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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振旗鼓(下)


就在刘汉宏扰乱兖州的时候,固守在信州的黄巢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被张璘围困已经一个多月了,城中粮食奇缺,饿死了许多人。黄巢每天派出去寻找粮食的队伍都被灰溜溜地打了回来。更糟糕的是,军营中流行一种怪病,近十天时间,传染而死的竟然有数千人。将领们都劝黄巢带着精干力量从城北突围。黄巢不肯,说道:“不杀张璘,我军永无宁日。”r

这时柴存说道:“我有一计可杀张璘。”r

“快快说来。”黄巢急切地说。r

“诈降。”柴存说得很干脆。r

黄巢思索了一下,说:“这一计我们用过,他们还会相信吗?”r

“会的,因为他们太藐视我们了。”柴存说。r

“那就试试吧!”黄巢说。r

第二天,黄巢从城上射下降书,声称只要张璘能保奏他做官,愿将队伍全部就地托付给张将军统领。r

张璘收到降书,半信半疑。有人劝他干脆打进去,必定能将敌军一举歼灭。有人说,收编了黄巢的队伍,那咱们力量就大了,甚至可以和高骈并起并坐。也有人说,黄巢惯用诡计,不可轻易相信。大家议论纷纷,张璘一直在盘算着,没有做出任何决定。r

黄巢在城中等待了两天也没有任何消息,不免对柴存说道:“看来张璘不是李迢啊,这家伙太狡猾了。”r

柴存摸了一把胡子说道:“看来我得亲自去游说一趟。”r

黄巢立即阻止道:“不可,这太冒险了。”r

柴存说:“不会的,官府之人,其实只讲个利字,请大哥派人去山上挖些财宝回来,我一并带上。”r

柴存带着两个士兵,挑着四大袋的金银财宝走进张璘的营中。笑呵呵地作揖道:“张将军,大哥委托我给你送宝来了。”r

张璘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说道:“你是来做说客的吧?难道不怕我杀了你?”r

柴存说:“将军不会。”r

“为什么?”r

“因为我知道将军是个聪明人。”柴存镇定地说。r

“哦,何以见得?”r

“我们打了几年仗,难道柴某还不知道将军是什么人吗?”r

“哦,那你说说张某是什么人?”r

“乱世英雄。”柴存说。r

“那黄巢是什么人?”张璘问。r

“跟将军一样。”r

“哦,我跟他一样?简直是奇谈怪论。”张璘道。r

“将军莫要生气,当今乱世,英雄豪杰并起四方。朝廷对各藩镇节度其实已难驾驭,李克用父子西北雄起,我相信用不多久,就会天下大乱。到那个时候,诸侯纷争,手中握有强兵者胜。这一点高骈、刘巨容都看得很明白,难道将军不为将来准备些什么?”柴存说着看了一眼张璘,见他已为所动,便指着四袋财宝继续说道:“如果将军能为我大哥谋个一官半职,我们不仅将这十万军队送于将军,而且还有更多的财物,一并送于将军做军费。将军何患不能称霸一方?”r

张璘这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柴存的胳膊说道:“请你回去转告黄将军,要是能与我合作,我定竭尽全力为他办成此事。”r

张璘非常客气地送出柴存,心想如能得到黄巢的军队,他就可以牢牢占据浙闽皖赣这一带,进可南下直取闽粤,退可确保皖赣山区十几州的地盘。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翻滚起来,一边迅速给高骈写了封信,请求高骈上一道替黄巢谋职的奏折,一边急切地等待黄巢的答复。r

高骈这个老滑头,早就看破了张璘的心思,他绝不会让黄巢降于他的,那岂不是养虎为患?但是,他又觉得这是剿灭黄巢的好机会,还是应该好好珍惜,抓住这次机会。于是,他心生一计,不如假装答应,等他出来受降,一刀结果了他。r

高骈派出使者带着假节钺去张璘营中,请黄巢出来受降,正式授予他将军的权力。黄巢站在城上说道:“你们当官的说话向来不值得一信,黄某决不可轻易出城,除非请你们张将军进城面谈。我当设下酒宴欢迎将军。”r

双方交涉了一番,张璘妥协,为谨防突变,他布置好军中事务之后,亲自带着十几位勇士跟随,进城谈判。r

黄巢果然在城门口欢迎,张璘本想就在城门口履行一下手续就行了。可是黄巢非常客气地说:“今日得见将军,黄某倍感荣幸,我已备下宴席,还是请将军府中一坐,聊表黄某微薄谢意。”r

张璘见他真心邀请,就跟着进入信州府中相聚,卫士紧紧跟随,不敢丝毫懈怠。双方推杯换盏,见黄巢殷勤备至,张璘渐渐放松的了警惕。r

酒过三旬,张璘说该履行手续了。便站起来,将节钺授予黄巢。黄巢跪接,递给了尚让,一双热情而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张璘的双手。尚让接过节钺使劲一折,顿时两断,大喊一声:“假的。”黄巢一把抓过张璘,将他凌空提起,扔给身边的战士,两道浓眉一竖大怒道:“都给我拿下。”早已埋伏好的将士们一下子冲出来,与唐兵卫士们展开激战。黄巢一边假装埋怨柴存道:“我就知道官府的人不可信。你非说张将军为人正派,值得信赖。”r

柴存装出十分委屈的样子,对张璘说:“张大人,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r

张璘也莫名其妙说道:“怎么可能?”r

尚让将折断的节钺送到他眼前说:“你仔细看看,皇上赐的节钺有这么不结实的吗?不讲信用的狗官,老子一刀砍了你。”r

张璘也不知怎么回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多辩解,想想自己毕竟还是朝廷大将,没必要向这群乱贼卑躬屈膝地求饶吧,大不了一死。于是,重新抬起他高傲的头颅说道:“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r

黄巢下令,拉出去,杀。随后,将张璘的头颅挂在城墙上,对唐兵喊道:“你们这些欺压百姓、愚弄善良的狗官,都给我听着,今后如再敢戏弄本大将军,这就是下场。”r

唐兵一看主帅已死,斗志全无,顿时大乱。黄巢趁机率师攻打出去,义军凭着一股锐气,势不可挡,将唐兵阵营冲得一团散乱。贿赂的几袋银子早已被人瓜分一空,唐军溃败,四散而去。r

得知张璘被害,昭义军、感化军、义武军等诸道部队纷纷赶到淮南,自告奋勇地请求援助剿匪大业。高骈担心他们抢走了自己的功劳,就将他们一一打发回去。牛气冲天地说:“几万蟊贼,无须劳烦诸道用兵,无须几日,高某便将他们统统剿灭。”各道节度使听他这么一说,反觉得自讨没趣,心里都暗咒一番,然后带兵北渡淮河,各回本镇去了。r

高骈当即下了必杀令,派梁缵带兵十万火速合围信州,要求一月之内拿下信州,坚决不能放走一个乱贼首脑。r

梁缵挥师渡过长江,从鄱阳湖浩浩荡荡向东进军。刚刚进入乐平狮子山,其先遣部队便遭遇了义军的埋伏,遭受重创。梁缵自从与黄巢作战以来,还没有过败绩,他与张璘一起被称为黄巢的克星。此番中计受辱,他十分恼火。他知道黄巢喜欢钻山沟,善打游击战,因此决心避开与他在山区交战,亲自率领精干部队从信江两岸绕道弋阳包围信州。r

大军到了铅山,天色将晚。宽阔的信江此时只剩下中间几米宽的碧绿流水,两岸洁白的沙滩一望无际。梁缵看看信江水流不大,心想已到冬季,应该是干涸季节,又用手挖开沙子,查看了一番,便下令战士们就在平整的河滩上扎营休息。半夜时分,梁缵再次走出帐篷,视察了一次,周围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沿江十多里沙滩上火光通明,营中的将士们已经鼾声四起。梁缵回到营中,吹灭灯火,躺下不久。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一声“发大水了!”唐兵军营顿时一片骚动。梁缵什么也顾不得,翻身冲出帐外,跨上战马,向岸边飞奔而去。这时,信江上游的河水滚滚而来,迅速将唐营淹没。原来义军在上游早已拦截了几天的江水,预备好了这一出水淹唐营的妙计。这深更半夜的,战士们也不知道往什么方向游,一个个像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还有些不会游泳的顿时去河伯那里报到了。这一阵大水,将唐兵的粮草全部冲跑,淹死士兵竟达千人之多。梁缵一看势头不妙,只好暂时退守贵溪,休整再战。r

梁缵西去,义军没有了后顾之忧,决心继续东进,兵分两路,奇袭睦州和婺州。尚让带队翻越千里岗去攻打防守相对空虚的睦州,而黄巢则去攻打浙西重镇婺州。r

这婺州城据说地处金星和婺女两星争华之地,早在三国时便在东阳江和武义江双溪交汇之处建镇,其东面是会稽山余脉,西面是仙霞岭余脉,南面是括苍山余脉,北面为龙门山余脉,四条连绵不绝的山脉将这片土地围城一个坚不可摧的寨子,成为沟通两浙的门户。只要打开这个缺口,杭州便旦夕可下。黄巢派人打听,得知婺州守将钱镠也是盐贩子出身。此人少年因家穷曾跟人一起贩私盐,后来投军董昌帐下征讨王郢,因勇猛且有智谋而受到董昌的重用,由部校成为杭州都指挥使及靖江都将。此人虽然年少,但颇能用计。上次义军通过临安时,就是他向董昌献了一出虚张声势之计,吓退了义军十多万人。如今,董昌又推荐他来防守婺州,看来其目的就是要将义军挡在龙门山以西。r

黄巢屯兵梅溪、桐溪、漪溪,对婺州进行了两面包围。钱镠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远眺敌营,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从西南两个方向逐渐合拢过来,心中犯怵,看来死拼硬战是不行的。观察了一上午,钱镠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突破口,那就是梅溪的敌营中秩序相对混乱,心想这肯定是无能之将带领的一群乌合之众。于是心生一计,率领主力从南门杀出,打他个措手不及,也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同时提提自己的士气。r

计议已定,钱镠派出两千精兵,向梅溪方向冲去。谁知,刚到跟前,义军的部队一溃而散,突然从散乱的人群中杀出几员猛将,迎着唐兵接住便打。钱镠站在城墙上,看对方突然变阵,方知中计,可是队伍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两千人马被十倍于己的敌军紧紧围住,将士们个个都杀得筋疲力尽,最后只有几十人侥幸冲出重围。钱镠匆忙紧闭城门,决心固守城池。反正自己后面有两条大江做防线,可以保证粮草通过婺江运到城中,守上几个月是没问题的。r

黄巢见一时难以攻克城池,正想就此北撤与尚让会合。忽然,尚让带来消息,他们已经拿下睦州。黄巢大喜,便给尚让写了一封密信。不到两天,婺州城中大乱。原来尚让派人突然占据江北,切断了婺州城内的粮草供给。钱镠见势不妙,匆忙带着几个心腹沿江而下,逃往杭州去了。r

黄巢占据婺州,令尚让再次北上夺取宣州。毕师铎闻讯,慌忙逃走,宣州不战而得。黄巢又派出一支部队夺取了嵊州,准备继续往前进攻杭州时,受到董昌的顽强阻击。只好转而向南,趁时攻打台州、处州,获得大批辎重财物。r

与此同时,刘汉宏也在申州、光州一带沉重打击了官兵,把江淮官兵弄得疲惫不堪。朝廷为此头疼,而在这关键之时,僖宗所依赖的卢携也得了一场怪病,突然中风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有人说是贪欲过重造成的,有人说是刘瞻冤魂报复来了,众说纷纭。皇上给他派了最好的御医,还请了著名的大法师,为他治病除邪,病情却仍不见好转。所幸,他脑子还能用,宫廷里面有田令孜为他撑腰,外边有高骈给他争气,上面又有皇上恩宠,干脆就坐在床上指挥全国军事,有亲信杨温、李修等人替他跑腿,穿梭于宫廷内外各大衙门之间。大事小事倒也处理得七八分满意。r

黄巢得知朝廷现在忙于和南诏、沙陀交兵,加上刘汉宏又牵制了刘巨容的主力,而高骈的主力全部被他吸引到了淮南,此时正是中原空虚的时候,便与柴存商量夺取中原之计。r

“朝廷的兵全都调出去了,此时正是经略中原的好机会,我们干脆一鼓作气打下长安得了。”黄巢慷慨激昂地说。r

“对,我们的宿敌张璘死了,刘巨容与刘汉宏打得正欢,崔安潜与南诏周旋,李克用又将唐廷西陲闹得不可开交,大唐已经四面楚歌,我看快要完蛋了。”柴存说。r

“打过长江去,直捣他们的老窝。”黄巢挥动有力的拳头说道,“大家都说说从哪里渡江比较好。”r

尚让说道:“我看从鸠江口渡江,离宣州最近,我们一天就能到了。”r

“我认为还是铜官镇比较好,两岸都有广阔的山区做掩护。长期以来山地作战一直是我军的主要优势。”赵璋说道。r

“我看就从采石矶渡江。”柴存习惯性地捋着胡子说。r

赵璋一听,立刻反驳道:“你疯了,采石矶是什么地方?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官军防守甚严。”r

黄巢高兴地叫了一声:“此计甚好!与我不谋而合,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次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r

柴存也说道:“自古以来江南有事,从采石矶渡者十之有九。采石矶是长江三矶中最适合的渡江之地,也是宁芜要塞。那里水势平缓,易攻不易守。何况水上作战,我们人多,并不怕他们。”r

“对,这次我们就是要打一场攻坚战。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实力。”黄巢说。r

计议已定,队伍休整一日,便从宣州下山,沿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挠,五天时间就到了当涂。r

此时,扬州的高骈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而从宣州逃走的义军降将毕师铎却急切万分,匆匆赶来要求即刻派兵前往采石矶阻击。高骈只是笑而不答。毕师铎焦虑地对高骈说道:“朝廷将国家安危托付给您,如今数十万乱贼乘胜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此时还不拒险要之地阻击,一旦等他们渡过长淮,就难以制止了,那时必将成为中原大患。”r

高骈显得很无奈地说:“我现在也制止不了他啊,你看现在兵都散了,张璘也牺牲了,你让我用什么去阻挡他们?”r

毕师铎无可奈何,高骈下令诸将严密防备,自保实力。r

黄巢亲率大军强攻当涂县城,要求全军务必在唐兵援军到来之前,速战速决拿下当涂,立即过江。r

尚让奋勇当先带领突击队勇渡采石河从城南发起猛攻,而黄巢从东门带着大股部队,亲自擂击战鼓,战士们纷纷爬上云梯,攀附城墙而上,双方展开激烈厮杀。数千官兵哪里敌得住两面夹攻而来的二十万义军,当涂城即刻告破。黄巢来不及欣赏当涂风光,匆忙准备渡江工具,来到长江东岸。看见采石矶绝壁凌空,临江而立,山上楼台亭榭,寺庙庄严,往南远远看到美丽的天门山耸立在长江北岸,便想起李白“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的名句来,顿感心中无比豪迈。一声令下,江面被无数船只覆盖。黄巢忍不住登上了太白楼,举目远眺,长江如练,天门洞开,飞舟激浪。看到如此壮阔的场面,大有摧枯拉朽,决战长安的感觉。r

柴存说:“当年韩擒虎就从这里渡江,一举灭了南陈。大哥今日渡江,定能一举灭唐。”r

黄巢充满自信地说:“是啊,这是个大转折,大唐的末日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