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商场 > 吹进狂沙全文阅读 > 第35章 岗厦“城中村”

第35章 岗厦“城中村”


在深圳,有这么一个地方,它扼深圳东、西方之要冲,从这里出发,沿着深南中路向东往小梅沙,或者沿着深南大道向西至南头、宝安,基本上是同等车程;是这么一个地方,它享有闹市的喧嚣,又体现了廉租房的便宜,在这里,高楼大厦与农民房互不嫌弃,相映生辉;正是这么一个地方,交通方便,收放自如。这个地方得天独厚,它就是地处福田区的岗厦村。r

隔着彩田南路,岗厦村分为东面的楼园和西面的河园两个片区。不管你步入楼园还是河园,举目所及,一栋又一栋的农民房下,马路边或巷子里的电线杆上,或者在待建的墙垣都贴满了广告启示,比如二手转让、餐厅承包、专治梅毒等等,林林总总,五花百门。r

钟晟鸣在河园的广告橱窗上抄了一些单房招租的电话。那时,钟晟鸣回到深圳后,在罗湖区中成外经进出口有限公司任职外贸业务员,底薪800元,不包吃住,所以,他得租房。抄完电话后,就回到公司用座机一一地打。有的说,房间已经租了出去;有的说,只有三房一厅,一套的,你要吗?接着,他打到第六个电话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子,听声音像是二十出头,她说是有单房招租。r

“什么价钱?”他问。r

对方却不急于报价,只是强调说:“你过来看房再谈吧!没看房,说了也白说。”r

他觉得这句话有道理,没看过房,还不等于隔山买牛?于是下班后,他就循着电话所说的路线,来到岗厦河园。r

他走上一幢民房的四楼,敲门推开402房的大门,这是两房一厅,在这套房里面,其中一间房的门半开着,探出一位年轻女子的头,她用目光审视了钟晟鸣一会,然后笑笑说:“你进来呀!”r

这女子叫黎树雯,居住在其中的一间房。他脱掉鞋子后,赤脚进入了这间房,房内没床,只在地上摆了一张中号的席梦思床垫。女子只穿宽松的睡衣,坐在床沿。钟晟鸣入来后,床沿就等于是招待客人的椅子了。他问,你出租的房子在哪里呀?r

“就是这间房,800元。”她说。原来她是这间房的二手房东。r

“能不能优惠一些?而且你还住在这里呀,你什么时候搬走的呢?”他问。r

“800元不能少,我不搬走,我只是出租这房间的一半。”她说。r

“怎么出租一半?你将这间房隔开吗?”他问。r

“不隔,在这里合租?”她从容地说。r

“什么?让一个男的跟你合租?有这回事?”他吃了一惊,拧转身,赶忙从床沿上站起,睁大眼睛盯着她。r

“看什么看?没见过靓女啊?”她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所以不慌不忙地说:“你也别想到哪里去了,两人合租,我们睡在这张床上,你出你的400元,我出我的400元,我只是想减轻一点经济压力,两人分摊。”r

“两人分摊?”他还是没转得过弯过,看看她的梳汝台,又看看她。“合租?两人一张床?”r

“你别往歪处想,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她澄清说。r

“你是井水,我是河水?”他说。r

“可以这么说。”r

“井水不犯河水,我同意,但是,河水可以犯井水啊!”他神秘地说。r

“你敢!”她显得来气。r

“不敢,不敢,”他摆摆手,然后向门口走去。其实他在想,井水还永远犯不了河水呢!r

看他这样说,像是要离开房子的样子。她就让步了,但只是刺激他说:“你不敢住了啊?”r

“我不敢住了?笑话!”他提高了声音,转过身,在房内又踱了两步。r

她的“激将法”真管用。r

“来看房的不少。我可不是轻易让男人住进来的,我不是很随便的人。”她对着镜子,一边拨弄着眉毛,一边从容地说,“你刚才一打开门,从里到外,就已过了我这关,否则,我是不会让你进入我这房间的,谁能进来我这间房来看房,就等于合格了。而能进来我这里看房的,只你一个。之前一个月多了,我在房门口一看,如果是过不了我目测这一关的,我就会说:房子租出去了,这样打发他们走的。”r

原来刚才她就用目光对他审查过了,而且,他也让她信得过了。r

“像你这样的男孩,没事!我不担心。”她直截了当地说。r

还男孩哪!他想,18岁就是成年人了,而且自己也二十有几了,还男孩哪!他对她的说法觉得非常可笑,然后说:“那倒是我担心了?”r

“你担心我骗你财,骗你色了?”她回敬说。r

“看你敢不敢了。”他跟她斗嘴。r

然后,她说她来自成都。也许是水土所致,川妹子大都生得皮肤白净。她约一米六的个儿,走在路上,让人感觉就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一名。她现在岗厦的一家电子公司做文员,那里不解决住宿,她就在这边租住了。r

谁怕谁啊?在离开岗厦的路上,他哂笑着对自己说。想到最近,他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母亲又不断催问他的婚事了,问他是否有了眉目,不能整天就是工作啊工作。他知道,在跟林莱贞成为不可能之后,现在黎树雯出现了,这天的经历让他觉得蹊跷,甚至非常可笑,但是,黎树雯也没强迫他啊!即便强迫,也强迫不了!说不定桃花运又来了。他站在岗厦公交站一边等车,一边喜滋滋地想。然后,他内心的决定告诉他,他得把握这个机会。r

三天之后,钟晟鸣真的搬进来了,他的财产主要就是一个25寸的彩电和一大麻袋长毛绒玩具样品。他将玩具全部倒出来,装点在床头、窗口,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漂亮温馨、多姿多彩。r

打点完毕后,她开始做饭,费用AA制。接着,租住隔壁房间的人也回来了,那是一对兄妹。钟晟鸣两人在做饭的时候,闻到两兄妹的衣服发出一阵阵的臭味。“他们是做什么生意的啊?”钟晟鸣悄声问黎树雯。r

“专门帮人通厕所和下水道的。”黎树雯说。r

“啊?”他胃里有了一种反应。r

“也没什么的,慢慢你就习惯了。”她预测一般地说。r

钟晟鸣两人做完饭后,灶台和餐桌就轮到这两兄妹来用。r

那天是钟晟鸣他们相处的第一个晚上,他们在睡觉之前,她很冷静,但他既感到新奇,又觉得拘束和兴奋,像这样的合租生活,他可是闻所未闻,却在自己身上鲜活地发生了。r

“根据君子协定,你现在要背对着我,并且闭上眼睛。”她说,然后,她关了灯管,将自己的外衣脱掉,换上了一身睡衣。r

他依照着做了。r

两人居然就这样盖着一张薄薄的被单睡下了,但是,他们中间有一条线,他的身体,不能接触她的身躯。如果是在睡着的时候不小心挨上了,在睡醒的时候,就得理智地分开。夜里,他面对着她的脊背,他感到体内一阵阵地发热,但他将这些火种强压了下去。他很能控制自己。这样一宿无话,居然就相安无事地过了第一夜。r

第二天深夜,一场大雨将“城中村”的空气洗刷一新。在钟晟鸣两人的住处内,电风扇从床尾送来了一阵阵的清凉,床上的钟晟鸣穿着短裤短袖。半夜里醒过来时,他看见旁边的黎树雯仰着身子,两手放在腰间,睡得正酣,一阵阵诱人的少女体香,正透过她薄如蝉翼一般的睡衣散发出来。电灯是灭了的,但凭着窗外街灯远照过来的余光,可以隐隐看到她那婀娜的身材,她高耸的胸脯,正均匀地起伏。风有时还撩起了她睡衣的裙裾,依稀可见她雪白、修长的大腿。接着,她软绵绵的左手,居然不自觉地搭到了钟晟鸣的胸膛。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躺在床上的钟晟鸣不禁产生了一阵抑制不住的涌动,他要将这美丽的川妹子抱个满怀,身子就挪了一下,但突然又想起双方之前的“君子协定”,所以他霎时又止住了冲动,而且将她的小手轻轻地放回到她的腰旁。然后,他慢慢转过身,背对着她睡去。就在此时,黎树雯的眼睛却睁开了,原来刚才她也醒了过来,她只是故意闭着眼睛,观察着他而已。r

两人就这样按原来的姿势睡至天明。r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他白天到罗湖上班,晚上回来河园。黎树雯离住地很近,如果她下班得早,就做好饭菜等他一起吃,然后计算分摊两人的伙食费用。逢着交房租的时候,双方各出400元。他与她如此亲密地相处,但相互之间谁也没有认为是属于恋人关系。r

她跟他说,她有一个男朋友,住在布吉关外上八约村。这男朋友待她非常好,有时还抱着她上厕所。她说,如果她不高兴,他可以在她面前痛哭流泪——只要她喜欢,或者是他真的到了伤心之时。r

钟晟鸣觉得有点好笑,大男人的,怎么可以为了女方而哭?而且流泪?只是,在听到她说有男朋友这番话之后,他开始感到失落。r

有一天晚上,她真的证明给钟晟鸣看了。当时,她正在讲着电话。她忽然对钟晟鸣说:“喏!我男朋友哭了。”然后就将电话按在钟晟鸣的耳朵上。钟晟鸣就果真听到电话的另一头,有一男子在哭,那是真真正正的哭,而不是演戏一般的哭。钟晟鸣终于证实,世界上确实有男子会在女朋友面前痛哭。r

有一个晚上,他回到房里时,她在桌子上给他留了一张纸条,写着:“我外出一些日子,勿念。”r

然后,就是在半个月之内,都没有她的音讯。r

秋后的一天,钟晟鸣在梅园仓库入了三批货,是朱厂长的玩具,三大车的货物,从遥远的安徽嘉山运到深圳。朱厂长将钟晟鸣的电话交给了三个司机。司机到了梅园仓库后,就以钟晟鸣的名义入了仓库。这三车货,价值超过人民币120万。那晚将货存好后,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十点。当他回到河园的出租房时,发现自己的房门开着,走到门口一看,只见黎树雯坐在房间最里头,在门口的位置,坐着两位陌生的男子。咦?她又要出租房子了?她要与这两个男子一起,实现三人合租?钟晟鸣冷不丁心头一纳闷。r

黎树雯见钟晟鸣回来了,就用眼色示意,让他在房外待一会。他们就三人关了房门,在房内继续谈着疑似相当重大的事情。r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她送这两名男子出门离去。r

而黎树雯先后关好整套房的大门和自己的房门,显得十分紧张,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现在很危险!”r

在钟晟鸣的关心、过问之下,她说:“这两名男子是‘蛇头’,最近帮我办了假护照,骗我到了香港。他们原来说让我到香港工作,月入万元。我真糊涂,他们原来是要我到香港去接客,我发觉后,死活不听从,就想办法跑回来了。今晚他们过来,要我无论如何都得交五万元,作为对他们损失的赔偿,我怎么办?我没有这么多的一笔钱;就算有,也不情愿交给这些人。”r

他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两人一筹莫展。r

“他们今晚就要我交钱的,多少钱都要交,但我说时间已经很晚,而且事实上的确也很晚,银行都已关门,所以,他们说,他们两人明天一大早就再来找我,一起去银行取钱。甚至,他们会有更多的人一起来!”她喘着粗气说。r

然后,她又担心地说:“如果我真的没给他们钱,他们这种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的。”r

他望着她,在房内来回踱步。他无意地拍打房内的各种玩具,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r

已经是夜里一点了,通厕所的两兄妹本来就天天都回来得晚,但也在经过洗漱之后,睡了去了。r

在钟晟鸣他俩紧闭房门的房间内,灯管刺眼地亮着。黎树雯唉声叹气,钟晟鸣仍然来回踱步,苦思良策。r

“他们两人明天一早就会来这里,甚至,他们会有更多的人一起来!”他念着她的话,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路灯照着大街小巷,行人渐少,餐馆都已打烊,偶尔有两只猫跳过阳台,发情地狂叫不止,两个穿制服的治安队员手持警棍,在村子的巷里慢慢地踱步巡逻。一天之中,最安静就是这个时候了。突然,一个想法如电光石火一般划过钟晟鸣的脑际,他兴高采烈地对她说:“你现在就走!离开这里,你收拾好行李,我送你到你男朋友那里!”r

她站住了,凝思了几秒钟,明显地因为他的这个好主意而激动着,然后对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咬咬牙说:“唔!”r

她也明白,她一个单身女子,不能自己走,她务必得有一个男的陪同。r

那两个男的做梦也想不到黎树雯会有这石破天惊般的一次壮举!r

说干就干。她收拾起她简单的衣服,精兵简政,化整为零。她将房间内属于她,但不再需要的东西全都移出到房外面的小客厅,这就让人明显感觉到这个房间只是一个男子租住的地方。r

准备出门的时候,已是夜里2点光景。他先关了灯,然后独个走下楼去,先确认周围不会埋伏着那两个男子的时候,才重新走上四楼。他帮她背着简单的行李,拉着她,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他送她走过村中的小巷的时候,选择了平时不曾走过的偏路,而且他不时机警地回过头,提防身后会跟随着那两个男子的身影。一路上很安静,出租屋里的人们大都已经入睡,只有准备早餐的生意人,在炊着面包、馒头。偶然会碰到一两个检拾垃圾的清洁工人。在这样九转十八弯的巷里绕了十分钟后,他俩走到了深南大道旁边。做夜班出租车生意的司机,赶忙打开车门,迎接他俩的到来。r

“捷达”的士起动,迅即抛离岗厦。深夜里车辆不多,的士经深南大道驶上泥岗东路,并顺畅地驰出布吉关口。他俩坐在后排,他不时回过头,看看会不会有尾随咬住不放的可疑车辆。大约三点多,他们到了一个叫上八约的村庄。有人为她开了门,他把她送入一套房里,在看到她已经不再担心的转危为安的笑脸之后,他折回身,准备赶返岗厦。r

“你要小心点啊!”隔着门缝,她对着他招手,感激地叮嘱他说。r

他回到岗厦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他就起床上班去了。只是在此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两个男子,而且那间房,还一直没有听到过有陌生人的敲门声。r

据通厕所的兄妹说,第二天早上,是有两人来找黎树雯的,两兄妹回答说:“她昨天夜里就急急忙忙地搬走啦!”r

来找的两人绝不相信,就硬说着要进来看看,当他们强行打开之前一晚他们来过的房间时,房内家什减半,毫无女性的衣物,这才让他们相信了两兄妹的说法。当然,尽管这两人当晚也见过钟晟鸣,但完全想像不到是钟晟鸣帮着黎树雯完成的战略转移,他们两人更不可能想像得到,是貌合神离的钟晟鸣和黎树雯两人,一直在这间房里过着奇妙怪诞的非恋人“合租”生活,他们也还估计不到,是在黎树雯“搬”走之后,钟晟鸣还独自住在这房里。这来找的两人看着即将到手的五万元就这样泡汤了,显得很震惊,然后是愤怒和懊悔,其中一人对着墙壁狠狠地踹了一腿,但最后,两人还只得是无可奈何地下楼去了。r

钟晟鸣后来就一直都住在那间房。r

在岗厦,在他俩“合租”的三个月里,在合睡的席梦思床垫上,上天作证,他把持得住,他俩真的居然从没有过一次的肌肤之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