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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重返蛇口(2)


“卖给陈斤芎、叶峰!原来叔父是他们俩的供货商!”钟晟鸣不断地念着,然后,突然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瘫倒在沙发上。他内心翻江倒海,痛如刀割:叔父啊叔父,为什么我们不能早几年就相认啊?或者说,当初在我与蒋矶化那家伙签了于我极端不利的合约之后,为什么我与叔父就不能重逢啊!可知2007年11月,在那半个多月昏暗的日日夜夜。叔父!如果那时我跟你接上了头,有了你这些铁木豆货源,那么,即使叶锋的货随时随地、三更半夜拖走,我也不怕蒋矶化以我那个合同的“无有限期”概念来威胁我!我根本就不用担心蒋矶化玩弄“双倍定金返还”这一噱头来向我敲诈啊!r

叔父看着钟晟鸣一脸痛苦,忙问什么缘故。钟晟鸣就一五一十地将当年在东兴的风浪,对叔父诉说了。叔父听完,也长叹一声,他感慨万千,不停地摇头:“如果当时你找到了我,不说三个货柜的铁木豆,就是一百个货柜的铁木豆,或货真价实的大红酸枝,我都可以源源不断地从越南,或者从老挝、从非洲供应给你!四万元价格的大红酸枝?不必,价格可更加便宜。而其实,哪有什么四千元单价的铁木豆?我可按两千元价钱的铁木豆,运入东兴,你再卖给蒋矶化,看他能要多少货?还怕什么的合同无有效期?还怕什么无货可供?”说完,叔父再次重拍着大腿说:“运气!运气啊!侄儿,你的运气实在是太糟糕了!”r

“我给你看看,我这里还保存有与陈斤芎签订的木材《进出口合同》,跟叶锋的也有,全是正本。还有,陈斤芎将木材货款支付给我的银行转账单——他收的是上一家的货款,再将其中大部分货款支付给我,自己截留了利润,自己不用垫付一分的资金。我出具的是产地证副本,我们越南方面的出口报关单等等,如果你根据《合作协议》起诉陈斤芎,我支持你!我给你证据原件,还可以做你的证人。”说完,叔父就打开了他早已归档的的文件夹,很快就将这些资料找了出来。r

钟晟鸣拿起合同,这是中越文对照的一份木材《进出口合同》正本,签订日期是2007年9月13日,上面的确有陈斤芎的亲笔签字——钟晟鸣太熟悉这个签名了。看来,陈斤芎自己一早也知道是铁木豆,但他如“帽子戏法”般将它冒充成老挝大红酸枝,卖给了广东新会的一位木材商周先生,周先生也分不清大红酸枝和铁木豆,所以就收货付款了,陈斤芎就这样昧着良心赚了一把。但想起那本鲜红的《中国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手册,钟晟鸣对叔父说:“如果我起诉陈斤芎,因为2年的民事诉讼时效已过,法院已不受理起诉。算了!只能算是我跟一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做过拍档,我只就当作一个深刻的教训吧!”r

“越南人当中,骗子很多,手法多种多样,越南人连一顿饭都要骗你的来吃的。陈斤芎去过越南几次,时间长了,也就学着越南人,骗得更精了。”叔父说。r

“但有一事,我始终不明白。我刚才跟你说了,当初我收了蒋矶化的20万定金,如果无货可交,蒋矶化可以根据《合同法》,向我追讨40万赔偿;但是,据我所知,蒋矶化的这笔20万定金,也是其他买家交给他的,既然我交不了货给蒋矶化,那么同样地,蒋矶化也交不了货给他的买家;那么,蒋矶化不也得赔偿40万给他的买家吗?可是,这笔钱交给我后,我除了截留5万,那15万,我都交给了叶峰!”钟晟鸣不解地说。r

“这就是了!”叔父踱着步,“在中越进出口业务中,也就是边贸吧!不少骗子专门玩弄这种‘定金双倍返还’的游戏,还屡屡得手。我做了不少的大红酸枝和铁木豆,清楚这一行情。他们之中,有的人就拿我的货来做这种勾当。据我所知,蒋矶化的买家、蒋矶化和叶峰,这三个人是互相认识的,是串通一伙的,那批木材是他们共同拥有的货,那20万定金,是他们三个人共同拥有的钱!只不过是从他们的口袋放入到他们的裤袋,也只不过是通过你的手来过一手罢了!”r

“什么?”听着叔父一语道破天机,钟晟鸣大吃一惊,恍然大悟。r

“你跟蒋矶化签那份合同时,他们当时肯定是借故干扰了你,让你在这或那地出漏洞,如果是对卖方严密得毫无纰漏的合同,蒋矶化才不会跟你签;而即使签了,也不会交定金给你,那么合同就自作作废。不过,他们对《合同法》也没吃透,因为,交纳定金之后,要在有效、合理、适当的时间内提货,尽管你们当时的合同没有标明交、提货时间,但你有货在,你实施了有愿望也有能力交货的行为,而在16天里他们都不提货,这是他们无故拖延,这不能成为他们追讨你的有效前提条件,他们提出的‘双倍定金返还’,法院不会支持。所以,如果真要打起官司来,蒋矶化赢不了,他们无非因为你初到东兴,人生地疏,孤立无援,所以才恫吓你,对你苦苦相逼。而根本问题就是,你冷不防截留了他们的5万元,他们肯定不甘心,不会放过你。也就是说,叶峰与你的合同,对叶峰也有漏洞,应该是叶峰务必收你20万定金才成。这样,他们的行骗资金就完全没有风险了。但他们原以为,能敲诈你一个40万,那么,他们丢掉了五万也不在乎。他们原本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生的。反正,他们如果敲诈到了你的40万,他们就两人瓜分!而他们的这批木材,一根都少不了!”r

“原来如此,他们是这样机关算尽……”东兴事发快将四年,钟晟鸣现在才豁然开朗,说,“我怀疑,陈斤芎跟蒋矶化是不是一伙的?”r

“原来是不是一伙,很难说,但从那笔交易之后,他们肯定就是一伙的了。说不定他们三人而今还在东兴做着‘大红酸枝’这一行当。”r

“我要跟一些朋友讲,以后在东兴、凭详、北海或防城港做边贸,如果做大红酸枝,或其它木材,反正,跟越南有关的生意,都得打醒十二分精神,提醒他们的‘双倍定金返还’这一骗局了!”钟晟鸣说。r

“确有必要!”叔父肯定。r

过了几天,钟晟鸣开着叔父的黑色奔驰S600,陪叔父回了一趟粤西老家。r

由于出重金交由家乡一位邻居监护——这邻居其实也是钟晟鸣较疏远的一位亲戚,所以,钟晟鸣母亲的遗体完整无损地摆放在厅堂里,防腐剂用得恰当,透明的玻璃匣子并没发出异味。在钟晟鸣眼中,母亲就只还是睡着。在得悉钟晟鸣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之后,叔父也是目瞪口呆,但慢慢就理解了钟晟鸣的苦心做法。而今,面对着嫂子的遗体,叔父跪在玻璃匣子前久久地拜祭。然后,钟晟鸣带着叔父,走到屋东边一公里处奶奶,以及旁边父亲的坟前上香。奶奶,那是母亲仰事俯蓄的奶奶。叔父口中念念有词,痛责自己的不孝,未报养育之恩,居然远走他方。钟晟鸣搬弄着祭品,帮忙摆好“三牲”,点香烧纸。然后,叔父站起身来。这时候,阳光和暖,眼前芳草萋萋,叔父苍老的脸,对着连绵山岭和高远的天际,感叹世事无常,人生苦短,他产生了一种鸟倦知还、四大皆空的感觉。从山上下来后,钟晟鸣陪着叔父,与留守家乡的老人们串联,四邻无不感叹唏嘘。叔父遂产生了一种“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苍茫感觉。不久,叔侄俩走在家乡的田头和山边,钟晟鸣指点着母亲当初耕种的稻田、菜地,以及打柴的山坳。叔父仿佛穿越时空隧道,触摸着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眼圈早已红肿起来。r

回到深圳后,钟晟鸣跟着叔父,踏上了深圳——西贡的航班。在胡志明市,叔父拥有自己的独幢物业,以及一个自建出租的木材仓库。当初适逢越南政府驱赶华侨返回中国,叔父的一子一女在混乱中不幸被越南人活活打死,以致叔父就膝下无后,所以,叔父就索性将他在越南的所有家业,都毫无保留地转到了钟晟鸣名下。r

其实,钟为鼎曾私下认定,谁捐了骨髓救了他,他就会将自己的财产全部赠与对方。只不过,他的这一决定,不曾与任何人说过。而今,遇到的居然是自己的亲侄儿,他就更是毫不含糊;而钟晟鸣这次无偿捐献骨髓,不曾想到过会有回报。却无心插柳,遇着了对方的报答,也居然想不到会重逢了自己的亲叔父!想当初,父亲叮嘱他出差南洋时,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失散几十年的叔父。而今,就在深圳,就在蛇口,他实现了父亲的夙愿!r

当叔父的家业真的要全部划归自己名下时,钟晟鸣确实不敢奢望这些,但叔父坚持说,撇开捐献一事不谈,自己已至迟暮之年,时日无多,哪一天脚一蹬离世而去,也说不清楚。再说,叔父奔波了一生,年过花甲,大病初愈,已萌生退意,现在最需要的是养生,年轻时以命换钱,年老时以钱换命。所以,叔父将他的一切全部交与钟晟鸣打理,叔父只是偶尔过问一下就得了。叔父还踏破铁鞋都难以找到这样一个靠得住的满意的继承人。最后,钟晟鸣在遗产资料上签了字。r

回到深圳后,叔父同样地将他名下在蛇口的所有事业,都提前当作遗产来转给了钟晟鸣,叔父只求有朝一日,他若在深圳辞世时,钟晟鸣能将叔父的骨灰,从深圳运回老家,安置在大哥坟旁,与钟晟鸣奶奶的坟冡相依,这样相伴到永远,叔父也就心满意足了。在蛇口南海酒店餐厅,对叔父神色庄严嘱咐的这一切,端坐着的钟晟鸣默默而认真地点了头。r

当初进入无菌仓的叔父,原有的造血系统不得不被全部摧毁,从而植入新的骨髓,所以他一再强调健康无价,平安是福,财富如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今,叔父全安排好了这一切,他就可以提前退休,在蛇口安享晚年了。叔父说一两年后,会在老家建一幢小房,远离都市烦嚣,呼吸家乡的清新空气,食用家乡清澈可口的井水,在屋后锄一块菜地,配上本地猪、白切鸡,啖啖爽口,藉此颐养天年,度尽此生。有空时就过来深圳走走,不亦乐乎!r

一个星期之后,钟晟鸣将他在宝安注册的深圳市蓝天科技进出口有限公司变更地址,迁来了叔父所办的蛇口工厂。从此,钟晟鸣终于实现了一个出口“制造商”角色的成功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