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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考验(1)


蛇口海边环境之怡人,媲美北戴河,不逊青岛。如果谁想感受蛇口的清幽,那最好就到海滨浴场一带来。在双层海景别墅边的大王椰树下漫步,在“女娲补天”塑像旁边向海对面举目远眺,一种雅致的感觉就会自然而然地占据你的心房。此刻,1993年初夏的一个周末之夜,华灯璀璨,在“海上世界”旁边的“好梦圆”咖啡厅,钟晟鸣正与林莱贞坐在靠窗的桌子旁,钟晟鸣呷着一瓶葡萄适,林莱贞喝着柠檬水,在悠闲地说话。r

“据说现在,南头、布吉关口证件检查得很严了。”她开始显得忧虑。r

他感同身受。想想自己多次从南头入关,手握《边防证》,随着长龙般的队伍缓慢地蠕动。这张边防证,就如同一张入场券,他以既是观众更是演员的角色走进深圳这个人生大舞台。后来他申办了《暂住证》,这证件比《边防证》稍好,但跟边防证依然是同等性质的证件。只有手持深圳特区的《身份证》,才可过关便捷,令人刮目相看,因为手持《身份证》过关,根本就不用与手持《边防证》和《暂住证》的人一起排队,可以走优先的绿色通道。那些武警官兵,对手持深圳《身份证》的人,更是网开一面。r

“你现在用的是什么证件?”他问。r

“还不是《边防证》?酒家正在为我们一批员工申办《暂住证》。”她低声说道。r

“在蛇口,有时遇到治安队查《暂住证》和《边防证》,没证件的人,会让抓起来遣送到阳江监狱,或者韶关监狱的。”他担心地说。r

“你呢?”她问。r

“我,唉!”他欲言又止。r

倒是她更快一步地抢白了:“你公司最近分配的户口指标没指望了?韩国那个大单没做成,估计就是这样,你表哥当时就跟我说了。”r

“是的。”他不得不转过脸,目光无神地望着其它角落。韩国那张试单告吹后,续单未能执行,那么,户口指标铁定跟他无关。在Mr. Scott Kim回国后,他坚决地要求对方再来一次深圳验货,哪怕往返差旅费用由钟晟鸣公司分摊一半,但Mr. Scott Kim表白说,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有“恐高症”,不便于坐飞机,所以,他不会再坐飞机来深圳,同时也不会安排他的助手过来深圳看货、验货,他只是继续建议,他可以再开信用证,但除非钟晟鸣同意发货到韩国让他验收——在目的港实施验货合格后,他才用DHL寄来他亲手签发用于银行议付的货物《检验证书》,所以,由此看来,这张特大订单,对钟晟鸣来说基本上已是一枕黄粱。而一时间又缺乏突破性的大单进出口业务,他的深圳户口指望已无从谈起。r

“户口啊户口。”她垂下头,对着杯子喃喃地念道,“户口都过不来,更不用说住房啦!只有夫妻双方都享有深圳户口,蛇口工业区才给予受理申请购买福利房。”r

“是的,”他说,“这得分两步走,先有户口,才能考虑住房。”r

“那么,要等到明年,或者说今年年底,你们公司才有新的户口指标了?”她问。r

“是的,但有时候,半年也可来一次,只是这个不很确定。”r

说是蛇口的环境幽静,但他们俩人的心境极不平静。r

咖啡厅来往宾客不多,似乎客人们自行控制了进出的人数,不忍打破这一休闲场所的宁静。而咖啡厅,其宗旨就像是为了招待这么数量不多的客人,不欲做到人满为患。r

她好像在认真地思考完了一件大事,然后鼓起勇气对他说:“我准备进行一次投资,差些资金,你——能不能借我一万元?”r

“一万元?”他念了一下。r

“是的。”她回答说。r

他陷入了一阵沉默。r

事实上,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是有着她自己的考虑的。一方面,她开始正式试探和考验一下他的经济能力;另一方面,最主要的,看她愿不愿意借给她这一万元。而对于钟晟鸣来说,尽管在经济上仍处于打拚之中,而且在业务上他都是先垫费用,生意做成了才能报销,以及领取提成(若有),他一直省吃俭用,刚好就存有了一万三千元。对于自己心仪的女朋友,只要她开了口,莫过于钱,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会为她义无反顾,在所不惜,就像《简?爱》里面的罗伯斯特,他宁愿将自己庄园财产的一半让给简?爱,却并不期求从简?爱那里得到一个吻。而钟晟鸣又转念一想,一方面,她会不会是贪钱的人呢?认识一段时间后就开口借款?这样的女子可不可靠?她真的是遇到困难了吗?与此同时,如果我不借给她,她将如何看待我?再说,或者我故意说我现在业务上也急着用这笔钱,甚至干脆说,我是一个连一万元都拿不出的没钱的人,那么,她会不会嫌弃我?她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跟我维持这种关系?这样思忖的时候,双方都在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两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他决定对她进行一次真正的严竣的考验,而事实上这种考验,对双方是相辅相成的。r

于是,他说:“很抱歉!现在我拿不出一万元。”r

“哦!”她显得颇为失望,将嘴中的吸管丢掉,然后说:“夜深了,我们走吧!”r

于是,两人恋人关系的走向,真正面对着一场无声的考验。r

一个星期之后,在一大堆传真报价回复之后,劳累的钟晟鸣又到了休息时间。下班前,他打通了上海酒家的电话,让人叫来了林莱贞,他说:“我们明天到赤湾古炮台和关帝陵那里玩吧!旁边的妈湾,也不错,我们还没去过呢!”r

这一次,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已没有了往昔的热情和漫柔,林莱贞以低沉的话语回答说:“我明天一整天,早晚班都得上班。”就放下了电话。r

无奈!他感到的只是无奈。周末周日,正是人人放松之时,携恋人踏青,偕女友郊游,那是多么惬意的时光!一个星期的劳累就可从此灰飞烟灭!可为面对下一周的辛劳而重整旗鼓,休养生息,只是可惜,她要上班。她是酒家的迎宾小姐,也就是酒家的一名普通的服务员,这样的工种,其工作时间和劳动强度,均不能与朝九晚五写字楼里的职员相比。他想,既然她要上班,他就只得又再孤单地度过这个周日了。r

他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想想自己无甚大事要做,就只想着奔上海酒家而来,既可见到上班的林莱贞,又可遇到表哥及其那班工友,在包房内玩玩、聊聊,也是一大乐事。于是,他就就骑上自行车,驶了过来。r

在上海酒家旁边的太子宾馆门前,他放好自行车的时候,看见上班的是另一位迎宾小姐。他忽地一愣:林莱贞不是说她上班的吗?怎么不见了人呢?一边疑惑,一边慢慢地走进酒家。r

其时午饭时间已过,将近下午三点钟光景,酒家内客人不多,个别用过午餐的宾客,只是在悠悠然喝茶。他走进包房,见到了表哥罗振锋,顺便一问:“林莱贞今天不上班吗?”r

“上班?在那儿呢!她不正在那里喝茶吗?”表哥说。r

“啊?”钟晟鸣愕然,在表哥的指引之下走出包房,循着表哥的手指望去。原来,在酒家靠窗的一张餐桌边,就是当初钟晟鸣与巴沙洽谈时坐的那个位置,林莱贞正坐在那里。她戴着一副墨镜,穿一身花白的短裙,“二郎腿”翘得老高,远远可见她腿上雪白的肌肤。她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而在她的对面,正坐着一位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头发全染成了棕色,穿着花格短袖和Levi’s牛仔裤。r

“你要有心理准备,”罗振锋压低声音对钟晟鸣说。“他是林莱贞三天前新找的男朋友!是蛇口本地人,很有钱,他以前经常来酒家吃饭。”r

这话语的音量很细,但这对于钟晟鸣无疑是一声炸雷!上海酒家的男女员工都认识钟晟鸣,都知道他是林莱贞谈了将近一年的男朋友。可是现在,与钟晟鸣前事未了,林莱贞冷不丁就交上了一个新男友,而且堂而皇之地带入她所上班的上海酒家里面就餐,这无异于向酒家所有同事公开大方地宣告了她感情的最新动向,这是她怎样的决心与胆识!她分明地已视钟晟鸣如透明。r

钟晟鸣开始感觉头有点重,他退回包房,重重地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望着墙壁。表哥坐在旁边,不知如何说话才好。r

“节哀顺变吧!”表哥的一位同事推门进来,坦率地对钟晟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