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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振旗鼓(中)


义军死灰复燃,横行江南,朝廷不免又要担忧。经田令孜极力推荐,任命高骈为诸道行营招讨使,统一指挥淮南、江南各部竭尽全力打击农民起义。r

终于得到朝廷重用,高骈坐镇扬州,开始广揽天下英才。本来他手下就云集了一群能征善战的将领,有张璘、梁缵、曹全晸、王殷、俞公楚、姚归礼、郑汉璋,还有他的从孙高浔和从子高澞,以及义军降将毕师铎、李罕之、秦彦、许勍等人。告示张贴出去没几日,又来了许多血气方刚的少年才俊,欲在新都统的麾下建立一番功勋。r

其中有两个人最为引人注意,一个是崔致远,此人为新罗人,十二岁辞别亲人与故国,跟随商船西渡只身来到大唐学习中国文化,进入国子监学习。乾符元年考中进士,他没有回国,而是选择了留在大唐发展。在东都等待吏部任命的两年时间里,他四处游历,创作文学,广交天下好友,在当时文坛中小有名气。两年后,被任命为溧水县尉,小小县尉也没有多少事可干,他干脆一边当官,一边以文会友。如今听说高骈觅才,立刻投奔而来。高骈也是极爱文学之人,两人一见如故,便留崔致远在身边,作为贴身秘书和高级参谋。r

还有一个就是吕用之,鄱阳人,世代经商,年少即孤,投奔舅舅,谁知有一天偷了舅舅家的财物逃到九华山藏了起来,在山中遇见方士牛弘徽,便向他学习道术,略懂些道法,便在广陵一带卖药为生。听说高骈招揽人才,便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谋个富贵。他先拜见了高骈的亲信俞公楚,给他展示了几招捉鬼之术。俞公楚佩服得五体投地,便推荐给高骈,充为幕府。r

有一天吕用之对高骈说:“上帝看你身为人臣,担心考虑事情不够周到,不久会派来一个神仙来帮助你,你应该给他一个职务。”果然,第二天诸葛殷穿着一身褐色道服拜见高骈,口才十分了得,高骈大吃一惊,连称他为“葛将军”。r

此时的高骈自信满满,每天荡漾在瘦西湖上,将前方的战事交给张璘、毕师铎等人,自己带着崔致远、吕用之等人,乘着画舫,一边饮酒作诗,一边观赏瘦西湖的美景。看见远处卖唱的小船,便邀她过来,唱上一曲,自己也赋诗一首:“酒满金船花满枝,佳人立唱惨愁眉。一声直入青云去,多少悲欢起此时。公子邀欢月满楼,双成揭调唱伊州。便从席上风沙起,直到阳关水尽头。”崔致远连声说好,也作一首附和道:“每将诗酒乐平生,况值春深场帝城。一望便驱无限景,七言能写此时情。花铺露锦留连蝶,柳织烟丝惹绊莺。知己相邀欢醉处,莫羡稽古赛桓荣。”r

一伙人谈笑风生,天上人间无不涉及。吕用之本没什么文化,见他二人谈论得如此入巷,不免生出股醋意,便岔开话题,谈论神仙鬼怪,以博恩宠。什么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的故事,高骈早已非常熟悉,糊弄不了他。左思右想,只好胡乱编些故事来博大家一笑。r

听说黄巢又打到他的地盘上来了,高骈兴师动众地向淮南道十四州和江南道有关州府节度使发出会议通知,邀请他们统统到扬州来开会,商讨剿匪事宜。结果仅来了五位节度使,高骈非常生气,责备各州府竟敢不听从本官的命令。着令部将张璘和梁缵从各村镇中强行招募土客兵七万人,沿路向各州府问罪。所到之处,敢不听命的州府节度使统统被抓了起来,不是被谋害致死,就是被赶出辖区,由高骈安排将领取而代之。如此一来,淮南各州及江南部分州府的军队基本上都被高骈牢牢掌控。擅自加封义军降将秦彦为宣州节度使,令他从黄巢手中夺回宣州。连毕师铎也获封池州节度使。而张璘夺得饶、信两州节度使之职,不久又招降了义军首领王重霸和常宏二人,实力最为强大。r

秦彦原本是徐州的一个小军官,因犯与一军官争夺民女,一怒之下杀死了上级军官,被打入死牢。据说要杀头的前一天晚上,梦见一个神人走到跟前,说了声“请随我来。”一梦醒来发现自己手脚上的枷锁全断了,他就轻而易举地从监狱里跑了出来。然后,聚集了数百亡命之徒,啸聚山林,杀了下邳县令,盗取军资投奔了黄巢。后来黄巢襄阳兵败,他又投降了高骈。高骈是个十分迷信的人,听说他有过这样的神梦,竟然大加赏识。秦彦也十分卖力,帮助高骈捣毁了义军的许多据点,因此连续得到提拔,从偏将到参军到和州刺史,这次又被封为更富裕广阔的宣州节度。只可惜,宣州被黄巢牢牢占据着。他左思右想,如何将黄巢骗出宣州。于是,他请人给黄巢写了一封信,假惺惺地说自己迫于无奈,暂时投降官府,目的是为黄巢作内应。并向黄巢透露,高骈率了大军很快会从扬州出发,正要赶往宣州。r

黄巢信以为真,立即撤出宣州,向西南方向转移。一直退到官兵防守相对空虚的饶州、信州一带,这才安稳下来。以怀玉山为据点,南起弋阳、铅山,北至三清山,在二百里山路上扎下营寨,东往信州,西顾饶州,与张璘互相对峙。r

双方在鄱阳湖附近真刀真枪地干了几场,结果义军没有占到丝毫便宜,毕竟官兵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一个个久经沙场,吃得身强体健,装备也是十分精良。面对这群临时凑合起来的农民军,他们精神抖擞,锐气十足,凭着一股自信,向义军阵营杀将过去。义军只仗着人多,刚开始还有点气势,可是随着敌人冲到跟前,才突然感觉到害怕,竟然毫无招架之力,纷纷后退。黄巢一看势头不妙,只好退守山中,另想办法。r

义军撤到大云仓,这时天色已晚,看看后面并没有追兵,黄巢便下令就此休息。战士们一边埋锅造饭,一边拖着疲惫的身子躺在山坡上养神。好在撤退及时,义军损失并不很大。黄巢带着几个将领在高处的山洞里商量对策。r

“这个张璘实在太厉害了,他带的简直就是一群猛兽。”王播说道。r

“官兵要是个个都像他一样,我们麻烦就大了。”林言说。r

“怕他个屁,老子明天就一刀砍了他。”孟楷大叫起来。r

“官军中像他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我们一路打来,遇到几个张璘了?”黄巢也为大家鼓气,“不要怕他,咱们会有办法对付他的。只要干掉张璘,我们前进的路就畅通无阻了。”r

将领们纷纷说道:“对,明天一定要干掉他。”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献计献策,只有柴存一直微笑不语。商量了一晚上,终于决定将张璘诱进大云仓,围而歼之。r

第二天一大早,就由赵璋前往弋阳诱敌。赵璋带着小股部队,走出山区在弋阳附近骚扰,果然被张璘发觉。张璘当即派出队伍追击,赵璋立即向上里撤退。这时,有偏将提醒张璘小心敌军埋伏。张璘笑了笑,说道:“几个毛贼,即便有千军万马的埋伏,又能耐我何?”便下令继续追赶。赵璋见官军中计,便放心迅速进入大云仓。官兵也随即跟了进来,带头的将领突然向四周看了一下,发觉已经进入一个巨大的碗底之中,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头,这才突然觉悟过来,大喊一声:“中计了。”准备向后退时,发觉周围十几个小山头上已经站满了义军,连后退的路也被截断。r

看着从四面山上冲下来的义军,官兵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他们围成一团,双手举着长矛,胆战心惊地注视着山坡。不一会儿,义军杀到,双方短兵相接,正拼得你死我活。眼看官兵就快抵挡不住了,四周山顶上又响起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官兵以为义军来了第二轮攻击,顿时毫无斗志,准备投降。谁知义军营中突然大乱,原来这次从山上冲下来的是张璘率领的增援部队。其实,张璘早就知道义军藏在大云仓,就在昨天晚上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将义军团团围住。今天故意中他们的埋伏,只是为了等他们自动跑到山脚下,收缩包围圈,正好全歼。r

这次混乱的变成了义军,黄巢大呼上当。带着一股队伍向东边冲击,好不容易撕开一个缺口,这才慢慢杀出重围。一仗下来,损兵折将一万多人。黄巢懊恼万分,气得直跺脚。嚷着要杀回去,亲自宰了张璘,被将士们拉住。黄巢下令将金银财宝全部埋在铅山一带,然后率队撤入信州,占据了信州城准备死守。r

张璘连番获胜,一边向扬州报捷,一边派兵继续追赶,围困信州城。其他各地官兵一看张璘连送捷报,都羡慕万分,不由得生出一种红眼病。为了平衡心理,自己也冲进村庄,杀掉几十个百姓,也报称大获全胜,杀退几万几万的乱贼。朝廷一听,大小官员都兴奋得像小孩子过年一样,掐指一算,照这么个打法,这批乱贼也剩不几个了。卢携隆重地上了一份贺表,祝贺皇上英明,大唐洪福齐天。r

唐僖宗听到这样的消息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终于又可以开开心心地玩了。而田令孜高兴的是,这回终于可以为皇上操办婚事了。早在三年前,他就为皇上物色好了皇后。那就是他堂兄的女儿陈氏,由于大臣们反对,特别是僖宗的母亲郭氏认为皇帝也过于年幼,没能办成此事。这次,正好可以借着得了胜仗的喜庆,为皇帝操办一次隆重的婚礼。田令孜便指使卢携动员大臣劝说皇上成婚。李儇也被他们搞得不耐烦了,便说了声:“好了,好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朕要击球去了。”r

有了这句话,田令孜便大胆地张罗起来。到了黄道吉日的那一天,全长安城沉浸在一片喜悦当中,到处都张灯结彩,爆竹声声,锣鼓喧天,龙飞狮舞,俨然一个太平盛世的景象。新娘已经入宫了,可是突然发觉皇上不见了。田令孜立即下令小太监们四处寻找,最后还是在球场上将李儇请了回来,戴上新郎官的服饰,一对新人就此撮合而成。r

新婚之夜,李儇揭开新娘的红头盖,不由大吃一惊,天下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子。一双眼睛水淋淋的,羞答答地半低着头,在红色烛光映照下更显得光彩照人。一贯玩世不恭的李儇顿时傻了,呆呆地看了许久,才突然想起眼前的这个女人从此是属于自己的了。不由得心花怒放,拥入帷幄之中。r

经过新婚,李儇突然有了成人的感觉。心想自己长大了,以后朝中的事不能任由田令孜和卢携说了算了。从今以后,他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皇帝。可是,不久发生的一件事,又让他犯难了。r

自从刘巨容打败了黄巢,便居功自傲,大封自己喜欢的将领。也不管朝廷愿不愿意,他封了就算数。比如宋知浩无功受禄,由知府直接提升为荆南安抚使。这个宋知浩并无多少战功,只不过多读了些书,会几作首酸诗,博得刘巨容的赏识。宋知浩大摇大摆、自以为是地进城任职,以为自己有权在手,便可发号施令了。偏偏有一个人很不服气,此人就是段彦谟。此人虽是一介武夫,但为人义气,英勇善战,从一个小头领逐步爬到了泰宁都将的位置,靠的就是拼命,立下无数战功,但因脾气火爆,瞧不起书生,而屡受排斥。听说他最瞧不起的宋知浩当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固然不服,每天都喝得烂醉,故意违背军纪,就看宋知浩敢对他怎么样。r

宋知浩纯粹是个书呆子,吃软怕硬,知道这小子脾气火爆,拿他没办法。有一天,终于拿住了他的把柄。宋知浩想借此震一震段彦谟。r

宋知浩曾明文禁止官民随意砍伐街上的槐树、柳树等用来绿化的树木。可是,这一天段彦谟手下的一个士兵为了做个架子,擅自砍了两棵槐树。宋知浩下令将这士兵抓进府中,当着众人的面,杖背二十。早有人悄悄跑去告诉了段彦谟。段彦谟正在喝酒,一听此事,勃然大怒道:“这狗娘养的,竟敢杖打我的部下。弟兄们,跟我来。”说着,一手抓过大刀带着二三十个士卒冲进安抚使府,二话不说,揪住宋知浩的衣襟,怒目圆瞪,大叫道:“你这马屁精,竟敢欺负到爷爷头上了。”说完一刀砍去,接着冲入内院,连同他的两个儿子一并杀死。r

刘巨容立刻上奏,要将段彦谟治罪。可是,荆南监军杨复光也上了一道奏章,声称是宋知浩为人过于残忍,激怒众将,导致杀身之祸,实是罪有应得。r

李儇左右为难,不知谁是谁非,闹腾了老半天,也没整个明白。最后还是让卢携来拿意见,这杨复光便是杨复恭的兄弟,而杨复恭是田公公的心腹。有这一层关系,卢携当然不会胡来,颐指气使,下旨称段彦谟无罪,并改封为朗州刺史,而另派工部侍郎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刘巨容除了破口大骂,也无可奈何。r

没过几日,山东又有军报传来。前不久,从襄阳逃跑的刘汉宏如今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回老家兖州了,在宋州、兖州一带大肆掠夺。皇上大怒:“朕最见不得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着令东方诸道立即分头派兵征讨。务必将此人抓到京城里来,朕要看看他究竟是怎样一个厚颜无耻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