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驱直入（上）

第十章 长驱直入r

浪淘沙：r

素涛翻巨浪，晦日无光。海气吞野九重藏，鹏云压山六合荒，风云涤荡。r

饮马过长江，挥戈西向。逐鹿中原揽流霞，叩问雄关荡肝肠，兵临长安。r

整整两日的飞舟急渡，二十万义军平安地站在了长江西岸。高骈大惊失色，立即向朝廷告急，声称黄巢拥兵六十余万正向淮南方向杀来，自己已无力御敌，请朝廷派兵截杀。朝廷大为失望，尤其是卢携自觉很没脸面，当初就是他竭力推荐高骈，还说：“高骈有文武长才，只要给他足够的兵权，区区一个黄巢不足一平。”此番收到高骈的奏折，也免不了要责备他一番，于是附信请他务必努力，挡住黄巢。r

高骈还在优柔寡断，黄巢已经迅速攻占了六合，金陵危在旦夕。而金陵一旦攻破，扬州也很难保住。高骈正想派兵支援金陵，这时得知黄巢已挥师向北攻打天长去了，看来黄巢的目标并不是扬州，而是长安了。如此一来，他可高枕无忧了。面对朝廷一次次催逼，干脆上书声称自己得了风病，如今乱贼势大，恐怕不久就会渡过淮河，而他只能竭力自保一方了，还是请朝廷召集东道将士善加防备吧。于是，高高挂起免战牌，带着几个美人和一群文人骚客游湖赋诗去了。r

皇上龙颜大怒，但是鞭长莫及，拿高骈也没什么办法，何况扬州还指望着他守呢。只好将气出在卢携身上，一纸革职查办的圣旨扔在他的病榻上。卢携吓得浑身哆嗦，当晚就神智不清了。剩下崔沆、豆卢璩两位宰相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忙乱之中他们推出了曹全晟，满心希望他能挑起大梁，力挽狂澜。皇上着令曹全晟为天平节度使兼东面副都统，并召河南诸道发兵屯溵水，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屯汝州，忠武节度使薛能派出秦宗权防守蔡州，又令大将周岌引兵至溵水驻扎，全力以赴阻挡黄巢前进。r

河南官兵顿时囤积，这时留在中原打劫的刘汉宏也害怕了，赶紧请求投降。朝廷对他倒也大方，不打正好，就给他一个官，便封他为宿州刺史。刘汉宏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看来这年头人就是要脸皮厚啊，闹腾一次获利一次，投降一次，升官一次。这唐朝的官混得也太容易了些，看来算命先生给他算得还真很准，照此下去他离宰相位置也不会很远了。想到这，不由心花怒放起来，便放心地带着人马走出大山，战士们推着一车车的财物，扛着刀枪，大摇大摆地去宿州赴任。走在路上，沿路看见漂亮的房子忍不住匪性复发，又进去抢夺一阵。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人会攻打他们。r

可是到了宿州，刘汉宏才发现，这里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原来这里自古以来被称为“扼汴州咽喉，当南北要冲”的百战之道，更可怕的是离黄巢正屯兵的天长近在咫尺，实在是太危险了。这种责任重大，而油水不多的地方可不能呆。于是，又厚着脸皮请求皇上另封别处，并威胁到如果皇上不答应，他只好再次落草为寇了。皇上听了有点生气，但是近臣蔡楷早受了刘汉宏的贿赂，一直替他说好话，对皇上说，浙东观察使柳瑫不是刚刚离任吗，不如就任命他为浙东观察使吧。皇上勉强答应。刘汉宏又卷走了宿州府的一应宝物兴高采烈地去富庶的浙江任职了。r

而远在朔州的李克用父子也想趁机经略中原。其中，李克用在朔州攻击高文集，李可举派行军司马韩玄昭前往支援，双方在药儿岭大战，没几个回合，李克用败退。接着蔚朔节度使李琢、赫连铎又向李国昌发起进攻，也大败之。李国昌仓皇逃窜，逃入鞑靼部落。朝廷便任命赫连铎为云州刺史、大同军防御使，吐谷浑白义成为蔚州刺史，萨葛米海万为朔州刺史，李可举则升任侍中。西陲边庭暂时得以安宁。r

为了彻底消除后患，赫连铎用重金贿赂鞑靼，称李克用有虎狼之心，将来必然危机鞑靼安危，劝他们杀掉李国昌父子。还没等鞑靼首领下手，李克用却已得知消息，心生一计。第二天，在营帐中摆下酒席盛情款待鞑靼将帅，酒方尽兴，克用兴冲冲地来到校场，令置马鞭、木叶或悬针，李克用站在远处拉弓就射，百发百中，鞑靼将帅无不心悦诚服，顿时将赫连铎所拖之事放置一边，还以酒为誓，坚决效忠李家父子。r

李克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鞑靼将帅说道：“我因得罪天子，愿为朝廷效忠而不能。如今听说黄巢北来，必将为患中原，一旦天子赦免我的罪过，我一定带你们南下共立大功，岂不痛快？人生几何，谁愿意老死在这漫无边际的沙漠之中？”鞑靼首领知道他并非要常住此处吞并自己，便打消了谋害他父子的念头。李克用得以不断壮大自己的实力。r

却说中原一带驻兵密集，各支队伍各听号令，河南百姓不得安宁。也不知是哪个宰相或者节度使大人的安排，徐州也莫名其妙地派出三千兵前往溵水镇守。这些人路过许州，不是直接奔向溵水两岸，而是派兵围住许州府衙，张口就向薛能索要军饷。“我们大老远的来这里为你设关守险，总得给弟兄们一点好处吧。”为首的军官朝府衙里的薛能喊道。r

徐州兵突然来这么一招，薛能猝不及防，吓得连连称谢。因自己的队伍全都布防在外围了，万没想到声称自己人的官兵还能突然将他这一军。无奈，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将好话陪尽，极力安慰徐州兵说：“薛某以前也曾在彭城任职，对徐州人感情至深，一定会把军费及时送到你们手里的。请你们在球场稍坐歇息，我即刻筹备银两。”r

强悍的徐州兵被安排到球场休息，一直等到天色将晚，见薛能还没送军饷来，不由得大吵大闹起来。薛能又屡次派人前去慰问。徐州兵大声嚷着，埋怨对他们安排不周，闹个不休。薛能费了好大尽才将他们安稳下来。回到府中，跟将士们一说，许州将士愤愤不平。有人将此事悄悄报告给了周岌。周岌刚出许州不远，听说此事，立即连夜带兵赶回许州。回到许州时，天色刚亮，也不向薛能汇报，直接包围了球场，冲杀进去，将徐州兵杀得一个不留。r

杀尽徐州兵，周岌意犹未尽，责怪薛能胳膊肘子往外拐，便冲入薛能家中问罪。薛能闻讯早就逃之夭夭，带着家属亲信奔向襄阳。周岌的乱兵一路追杀，将薛能及其家属杀尽。周岌便上奏称薛能被徐州兵所杀，自称留后，镇守许州。朝廷也不详细查究，任命周岌为忠武节度使。r

秦宗权到了蔡州听说周岌杀了薛能又得到提拔，干脆也效仿周岌，赶走了蔡州刺史，反正顶头上司已经死了，身逢乱世，弱肉强食，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大唐官员惟强者任之，杀个把刺史又有何妨。周岌得知秦宗权赶走刺史，十分高兴，终于可以法不责众了。便向朝廷极力保奏。朝廷当然只好默许。r

黄巢还没杀到，唐兵自己就先乱了起来。与此同时，齐克让从汝州招募的五百新兵，因受到老兵的搜刮和歧视，在李光庭的带领下，率先暴动。他们杀入东都，放火烧了安喜门，沿街一路抢烧，又从长夏门杀出，扬长而去。r

只有曹全晟带领自己的六千士卒尽心尽责赶到前线，在盱眙与义军相遇，双方交锋，曹全晟根本不是对手，一战溃败，退守泗水。淮河沿线毫无设防，义军所向披靡，顺利渡过淮河。所到之处丝毫无犯，沿路放出风去，重金招募青壮年士卒补充队伍实力，声称要打进东都。淮河沿岸百姓夹道欢迎，一个个欢欣鼓舞地送子入伍。黄巢便自称“率土大将军”，并约法三章，严肃军纪，不准剽掠，不准伤害百姓，不准破坏城池。从此，声威大振。r

宰相豆卢璩慌乱中献出一计道：“我们的救兵还没赶到淮河，不如先封黄巢为天平军节度使，稳住乱贼，阻止他继续西进。然后调集精兵强将守卫宣武，堵住汝州、郑州要道，或许还能解救当前之急。”田令孜执意不肯，下令诸道火速结集泗上。可是，诸道听说许州兵乱，纷纷按兵不动。齐克让本来已经带兵快到溵水了，因担心手下人效仿周岌、秦宗权作乱，匆忙赶回兖州。于是溵水屯兵竟一个不留。r

破了汝州，东都已经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消息传到京城，僖宗皇帝急得痛哭流涕。连忙召集宰相商议，卢携早就装疯卖傻，根本不出家门。豆卢璩、崔沆两人建议派关内兵和神策兵十五万守住潼关，而田令孜则建议去西蜀避难，其实只是为了壮大他哥哥陈敬暄的势力而已。这一点甚至连皇上也看出来了，此时的李儇只有向眼前的几位大臣求助了。r

田令孜似乎一点不紧张，慢条斯理地说：“请陛下前往左右神策军中挑选数千名弓弩手把守潼关，奴才当亲自统帅。”r

僖宗说：“这些侍卫将士，从没真刀真枪地打过仗，恐怕不行吧。”r

田令孜看出皇帝对神策军的不信任，于是小声试探道：“当年安禄山叛乱，玄宗皇帝曾巡幸西蜀以避之。要不，皇上也去西蜀避一避？”r

豆卢璩立即附和说：“安禄山当年只不过区区五万人，这和黄巢相比，完全不值得称道。”r

崔沆也听出了味道，赶紧说：“当年哥舒翰以十五万兵尚且不能守住潼关，如今黄巢六十万人，而潼关又没有了哥舒翰，恐怕难以阻挡黄巢入关。我想，田公公此计不失为眼下最好的选择，仅就三川将帅大臣都是田公公的心腹这一点而论，已经比玄宗当年的力量要强大多了，我看足以保证皇上的安全和社稷江山的稳固。”r

一听说要逃走，皇上很不高兴，但是两位宰相都附和，李儇只好含泪对田令孜说道：“还是请阿父先为朕发兵潼关吧？”r

田令孜于是推荐左军骑将张承范、右军步将王师会、左军兵马使赵珂三人，称此三人才可大用。僖宗立即召见三人，亲赐御酒为他们壮行。僖宗近乎哀求地说道：“大唐江山全仗你们了，等你们破了乱贼的那一天，朕当摆下酒宴迎接你们凯旋归来。”三人信誓旦旦，一番豪言壮语，将脆弱的皇帝感动得又要掉下泪来。于是，授予承范为兵马先锋使兼把截潼关制置使，师会为制止关塞粮料使，珂为勾当寨栅使。r

三人领命而出。僖宗想想，还是该给阿父一个什么职务，以便他可全权指挥。于是下诏授田令孜为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及诸道兵马制置招讨使，杨复恭为副使。r

杨复恭即刻在长安招募士兵。可是长安居民早都跑得差不多了，实在已无兵可招。结果只招得数千官宦子弟，一个个肥猪一样的前来报到。杨复恭见了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本来神策军中大多是长安官员的子弟，他们加入神策军的目的是为了领取那不扉的军饷，平时并没有练过一天的刀枪骑射，根本不懂什么战争。一听说要打仗，纷纷去寻人代替出征。寻不到替身的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告别爹娘入伍参战。r

朝廷的三道防线不战自溃，整个中原为黄巢让出了一条宽绰的绿色通道。黄巢不费一兵一卒，长驱直入，连取徐州、亳州、颍州、宋州，所到之处，官吏统统跑个精光，百姓纷纷加入义军，队伍迅速扩充到五六十万。黄巢于是向唐兵各道发出牒文，劝他们各守城寨，千万不要触我锋锐，本将军只不过是要去东都，并顺道前往京师向田令孜、卢携等奸佞小人问罪，与你们并没有丝毫仇怨。r

溵水无人防守，黄巢亲率大军逆水而上，再次兵临汝州城下。齐克让派兵坚守，自己站到城墙上向黄巢问话。r

“请问黄巢在军中吗，可否站出来让本官认识一下？”齐克让喊道。r

“本人正是黄巢，想必你就是齐克让吧？”黄巢答道。齐克让顺着声音望去，但见城下一员猛将虎虎生威，一双鹰眼迸出寒光，两道竖眉射出怒气，穿一身金黄盔甲，手执长枪，骑着高头大马，杀气冲天，不由打了一个寒战。r

“大胆狂徒，齐将军的名讳岂是你叫的？”齐克让身边一员偏将大声叫道。r

“狗娘养的，让你多嘴！”尚让听了大怒一声，搭弓怒射，箭像一道闪光飞出，扑向刚才说话的偏将，穿透了他的喉咙。齐克让吓得赶紧躲闪。r

黄巢便大声喊道：“齐将军，黄某和你无冤无仇，也不想与你为敌。今天我是带着大江南北的六十万弟兄向皇上讨个公道来的。念你也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如果心底里还装着一点百姓，就放我们过去。否则，别怪我们无情，我六十万大军将会踏平汝州。”r

齐克让一听，哪里还敢再战。赶紧下令打开城门放他们过去，自己悄悄溜进少室山中躲藏。等义军过去，赶紧装出追击的模样，并向朝廷报告，自己实在无力抵抗，仅一战就损失惨重。只好暂时退保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