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过钱后，已过午饭时间。鼓眼匆匆到镇上买了点儿吃的，给春英送去。春英已经醒了，正看着旁边的孩子。
“现在你能吃得下吗？”
“你买的什么？”
“稀饭。”
“那我吃点儿。”
“我喂你吧。”
“喂什么喂，我又不是没长手，我自己来。你把它端过来。”
吃过两口，春英停了下来，“你去交费了吗？多少钱？”
“预交了五百。”
“五百，你交那么多干什么。你那有那么多钱。”
“借的。杜叠富三百块，黄老鼠两百块，九爸哪里有一百二十块。还有其他十块、二十的。”
“前前后后加起来远不止五百块。还有的呢？”
“还有的在我身上。你把剩下的钱全部还了。”
“还了？那你以后住院怎么办。”
“这院咱们住不起，不住了。走，回家。”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谁给你开玩笑呢，你赶紧找个气管车来。现在我们就出院。”
“你不用这样，前几天我已经给爸爸写了信，说你快要生了。估计他已经收到了，说不定钱马上就寄来了。”
“你别老提你爸行不行，人家现在住在城里。你这个破地方他能管得着，啥事以后不得靠我们自己。”
春英快速将稀饭喝完，放到柜子上面，“不吃了。你现在就收拾一下，快点，我怕越晚收费越多了。”
“真的要回去吗？”
“真的。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起来自己走了。”春英说完就准备要掀开自己的被子。
“好···好···好···，你别动，我现在就去。”
鼓眼一脸无奈，赶紧制止。不知所措地离开了病房。
“护士···护士···”
“什么事？”
“我想出院。”
“叫什么名字？”
“冯春英”
“住院楼，病房号，床号？”
“2号楼病房，01号病房，4床”
“等等······冯春英是不是？”
“是。”
“她不是刚生了吗，现在并不能出院，至少要住二至三天。”
“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你钱都交了的，现在出院划不来。”
“我又没交完，我那是预交的。”
“我们这里是一天一天的结算，就是说你今天必须要住完。”
“那我现在出院，就不能退了吗？”
“嗯。”
“那有这样的，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这个不是我说了算的，这是医院的规定，我也没有办法。”
“那我再商量商量。”说完悻悻地转身离开。
此时，牟医生正来查房。在楼梯间遇到了，鼓眼跟她说明情况，她只是说，我一会儿过来跟春英好好聊聊。
鼓眼给春英说明情况，春英也坚决说，“医院不退钱，那我们就按他们说的办，免得给他们说好话。那就等把这一天住完，该准备的你还得准备，我们晚上回家。”
“哟，这么着急呀。”
“牟医生”
“牟医生”
“你丈夫都给我说了，你要出院。”
“是，牟医生，确实我们家没有什么钱，在这里多住一天，那能受得了。钱倒是借到了，你说我们农民比不上城里人，可这事后还不知道哪一天能还得上。你说是不是？”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你的身体吃不消。再说孩子们刚来这个世界，外面的环境不一定适应。你得想清楚啊。”
“我想清楚了。我倒是没什么，现在回家吃一点儿苦，都无所谓，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之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倒是你说的孩子确实也怕，只是他们跟我一样没有那个好命，住不了金窝窝。”
春英虽然表情没有大起大落，显得很平静。但这平静的内心，也是一阵挣扎。她看不了以后，但对于现在，对于这巨大的花销，她是坚定的。
“要不听牟医生的吧，我们还是多住几天。”
春英白了鼓眼一眼，什么也没说。
牟光玲沉默了一会儿，“那好吧，看你好像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虽然接生了你的两个孩子，但以后还得靠你们去养育。各自有各自的情况，你们到底怎么样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只是希望你们一家能平平安安的。待会儿我会开些药，你们一起带回家，按时吃。如果在家里发生什么情况，得马上送过来。”
“好的。”
“保重。”
说完，牟光玲就离开了再也没有见过。开好的药单是护士拿来的，办完手续自己去领。
看看还有大把时间，鼓眼觉定到纪委去看看情况。
昨晚的门卫已经回家了，是另外一个。门卫不让鼓眼进去，他想编一个理由说服他，不明说是来干什么的。就在说话的瞬间，鼓眼看见昨晚那个把书一扔就出去的人在院里经过。本来鼓眼是记不得他的样子的，但他跑出去那一刹那的背影却深深地刻在鼓眼的脑海里面。
鼓眼的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冲上前就去抓住那个人的衣领，门卫拦都拦不住。
门卫说，“同志，你别在这里闹事了。这里是政府单位，影响不好，你快放开他。”
“这不关你的事，你走开。政府单位也得讲理不是吗？”
“到底是什么事？”
“这个你别管，反正我今天非得把这口气出了，不然我以后还会来的。”
门卫看到情势不妙，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自己只是个小小的门卫，其他的话也确实不方便多说，就退到了一边。
鼓眼本身的个头就不大，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小朋友抓住一个大人。
“你昨晚为什么见死不救？”
“什么昨晚？”
“少跟老子装蒜。”
“你别动手动脚的，理论上我是斯文人。”
“斯文人？那你昨晚比兔子跑得还快。”
“我那不是屎急吗？”
“屎急，你急得真是时候啊。那么明显的肚子痛，你眼睛瞎了。”
“你们两个人在那里照顾，照顾不来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确实不关你什么事。那你们开始接我媳妇儿来做学习班不是说好了的有什么问题，你们帮忙解决。”
“不是不想解决，半夜三更的，你就算是去医院有什么办法，医生都睡了。”
听了这句话，鼓眼的气立马上来了。半夜三更不是你们搞什么学习班才弄成那样的吗，如今倒是想推个干劲。
“大半夜你们让你个大肚子在那里学习，出了事，你他妈的还耐上了。”
说完，鼓眼就是一拳打过去。
那人虽然高大，但文质彬彬的没有还手的力气。一拳之后嘴角就有了血丝。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怎么打人呢。”
“老子打的就是你个龟儿子。”
门卫听到这里知怎么回事了，可能是先前交接班的时候原先那个门卫跟他已经说了情况。这样确实是纪委同志不对，自知理亏，虽然打了人他也只是表面上制止一下。心里还是向着鼓眼的，但时刻防止他再动手。
门卫见鼓眼开始打人这个他得管，“说事就说事，不许动手打人。”
正在这时，村上的老支书从楼里出来跟一个大腹便便的人说着什么，连连哈腰。看着这边在闹事，几个大腹便便的人走到跟前说，“小王，什么情况啊？”
先前被打的人，有些委屈的表情，“他打人。”
“同志，这样打人可就不对了哦。我们这里是政府部门，你这样随便打人眼里也太没有组织了。这样我是这里的主任，你有事说事，说完我给你办。平时我可是很忙的，你快说。”
“忙，忙个屁。老子昨天一天看见你在办公室看报纸，转个眼你就下班了。你忙什么呢？忙着晚上跟你老婆滚床单吧，还是跟这个该打的人的老婆滚。”
“刘林你怎么说话呢，少说两句。”老支书在旁边制止鼓眼。
“你这同志说话很毒啊。我一整天看报纸了吗，那是在学习上级领导的思想。那是在工作，你懂吗？看你也没怎么念过书，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从那里来到哪里去啊。”
主任说完就准备离开。
“来了就想走？我的事儿还没有解决，你就这样走了？好歹你是个领导啊，你不为老百姓主持一下公道。”
老支书劝鼓眼说，“刘林，算了回家吧，别在这里胡闹了。”
主任见老支书这么说，赶紧对门卫说，“门卫，你是怎么看的门，你赶紧把这个人给我弄出去。”
门卫那敢怠慢，立马就上前把鼓眼往外面拖。被打的小王虽然没有力气，可这门卫可不是吃素的。他本来个头就大，没想到力气也大，以至于看起来像提鸡一样的就把鼓眼拖到门外锁住了门。
这下鼓眼就不依了，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开始在打门，金属的铁门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嘴里还一直喊着，“老子要我爸爸写信告你，你他妈芝麻大小个官就神气了。老子爸爸在城里都没说什么，看他知道了不把你办了，我输你功夫好。······”
听鼓眼的意思，在城里就一定比这里的人官大。其实他没有概念，他不知道每个官系统都不一样，其实他爸爸只是在这里的防疫站做小官，跟这纪委八杆子打不着。或许在这个无助的时候，可以搬一个有点儿说头的人出来吓唬吓唬别人，心里好受一点儿。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老爸离得那么远，不一定就会过来处理这件事，就算来了也未必会处理，就算处理也未必处理得下来。他那样喊，无非想图个心里舒坦。
老支书在旁边看不眼，一个劲儿地说，“刘林算了吧，你说那些话有什么用。我听说了昨晚的事儿了，确实让人生气，但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事情已经出了，谁都不想出事的。你还是省点儿力气去照顾春英和你的孩子。”
“春英，···”
鼓眼意识到还有很多事没做，再耽搁一会儿恐怕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