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说，何总和卫剑苹听得目瞪口呆，新加坡两位客人就显得不知所措。吴小姐最后只得承认说：“确实不是真的提单。”钟晟鸣就接着话茬说：“不过，只要你有货，我们还是愿意跟你达成这单业务。”r
“还有一个问题，合同签署之后，我们需要你们先开信用证，我们再开出2%的履约保函。反正你也知道，如果我们没货可供，合同金额的2%的罚金，就会支付给你们，这也是银行信用。”吴小姐说。r
“那当然！”何总又不假思索。r
“也不行！”钟晟鸣来不及阻止何总的话，只得继续说，“合同一经签署，你们要先开2%的履约保函。当然，你可以顾虑，如果在你先开2%履约保函之后，我们不开出信用证的话，你们会损失2% PB 的银行手续费，按照上面的银行费率，那是150美元；但是，我们呢？如果我们先开出了信用证，而你们不开来2%的履约保函呢？我们的信用证开证费是7,500美元，谁的费用多？谁的损失大？所以，还是由你们先开2%的履约保函！”r
面对如疱丁解牛一般游刃有余的国际业务专家，新加坡客人只得服服帖帖地同意了。末了，钟晟鸣补充说：“根据你们的合同草稿，我觉得，那些反担保、循环信用证、暂不生效信用证和银行资信证明之类，就不必再提了。同时，没有什么暂不生效信用证和激活信用证之说，信用证除非不开，一开，就是生效的了。总而言之，只要你们确认了有货，签好合同后，你们开出2%的履约保函，我们就开出信用证，然后出货、收货，成交！”r
新加坡客人好像接受了一场罕有的国际业务培训，豁然开朗，她们热情地握着钟晟鸣的手，告别离去。r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发薪的时候到了。何总说：“你们稍等一等，由于我正在筹划一万吨合同的资金，等到迟些，我就发工资给你们。”为了支持业务，钟晟鸣和匡大伟就理解也接受了。r
国贸商住大厦一楼除了一家银行支行之外，分布了三间小房子，或者说是三个橱窗，分别从事楼市中介、火车票、飞机票业务。每天，经过一楼走向电梯的时候，卖机票的王小姐总是对钟晟鸣展示着灿烂的笑容，“什么时候订机票飞青岛啊？”她不时问这个。r
“快了。”他答道。r
“我等你订票啊！”她娇嗔地说。r
“好的！”他回应。r
那天一早赶来上班的时候，钟晟鸣照例地买了《南方都市报》，这天的扉页，刊登了一张恐怖的照片，是飞机撞大楼。再细看，原来是纽约世贸遭袭，一场9.11事件，让全球震惊，让钟晟鸣咋舌，那几天，他与匡大伟天天关注交谈9.11。r
放在何总案头的合同还没有签署，何总说开立进口信用证的资金就快落实。两个月过去了，工资还是搁着。何总都叫钟晟鸣和匡大伟再等一等，到时一起领工资，可领个扎扎实实的大红包。两人于心不快，却也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只得顺其自然，唯有在心中真诚地期盼合同能早日正式签署并履行。r
转眼间临近年底了，累积接近一万元的工资还是没有发放出来，何总还是说再等等。r
这天，由于之前一整晚都在想着公司的事情，钟晟鸣在床上辗转反侧，夜里2点，他都还是没有睡着。第二天早上，当太阳光刺激他的眼睛时，他醒来一看，已是9点，他慌了，这一天，上班肯定是迟到的了，他匆忙洗漱出门。r
一路上坐着中巴往国贸方向走，他感觉到了初冬的微寒，虽然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但这是干冷。来往的行人，纷纷添了冬衣。中巴一路走走停停，上客下客。钟晟鸣巴不得中巴快点走，虽然已是迟到，他也不想迟得太长时间。他焦急地看着车窗外林立的高楼和穿梭的车流，产生了一种像小弗郎士上课迟到的愧疚之情。他拨了一下何总的手机，意图解释一下这天迟到的原因，但对方处于关机状态，估计尚未起床，毕竟，老总的作息时间，与业务员存在极大的差别。在50分钟的忐忑坐车之后，中巴抵达了公司楼下。r
以前每到楼下，他都得买一个馒头和一杯豆浆作为早餐的，但在这个上午，他暂时顾不得这么多了，他想先到公司报到再说，免得老总或客户来找时，偏逢他不在，这样影响不好。这不，路过这个早餐档时，档主还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目光充斥着这个小伙为何这次不买早餐的疑惑。在一楼大厅，人们进进出出。他远远地看到楼下银行排起了长龙，储户提着沉甸甸的黑色塑胶袋要存钱。地产中介的窗口，已有新业主在托盘。那位漂亮的地产小姐，又跟他捎话了：“嗨！有新楼盘啦，你什么时候支付首期？”他微微一笑，说：“快了！”r
“嘻！跑那么快干嘛？什么时候订票飞青岛？记得帮衬我的生意啊！”大厅那个订票小姐拍着窗台，她那娇嘀嘀的声音，又对钟晟鸣响起。r
“快了，”他匆忙地答着，却急不可耐地钻入差点就因他而超重的电梯。r
电梯内的人们，几乎是所有鼻孔的气流互相之间都可联通了，你的气流一经呼出，就让对方毫无保留地吸了进去。尽管电梯的上方，有电风扇丝丝地输入新鲜空气，但他依然闻到小姐们清淡的香水味。身后的一位小姐，估计是新来这一大厦办公的吧，反正钟晟鸣与其不曾谋面，她高耸的富有弹性的胸部，不偏不倚地顶着钟晟鸣的后背。他肯定，淡淡的幽香就是从背后发出来的，他不禁微微地笑了一下。r
当电梯关关停停地到达21楼时，他像是得到解放一样，从电梯里冲出，就像小弗郎士愧对那位镇长一样小心跨过课室的凳子，钟晟鸣准备静悄悄地走入公司。r
而当他前脚踏入21楼地板时，就后悔刚才过于匆忙了。一直以来，这层楼尽管只有他们公司四五个人，但声音总是可以听得见的。可在今天，楼层内却出奇地宁静。平日里楼层总有灯光亮着，现在却漆黑一片。他两步就走到了公司门前，而公司里面也没有灯光，他靠着从大楼外围玻璃反射过来的光束，认真地朝里面察看了一下。在这个上午10点的时候，公司的拉闸门居然是锁着。莫非掌管锁匙的卫剑苹也迟到了？而且也没看见邓小姐和匡大伟，今天，敢情大家都来了个集体迟到？或者报到后就全都外出办事了？然而，隔着大门，他分明地看到，往日他们身边的电脑之类办公设备，现在已经不复存在。那张他平时坐着的坏了升降螺丝的无扶手靠背座椅，与其说是不规则地侧倒在地板上，不如说是已毫无价值地让遗弃了在这里。一些废纸散落于地，显得杂乱无章。整个楼层，就只有他自己一人了。他茫然四顾，一种浓重的不祥感觉慢慢地笼罩了他的整个心房。“公司就这样搬走了？”他几乎是不敢相信地自言自语。然而说“搬”的时候，他却感觉这个字无疑还是用错了，因为从一开始，所有的办公设备都是租赁的。原来，这样才为老总的金蝉脱壳提供了更大的便利。他慌忙掏出手机，拨打何总的电话，回音仍然是“你拨的用户已关机。”他全身一抖，然后一软，手机跌落下来，而他自己几乎比手机坠地的速度还快，瘫倒在地上。他赶忙站起身。哦！怪不得一直以来，老总对发薪一推再推，原来是早有预谋，何总已经人间蒸发了！5个月，他应得的一万元月薪啊！就这样已灰飞烟灭了。接着，他将看到的情况打电话给匡大伟，原来匡大伟已回了湖北老家。在电话中，匡大伟除了惊讶之外，就破口大骂起来：“还乳化复炼油？还一单赚300万人民币？我呸！何寒广就一个骗子！”r
过了一会，他默默走下大厦一楼。他头低得很，以致地产和机票小姐都看不清他的面目。然后，他沿着东门南路无目的地踱步。冬日的暖阳灿烂地照着这个繁华都市，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马路上的士、轿车、商务车，不知从哪而来，也不知往哪而去。迷茫地望着这一切，他鼻子突然间强烈地发酸，眼泪就快夺眶而出，然而，他又醒悟到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男子汉，不能这样让别人看着痛哭流泪的，那可多么难堪！情急之中，他刚好看到不远处一个无人使用的IC卡电话亭，就快步走了进去。当他假装将电话筒贴到耳朵时，早已止不住的眼泪已夺眶而出，憋在心底的悲伤此时尽力释放，双手撑住电话亭的玻璃，身体不停地抽搐，他禁不住已痛哭出声。r
20分钟过去了，他身后排起了要打电话的“人龙”。与此同时，电话听筒早已滑落到他的背脊。于是，他这样佯装打电话的动作，已为身后人们所识破，他听到身后响起了强烈抗议：“不打电话，就离开啦！”r
“喂！你到底是不是打电话的啊？我要打电话，等很久了。”另有人说。r
唉！在深圳，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哭一场，都找不到啊！他内心里沮丧地对自己说。然后忙不迭地擦干眼泪，带着红肿的双眼，在众人表情不一的目光中，耷拉着头，离开电话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