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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真是让人搞不懂啊。”我说,“从迹象看,这里确实有人居住过,但总觉得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该怎么说呢,我说不好,就是有种不协调的感觉。”

  “我也有同感。”沙也加走到墙边的小书桌前。书桌上用书立放着几本专业书籍,但她连看也没看,而是打开最上面的抽屉,拿出一样东西。

  “里面有什么?”我问。

  “眼镜。”她拿起一副银框圆眼镜朝我晃了晃。看到镜片后,她显得有些讶异。

  “好像是老花镜。”

  “嗯?”

  我走到她旁边,接过眼镜。上面镶的的确是凸透镜片。当然佑介的父母也有可能是远视眼,但或许是很晚才生下他这个独子也说不定。

  “其他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我指着抽屉问。

  “还有就是……”沙也加探手进去,拿出一个带链子的圆形金属物品。我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

  “竟然是怀表,很少见啊。”

  “上面有个盖子,怎么打开呢……噢,这样。”沙也加用拇指一按旁边的搭扣,盖子立刻弹开了。表盖上的灰尘被弹得飞扬起来,沙也加转头避了一下。但看到表盘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也一眨不眨。

  “怎么了?”我问。

  她慢慢地把表盘转向我。刻有希腊数字的白色表盘上,看似手工制作的纤细时针、分针和秒针都静止不动。

  指向的时刻是十一点十分。

  6

  从咖啡店望出去,眼前正好有一棵松树挡住视线,看不到松原湖的全景。松树的枝叶间不时现出鸭子形状的脚踏式游船。以周末而言,游客似乎不算多,但究竟是因为还在淡季,还是受今天恶劣天气的影响,抑或这里本来就是如此,我就不得而知了。从咖啡店吧台里女店主的样子来看,今天好像也不算特别清闲。店里能容纳十来人,但除了我们之外,只有一对情侣和一家人。

  因为到了午饭时间,我们便离开那栋房子,想找个店吃点东西,结果不知不觉来到了松原湖畔。

  “说起来……”吃完炸猪排咖喱饭,我喝了一口餐后咖啡,“那栋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里住着御厨佑介和他的家人,然后某一天他们突然消失了。目前我们了解的就是这些。”沙也加回答,面前是剩了三分之一的鲜虾烩饭和喝了一半的奶茶。

  “不对,还有其他有参考价值的信息。首先你父亲拥有地下室入口的钥匙,其次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十一点十分似乎具有特别的意义。”

  “然后佑介的妈妈很会织毛衣,爸爸是老花眼,从事法律相关工作?”

  “没错。”我点点头,又加上一句,“当然,也有可能擅长织毛衣的是爸爸,妈妈是法官。”

  沙也加耸耸肩膀,叹了口气,“我真是一头雾水。父亲以前常去的应该就是那栋房子了,可他到底在那里做什么呢?”

  “看起来也不像是去别墅度假的样子。”

  中年女店主从吧台里走过来,撤走我面前的餐盘,顺便往我们的杯子里续上水。她一身短袖衬衫搭牛仔裤的休闲打扮,却戴了副三角形眼镜,让人联想起望子成龙的严苛母亲。

  “您就住在这里吗?”我灵机一动问女店主。

  她一边擦着吧台,一边回答:“我吗?是啊。”

  我跟她说起那栋房子的事,问她是否知道什么,但她甚至想不起来有那么一栋房子。

  “是在别墅区那边吗?”女店主问。

  “不是,比别墅区离这里更近,就在左拐后那条小路的尽头。”

  “那地方有栋房子?”她沉吟着走到吧台对面,打开后门,朝里面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里面好像有人。

  很快出来一个理着平头的男人,穿着白色罩衫,看上去像是专做日本料理的厨师。我不明白咖啡店怎么会有日式大厨。

  “您是问那栋有烟囱的白色房子?”他问我们。

  “是的。”我点点头,“您知道些什么吗?”

  “谈不上知道,我只是晓得那里有这么一栋房子而已。”

  “住户的名字呢?”

  “这个我完全不知道。”男人摇了摇头,“我还和几个朋友讨论过,那栋房子到底是做什么的。虽说建在那里好些年了,却从来没见人住过。倒是听说过各式各样的传闻,有的说以前是有人住的,但后来全家都病死了,也有的说是不知哪里来的有钱人为了避税盖的别墅,然后就搁在那儿了。可没一个传闻是确实的。”

  “盖了有多少年头了呢?”

  “多少年啊……”男人抱起了胳膊,“至少不是最近十年盖的,应该是更早的事情了。有没有二十年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您刚才说那里从来没见人住过?”

  “是啊,所以看上去阴森森的。其实这一带这种房子也不算少见,像已经破产的公司的疗养院,就在稍微往前一点儿的地方。但那里不光房子,连游泳池和网球场都破破烂烂的,闲置好多年了。”

  男人朝女店主笑了笑,又转向我们问道:“嗯,不知两位和那栋房子有什么关系呢?”

  “没什么关系,我们打算在那栋房子附近进行地质调查,如果知道屋主,我想先和他联系一下。”

  “地质调查?”

  “我在大学从事这方面的研究。”我从钱包里取出名片,给他看了我的头衔。名片上写的是“理学院物理系”,不过他并未起疑。

  “噢,学者还真是辛苦啊。不过要是为这事,我觉得您想做什么都成,那里绝对没人住。”

  “这样吗?那我就直接去做调查好了。”

  “嗯,没关系的,没关系的。”男人连连点头说。

  想着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了,杯里的咖啡也已经喝完,我便从钱包里拿出现金,起身准备结账。这时,男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

  “对了,我听说有一次有人在那里看到过一个人。”

  “哦?什么时候?”

  “有四五年了吧。那时我在一家寿司店工作,店里送外卖的人走错了路,跑到那儿去了。据他说当时屋前有一个人。”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像说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

  “男人啊……不过既然是在房子外面,那就不是屋主了吧?”

  “应该不是,不过记得我同事说,那人当时似乎在扫地。”

  “扫地?”

  “对,手上拿着扫帚。”

  这时,沙也加突然插口问道:“我们能见一下那个送外卖的人吗?”

  可能是因为她的口气过于认真,男人的表情有些畏缩。

  “啊,他是打零工的,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样啊……”沙也加看了我一眼,我很明白她的想法。

  我向女店主和平头男道了谢,付了餐费。

  “我觉得那个人就是我父亲。”从咖啡店回到车上后,沙也加说道。

  “应该是吧,那么谜团又解开了一个。”

  “什么谜团?”

  “就是那栋房子里出乎意料地整洁啊。虽然落满了灰,但如果住户真的二十三年前就离开了,破败的程度绝对不止现在这样子。”

  “这么说,父亲经常去那边,为的就是打扫卫生?”

  “不排除还有其他目的,也可能是顺便打扫一下吧。”

  沙也加不住地眨着眼睛,“父亲和那户人家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肯定有某种特别的渊源。”我说,“正因为如此,打扫卫生时也没有改变屋里的摆设,书桌上的作业本,没织完的毛衣,一切都保持着那家人离开时的原样,不是吗?”

  “要是有父亲和那家人之间关系的线索就好了……”

  “我们去看看你带来的相册吧,说不定旧照片里会拍到那栋房子。”说着我发动了汽车。

  回到那栋灰色的小楼,和上次一样从地下室进去。经过煤油罐时,我发现旁边有一个装有蜡烛和火柴的盒子,于是带着它上了楼。

  还没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但天色已经阴沉下来,开着窗子光线也不明亮。我心想,必须在黑到要点蜡烛前离开这里。

  把从车里拿来的塑料布铺到客厅的沙发上,我们坐了下来。这种坐法并不舒服,但总比直接坐在到处是灰的沙发上好。我用面巾纸擦了擦同样落满灰尘的茶几,把相册放在上面。

  相册共有两本,第一本的封面上是幅动物画,第二本上则画着个女孩子。翻开第一页,正如沙也加以前所说,是小学开学典礼的照片。照片上的沙也加身穿白衬衫和深蓝色短裙,背着红色双肩书包,似乎阳光有些耀眼,看向镜头的眼睛眯了起来。

  拉着沙也加手的应该就是她的母亲。那是个身材瘦削的女人,穿着样式复古的套装。我想起她在沙也加上小学时就生病过世,或许这时她的健康状况已经欠佳,即使参加女儿的开学典礼,脸上也没有灿烂的笑容,只有看似在美容院做的发型透着一丝莫名的喜气。

  “我是个不会笑的孩子。”沙也加说。

  “不会笑?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你看,无论哪一张都没有笑容。”

  我继续往后翻,看到年幼的沙也加在公园、游乐场拍的照片。相对于脸庞来说,她的眼睛算是很大的,比一般的孩子更惹人注目。

  然而的确如她本人所说,没有一张有笑容。每张照片里的沙也加眼神都充满不安,仿佛被孤零零丢弃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我说。

  “是吗……”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孩提时代的事呢。”我放下相册,抬起头说道,“我们交往了六年之久,我却连你没有儿时记忆的事都不知道。”

  “因为我们没谈论过这方面的话题啊。你自己不是也从没提过小时候的事吗?我对你的童年时代也是一无所知啊。”

  “我觉得不谈过去的事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未来的事也一样。”沙也加说,口气略显冷淡。

  所以你才选择了别人吗?转而投身于一个对将来有明确规划的男人吗?我差点就冲口而出,当然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重又查看起相册。会不会有哪张照片拍到这栋房子的一角呢?我一页页地翻看着。旁边的沙也加也开始查看另一本相册。

  可是没有一张照片拍到这栋房子,连疑似这一带的地形都没找到。“果然只有追溯到你上小学之前,才能查出你父亲和这户人家的关系。”

  “我和这户人家的关系也一样吧。”

  “没错。”

  我们决定从头再看一遍相册。沙也加的父亲是从第三页开始出现的,穿着开襟的短袖衬衫,斜戴一顶司机专用帽,这是他的标志性造型。其中有一张父女俩并排站在大门前的合影,大概是母亲拍的吧,那大门我看着很眼熟。沙也加的老家在荻洼,以前我常在约会后送她回去。和那时看到的情景相比,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要说不同,就是照片里的建筑显得更新一点。

  不对,我又否定了自己。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

  “松树不见了啊?”

  “什么?”

  “那棵很大的松树啊,就种在门口的,我记得很清楚。”

  沙也加看了眼那张照片,立刻会意点头。

  “那棵树好像是在我上小学后种的,我想往后一点的照片里会有。”

  再往后翻,果然在同年冬天拍的照片里找到了松树。由此看来,树是夏天或者秋天种的。

  “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变化,才种下了这棵松树呢?”

  “不知道啊。”沙也加思索着。

  “你们家很早就住在荻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