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鸡蛋和杜叠富家的烟囱已经冒起了青烟，在雨洗过的青瓦上面看得格外明显，映村着远远鱼肚白的天空。春英家的烟囱依然安静地立在哪里，等待春英喂给它柴来，显得特别的孤单。
春英放下锄头，摘掉斗笠，脱掉蓑衣。赤脚上面满是泥巴顾上洗掉，也顾不上换干的衣服，就开始开始处理屋里漏下的雨水。有几个地方都是很明确的，昨晚用盆子和桶接上了。
厨房，杂货间，外间差不多都倒完了，当她走到里屋，正端起盆子时，脚下感觉一阵冰凉，起初她以为是盆里的水满了出来，可是看看盆子，没一个满的。难道还有其他的地方漏，早就想叫刘丞相过来帮忙盖盖，可一直没时间。起码还得给人家做顿饭什么的，再说家里也没啥好的，正想等天晴了到镇上买点肉，打点酒。只要有酒有肉，请他帮忙一定是很爽快。
里间比较暗，只有巴掌大个窗。还做了两扇木门，活像一个嵌入墙体的柜子，只要关上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她打开窗，黑暗的屋子一下子像有了希望。但也很让人失望，靠近老鸡蛋的一面满地全是水。虽然有光，但毕竟相对于房间来说，窗子放进的光太少，很多死角看不太清晰。她跑到伙房拿来煤油灯，这下才看得很清楚。床脚，柜脚，床底下的箱子和夜壶已经淹了一部分。箱子是木质的，里面的衣服估计也湿了。她放下煤油灯迅速将箱子和其他在水里的东西搬到屋里干燥的地方。还好，米缸没有进水。
木质门是不隔音的，有什么动静都听得很清楚。她仿佛听见老鸡蛋家里在倒水，这下她明白什么原因了。三合院主间的地基本来就比偏房地基高，如果倒水肯定是要往下串，大家心里都清楚一定是这样的。
或许是春英骂老鸡蛋的时候被他听见了，是在报复她吗？她想不了那么多，从后门出去，直奔老鸡蛋家里。这一看，着实吓坏了，原来老鸡蛋两口子正在用接的屋檐水洗地呢，老鸡蛋的婆娘端着水盆，老鸡蛋的扫帚扫哪里，她的水就往哪里倒，很明显老鸡蛋一直把水往春英家推。
“你们在干什么啊”春英一脸茫然。
“洗地，你没看见，你嚎什么。”老鸡蛋不惊不急地抬头怒斥。
“洗地，你不晓得那水是要往我屋里流的吗？你们是不是存心的？”
几句争吵，把邻居都惊动了。杜叠富刚好出来喂猪，放下猪食桶赶了过来。
“杜老师，你去看看我屋头哦，老鸡蛋两口子把水往我屋头灌，箱子，罩子都打湿完了。”春英，一脸哭泣的样子，确实是着急了。干的衣服基本上全在箱子里面了，身上的衣服也打湿了一大半，没有换洗的了。
“你别着急，慢慢解决。”杜叠富说着就跑到春英家去看去了，确实是不成样子。还没看完全就听见一阵推搡的动静，春英和老鸡蛋打起来了。
杜叠富再到老鸡蛋家时，三个人已经纠缠在一起了。老鸡蛋拿着扫帚不动，春英想去抢过来，两方都死死不放，老鸡蛋的老婆帮老鸡蛋往回抢扫帚，在抢的过程中都不愿意放手，扫帚上的水溅了杜叠富一身都是。
“行了，都一个院子住着，你们在干什么啊！
“没你什么事，你回家去。”老鸡蛋冷冷地应道。
“要不得哟。”打瓜子来了。
“两口子欺负春英一个，还是不是男人。”刘丞相来了。
“看什么呢，这么热闹？”黄老鼠巴不得看这热闹，手里还端着饭碗。
看这情况确实不好过，老鸡蛋似乎也觉得理亏，“你想要这扫帚，你拿去嘛。”然后顺手一丢，还在奋力的春英连忙往后面退了几下，脚跟踢到一块石头，然后撞在了老鸡蛋后门上面。大概是撞疼了，春英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直接扑向老鸡蛋，开始抓老鸡蛋的衣服，杜叠富和刘丞相开始拉架，混乱之中，只听见一阵噗呲噗呲的声音，原来是春英抓得太紧，扯烂了老鸡蛋的衣服。
“真是个疯婆娘。”老鸡蛋应该是被春英打了几下很疼，又被抓烂了衣服，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
“你活该，一个男子汉做事这么可恶，你羞不羞人。”春英意犹未尽。
“怪不得你男人不要你，跑出去了。”
“你妈的做事可恶，说话也这么可恶，可恶事多做点迟早会应验。”
“应验？！不一样活得好好的，滚你妈的蛋。”
“少说两句！”周围的人都七嘴八舌地劝，你一句我一句。黄老鼠端着饭碗，东一口西一口往嘴里放，也不说话，就是看。
刘丞相走到杜叠富旁边，问了问，“怎么回事？”
杜叠富对他嘟囔了几句，就看见刘丞相脸色凝重，嘴里好像还说着什么，好像是男人欺负女人什么的，说着说着就将扫帚扔到了一边，将还没用的屋檐水统统倒进阳沟里。
“老东西，你做什么，老子的屋檐水你倒了干啥子。”
“你跟哪个充老子，老子比你死了的老汉岁数都大，给我当儿嫌你小了，给我当孙子你又大了。这么个样子想打我吗？来来，往这里打，打得个好歹，老子死到你屋头。”刘丞相边说边往老鸡蛋身边串。
确实刘丞相岁数大了，老鸡蛋是个聪明人，可不想捞到这么个主儿，“老东西，少管闲事！”
“你还好意思说闲事，你不姓刘？好歹鼓眼和你一样，一笔能写出两个刘字。”
老鸡蛋心里或许没什么话了，就一直处在原地，春英也在旁边喘着粗气，或许是刚刚用力过猛了。中间稍微沉寂了一下。
“他九爷，我们也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地上泥巴多，正好今天有屋檐水准备洗一下”老鸡蛋的婆娘忙着圆场。
“本来就是泥地，有什么好洗的，赶紧用灶灰把水弄干，还在往春英屋里流呢！”
“是，是，是。”说着老鸡蛋的老婆就拿起洋铲开始到灶坑挖灶灰弄干水，几个小孩子忙着过来帮忙。
老鸡蛋见占不到什么便宜，嘴里嘀咕了几句，然后跑到里屋去了。
“春英回去吧。”杜叠富扶着春英，见事情应该差不多了，劝她回去。本来她就不是惹事的主儿，杜叠富，刘丞相都帮她说话，心里也就没那么多气了。
“谢谢九爸！”
“干啥那么客气，鼓眼不在，我不忍心看你被欺负，毕竟是刘家的媳妇，回去吧，赶紧拾掇拾掇，差不多该做饭了。”刘丞相，说着，向人群挥挥手，大家就给他留了个口子，然后他背着手从人堆里走了去，“都散了吧啊，没啥看的。”
“散了哦，没看头了。”黄老鼠的饭吃完了，扫兴地说着，然后转身离开了。
“差不多就行了，孩子们都回家吧啊。”春英对着老鸡蛋的老婆说，“以后别跟你男人一起做可恶事。”
老鸡蛋的老婆是个没主见的人，特别怕老鸡蛋，老鸡蛋指东，她不敢往西，老鸡蛋指西，她绝对不敢往东。其实，她本人是不坏的，只不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有办法。
孩子们看差不多了，对春英笑着，一阵烟地跑开了。听见老婆在叫唤自己，杜叠富同时也走了。
春英准备转身离开，发现脚下一阵疼痛。一看，脚上有些血迹，已经干了。应该是刚才勾到了那块石头，花了一个口。
她当没事一样，径直往家走。她用屋檐水洗了洗，看清好大一条口。她回到房里，到灶坑上弄了一点柴灰放到伤口。因为她妈妈对她说过，柴灰放进伤口可以消炎杀菌。
她觉得有点儿饿了，本想把衣服拿出来晒干，但又害怕下雨，加上衣服本来就湿了。也不用着急这一会儿。她决定先做饭吃，顺便可以考考衣服和鞋子。
杜叠富拿了一套干衣服过来，“赶紧把湿衣服换掉，你还怀着孕穿湿衣服对身体不好。这是我老婆的旧衣服，你将就着穿吧。”
“啥旧不旧的，有干衣服穿就很好了。我先替孩子谢谢你了。”
“客气啥！”杜叠富说完就回家了。
雨停没有几天，溪水还没有完全清澈，但隐约可以看见水底。比起刚刚停的时候，水里和着泥沙，远远看去就像滚滚红尘，这会儿确实好了很多。
脚上的伤，虽然口子不大，但伤了要害，现在稍微有点肿，行动起来不太方便。按理说该好好休息一下，可春英就是闲不住。她将家里重新规制了下，以防下次下雨的时候，不被淹到，也防老鸡蛋再次使坏。
伤口已经结了疤，行动还算利索。但如果下河洗那些打湿的衣服，疤被水泡了会脱掉，对伤口不好。加上潭里的水不算清，索性过几天洗吧。先拿出来晒晒，以免长了霉。
春日的阳光不见得很有热度，但有总比没有好。被水打湿的衣物晾在屋内干起来很慢，总算碰到个好天气，拿出来晒一下，是极好的。里屋背光，窗户又小，地面依稀还很潮湿。那些湿的衣服凌乱得到处都是。
春英麻利地将院子打扫干净，支起几根竹竿，飞奔似的跑进跑出，不多大会儿，院子里面就摆满了家里的衣物，眼看都放不下了，可是春英希望凡是打湿的能晒的都晒一下，她将稀疏的地方挪得紧凑一些，有的东西还重叠放置，本来晒的桌子板凳，上面也都顺便放下了几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