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旗鼓（上）

第九章t重振旗鼓r

江城子：r

江汉千古未断流。鄱阳秋，路悠悠。征雁逐行，狂飙等闲休。扶桑出火耀飞舟，叹古渡，诗不留。r

黄巢从襄阳败下阵来，被官兵一路追赶着撤到汉水以东，一直奔跑不停，到了鄂州地界，回头发现已经没了追兵。停下来整顿队伍，清点人数，发觉所剩不到万人，不由懊恼万分。看看眼下的狼狈样，再想想走出江陵时是何等威风，一路横扫，无人胆敢阻挡。短短几天时间，从拥兵十几万的大将军到落荒而逃的亡命徒。痛定思痛，黄巢再次躲进了熟悉的大别山南麓反省思过。r

队伍疲惫不堪地走进山里，终于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下了，几个失散的将领也没回来，黄巢看已进入安全地带，便暂时躲进悬崖上的山洞里好几天没有出来，将一应事务全都交给了尚让和柴存。r

山沟里，一个个破烂不堪的帐篷边坐满了垂头丧气的战士。柴存四处来回走动，挨个地安慰他们。尚让似乎从来不会失望，浑身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他爬上爬下，到处探望，有时带上几个兄弟出去打家劫舍，带点好酒好肉回来；有时还会带回来几个穷苦的农民兄弟加入到义军队伍中来。r

王秀芝也忙碌着为战士们缝补衣服，生火做饭。她显然比一年前更成熟更坚强了，不再见到血就恶心呕吐，也不再摔一跤就大喊大叫了。她用不停的忙碌来安慰黄巢愧疚的心灵，托起义军们行将崩溃的精神世界。又到了送饭的时候，她熟练地爬上悬崖，来到洞口，见黄巢盘着双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小心地放下碗，跪在黄巢的背后，看见他头上突然增添了许多白发，两行热泪忍不住顺着鼻侧流了下来。她突然紧紧地抱住黄巢抽泣着，眼泪流进了黄巢的脖子。黄巢的肩颤抖了几下，慢慢地睁开双眼，仰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轻地说，“秀芝，让你受苦了。”r

“不，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不苦。”秀芝说。r

“真羡慕留在仙霞岭的那些弟兄们啊。你说我们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呢？”黄巢伸手摸了摸女人的满头秀发说。r

“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做到。可是你愿意吗？”王秀芝轻轻地问。r

“是啊，我们可以一走了之吗？”黄巢摇摇头，想了半天接着说：“我好累啊。”r

“别想了，吃饭吧。”秀芝松开黄巢，端起饭送到他面前。r

“我不甘心哪。”黄巢接过饭碗说：“你说我们还能东山再起吗？”r

秀芝天真地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r

黄巢吃了一口饭，看着她天真的模样，痛惜地说：“你说你一个女人家，怎么就跟我们跑到这山里来了呢？”r

秀芝努着嘴说：“不来这里，我去哪？我一家都被官府杀光了。”r

黄巢自言自语道：“是啊，我们这些人早就是官府的罪犯了。走上这条路，就没有什么退路可走。除非推翻大唐，我们才能重见天日。”r

黄巢突然站了起来，拉过秀芝的手说：“走，下山去！”r

“你还没吃完饭呢。”秀芝急切地说。r

黄巢将剩余的饭倒进嘴里，鼓着腮帮，就拉着秀芝下山了。r

刚下山，就见柴存在路口等着，不由吃惊道：“你知道我今天要下山？”r

柴存微微笑道：“我知道大哥终究会想明白的。大哥是何等英雄气概，怎能被这点小小的挫折打倒？”r

“是啊，人生终究一死，我有什么好怕的？如果能以我的一死换来一个太平世界，我便死而无憾了。”黄巢拍了一下柴存的肩膀说。r

“什么死了活了的？不准你胡说。”秀芝扭了一下黄巢的胳膊说。r

黄巢哈哈大笑起来，秀芝也笑了，柴存也忍不住笑了。r

三人兴冲冲地来到军营中，黄巢冲大伙说道：“弟兄们都休息好了吗？大家觉得这山里怎么样啊？”r

战士们一看黄巢回来了，一个个都兴高采烈，说：“大将军终于回来了。我们以为大将军不要我们了呢。”r

“我黄巢是那样的人吗？”黄巢笑道，“我是不忍心把弟兄们带向绝路啊。”r

“只要跟着大将军干，就是赴汤蹈火，我们也在所不辞。”有战士说道。r

“反正在家也是等死，不如杀几个狗官，落个痛快。”有人说。r

“我哥哥那年被官府抓走当兵，吃不饱，穿不暖的不说。谁知道不到半年，自己人就互相打起来了，结果莫名其妙地被同伙给杀了。唉！这年头，给官府当兵，还不如做强盗呢。跟着大将军干有吃有穿，我看比哪都强。”有人这样说。r

有人嘟囔道：“这兵荒马乱的。你就是在家种地也说不准哪天会被乱军杀死。就是运气好没杀死，也会被苛捐杂税给累死。”r

“我这几天想，我们能不能占一块地方不再来回奔走，不让弟兄们流血牺牲了呢？”黄巢说，“在江陵的时候，柴存兄弟曾劝我守住荆州。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错了？为没有听柴存兄弟的话而懊悔不已。”黄巢看了一眼柴存，接着说：“可是今天我突然明白，荆州我们是守不住的。只要有大唐在，有那一群贪官污吏在，他们就不会让我们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这不是我黄巢与那个狗太监的矛盾，也不是我黄巢与官府的矛盾。而是我们老百姓与朝廷的矛盾，是这个朝廷已经容不下忠诚老实的人，是正与邪的决战。就是没有我黄巢，也会有张巢、李巢站出来为他大唐送终。”r

柴存见黄巢将战士们的情绪激发起来，便接过话茬说道：“大哥说得很对。如今是奸臣当道，忠臣屠戮，从京城到州县，无处不是奸佞小人把持着权力，掌握着百姓的生死。他们都是恶魔托生，一个个灭绝人性，无恶不作，朝廷已经变成了恶魔的朝廷。只有用战争将他们统统消灭干净，这个世界才能太平。我劝大哥守荆州，也只能是一时之策，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真正的长久之计就是要将恶魔除尽，还世界一个安宁。”r

“除尽恶魔，还我太平。”战士们纷纷喊道。r

黄巢见战士们群情激昂，感到十分欣慰，也给他莫大鼓舞。他立即召集将领一起商量下一步行动，这时尚让又带了几百个人回来，有的是在襄阳失散跑到山里来的，也有的是被逼到山上当土匪的，还有一些是没有生活出路的农民。黄巢用最热情的方式欢迎他们的到来。r

接着，尚让报告了失踪的几个将领的下落：朱温的哥哥朱存在这次战争中牺牲了；还有王豹、张松、高璘也牺牲了；李罕之投降了，而且居然被高骈封为将军，周通也投降了。这朝廷也真是邪了，独独跟大哥过不去，拿个卫队长来搪塞大哥。看毕师铎、李叫化子、刘汉宏，谁都可以当将军，为何对大哥偏要如此吝啬呢？r

黄巢笑道：“托田公公的福啊！只要有这个阉狗在，我黄巢就不可能为朝廷所用。”r

“朝廷要的是跟他们沆瀣一气的恶魔，哪能容得下大哥这样义薄云天的英雄？”柴存说。r

黄巢说：“不要也罢！看我如何把这颠倒了的世界给翻过来。”r

在黄巢的带领下，大家纷纷动员起来，将散乱的军营收拾得整整齐齐。每天在树林里由黄巢亲自教他们练习武艺，训练刀枪剑术，演练阵型，讲解兵法。尚让等人继续四处搜寻走散的队伍，收编当地众多的小股农民武装，经过两个月的发展，队伍又迅速壮大起来。r

几个月的忍辱负重，终于再次走出山来，得到喘息的义军准备先在鄂州打他一仗，好补充补充装备，再弄点酒肉吃吃，解解馋。他们衣衫褴褛地杀进鄂州外城，开始疯狂地抢掠，就像刚刚放出牢笼的饿虎，向着酒肆、肉铺、衣铺、鞋店等地猛扑过去，抢了就走。看看内城防守甚严，城墙也很高，护城河那么宽阔，也懒得攻打，转而往江西等地发展。黄巢沿路放出风来，所有百姓只要是吃不饱饭的统统可以收编进队伍里来，跟着义军去地主富豪、州县官府那里喝酒吃肉。就这样越往前走加入的人越多，经过饶州、信州、衢州，一直打到杭州境内时，队伍已发展到二十多万人的规模。r

再往前就是临安城了，黄巢告诉将士们，这是个富人云集的地方，只要打进去保证大家都能发大财。那些大地主、大官僚从我们老百姓的手里压榨了无数的血汗钱，现在是归还我们的时候了。将士们一听，加快步伐向临安城前进。途中经过一片树林，突然一阵乱箭雨点般地飞射出来，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应声毙命。队伍一阵慌乱，这时树林里冲出数十个骑兵，朝义军的先头队伍冲过去，疯狂地砍杀一阵，等义军醒悟过来时，他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r

尚让十分恼火，一路追赶，看见路边有个老太太，便过去问她临安城守将是谁，有多少守兵。老太太回答说是董昌，他已在临安城外屯兵八百里。尚让大吃一惊，心想，刚才就那么几十个骑兵就能将我们扰成这样，那八百里的军队岂不是等着我们去送死？立即报告黄巢，改道天目山前往宣州。r

两年前，义军曾经在宣州遭遇了刺史王凝的顽强抵抗，南陵一战，义军败退。今日再次进入宣州，在虎山下的芦柴冲结集，商议如何拿下宣州，活捉王凝，以报前年兵败之仇。黄巢决定兵分两路，智取宣州。一路主力部队沿水阳江而下，从宣州城东发起进攻；另一路小股精干部队兵车简从，隐蔽形迹，走山路，从夏渡方向，出其不意攻打南门。r

王凝早就拜读过黄巢的《咏菊》诗，对他的胸襟抱负非常敬佩。其实，他很想见黄巢一面，与他好好谈谈，说不定可以帮他在朝中谋个职务。上次交战，他并没有见到黄巢。这次听说他亲自带兵来了，便步上东门的城楼观望。这一望不要紧，吓出一身冷汗，大吃一惊道：“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再仔细观望，阵中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俨然是个主帅，看他身穿金色盔甲，头戴铁盔，手持长枪，威风凛凛，气势逼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说了一句：“果真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可惜啊可惜。”立即下令加强防守，弓箭伺候。双方还没来得及闲聊，城下的义军已经开始攻城了。正在官兵严防死守东门的时候，王凝突然意识到该去南门看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等他到了南门，义军已经突破防线，攻进内城。王凝只好带着心腹骨干从清水往北撤退。r

黄巢进入宣州城，对这里的美景大加赞赏，每天带着王秀芝、柴存等人去桃花潭、敬亭山、谢朓楼等处登高怀古，吟诗对句，优哉游哉，顿时从纵横南北的草莽英雄成为文人骚客。自己想想，不由哈哈大笑，对柴存说：“看来文人骚客人人做得，只是皇帝小儿不让咱做啊。”r

在宣州稍作休整，黄巢决定继续向歙州进攻。这个位于黄山脚下、新安江畔的千年古城更是文人墨客向往的温柔之乡。这里青山环抱，溪流淙淙，还是大家族素爱珍藏的文房四宝的重要产地。尚让带着三万精兵逆泾水而上，顺着山沟，五日赶到并夺取了歙州，与黄巢形成东西呼应的链形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