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自己的睡房里，他对李家雯说：“你要委屈一下了，你是女子，但睡得惯我的床吗？”r
“你让我们俩一起睡？”李家雯有点错愕。r
“不，只是让你睡在我的床上。”r
“那你睡哪？”r
他指了指离床3米远的长沙发，说：“就那。”r
她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多要了一床毛毯和棉被，一床是给我的，一床是给你自己的？”r
“正是。”r
“但天亮之后，我沙发上的这张毛毯，要铺在你睡的毛毯上面，棉被也一样。你懂的。”r
“哦！明白。”她红着脸，放心地说：“你还算是遵守我们的协议。”r
夜光灯从蚊帐顶柔柔地渗入床内，李家雯安详地仰睡着，棉被盖到脖子，一缕长发从额角跨过面容，她发出了均匀甜蜜的鼻息声。钟晟鸣看着，内心不由得涌动一阵冲动，血流加速，两臂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但理智的大手马上攫住了他。他关了灯管，缓步走向沙发。r
夜里，钟晟鸣辗转反侧。他忆起，十几年在岗厦，他与黎树雯那样的同床而眠，而且为时达三个月之久。当时，他如初生之犊，血气方刚，却严格地遵守了“君子协定”。而现在三十有几，同样地也与李家雯同处一房，虽分床而眠，但近在咫尺，也闻到了李家雯清淡诱人的发香，但是，自己怎么仍然还具有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的定力呢？r
夜里四点，母亲起床如厕，然后用钟晟鸣预先倒好的一杯温水，冲服了一支葡萄糖，再慢慢地走到钟晟鸣的房门前。她用耳朵贴着门沿，听到了钟晟鸣和李家雯发出的均匀的鼻息声，严格地说，李家雯等于没有鼻息声，母亲开心地笑了，然后走回自己的房间，继续睡去。r
第二天，钟晟鸣早早就起了床，他先帮母亲煲好了燕麦。由于母亲一直以来血脂偏高，而血脂二项之中若甘油三脂偏高，还好调节；但若是胆固醇高，就不易调节和控制。处于母亲这个年纪，长期服用立普妥、辛代他汀之类降胆固醇药，已非明智之举，最好就是食疗法。所以钟晟鸣就叮嘱母亲每天都吃一碗燕麦，既是早餐，也是降脂食物，为血管清扫道路。本来，即冲型燕麦对母亲最为方便，将燕麦倒进碗里，用开水一冲就可食用了，但是，大凡即冲型燕麦都很容易上火，而且纤维元素不够理想，所以，钟晟鸣宁愿让母亲用石油气或电饭煲煮一会，也要服用水煮型燕麦，免得上火。在平时，钟晟鸣还让母亲多吃山楂、蕃薯和芋头之类粗粮杂粮，这些食物对降低血脂都有莫大的帮助。r
在燕麦煮好后，他就开始扫地、拖地，帮李家雯洗衣。当李家雯醒了过来，抢着要自己洗衣时，他已经洗好并晾起。她抢着洗，主要是觉得自己的文胸和内裤，让结识不久的男人洗着，怪不好意思的。r
吃过早饭，母亲相当认真地要求钟晟鸣，带李家雯回到老家的庙山祠堂去上香，拜祭当地神灵，这是一种习俗，也是通过这样做，婚姻才更有保证。r
天还真下起了雨，但雨不大，而且很快就停了。由于人都在不停地动，所以并不觉得怎么冷。F6车子慢慢地驶向老家，山路不太平坦。由于提防车子颠簸时，会导致母亲磕碰车子前挡风玻璃，所以他让母亲坐在宽敞的后排，李家雯就坐在副驾驶室。钟晟鸣不时地向李家雯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和山山水水。这是从那务通往城边村的八公里长的山路，近年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已扩大为15米宽的公路，所以，一直以来溜着牛群的这条山路，而今满是各式各样从广深等地返乡的小车，以及一些装满高岭土的货柜车。这样的山路，晴天时烟尘滚滚，雨天时就一片泥泞。这时候，钟晟鸣望着路边低矮的山岭，笔直的柠檬桉树和挺拨的尤加梨木，形成一望无际的绿色。面对一花一草，他不禁思绪万千。年少时，他背着大米、萝卜干和书本，走着这条山路，念完了中学；曾经，周末放学回家时，他与三五同学对着群山、溪流和鱼塘，唱着那动听的乐曲“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间……”；也是这条山路，那些年月，母亲每天挑着一大担的木柴，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务墟镇集市，以柴换米，那在外贸术语上，可是穷乡僻壤里的易货贸易。母亲凭此，仰事俯蓄，打理家婆，并养大了钟晟鸣兄弟姐妹一家人……r
20分钟后，F6驶到了庙山祠堂旁边。r
在庙山祠堂前面，那是一条河，这曾是钟晟鸣儿时与张福强一起捉鱼摸虾的好去处，也是他们蛙泳、仰泳、蝶泳的天然练场。那时，钟晟鸣与张福强依次一头从桥上扎入水中，却在十米开外的水面上，悠悠然露出头来。而今，这河已经夷为小溪，鱼虾也极为鲜见。r
临近年关，前来上香的乡亲近邻不少。相聚中，大家少不了问长问短。多年不见，哪家建了新居，哪家又娶了媳妇，哪家又抱上了儿女，乃至孙儿，四世同堂，喜事桩桩，不绝于耳。钟晟鸣在庙山祠堂的祭台上摆好供品，点燃香火、香纸，李家雯站在旁边，母亲就迫不及待地拜祭说：“神灵保偌阿鸣与阿雯早日结婚，早生贵子……”r
钟晟鸣微微吃了一惊，李家雯则瞪大了双眼，但两人相视一笑，很快就恢复了自然表情。钟晟鸣虔诚地说：“神灵保偌我母亲身体健康，安度晚年；保偌李家雯顺利……”而此时，李家雯赶忙双掌合十，轻声地拜祭说：“神灵在上，我要解释清楚，我和钟晟鸣不是夫妻，不是夫妻……”r
这时候，乡亲父老越来越多地聚拢了过来，看着钟晟鸣带回来的新媳妇，问这问那。钟晟鸣忙帮李家雯打圆场，王顾左右——巧妙地支开关于婚姻方面的话题。李家雯脸上布满了红霞。大家都以为是李家雯相当害羞，其实却不知她与钟晟鸣坛子里装的什么酒。r
过了一会，母亲感觉钟晟鸣和李家雯拜神的诚意还有欠缺，就急忙走过来，拉着他们两人走到神台前，母亲问：“你以前很少拜神，对吧？”r
“是的。”李家雯脸颊菲红。r
“你这样拜神不行的，诚意不够，要讲出声来，让神听到，才有效。这样吧！我先说，你再跟着我念！”然后，母亲就正对着神笼，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大声说：“神灵在上，我叫李家雯。今日，我李家雯与钟晟鸣来到神灵面前，希望神灵保佑我们两人早日办理登记手续，结为夫妻，早生贵子！”母亲说完，没听到李家雯开口，就转过头来望着李家雯：“你跟着说呀！”r
“我——”李家雯犹豫了，她将目光投向钟晟鸣，他也为难了。r
“你说下说下就习惯了的。”母亲解释。r
“我——”李家雯的脸色变得更红，继续望着钟晟鸣。钟晟鸣就向她示意，那目光是在说：看在我年迈的母亲份上，为了让母亲心里好过，你就说吧！r
李家雯环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只好双掌合十，微低下头，学着母亲的话，吞吞吐吐地说了一遍。r
“这样还是不行的，要一句话流畅地说完。”母亲又提出了新的要求。r
李家雯就只好又将话从头到尾顺畅地说了一遍，然后跪了三下，叩了三次头。r
母亲就才憨厚地笑了，说：“我们这里的神，很灵的，许诺都会实现的。”r
“啊？”李家雯脸上不免又出现了惊愕之情。r
然后，母亲又要求钟晟鸣，按刚才的意思，在神台面前说了一遍。r
钟晟鸣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李家雯，然后照做。r
母亲看着，听着，终于心满意足。旁边的乡亲邻居，也满意地笑了。r
七天春节假期，眨下眼，就这样匆匆而过。七天的日子，是陪着母亲的日子。r
临离开那务的那一天，母亲执意为李家雯买了很多本地的小特产，包括桂圆、山楂、黄榄和芒果等等，还有要李家雯转带给她父母的礼物。r
F6小车快要离开那务了，在起程前往深圳的时候，钟晟鸣才轻声地问自己：七天的时间，怎么就过得如此之快？也正是在这一刻，他才深深地后悔起来。他后悔第一天回到家乡的时候，怎么没有更长时间地凝视母亲呢？这下可好，而今一旦又再离开那务，母亲的面容就又只能镶入到脑海之中了。在这时候，钟晟鸣和李家雯已向哥、嫂和侄儿们挥手作别，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钟晟鸣要开动车子了。他轻抬离合，慢踩油门，车子就徐徐启动，而拄着拐杖的母亲，颤巍巍地边走边跟在车子驾驶室旁边。钟晟鸣摇下车窗，再次望着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母亲，他试图要将母亲的容貌，无障碍地定格在自己的眼帘里。多少次了，每每离开母亲前往深圳的那一刻，他总是这样长久目不转睛地凝视年迈、慈祥的母亲。r
母亲说：“路上开慢点啊！”r
“唔！”r
“见到红灯要停！要注意避让其它车啊！也要提防追尾！”r
母亲从哪里学的“追尾”这一交通专业名词？他想，于是就这样问母亲。r
“我们一班婆子，散步时，什么都说，我就学到了。”母亲说。r
其实，他当初考驾照时，文科是以100分通过，之后的桩考、九选三和路考，除了规定的两科不用计分，而仅以合格或不合格来评定的之外，其余的课目，他全部以满分一举通过。买车之后，他一直以零事故、零出险和零违规的优良驾驶纪录走到今天，所以，母亲的但心纯属多余。但一辈子不曾握过方向盘的老人仍然放心不下，居然对他指导起交通规则来。母亲唠叨说：“我听人们都讲，开车不要超速，不要开太快，要注意安全，变道要打转向灯，何况车上还有阿雯……”r
就差叮嘱打火时，手波车宜踩离合打火了；就差叮嘱下长坡时，为安全起见，要带档下坡，而不宜空档了。钟晟鸣心想。r
车子缓慢地向前开着，母亲仍然不停地跟着车走，一边走，一边又旧话重提说：“一到深圳，就要跟阿雯办结婚手续啊！”r
“唔！”他点头回答，李家雯脸上又是一红。r
“阿婶，我下次回家后，我买一台可视手机回来帮你装上，那么，我跟你通电话的时候，你可以看得到我，我也可以看得到你。”钟晟鸣说。r
“有这样先进吗？”母亲怀疑。r
“有的。”r
“如果你妈会用QQ就好了，QQ里面可以通话，又有视频，双方都可以看得到对方。如果你跟母亲通一次视频，就等于回了一次老家。”李对雯说。r
“是的，但QQ？这对母亲怎么可能？除非有年轻人陪着用。”他轻叹一声。r
后面终于响起了一排小车和摩托车的喇叭声，原来他的车子一直阻碍着后面其他车辆通行，于是，F6车子不得不轻加速前行，也就离母亲渐行渐远。然而，透明车后视镜，他看到母亲依然慢慢地跟着。然后，母亲用手撑着拐杖，站在路边，两眼看着他的车子，左手在不断地比划着，她的意思好像是在说：注意，前面有车来了！要注意会车！而且，转弯时，要注意避让直行车！r
钟晟鸣一手抓住方向盘，一手抹了一下双眼。李家雯就掏出两张纸巾，一张递给钟晟鸣，一张用于擦拭着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