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战中原（上）

第四章 转战中原r

踏莎行：r

乍起秋风，残枝扫尽，猎猎狂飙声如洪。千里江山迎瘟神，欲把魔域换仙境。r

高举义旗，一呼百应，浩浩荡荡势万重。满腔义愤泄天地，摧枯拉朽破坚城。r

宋威一路放着鞭炮，骑在高高的马上，满脸红光，露出灿烂的笑容，敲锣打鼓地回到青州城。这天一早，坐在豪华的书房里，写好了申请立功受奖将领的名单，拿着名单满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非常小心地折叠起来，装进一个纸袋子，正准备派人送到朝中。突然侍卫来报，临朐县令有要事相告。宋威赶紧将名单藏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r

县令一进屋，宋威便拱手作揖，装作热情地说道：“刘县令今日是来请……”r

“大人不好了，王仙芝没有死。”还没等宋威说完，县令惊慌失措地说，“王仙芝昨日又来袭击我县，还请大人立即派兵歼之。”r

“一派胡言！”宋威大怒，“王仙芝早已被我消灭，又哪来的王仙芝？”r

县令似乎还没从惊慌中苏醒过来，声音依然颤抖地说道：“千……千真万确啊，大人！”r

“再敢胡言乱语，按扰乱军心论处!”宋威愈加愤怒，大骂起来：“胡说八道，给我滚！”r

原来王仙芝带着一群人跑进了临朐县境内的沂山之中，一路跟随的只剩一二百人。他们一边寻找黄巢诸将以及走散的部众，一边俟机抢夺富豪钱财，招兵买马，准备东山再起。r

宋威好不容易再次聚集起遣散的部队向沂山一带进行密集的搜索围剿。将士们却没有了先前那股锐气，一个个带着怨愤，一边骂娘，一边慢腾腾地满山的转悠。有的干脆找块干净的石头坐在那里睡觉，也有些人聚集嬉戏。王仙芝带着一百多号人便悄悄地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了出来，又跑进了东蒙山。r

巍峨磅礴、风光秀丽的东蒙山，沟壑纵横，山洞遍布，素有“七十二主峰，三十六洞天”之称，自古以来孔子、庄周、鬼谷子、孙膑、庞涓，李白、杜甫都曾到此游览，留下了辉煌足迹和千古名句。若不是为了逃避官兵追击，置身于如此清幽深涧之中，该是多么的逍遥自得啊。可是，今天这样的处境却让他逍遥不起来。一百多人在山沟里钻来钻去，昼伏夜出，人不人，鬼不鬼的，长此以往不成野人才怪呢。不行，必须赶紧出去。r

王仙芝和盐道上的几个铁杆弟兄坐在山沟里，一边啃着刚从山外抢来的鸡腿，一边喘着粗气，懊恼地说：“哎，这仗打得真叫窝囊。”r

“这个宋威，我可记住他了，迟早有一天找他算账！”r

“不知道黄巢兄弟怎么样了。但愿他能平安脱险。”r

“不碍事的，副统帅智勇双全，应该能够脱险的，说不定也正在找咱们呢！”r

“估计也在山里，我看还是派几个兄弟去找找吧？”r

尚让立即站出来说：“我去！”r

王仙芝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说：“不行，还是让猴子去吧！”r

猴子纵深一跃消失在树丛里。r

王仙芝等人继续在山沟里摸爬，一边躲避官兵，一边渐渐向山外转移。r

过了两天，猴子回来了，高兴地说：“打听到副统领的消息了，他们占领了平邑城，好像队伍还不小呢。”r

王仙芝刚开始还是觉得异常兴奋，队伍保存下来了，又可以东山再起了。但又很快觉得有点失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溜溜的感觉。看到兄弟们一个个兴高采烈急切想要下山的样子，他只好硬着头皮带队下山，再次与黄巢会合。r

平邑县衙，黄巢正在与兄弟们热烈地商量着。听到外面一阵欢呼：“大统领回来了！”黄巢赶紧出门迎接，看见王仙芝灰头土脸的样子，立即跑过去，将他紧紧地拥抱住。过了许久，才松开，眼圈已经通红，无比激动地说：“终于回来了，你们受苦了。”r

尚君长也紧紧握着弟弟的手，说：“我们到处找你。你不知道，黄大哥都急坏了。每天都派好多兄弟出去打探消息。听官府说你们遇难了，黄大哥痛哭了好几天。他一直不相信，觉得你们肯定还活着。你看，你看！果真被他说准了。”r

“弟兄们，今天我们要痛痛快快地大喝一场，庆祝大统领安全归来。”黄巢拉着王仙芝的手，大声说道。r

“啊……已经好久没粘酒了，今天要一醉方休！”尚让蹦跳着，如同突然获释的死囚一样高兴。大声诉说着在山里经受的艰难和委屈。r

王仙芝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次失败，他感觉到很没面子，自己也明白在指挥上犯了一些低级错误，看见黄巢他们，心里总觉得疙疙瘩瘩的。黄巢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心理变化，在酒席上不断地给他敬酒，以表示对他的尊重。r

过了几天，宋威带着五镇联军再次向平邑奔来。王仙芝连忙组织大家一起商议义军下一步的转移方向，他谨慎地说：“宋威已经杀过来了，他已经夸下海口，不灭我们，就没法跟朝廷交待了，看来我们只有暂避锋芒了。”r

“还是往西撤吧！”黄巢说，“中原一带的百姓最苦，他们受尽盘剥，早就对官府失去了信心。回到中原，我们能更好地得到百姓的支持。”r

“可是中原的军队也是最密集的。”柴存说。r

“军队密集有弊也有利，所谓弊就是他们一旦联合起来，我们很难首尾相顾，会陷入官兵合围之中；但是，依目前形势看，各镇官兵各怀异志，彼此缺乏信任，不大可能联合起来对付我们，这正是我们可以很好利用的。”黄巢分析道：“俗话说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觉得还是去中原比较合适。”r

王仙芝听了黄巢的分析，果断地说：“我看这个险值得一冒，往中原冲一冲，说不定能冲出一番新天地来。”r

“对，回中原，听说那里也有好多人拉起队伍公开反抗朝廷了，说不定我们可以跟他们联合呢。”毕师铎也插了一句。r

“就这么定了，往西，我们可以避开州府，专打县城。”王仙芝见大部分人都赞同，便下令道：“今天让大家饱餐一顿，明天出发。”r

这次义军不再那么张狂，他们沿着曾经贩盐的山村小路悄无声息地路过一个个州县，需要补充粮草的时候才攻打几个小镇或者县城。攻打的时候也不采取强攻的方式，而是化妆成百姓悄悄混进城里，然后直捣县衙，抢了就走。r

此时，长安城里又热闹起来了。本来，自从萧倣死后，大臣们安静了许多。大家都明白，整个大唐全都由这个瘦小的干巴老太监说了算。如果你想升官，惟一的办法是巴结田令孜，给的钱越多官就升得越快，如果有可能就尽量争取做他的养子。这么一来，田令孜的养子竟然赶上皇帝的老婆一样多了。在宫里皇上称他为阿父，出了宫满朝文武也纷纷称他为父，真是春风得意马蹄轻啊。r

为了使小皇帝开心，田令孜想尽一切办法，花高价钱给他请戏班子、杂技团、乐师，长安城里会踢球的人，会打架的鸡、鸭、鹅，他统统收购，不惜一切地挥霍。但是，僖宗偏偏对踢球情有独钟，隔三差五的就要田令孜组织足球比赛。并且，小皇帝还富有创新精神，玩出许多新花样来，时不时地来个骑驴踢球，宫廷差点成了驴圈。r

独眼龙周宝带着徒弟张郁等人早早地来到兴庆宫适应场地，虽然他对场地已经很熟悉了，但不得不对田令孜有所防范。r

田令孜也来了，带着一群干儿子和满脸的阴谋。为了赢得比赛，赢得皇帝手中的奖金，田令孜不惜采用卑鄙的手段暗算对手。周宝的一只眼睛就是这样被他暗算掉的，为这他决心与田令孜作对一辈子，已经六十多岁了，依然亲自上场比赛，誓不让小人得逞。r

激烈的比赛开始了，周宝与张郁在赛场上像风一样，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球只要到他的脚下，就像粘住了一样，任凭对手怎么暗算，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路狂奔，直到将球射进门里为止。田令孜站在场面除了扯开那尖尖的嗓子破口大骂干儿，只有连连跺脚。每当皇帝看到周宝带球，大声叫好的时候，他的眼里迸发出怒火，恨不得活活烧死周宝。r

周宝又赢了，一盘子的银子没有田令孜的份。他当然很生气，便想了个办法要将周宝调出去，最后找了个泾原节度使的职务，责令周宝即刻离京赴任。r

皇帝看球、赌球，甚至自己踢球，朝臣们早已习以为常了。但是，还有个人总是看不惯。他就是左补阙董禹。作为中书省一个六品的小官，他完全犯不着和小皇帝较真。但是，他实在忍无可忍了，便壮着胆子给皇帝上了一份奏折，对皇上游猎、骑驴踢球之事，进行了委婉的批评，就在家等着皇帝的处罚。谁知这次皇上不知哪根筋突然顺了，不仅没有处罚他，还赏赐给他一堆的金银财宝。这把董禹给乐坏了，没想到写奏折还能挣钱，这可是个不错的买卖。于是决定再接再厉，寻找素材。恰好，攽宁节度使李侃上奏朝廷，要为自己的宦官养父请求授予官职。r

董禹知道此事，觉得挣钱的机会又来了，便开始查阅资料，大做文章，对大唐各个时期的宦官制度进行了认真的分析，严厉抨击了宦官当权的弊病，文辞犀利，语言精彩。r

唐代的宦官一般由内侍省、掖廷局、宫闱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等部门管理。掌管宫内的簿册、门卫、病丧、仓库供应等事项。各局长官称令或丞。唐太宗时，对宦官限制较严格，规定内侍省宦官最高官阶为三品，数额也是极其有限的。太宗死后，制度渐弛。中宗时，宦官总数增至3000名，被授七品以上者多达千人，玄宗时，宦官多而滥，仅四、五品者就在千人以上。授予三品左（右）监门将军衔者大有人在。安史之乱后，宦官势力膨胀，有的甚至封王爵，位列三公。部分宦官还染指军权。肃宗时，还设了个观军容使，专以宦官中的掌权者充任，作为监视出征将帅的最高军职。从德宗朝开始，宦官掌握了神策军、天威军等禁兵的兵权。军中的护军中尉、中护军等要职均由宦官担任。因军政大权被宦官集团把持，不仅文武百官出于其下，甚至连皇帝的废立也由他们决定。在宪宗到昭宗期间登基的九个皇帝中有七个是由宦官所拥立，两个被他们所杀。宦官专政成为中晚唐社会的一大痼疾，使得各级官府奸人当道，贤良归隐。r

奏折到了田令孜手里，老太监勃然大怒，“看来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田令孜照会枢密使杨复恭，让他设法收拾董禹。杨复恭本来也是凭着投靠宦官而发迹的，他果然不负重托，联合了田令孜的几个干儿子，还有几个朝臣，一起上书弹劾董禹，一个小小的六品芝麻官哪禁得起如此弹劾，没几天，董禹被贬为郴州司马。并进一步扩大事态，将支持董禹的崔彦昭罢免，降其为太子太傅。但是，田令孜毕竟还没有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为了与田令孜的势力相抗衡，郑畋等人又极力推荐王铎再度入相。r

田令孜和众养子举杯共饮，庆贺自己在与反对派的斗争中又一次取得了胜利。“董禹这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敢跟本公公作对？”田令孜意犹未尽，为没能处死董禹而忿忿不平。r

“义父放心，以后不再有人敢胡说八道了。你看大臣们现在也都活明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俸禄不少拿一两，上朝时只需跟着附和几声，也省得动那些脑筋，多舒服啊。”r

“就是，大唐有义父在这里支撑着，大臣们少了多少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r

田令孜被干儿子们捧得乐呵呵的，似乎大唐就是他家的，得意洋洋地跟养子们说：“好好跟着义父干，我不会亏待你们的。”r

正在田令孜得意忘形的时候，州县来报，王仙芝已经悄悄溜进中原，攻陷了阳翟、郏城，正向汝州逼近。不由大吃一惊，痛骂宋威一顿。王铎请命颁旨，令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发兵剿匪，义成、昭义两军各发步骑五千保卫东都，令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招讨副使，出守东都，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派步骑三千扼守汝邓要道，邠宁节度使李侃、凤翔节度使令狐绹各派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分守陕州、潼关要道。r

从郏城到汝州也就五六十里路，义军在汝河北岸排起长长的队伍，快速前进。黄巢和几个将领一路不停地给战士们打气，“打进汝州，翻过嵩山，就可以直捣东都了。”黄巢兴奋地激励将士。r

“打进东都，遍地的黄金随便拿，美丽的女人任你挑，漂亮的宫殿随便住，弟兄们前进吧。”毕师铎很善于用这种最现实的方式做宣传动员工作，他手下木匠兵的作用在这几次攻城中都没有派上用场，这让他不免有点失望，这次攻打汝州城，他决心一定要立个头攻。r

滚滚的汝河从熊耳山、伏牛山和少室山的深处流淌出来，穿过汝阳、汝州、郏城、襄城，顺着沙河汇入颍河，最后从淮河入海。自从走出沂州山区，黄巢他们已经半年多没见过大山了，今天又看见了巍峨的群山，有种说不清的亲切感。在那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他们的一切行踪完全暴露在官兵的眼皮底下，从来没有过什么安全感。晚上睡觉都恨不得要睁着一只眼睛，时刻提防着尾随在后面的宋威所部会趁他们休息睡觉之际发起总攻。这个甩不掉的尾巴一直跟了他们半年，不远也不近，不跟你正面冲突，但也不让你安心睡觉。离得近了，他们会停下来找个州县住下，与地方官下下棋，喝喝茶，切磋切磋官场心得；离得远了，他们会加快步伐，迅速赶上。义军可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至此总算把他们甩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