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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暗渡陈仓(2)


“今年8月2日,萨达姆入侵科威特,一夜之间将科威特荡平,那简直是‘读秒战争’!”r

“是他看中了科威特的石油资源。”r

“但美国只不过是打着‘世界警察’的幌子罢了,你以为他是在维护世界和平啊?不也是盯着伊拉克丰富的石油资源?美国‘踩过界’啦!”一位固戍本土男人说的普通话,其不标准的程度,跟港人一个样。r

“说得对,说得对!这才是利益所在,”与他们同桌的几位朋友一齐点头称是。r

饭店内外,喧哗声不绝于耳,与大喜日子毫无二致。r

大家喝完,张福强叫女侍应又拿来一瓶“珠江”啤酒。r

这晚,是钟晟鸣一生中第一次喝生啤,那味道苦苦的,内心不太能接受。r

“饮多两次,你就不饮都不行了。你最爱吃‘化州白切鸡’的,等习惯了生啤,加饮边啖‘白切鸡’,那是人生最美的享受——之一!哈哈!”张福强对钟晟鸣鼓励说。r

“是的!是的!‘化州白切鸡’,这是我一生中最爱的美食!至于化州白粥加上小食,心情不好时,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钟晟鸣说,然后感慨,“现在全国的年青人都往深圳涌啊!”r

“当然,在我们蛇口,都是五湖四海的年轻人”,罗振锋补充。r

“你还不快来?”张福强问。r

“会的。”钟晟鸣肯定地说。r

“福强兄,听说你驾驶技术不错哩!一边开着奔驰,一车剥着橙子。”表哥说。r

“别提!我那车子,一开出马路就影响市容。”张福强摆摆手,微低下头说。那时候,他就开一辆S180了,还说这话!尽管它是Benz车系中较低档次的车,但仍比其它绝大部分品牌的车子夺人眼球。r

“不会还剪指甲吧?”有人插话说,r

“一边握着方向盘开车,一边剪指甲都行?”罗振锋的工友们又是一惊。r

“还剪脚甲呢!”大家哄然大笑。r

渐渐地,已经入夜,店内座无虚席。饭店厨房边沿,大铁笼里从化州运来的的本地鸡“咕咕”直叫。r

“福强啊!你的客户来了。”张福强正说得眉飞色舞,他父母从饭店的收银台一起走了出来,这是一对珠光宝气的父母,浸淫了深圳特区的繁华,但也不难看出他们从化州带来的乡下农民本色。钟晟鸣赶紧走过去,与他们俩握手寒暄。r

这时,从餐馆门外进来两个男人,一胖一瘦,瘦的胳膊下夹着黑色的皮包。张福强先对大家说了声“失陪一下!”,就起身走过去,对这刚进来的两个男人微笑相迎,招呼他们进入到饭店的一间“雅座”房坐好。但是,这两个男人似乎并非前来用餐,他们只是一边呷着张福强倒的绿茶,一边观看着用餐的满座的宾客,不时得意地对张福强说:“生意还真像你说的,挺旺的!”r

张福强就赶快答道:“那还用说?我的话还有假?”r

这两人偶尔还站起来,背着手到饭店的周围走走,两人不停地低声嘀咕,脸上始终洋溢着喜色。这一切,张福强陪在身边,看在眼里。r

夜深了,但广深公路上来往的客货车仍络绎不绝。r

张福强对这两个到饭店考察的一胖一瘦男人陪出陪入,还在“雅座”房里详谈着什么。大约40分钟后,这两位客人高兴地告别。r

钟晟鸣马不停蹄,还得坐夜车赶回粤西,第二天他还要上班,而罗振锋也要返回上海酒家,他们十一人第二天要上早班。r

在饭店外一个僻静处,钟晟鸣等十二人临走前,张福强对他们每人都派了100元的红包,众人惊奇地问:“怎么又吃又拿啊?”说着就都将红包塞回去,但张福强又强行推了过来。大家推推搡搡的,像是夜色中一帮练太极推手的拳友——张福强一个云手,罗振锋就来个揽雀尾,钟晟鸣冷不防一个单鞭,就差没起一记侧踹腿。张福强寡不敌众,遂赶忙大声说:“停手!拿住!拿住!今晚多亏你们这么多人来捧场,是真正意义的捧场!其实今天还有很多客人都是我故意请来的,我对他们同样地全都派了红包。”r

张福强说得越发玄乎,大家听得如坠云里雾里,就全都停手,齐齐地望着张福强,每双眼睛都在向张福强寻找答案,像是在问:“故意请来的?怎么回事?实在不解!”r

张福强就解释说:“今晚那一胖一瘦男人过来,是准备租用我这家饭店的。其实我这家饭店最近食客偏少,生意不怎么好了,或者说我们家准备改行,有更好的生意要做了,所以我正急着将这饭店转手,要转让出去,正所谓‘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转’嘛!于是都叫你们过来,是让我这饭店凑足食客人数,要超多人,人越多越好,人气越旺越好,这样营造一个最热闹的气氛,目的就是要旺给那两个男人看的。看着旺成这个样子,那么,还愁那两个男人不接手这家饭家吗?……”r

原来如此!张福强仿佛热带雨林里的一头小食蚁兽,一看到丛林里的蚂蚁,就可凭自己灵敏的嗅觉来判定蚂蚁到底是出巢觅食,还是回巢休息;而嘴巴一接触蚁穴,也可感知哪边蚁多,哪边蚁少。大家恍然大悟。钟晟鸣刹那间产生了一种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所描述的“洞天石扉,訇然中开”的感觉,感叹说:“叫这么多人来吃饭,搞了个噱头,原来是为了凑足人数!好一个张福强,你真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那转让成功了吗?”r

“那还用说?有你们这帮人到来,刚好坐满了所有的座位。十三万元转让费我都收了!那两个男人还生怕我转给了其他人呢!所以,你没看刚才在‘雅座’里,他们都交齐钱给我了,还担心我不收钱呢!看他们急的那个样子!哈哈……”张福强踌躇满志。r

“你是否误导了客户?”钟晟鸣诘问。r

“误导?呵呵,算是‘擦边球’吧!但这并不违法,这是做生意的手法之一。”张福强说。r

“如果违法,而且如果事情败露,你就不担心今晚这两个客户以后状告你吗?”钟晟鸣依然不放心。r

“他俩想租入,我想出手,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难道他俩会状告我?再说,他俩根本不知道我与你们这帮人的内在关系,”张福强说,“我没偷没抢,怕什么?就算偷,也是那句话——抓到才是贼!”r

众人猛地又惊呼一声,这惊呼声最先出自钟晟鸣的口,然后大家目光又全聚焦于张福强的脸上,都感叹地念起了张福强的这句语录:“好一句‘抓到才是贼’!”r

“你行啊!深圳这地方激活了你做生意的头脑。”罗振锋的同事们连场感叹。r

“呵呵!还不是跟人学的?”张福强接着哈哈大笑,神情开朗,“刚来深圳时,有一次,我从固戍往南头,当时有两辆中巴,后面一辆是空的,前面那辆,在前后不同的位置上,一共坐了六个人,我就不假思索地走上已坐了六个人的这辆中巴,但我坐好,在乘务员收了我的车费后,车子却总是不走,只是一直在兜圈,我催她,她就只是说‘马上走’、‘即刻走’,但就是不走。我一直在疑惑着,但我买了票,下不了车了。近半个钟后,等车子再上来三个乘客,车子才开走,而原先在车上的那六个人却一声不吭,不约而同地下车走了。我一拍额头,顿时明白了他们这样做的道理。”r

大家又如茅塞顿开一般地明白了。r

“从此,我也学精了。有一次我从南头检查站回固戍,身上都没了车费,我焦急了,怎么回得了固戍呢?”张福强说,“忽然,我心生一计。我就跳上了从蛇口开往松岗,也就是途经南头检查站和固戍的公共汽车。售票员要我掏钱买票,问我去哪,我说是‘去蛇口’,乘务员就生气地说‘你坐反方向了!下一站下车!’我在下一站下车后,就跳上同样由蛇口开往松岗方向的下一辆公共汽车,售票员同样地问我,我就同样地回答,她就同样地让我在下一站下车。我于是不断地下车、上车。就这样一站一站地坐回了固戍,车费全免!哈哈!”r

“好一个张福强!”大家都嗔怪地擂着他的腰,搞得他全身发酸。r

“只怕你快到固戍时,会遇上第一个售票员,那你就东窗事发了。”钟晟鸣说。r

“我当时担心!是担心的!”张福强唠叨说。接着,他拍了拍钟晟鸣的肩膀说:“赶快过来深圳吧!在深圳,这样灵活做事的方式多种多样。这地方真神奇!我等你啊!趁早来,那个什么卢梭的堂弟鲁迅说的?这世上什么无路,我记不清了……”r

“哦!”钟晟鸣接着话茬说:“是鲁迅,可鲁迅和卢梭没什么亲属关系。是鲁迅在他短篇小说《故乡》结尾写的一段话,说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就像美国作家杰克?伦敦所写的西北部淘金故事一样。”r

“是的!我想起了,是鲁迅,我小学都没读完。”张福强一拍大腿叫道。但过了一会,他又对钟晟鸣说,“你得赶快来深圳发展,我却认为,‘其实地上本来有很多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没了路’。”r

大家又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如梦初醒地对着张福强大叫道:“哈哈!你成为社会哲学家了!”r

“不敢,不敢。”张福强摆着手,然后站起身对钟晟鸣说:“既然你不能留在这里过夜,那我就开车送你去搭长途车吧!”r

大家说笑着,准备回程。r

夜里十点,远远近近的荔枝、龙眼树林漆黑一片,但工业区亮着点点灯火,厂房里的雕铣机、火花机正“丝丝”地运转,不时有下班后骑着自行车的青年男女说笑而过。广深公路上,来往车流如鲫,喇叭嘶鸣。钟晟鸣与罗振锋那班人分手,罗振锋他们往南,经南头检查站回蛇口。在固戍路口,罗振锋笑着问张福强:“我们十人回蛇口,能不能也坐上从松岗开往蛇口的公共汽车,故意说是要去松岗,这样一站一站地免费坐回蛇口?”r

“你们十一人都得包车了,怎么免费坐?哈哈!”张福强让逗乐了。“不过也看你如何发挥,看你们的造化了!”r

罗振锋话虽这么说,还是老实巴交地上车买票,带着十位工友先行告别,赶回蛇口。与此同时,钟晟鸣要往西,他背着简单的行囊,拍马加鞭,跳上开往粤西扬手即停的长途大巴。r

“你走好!我还得回酒家招呼亲戚朋友。”张福强从他S180的驾驶窗里伸出瘦削如竹丝鸡腿一般的手臂说,“你要快点来深圳工作!这是一座新兴的神奇的城市!”r

钟晟鸣点点头,站在长途大巴车门上回转身,挥手和他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