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踯躅江淮(中)


第二天,王仙芝便派尚君长去杨复光营中商量投诚事宜。尚君长拱手作揖,向大哥告别,单枪匹马走出颖州城。出了颖州,向西南方向行走,来到淮河边,看着滔滔的淮河水,不由得想起家乡的黄河,想起黄巢每次送他过黄河的情景。起事三年了,第一次如此思念黄巢大哥。自从他们在濮州认识时起,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值得一交的好大哥,跟着他绝对不会有错。虽然认识仙芝大哥更早些,但对仙芝大哥他有一种敬畏,而跟黄巢大哥就像亲兄弟一样,在他面前从来不需要隐瞒或设防什么,他们的友谊是那么的清澈。虽然他更多地充当了两位大哥之间信使的角色,在贩盐路上,他也曾跟仙芝大哥同甘共苦过,但是他似乎更信赖黄巢大哥。因为他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值得你为他去死的男人。r

过了淮河,尚君长快马加鞭,希望在天黑之前到达杨复光营中。否则,一旦天黑下来,四周都是官兵,那会非常危险。r

突然马被绳子拌了一下,往前扑了出去,尚君长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站起来,官兵一拥而上将他按住,七手八脚地绑了起来,推搡着带进营帐中。r

“放开我,我要见你们杨将军。”尚君长大叫道。r

“乱贼,快快报上姓名来。”为首的官兵叫道。r

“我是尚君长,是奉命来与你们杨将军谈判的,快放开我。”尚君长解释道。r

“哪个杨将军?”r

“杨复光啊!”r

“哈哈,哈哈。”官兵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这就让你去见杨将军。”r

尚君长又被辗转带到了陈州的招讨使大营,尚君长一眼认出是宋威,不由大吃一惊,感觉不妙。这个可恶的家伙,整整追了他们两年的恶魔,将所有祸害百姓的罪名都嫁祸到了义军的身上,可谓是义军不共戴天的仇人。尚君长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扑过去咬死他。可是想到大哥交给的任务,还是忍了忍。r

“你就是尚君长?”宋威气势凌人地问。r

“正是。”r

“你是来干什么的?”r

“谈判的。”r

“是来投降的吧?”宋威用鄙夷的口吻说道,“谅你们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宋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如今想投降却没那么容易了。对于你们这些乱贼,岂能一降了之。”r

“那你想怎么样?”尚君长问。r

“杀一儆百!”宋威放下杯子说。r

“狗官!无耻!”尚君长破口大骂。r

“骂吧!”宋威说完狂笑起来,“抓到你这个乱贼头领,我又可以升官发财了。”r

“严加看守,即刻押往长安。”宋威下令。r

尚君长伴随着宋威的奏折一同到了长安,皇上龙颜大悦。大声表扬宋威俘获乱贼首领的功劳。卢携一伙人得意洋洋地趁机对宋威大家赞赏,对皇帝歌功颂德。把个小皇帝捧得心花怒放,似乎乱贼从此平复,又可以天下升平了。r

这时,又是郑畋这个倔强的老头站了出来,高声上奏道:“皇上,臣刚刚接到杨复光的奏章,说尚君长是准备与杨将军议和,而被宋威半路劫拿的。”r

“果有此事?”皇帝问。r

“千真万确。”r

“不可能,这个乱贼首领是在颖州西南被宋将军战败所俘获的。”r

“据臣所知,王仙芝曾七次派使求和,都被宋威扣押不报。宋威一再欺上罔下,着实可恶,朝野为之切齿。此人为官品德低劣,实在难堪大任,不应再掌兵权。臣以为应当以正军法,革职查办才是。”郑畋义愤填膺地说。r

“皇上,万万不可听信郑大人之言,宋将军功绩显著,应予嘉奖。”卢携说。r

僖宗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田令孜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皇上接着说:“两位爱卿各执一词,到底谁是谁非,还是请御史来判吧。”r

御史归仁绍受了卢携的指使,三下五除二将尚君长定罪,押往狗脊岭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尚君长临行前大吼一声:“狗官,二十年后老子再找你们算账。”隆冬的长安被皑皑白雪覆盖,尚君长的一声怒吼,如震天的响雷令大唐王朝摇摇欲坠。r

黄巢得知尚君长被杀的时候,他正在北撤的路上。前不久的一场战争是他起兵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损失也是最惨重的。事后他才知道这个对手叫崔安潜。宋州兵败之后,队伍被冲散,他就再也没有见到王仙芝和尚君长兄弟,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带着所剩的一千多人向西南转移,一头钻进了大别山。r

大别山延绵数百里,是江淮之间的分水岭。这里幅员辽阔,地形多变,植被丰富,是非常适合打游击,并且不断发展壮大自己的地方。力量薄弱的时候,他可以带着队伍躲在山里养精蓄锐;力量强大的时候,他可以呼啸而出,杀富济贫,攻城拔寨。进入大别山,黄巢一边招兵买马,一边休养生息,几个月后队伍又壮大起来。将士们都闲不住了,纷纷要求下山打仗。黄巢也被将士们的情绪感染,带着队伍冲出山区,来到山脚下的蕲州。这个曾经使他与仙芝大哥分道扬镳的地方,他决心要一雪前耻。r

黄巢一伙带着兴奋从猪头山上冲下来,顺着大山沟来到龚湘畈,突然发现刘河两岸早已布下了重兵。这让黄巢大吃一惊,看来这个对手绝非等闲之辈。黄巢看守军数量不多,就打算硬闯过去,便趁着下山猛虎的气势,向官兵阵营发起冲击。令黄巢更加吃惊的是,这几百官兵却比以往遇到的官兵不知要顽强多少倍,他们丝毫没有投降或者逃跑的打算,只是一门心思地要与守卫的小镇共存亡。战争从上午一直打到天黑,官兵一直坚守到最后一刻。二百多官兵全军覆没,义军也遭到重创,伤亡甚至超过了官兵。黄巢抹了一把满脸的鲜血,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上跨过去,疲惫不堪地进了要塞,巡视了一番,所有值钱的、能填饱肚子的统统收归部队所有。晚上让将士们饱餐一顿,第二天便继续向城里挺进。r

大战在他们逼近蕲春城的时候发生了,还没等黄巢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官兵便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黄巢知道中了敌人的埋伏,已经无路可走,见将士们慌乱起来,他赶紧招呼大家镇定下来。一边派出探子仔细观察敌军阵营,打听指挥官的情况;一边叫过将士一同商议部署突围线路。r

“这次我们遇到的官兵与以往大不相同,各位千万不可掉以轻心。”黄巢说道。r

柴存也提醒大家说:“看来这个指挥官深谙用兵之妙,他在刘河镇布下前哨,得知我们到来,便在这里设下埋伏,如此看来,对方对我们的行踪非常熟悉。以往宋威只是追着我们打,可是今天他们却堵着我们打,此人绝非宋威之流。”r

正说着,探子回来报告说官兵守将是崔安潜,r

“又是忠武军!”柴存失声叫了出来。r

“崔安潜怎么了?有啥好怕的?”李罕之斜眼说道。r

“你们有所不知,这崔安潜就是崔融的后人,与博陵崔家同出一宗。博陵崔家天下谁人不知?果然出身名门啊。”柴存说。r

“你说说他们家有多厉害?”黄巢也好奇地问。r

“这博陵崔氏堪称千年望族,自汉以来便先后出过二十多个宰相,将军、侍郎以上的官员数以百计,尤其是我朝以来,崔家更是风光无限。而齐州崔氏也不示弱,崔融的书画堪称一绝,曾任崇文馆学士,崔从、崔能都官至尚书,崔慎由更是做到了宰相,与萧邺尚且分庭抗争。崔安潜正是此人的堂弟,听说他为官清廉,精通谋略,治军有方,号令精明,是有名的常胜将军。他所带领的忠武军纪律严明,骁勇善战,是当前朝廷最为倚重的力量。上次在宋州的时候,就是他属下的张自勉带兵来袭,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此人不得不防啊!”柴存说。r

听着柴存的介绍,黄巢不由得皱起眉头,这个崔安潜他是领教过的,以前他所辖制的陈州就防守得密不透风,因而一直没敢侵犯其境,没想到他又追到这里来了。正在黄巢愁眉苦脸的时候,朱温献上一计。r

“我有一计可摆脱当前困境。”朱温说。r

“你有何计,快快说来!”黄巢急切地说道。r

“投降!”朱温说。r

“放屁!”黄巢大骂。r

曹胖子也挥舞着拳头跟着叫道:“不就是一死吗?怕什么?老子绝不做缩头乌龟。”r

柴存思索了一番轻声说:“上次在蕲州城是我们围着他们,那时和谈,他们尚且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眼下这种局面投降,结果会怎么样呢?”r

“就是,肯定会把我们统统抓起来,投进大牢,说不定还会斩首呢!”李罕之说。r

“决不能投降!”曹师雄、林言、黄揆都纷纷表达意见。r

朱温见群情激昂,便一直默不作声,等大家说完后,他又接着说:“我的意思是暂时投降,先保全实力再说。”r

“你的意思是诈降?”柴存顿时醒悟过来。r

“此非君子所为,我黄巢为人向来光明磊落,宁可战死沙场,决不苟且偷生。”r

“大哥,现在是打仗,不是讲君子不君子的时候,打仗讲的是谋略,当以审时度势为重。”朱温劝说道。r

“别再多说了,准备冲出去吧。要降你自己降,我不阻拦你。”黄巢坚决地说。r

朱温无奈地低下头,默默退了下去。r

天色将晚,黄巢准备带领部队向东北方向突围,再次回到大别山。在朦胧夜色的掩护下,近万人马悄悄转移。谁知刚到山脚下,便有一支队伍挡在前面,大声叫道:“大胆乱贼,还想溜?崔将军早料到你们会从这里回去,本将军在此守候多时了。你们今天是插翅难飞。”r

黄巢被激怒了,也不知对方究竟有多少人马,但依然不顾一切地提着长枪率先拍马而来,用枪指着对方骂道:“狗官,废话少说,有本事出来一战。”r

对方阵营里果然冲出来一名大将,双方接住厮杀,不到一支香功夫,黄巢便将他挑落马下,接着一枪将其毙命,正准备拍马往对方阵营里冲去直取其上将头颅,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喊道:“大哥小心!”。话音刚落,敌方阵营的箭雨喷射而出,阻挡住了他的去路。黄巢的一股锐气顿时被阻,如同一根鱼刺掐在喉咙里,立即抓住缰绳,急得在敌阵前团团转。r

很快天已漆黑,双方都收兵休息,一边安营扎寨,一边紧密防守对方偷袭。胆战心惊地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漫山遍野都是官兵,正从四周杀来。黄巢大叫一声不好,赶紧叫柴存、林言组织大家撤退,自己匆匆跨上战马,还没等士兵们集合好,便提着长枪向敌人迎面冲去,只有曹师雄带了几个士兵立刻跟上。r

双方一阵乱战,黄巢挺起长枪,曹师雄挥舞着双斧,且战且退。看来大别山已经去不成了,只好向西转移。奔跑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摆脱了官兵的重围,回头细查发觉已经损兵折将两千多人,再往前走就是黄州了。黄巢吃了败仗,心中不甘,他决心要从黄州捞回些本回来,便下令将士们加速前进,攻打黄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