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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天大将(中)


黄巢等人大踏步走上吊桥,这时来了一群商人打扮吵嚷着也要进城,士卒拦住搜查,柴存回头一看,立即跑过去,装出非常熟悉的模样,说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寒暄了一番,问他生意如何等等。一边悄悄塞给守卒一把银子,守卒便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这群人过了桥,立即从担子里拔出刀棍与黄巢等人冲上城门,跟官兵展开殊死搏斗,而桥的另一边很快就冲上来一批队伍,杀死官兵,占据了桥的外端。从东都撤回来的义军便纷纷冲过吊桥,杀进城里。绕过一座座桥,杀退一批批官兵,一路杀进了州府。汴州刺史慌忙从水路逃窜。r

黄巢进入州府,掠得无数财富,立即下令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宋州。宋州守将刚刚因为黄巢投降,警报解除而放松了警惕,带着老婆孩子去郊外游玩去了。李罕之乘机带着队伍杀进了城。r

一天连破两州,黄巢干脆一鼓作气,下令兵分三路向卫南、叶县、阳翟等地同时发起佯攻。东都形势危急,朝廷震怒,立即召集大臣商议。皇上一日连下七道圣旨誓死保卫东都:加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为同平章事负责东都防务;任命张自勉为东南面行营招讨使出兵围剿黄巢;同时从河阳节度使郑延休调兵三千,其中两千驻扎河阴,一千即刻前往护卫东都;另调宣武军、昭义军二千护卫宫阙;再任命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为东都应援防遏使;又令曾元裕速回兵北撤驰援东都;更调义成军三千人守轩辕、伊阙、河阴、武牢等关隘。七道防线百万雄兵驻守在东都周围,坚决用铜墙铁壁将黄巢挡在伊洛南岸。r

黄巢一看官兵中计,并开始纷纷向东都靠拢,尤其是曾元裕北上,为义军渡江南下腾出了巨大空间。于是下令朱温留在黄河两岸牵制官兵,李罕之据住淮河联络南北,曹师雄悄悄南下深入长江沿岸,充分利用官军藩镇各自为战的混乱局面,延长战线,使其无法首尾相顾,然后看准时机向大唐最薄弱的环节发起猛攻,给李唐王朝这个羸弱的躯体最致命的几个穴位轧上几刀。这就是柴存所献的冲天大计。r

此刻的长安差不多乱成了一团,四处警报如雪片般飞来,朱雀门口每天都有快马飞驰而过,进进出出,百姓吓得躲闪不及,时常被撞倒在地。盗贼、兵乱、南蛮、北夷,每天都有无数的战争在激烈地进行着,每天都有士卒在流血牺牲。朝廷也不知道孰轻孰重,孰缓孰急,分不清楚哪是匪,哪是兵,哪是黄巢,哪是藩镇,东南西北的战事就像大小不同的地震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程度突然爆发。r

东都警报尚未解除,洪州又杀出个王重隐来。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来到的洪州,突然有一天带着数千人闯入城门,杀进了洪州城。官兵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脑袋搬了家,江西观察使高湘见势不妙,赶紧逃往湖口。事后派人悄悄打探,才知道是王仙芝的别将从黄梅逃脱后,一路摸到洪州,早就对洪州观察了很久,今日发起突然袭击,便将洪州一举拿下。占据洪州后,王重隐立即与曹师雄取得联系,由曹师雄攻打宣州、润州,而王重隐则继续向湖南一带冲击官兵。r

正在这时,湖南发生军乱,都将高杰赶走了观察使崔瑾,打开城门隆重迎接王重隐,两人联合执政,将湖南变成了他们的自由王国。朝廷鞭长莫及,也无可奈何,只有任他们胡作非为,只要不公开对抗朝廷,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这个崔瑾吃了个哑巴亏,本来他也是名将之后,可惜为人过于柔弱,书生气十足,被部下赶走不说,朝廷也懒得接纳他了。谁叫你没出息的,干脆回家种红薯去吧。这年头也是,被黄巢赶走还能换个地方当官,如果稍作抵抗,并做出一点微小的牺牲的话,还能升官;而被部下赶走,只能丢饭碗了,闹不好还会丢脑袋。r

湖南的事就这么凑合着了了。但是云中的事不那么容易了,这个李克用竟然违抗朝廷命令,占据着云中,坚决不与卢简方办理交接手续。卢简方千里迢迢赶来赴任,却吃了闭门羹,既尴尬又恼怒,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李克用手下的那一群猛将,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种,是万万惹不得的。卢简方只好乖乖地跑回长安向小皇帝诉苦,并恶狠狠地告了李克用一状。这时,卢携出了一个馊主意,李克用不是不交云州吗,那就让他爹交振武军吧。于是圣旨下,调李国昌为大同节度使,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r

李国昌接到圣旨,顿时怒发冲冠,当即一把撕了圣旨,下令将朝廷派来的监军拉出去砍了,决定与大唐决裂。然后与儿子李克用合兵一处,拿下了遮虏军,并继续北进攻打宁武和岢岚两军,企图一统朔方地区。卢简方兴冲冲地赶到岚州赴任,没想到等待他的是冰冷的屠刀,此刻深陷牢笼,除了仰天长叹,他也毫无办法,连封信也送不出去,他怎么死的估计朝廷也不会知道。r

岚州军变,朝廷丝毫不知。他们依然载歌载舞地享受着上天赐予的片刻安宁。这时东都又告军费不足,田令孜与卢携商议决定向洛阳商人借款以支付军费。为了筹措更多的款项,他们制作了空着名字的朝廷委任状,称之为告身,包括殿中侍御史五份,监察御史十份,声称如果谁为国家贡献的财物多,就可以发给他这个空白告身,名字自己回去填写就是了。洛阳商人欢天喜地,有钱就能当官,真是天赐良机,于是纷纷捐献财物,也好封妻荫子。r

卢携与田令孜两人一下子解决了朝廷的大问题,皇上大加赞赏。而兵部侍郎、判度支杨严却没了主张。他负责为各支军队筹措粮饷,可是兵部实在拿不出什么钱来了。如今连年大旱和蝗灾,又加上盗贼四起,老百姓大都荒废了田间耕种事务,躲避的躲避,流浪的流浪,造反的造反,家里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吃点草根树皮。地方官府收不上租赋,朝廷府库自然空虚。而全国到处都在打仗,都伸手向兵部要钱。杨严愁得肠子都青了,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上奏朝廷,自陈才短,请求辞官,言辞十分哀切。三番五次上奏,可朝廷就是不许。r

与此同时,黄巢只留朱温在齐鲁大地固守阵营,他亲自率领部队举军南向,准备从望江县强渡长江。一夜之间,长江北岸雷池一带从青龙咀到陶寓滩十里江防突然聚集了数万冲天大军,将官兵赶得干干净净。r

江岸上义军忙碌着捆扎木材,做木排,做船,做浮桥,黄巢骑着战马沿江巡视。这个争夺了几百年的古战场,如今已经被自己踩在脚下,一种豪迈从心中升腾起来。随着他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船只、木筏将五里宽的长江铺成了平地,农民军的这种气势令官军胆颤心寒,江南的小股守军见状纷纷撤退。r

顺利渡过长江,义军一路高歌猛奏,直扑饶州,所到州县无不望风而逃。义军不费吹灰之力一举攻克浮梁、乐平、余干等县。接着西进鄱阳,攻略虔州、吉州两地。这时曾元裕突然醒悟过来,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也顾不得向朝廷请命匆忙回头,从江州又回渡长江,寻找起义军的主力,与之决战。饶州逃散的官兵经偏将彭幼璋四处奔波,劝说动员而重新组织起来,经过艰苦奋战夺回了饶州。黄巢见状,再次改变进攻方向,决定由信州向东进攻。义军进入信州与衢州交界的仙霞岭山区,经玉山进入须江,在一片莽莽群山中徘徊良久。r

应该说这是官兵防守相对空虚的地方,继续往东便是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但是有裴璩镇海军的坚固防线和茫茫一片的大海,而且不久镇海军又调来高骈为节度使,专门对付浙东一带的曹师雄所部;往西就是曾元裕的追兵,这是肯定不行的;往北又有刘邺能征善战的淮南军。只有南边的仙霞岭经侦查并没有朝廷的一兵一卒把守,只要过了这片大山,就可以绕过官兵的三面包围,冲入福州和岭南,那时就如鱼得水了。长期以来,那一带的百姓远离朝廷,不服王化,具有极强的叛逆精神,是义军发展自身势力最好的地盘。r

大方向已定,向南。黄巢令毕师铎带领一小股部队在浙西山区继续骚扰,以迷惑官兵,牵住敌人,这里带着大部队悄悄地向仙霞岭深入。越过江郎山往南进入山区,满山遍野的毛竹和松树、灌木密密麻麻地堵住前进的路。山沟里溪水潺潺,灌木丛生,乱石横卧。黄巢下令士卒沿着山沟边缘开山铺路。他身先士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挥动大刀,砍出一条路来。后面的士卒就沿着他砍出的路搬砌石头,加宽路基,为运输粮草的车队铺平道路。r

墨绿的大山无比寂静,数百里不见人烟,只有这些远道而来的士兵们挥汗如雨地忙碌着。这里五步一湾,三步一岩,山中有山,绝壁千层。仙霞岭的这群不速之客将山沟当成了战场,他们以战无不胜的昂扬斗志披荆斩棘,向着光辉的目标前进。当然也有些北方人被这片美丽又寂静的森林所吸引,有人甚至在山沟开阔的地方搭起了房子,开垦出一片片荒地,种上了粮食和蔬菜。后来,有些人生病了,实在走不动了,黄巢答应他们留下来养病。结果有许多不愿打仗的士兵都装病留下,在这片风景秀丽,土地肥沃,官府找不到的大山里定居下来。黄巢也不强求,干脆在此建镇廿八都,专门安置伤病员,给他们留下些粮食和工具,让他们在此繁衍生息,过上幸福平静的生活。自己却带着队伍继续一边开辟山路,一边向前行军。在窑岭、仙霞岭、茶岭、小竿岭、大竿岭、五显岭等险要之处设关筑险,防御官兵追击。其中尤以仙霞关地势最为险要,此处悬崖削壁,势彻云霄,犹如天堑,黄巢下令开凿花岗岩沿路砌成四道拱门而成四道关卡,四道石门可以随意开合,南防北拒,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经过六个多月的艰难跋涉,义军开通了七百余里蜿蜒崎岖的山路,途经浦城、建州、古田等地,直达福州。r

就在黄巢开辟仙霞七百里山路的时候,朝廷里却发生了重大的人事变动,起因便是高骈。乾符元年高骈入蜀平复南召叛乱,立下大功。加上高骈家族世代都出武将,他自己也有些雄才大略,早在咸通年间就立下赫赫战功,是朝廷十分倚重的封疆大吏。入蜀后,高骈专断独行,与蜀兵发生冲突,擅自诱杀蜀兵将士。后来,又自作主张,与南召议和,结果南召使者赵宗政到了长安和亲,面对皇上,竟然不下跪、不称臣,而称弟。礼部侍郎崔澹大骂高骈不识大体,这样的议和竟然也能答应。高骈不服,上表与崔澹争论。r

本来争论只是他俩的事,但不知怎么郑畋和卢携又很快卷了进来。卢携主张与南蛮和亲,郑畋则主张征讨,双方争执不下。卢携大怒,一甩衣袖,气愤离去。谁知一不小心甩坏了桌上的砚台。僖宗皇帝也忍无可忍,大怒道:“大臣之间在朝堂上相互诟骂,臣子礼仪全都抛之脑后,这样如何能治理四海?”干脆将他两统统罢免,令郑畋为太子宾客,卢携为太子分司,而以翰林学士承旨、户部侍郎豆卢璩为兵部侍郎,接替郑畋,以吏部侍郎崔沆为户部侍郎,同平章事。r

这个崔沆就是前朝宰相崔铉的儿子。崔铉于会昌三年入相,后来因与李德裕不和被贬。后来曾任淮南节度使,在平复庞勋叛乱中立下战功,被封魏国公。崔沆出身名门,但因于琮之案受牵连被韦保衡贬为循州司户参军,僖宗继位后,受到重用。这次提拔为宰相,百官纷纷庆贺,谁知那天突然大雾迷漫,宫中竟然也是五步不见人,而且夹杂着风雨冰雹,大家都认为是不详之兆。皇上只好改封他为中书侍郎兼工部尚书。改任李蔚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r

老实巴交的崔沆做了个冤大头,宰相的板凳都没坐热,就因为大臣们的迷信而被撤了职。而豆卢璩更是一幅菩萨心肠,看见长安街头乞丐增多,便忍不住慈心大发,令人在布袋里装好钱,见了乞丐就施舍。结果搞得他一出门,后面就跟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沿路向他乞讨。有大臣见了上书规谏说:“如今百姓穷困潦倒,全国到处强贼出没,作为宰相应该举贤任能,整肃纲纪政务,使万物各得其所,百姓自然就生活富足,没了贫苦之人。何须这些小小的施舍呢?”豆卢璩不但不采纳意见,竟然大怒,将上书的人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