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
春英背上背篓，扛着锄头去地里。
花村的油菜，花开了大半，微风拂过闻着特别香甜。被风吹落的花瓣，这里一片那里一片。路边的溪水哗哗地流淌着，水里的花瓣看不见它们到底要去到那边。
春英不是诗人，不会去欣赏满田满田的油菜花。她心里想的是多干活儿，或许到秋天可以有个不错的收成。
上弯的地面积不大。地是从树林开垦出来的，周围被山挡住，加上地边还有一弄青竹，阳光不是很好。春英不懂地的好坏，但她看来总归还是有好处的。地离家近来回挑粪不费劲，旁边就是小溪灌水也方便。
地是前几天刨好了的，今天主要是打些坑，种上种子。
昨晚吹过风，竹叶满地都是。春英叹了一声，迅速将背篓放在地边。从林子里弄了一根带叉的树棍，开始清扫落叶。她动作很熟练，很快就将落叶扫到一边。
顾不得休息，将准备好的种子摊开来。她十分小心，希望尽量不一会漏掉一颗。那一行行的坑，像是没有饭吃的人张着嘴。她从一个方向开始往坑里放，有两颗的，有三颗的，也有四颗的。
她直起腰杆，长松一口气。
“一个女人种这些地不容易哦。”
春英不用扭头知道是黄老鼠，“那有什么办法，跟你可比不了。”
“我还不是一样，不种就没得吃。”
“蒋支书有工资，他不给你用吗？”
“说了不怕你笑话。他是有工资，可是舍不得用。”
“你爸爸存得再多也带不走，以后你不捡个大便宜吗？！”
“你看我爸爸多强健，且还得等几十年啊。”
“会有那么一天的。”春英不想跟他斗嘴皮子，就说：“还不快点去干活，一会儿牟良秀会揪你耳朵啊！”
“她现在不能动气，肚子鼓得那么大，什么活都不能干，生怕她有些什么事。”蒋多云话锋一转，“倒是你肚子也不小了还来干活，鼓眼在外面潇洒。”
“那个挨千刀的，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听说是到城里享福去了。你怎么不去？”
“我，哪有那命啊。天生就是个苦命，只好认了。”
“鼓眼真狠得下心啊！你一个女人家家地很真不容易，干脆跟蚊子过算了，反正他老婆刚死也是一个人。”
“滚滚滚，···”她顺手捡起一块泥巴朝黄老鼠扔去。她知道黄老鼠是在嘲笑自己没有男人。
“脾气变大了！”蒋多云躲闪着泥巴跑开了。
春英的公公在文革的时候下放到花村，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刘林，因为眼睛特别大，像鼓出来一样，所以有个绰号叫鼓眼。小儿子取名刘城，她公公整天都盼望能回城里，所以取这个名字。她和鼓眼结婚不久公公就能回城了。政策上明确规定，接了婚的子女不能跟着回城，小两口就留在了花村。
鼓眼从小就在父母身边，突然父母就离开了，他有些想不过。没过多久他就离家出走了，到现在一点音信都没有，也不知道春英怀孕的事。
不大一会儿，蚊子牵着一头母牛经过。跟着的小牛很调皮，时不时会偷吃别人地里的油菜叶。蚊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小牛吃饱吞够。
春英在地里冷冷地说，“怕是要放点老鼠药才行啊。要不然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全被畜生给糟蹋了。”
蚊子应道，“不就吃点儿草，你至于吗？这里吃着方便，畜生要吃，我怎么能管得住呢？”
“那怎么不吃你们家的呢，先把别人的吃完了，再吃你家的？要不别人先吃你家的，再吃自己家的？但也没看见你让别人吃过？”
“我的田地又不在路边，那个挨千刀不怕把畜生吃死就去试看看。”
“你也不怕闪舌头。那家的庄稼不是起早贪黑地干活，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吃你的就不行，吃别人人的就行了。真是怪事！”
眼看辩不过春英，蚊子只好说，“行了行了。保证不吃你的！”
说完就唤着小牛准备离开。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十分的不服气，到底以后春英不在的时候会不会吃还真说不准。
“要是我看见了当时就把那小畜生打死。”春英心里跟明镜似的，笑着说道。
不知不觉已是晌午，若是往常，春英不会让自己空着回家，她一定会进林子拾掇一些干柴。如今有了孩子，她得将息身体。活是干不完的，还是孩子重要，她这样想着提起背篓背到背上，拿起锄头沿着来时的路往家里走去。
春日里，那柔和的光照射在土地上，给了不少温暖。春英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嵌在金色的阳光里，看上去无比的美丽。
雨下了一晚，到天亮时小了很多。春英担心上弯的种子被雨水冲坏，一大早就带着斗笠，披上蓑衣到地里去。
她踩着泥泞的小路，布鞋上沾满了泥巴。很轻的胶鞋，这时候像穿着铅一样的沉重。踩下去就是泥坑，然后再奋力脱出一个泥坑，声音像在和面一样。她索性脱下自己的胶鞋，左手提着胶鞋，右手扛着锄头，远远看去颇有些雨中蓑笠翁的味道。
说来也怪，快要到地边的时候，雨就停了。对春英来说这是好事，可没料到还没走近，就听见一股水流的声音，这下意识到不好。老鸡蛋又把水排到自己的地里面了。她也没说什么，她心里清楚老鸡蛋的地比自家的地位置高，也怪不着人家，人家只管排水也没有义务照顾自家的地不遭殃。她拿起锄头，挖出地沟，将水引到小溪里。
干完后，发现地里面有几个脚印清晰可见，“真是可恶！”
她稍微有些生气，将有脚印的地方从新刨松，点上预备的种子。
家后门外面的小山有条小路，是从上弯回去的最快的路，也是唯一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挨着老鸡蛋的后门，老鸡蛋一直想将这条路占为己有，可是没有人明确这路就是他家的。他常常在路口放上长满刺的藤条，不让别人经过，就是要告诉别人这路是他家的。
原来后山的人经常到院里来串门，可是人人都知道老鸡蛋的意思，也不想搭理这个占强的人，索性走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使得原来热热闹闹的三合院，变得冷冷清清。
本来没几步就可以到家的，但看见有人放了一团刺，春英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路又不那个私人的，是那个龟儿子那么缺德不让人走了。”说着就用锄头将刺掀到一旁。
“春英，发那个的气哦？”杜叠富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发我各自的。”她扭头过去，看是杜叠富，“你家地怎么样？”
“还行，只是昨晚雨太大了，好多水都流到地里面去了，有些刚发的苗给冲掉了。”
“天灾有什么办法，只有认了。你种的啥？”
“种了点儿辣椒，回头结出了新辣子，你给我说一声，到地里去摘就是。”
“我也是种的辣子，不用了，谢谢。”
“谢什么，都是邻居。走回家吧”
说着两人就开始沿着窄小的坡路下去，各自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