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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肩作战(下)


次日,官兵来到曹州城下,将曹州城团团围住。兖州长史、大将军李翔骑着马来到阵前,叫王仙芝出来答话。王仙芝来到城墙上,对下面喊道:“兖州的弟兄们,你们都吃饱了吗?”r

这一喊不要紧,兖州兵的早饭还没吃呢,顿时觉得饥肠辘辘,本来他们早已满腹怨言,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打战,沿路就没吃过几顿饱饭。这年头,指望当兵混口饭吃,还真不如当个强盗合适。李翔一看士兵中有点骚乱的苗头,大喊一声:“城里的乱贼听着,快快开城投降,本将军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我们踏平曹州城。”r

王仙芝下令向下面甩石头,一排木架子上摆好了石头,随着一声令下,铺天盖地的石头从城墙上向官兵阵中飞去,顿时鬼哭狼嚎,一个个抱头乱窜。李翔赶紧下令后退,准备云梯、火箭、长矛攻城。一队队人马冲上去又退回来,云梯刚刚架好就被推翻,双方激战了几个时辰,官兵早已人困马乏,准备休息一下再继续进攻。突然传来辎重物资全部被劫的消息。r

原来是刘汉宏带着自己手下人马抢了所有辎重逃跑了,军中顿时大乱。这时城门大开,义军蜂拥而出,喊声震天,为首的就是尚君长的五十屠夫队和曹师雄的斧头队,看他们个个凶神恶煞一般冲过来,官兵们吓得赶紧逃窜。李翔在乱军中被一箭射死,兖州兵溃败。r

消息传到京城,皇上大为震怒,对着几位大臣破口大骂:“这群混蛋,连几个刁民也打不过,竟然能让他们横扫黄河两岸。平时吃着朝廷的俸禄,打仗的时候一个个都贪生怕死,一定要严惩,严惩!”r

大臣们第一次见少年天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不由得捏了一手冷汗。“皇上不用担心,几个刁民,谅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臣等立即派兵围剿就是。”卢携赶紧安慰皇上。r

这时须发雪白的老宰相萧倣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激动得嘴唇也哆哆嗦嗦,对小皇帝说:“皇上,请恕微臣直言。”郑畋看他几乎要摔倒的样子,赶紧过来扶他,不料被他一把推开,老头继续说:“老臣已经这把年纪了,当了一辈子的糊涂官,临死之前想说几句真心话。”萧倣的脸上绽放出难得的镇定,人们从来没见过这老头有如此坚强过:“想我大唐自高祖创立基业以来,已历二百六十多年,曾经是多么的辉煌啊。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兴旺富强,社会人才辈出。然而,自从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局面愈演愈烈,朝廷威望日渐微薄,人才贤士纷纷归隐山野,朝中能堪大任者屈指可数。这一切究竟是怎么造成的?还不是因为国君亲小人,远君子,致使奸臣遍布朝廷的缘故?如今皇上登基不久,却整日深居宫中,与一群亡国败家的奸佞小人沉迷嬉戏,不思国家危难、百姓疾苦,不知择贤而用、整饬朝纲,不纳逆耳忠言、治国良策,如此下去大唐天下终将为他人所有。老臣自知不久人世,还望皇上三思,切切以国家前途为重,远离奸小,励精图治,方不愧对祖宗啊!”r

李儇被气得脸色发白,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咬着牙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一跺脚,愤然离去。萧倣顿时仰面倒地,郑畋等人赶紧将他抬回府中,请太医救治,第二天萧倣去世。r

萧倣虽然死了,小皇帝的气也消了,但各种警报还是雪片般飞来。昭义军乱,淮南民变,南蛮、吐蕃、突厥、回鹘、沙陀连番侵扰,全国从东向西到处发生蝗灾,僖宗早已失了方寸,不知该顾那头是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田令孜可靠,赶紧又和田令孜商量对策。r

田令孜趁机在朝廷内外安插了众多亲信掌握要职,令亲信吏部尚书李蔚代替萧倣的职务入主相位,曹翔为昭义军节度使,李茂勋为卢龙节度使,哥哥陈敬瑄为尚书右仆射,养子杨复光为诸卫将军,养子匡祐为中尉,李侃为攽宁节度使。r

此时,曹州的王仙芝等人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行动。昏黄的青油灯下,十几个人聚集在一起,一边喝着茶,一边热烈地商议着。r

黄巢拿出一摞的酒杯边摆放边解说道:“现在我们周围布满了数十万的官兵,东边是天平军;南边有感化军、淮南军、镇海军、奉****、岭南军;西边的敌人是最强大的,有宣武军、忠武军、昭义军、河阳军、河中军、攽宁军、凤翔军;北边主要有魏博军,义成军。这十几支军队将我们团团围住,其中离我们最近的两支军队就是宣武军和天平军。他们就像螃蟹的两个螯子,随时会向我们钳过来。”黄巢对众人扫了一眼继续说:“所以说,如果我们一直坐镇曹州,那无疑是坐以待毙。四面八方的官兵必然会向我们扑来,曹州城有无险可据,易攻难守,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成瓮中之鳖了。各位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r

“副统帅原来早就对官兵了如指掌。”王仙芝连连称赞。r

“黄大哥自进了曹州府,就每天抱着本书,一直读到深夜,把州府里的书读遍了,我以为黄大哥不打算走了呢,原来是在分析形势啊!”尚君长嬉皮笑脸地说。r

“那你说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吧!”王仙芝说。r

黄巢将踩在椅子上的脚拿下来,果断地说:“我认为,我们目前的任务就是要扰乱局面,先把水淌浑了,然后浑水摸鱼,在运动中寻求生机,在官兵的夹缝中寻找突破。”r

“这一招就叫浑水摸鱼。”柴存附和道,接着说:“不过流动作战并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将来我们必需打下一块自己的地盘,并将它巩固好,与官府抗衡。”r

“巩固地盘暂且不要去考虑,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再坚固的地盘也禁不住官兵的围剿啊。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直捣长安,推翻大唐。打破这个昏暗的世界。”黄巢说着说着,不由得捏紧了拳头,似乎要向目标砸去。r

已经有点困意的王仙芝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了,“听黄巢兄弟一番话,真是大快人心,兄弟们,我们要奋勇拼搏,推翻大唐,那样我们每个人都能名垂史册了。”r

“好,奋勇拼搏,推翻大唐!”大家异口同声地说道。r

黄巢看着大家为他的情绪所感染,感到一种欣慰和鼓舞,人这一生有几个生死与共、共同创业的知己,无论成功与否,这已经足够了,想到这里不由得说道:“我们也许不能建立一个新世界,但我们肯定能打破一个旧世界。”r

王仙芝也振奋地说:“现在我们已经把义旗举起来了,虽然在全国各地得到了穷苦百姓的响应,但朝廷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绞杀我们。现在,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平复南蛮上,还没有对我们引起足够的重视,这是个大好时机,我们必须迅速地打他几个州县,壮大自己。”王仙芝喝了一口茶,说:“现在,我们总体目标有了。下面我们商量商量下一步何去何从?”r

“往西直捣长安!”r

“往北过黄河!”r

“我想去南方玩玩!听说南方的美女全都是水粼粼的。”r

一阵哈哈大笑。r

柴存捋了一下胡子非常严肃地说:“大家不要笑,我觉得往南倒是个好去处。南边人少地广,官兵防范比较松弛。恰恰有利于我们移动作战。”r

“柴大哥该不是还想着东家的小妾吧?”曹胖子咧着个大嘴笑道。r

“死胖子,别胡说!”柴存严肃地叫道。r

“南边的淮南节度使刘邺和感化军薛能都不是好惹的。听说这两人治军甚严,打仗十分了得。”王仙芝思索片刻说,“我觉得往东不错,那里只有一支天平军,其主帅就是在濮州被我们打败的薛崇。这次,我们再给他沉重一击。”r

“我看可以,那一带我们熟悉,贩盐的时候那些山路都被我们走遍了。”黄巢说。r

“熟悉路并不等于熟悉对手,齐州、沂州一带国富民强,恐怕不一定好对付。”柴存忧心忡忡地说,那张瘦削的脸更显得皱纹密布了。r

王仙芝拍了拍柴存的肩膀说:“柴军师不必担心,你可能没见过薛崇吧?此人长得一幅呆头呆脑的模样,就知道说大话,真刀真枪地干起来,他比谁都跑得快。也不知道朝廷怎么选了这么个人当节度使,真是瞎了眼了。”r

柴存一看立即微笑着说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现在跟我们交过手的军官不多,我对他们还不十分了解。我只是提醒大家,还是谨慎点好。千万不要轻视任何对手。毕竟我们的部队多是农民百姓,他们不懂得战争,也没有经过专门训练。所以要更加重视对手才是。”r

“不错,柴存兄弟的提醒是对的,薛崇不行,不见得他手下的将士都不行,大家打仗的时候还是小心点。”黄巢说。r

“好,那就决定了,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攻打沂州。大家赶紧准备一下吧!”最后王仙芝下了命令,明天午时出发。r

第二天,两万义军集结曹州东城门口,准备向沂州出发。曹州百姓纷纷前来送别,有的送来干粮,有的送来衣服鞋子,个个含着眼泪,与亲人依依惜别。r

经过短暂的训练,两万大军再也不是衣衫褴褛,队伍混乱的模样。看他们都穿上了干净的衣服,配上了大刀长矛,一个个精神抖索,意气风发。这时,黄巢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走过去,一双大手抓住了那位姑娘。r

姑娘转过身,惊奇地看着黄巢。黄巢突然发现眼前的姑娘竟然是如此美丽,虽然一身衣服破烂不堪,但两只会说话的眼睛熠熠生辉,令人顿生爱怜。黄巢忍不住用手抚摸着她的脸,慢慢地往右耳后挪过去,正想揭开那片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布。姑娘迅速伸出抓住了他的手。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r

“你爹还好吧?”黄巢问。r

“饿死了!”姑娘摸出一包银子塞到黄巢手里说,“你的银子也没用得上。”r

黄巢将银子推回到姑娘手里,说:“你留着过日子吧,一定要好好活下去。”r

姑娘含着泪,不停地点头。黄巢立即跨上马出发。r

义军沿着潴水河向东开去,日落而息,日出而行,所到村镇秋毫无犯。沿路百姓听说是农民的队伍,便纷纷加入。经过县城强攻而入,赶走县令,砸开粮仓,赈济百姓,银两钱物,一部分分发给穷人,一部分就留作军费,购买百姓的物品。一路轻松拿下巨野县、任城县,绕过南阳湖,穿过邹县,进入沂州丘陵地带。r

寒冬岁末的沂州被一片皑皑白雪笼罩着,这一年得雪下得特别大,到处都是冰封雪地,几乎掩没了所有的道路。义军只好在城外的山村里暂且休整,好在他们对这一带山里的道路都非常熟悉,爬山、打猎、抢劫、训练,很容易地就在山里度过了一个冬天。当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又振奋精神准备向沂州城发起进攻。可是,等他们来到沂州城下,官兵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朝廷下令由淮南、忠武、宣武、义成、天平五军的部分队伍组成五千多人的讨捕军,由平卢节度使宋威统领,驻守沂州,与义军进行决战。r

这宋威却是个投机取巧的家伙,长得一幅方脸大耳、官运亨通、人生得意的模样,眉目之间流露出极善算计、机巧运作的手段来。他为人谨慎,善于察言观色,不光将士们的一举一动丝毫逃不出他的视线,朝廷的些微变化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他也全部了如指掌。自任天平军节度使以来,势力陡增,一方面倾辖区之力巴结朝中重臣,尤其是像田令孜这样的近臣,不惜巨金;另一方面加大对山东百姓的盘剥,不断加强自己的权力,如今拥有青、淄、齐、海、登、莱、沂、密、德、棣等十州地盘,成为东方巨无霸。这次又将围剿任务争取到手,带领五路兵马,顿觉耀武扬威,他固然要发号施令一番,借机狮子大张口,向各路征集人马粮草,一切准备妥当,然后与王仙芝进行决战。r

这是一场艰苦的拉锯战,虽然义军人数上要远远超过官兵,但官兵有固若金汤的城池可守,有训练有素的五军组成的精兵强将可用,还有无数的马匹武器。面对官兵稳固的防守,义军的敢死队一次次冲击都只能无功而返,这支新生的军队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生死溺战。在屡战屡败之后,终于陷入疲惫不堪的状态,将士们无心再战,矛盾和问题终于逐渐暴露出来。队伍中也出现了各种怨言,有的开始后悔参加起义,有的埋怨指挥不当,有的消极怠战,甚至有的士兵悄悄跑走了。r

就这样坚持了三个月,队伍已经所剩不到一半的人马。正在队伍危难关头,宋威开始由防守转为****,突然打开城门,装备精良的部队气势威武地冲了出来,早已萎靡不振的义军见如此架势,吓得纷纷抱头四散逃窜,王仙芝一看不妙,也骑着马飞快逃跑。只有黄巢率兵顽强抵抗,怎奈士气已经丧失,很难重新振作起来,终究无力回天,节节败退,损失惨重,边战边撤退进大山深处,才保住一部分实力。r

官兵大劫,举城庆贺。宋威上表朝廷,说义军已经被剿灭,王仙芝战死乱军之中,尸骨无存。宋威遣散五路军马各回本镇,自己也耀武扬威地返回青州,等待朝廷的重赏。消息传到京城,卢携、田令孜等人欣喜若狂,急匆匆地跑进宫来将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报告皇上。龙颜大悦,皇上决定上朝与百官共同祝贺。r

兴庆殿里传来震天的号角声,两年来百官第一次穿上节日的盛装整整齐齐地来到朝堂之上,仰望天子的威容。齐身跪拜,祝贺大唐的胜利,庆贺皇帝的无上隆福。一个个脸上都露出轻松的微笑,互相恭维着,祝福着,似乎笼罩在兴庆宫上空的阴霾已经褪净,迎来的将会是一个无比灿烂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