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梦魇（上）

第八章 岭南梦魇r

点绛唇：r

独立西窗，荒茵蔓草愁绪长。花雨兼落，柳烟最凄凉。r

风过无痕，帘外野魂孤。惆怅客，岭南夜长，梦醒泪未干。r

在福州过完年，春暖花开，将士们留恋于这美丽的海滨城市，就像来到了人间天堂一般无忧无虑。黄巢担心这样长久下去会把将士们养懒了，已经有几个将领经受不住闽地美女的诱惑，徜徉于青楼酒肆之间，过起醉生梦死的生活。r

黄巢立即邀来柴存一起商量对策。为了将大唐彻底摧毁，决定继续向岭南进军。可是将士们跌进这温柔之乡，似乎无心再战。黄巢决定进行一次总动员，将队伍继续往前带。r

将士们都来了，黄巢发给每人一瓶美酒。微笑着端起酒说道：“弟兄们，你们说这福州好不好啊？”r

“好极了！”有几个将士大声叫道。r

“怎么个好法？”黄巢湣了一口酒问。r

“酒好！”曹师雄拍了一下桌子大叫道，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大家也跟着一阵狂笑，谁都知道曹师雄酒量全军第一，只要有美酒能痛饮一顿，即便去死他也愿意。r

“我觉得这里风景最好！”林言说了一声，“走了这么多地方，唯独这里最是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更重要的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真是美极了。”r

“这里的女人好漂亮！”张全呷了一口酒，色迷迷地说道。r

“你这家伙就知道玩女人。”尚让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酒喷了一桌，说道：“你这一路走来，我看江南江北的女人都快被你玩遍了。说说滋味都有什么不同啊?”r

黄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你们猜猜是谁？”r

将士们纷纷摇头，柴存微笑着说：“张晏，对吧，大哥！”r

黄巢微笑道：“没错，还是柴存兄弟最了解我。这张晏啊，当初跟我一起进京时就说过他有个愿望就是玩遍全国的美女，结果玩到沂州就被我砍了脑袋。”黄巢说完，斜眼看了一下张全。张全吓得脸色刷白，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r

黄巢放下酒杯，站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弟兄们哪，我也知道这福州是个好地方。但现在还不是我们享福的时候啊！”黄巢一边走一边沉思，接着说：“你们知道吗？如今王铎亲自率领十藩镇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扑来，在我们的后边，浙江的高骈如狼似虎，连破我军，杀我将领；侧面有曾元裕、张自勉等多股人马也纷纷向这里围拢而来。还有，最近这一带的地主武装闹得也很凶，我们分了他们的土地财产，他们肯定是不答应的，其中就有一个叫陈岩的大地主募集了几千人的队伍，正向福州杀来。你们说，我们是坐以待毙呢？还是一鼓作气继续往南呢？”r

“继续往南！打他个底朝天。”尚让斩钉截铁地说。r

黄巢一听，便伸手从桌上重新端起杯酒说：“冲尚让兄弟这句话，我今天给大家透个底儿。说实在，我黄巢起兵造反，并非为个人的荣华富贵，我是实在看不惯大唐从上到下这种昏庸腐朽的样子，看不惯那些官僚得意洋洋的嘴脸。我们不冲他一下，他们不会把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当人看。今天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我们就要把它走到底，对不对？”黄巢用眼光扫视众位将领，看见将士们的眼睛里都闪出炯炯的杀气来，便举起酒杯接着说道：“如果你们还把我黄巢当大哥，就请透了这杯酒。之后愿意留下来享受的就留下来，愿意南下的，就随我杀进广州。来，干杯。”r

“杀进广州，干杯！”将士们齐声喊道，然后仰头一饮而尽。r

喝完酒，进行简单的战略布局，义军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南，泉州、漳州举城而降，不几日便翻过蕉岭进入岭南道。兵分两路，分别由黄巢和尚让带领，攻克桂管，包围广州。r

广州节度使李迢匆忙迎战，面对城下堆积如山的农民军顿时傻了眼。连连感叹：“一个小小的盐枭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马？”赶紧派人顺江而下，从海上绕道浙江然后向朝廷报告情况，请求支援。不料被义军截获了情报。r

黄巢抓住信使，看过信，心中顿生一计：让信使回去报告李迢，只要他联合浙东观察使崔璆向朝廷上奏，保举黄巢为天平节度使，义军便立即解除广州之围。信使逃回后，黄巢接着派出士兵悄悄尾随着混进广州城内仔细侦察。r

只要能解除目前的危机，减少自己的麻烦，李迢和崔璆当然爽快地答应，并各自向朝廷送出了奏折。r

朝廷闻报，立即召集大臣在兴庆宫商议。皇上不耐烦地说：“广州这么偏远的地方，他愿在那当官，就让他当好了。当了官就不造反了嘛。朕瞧着，这黄巢也很不简单，不比你们中的某些人差，若能为我朝所用，也不失为上上之策。”r

左仆射于悰却说：“广州是我朝重要的商埠，那里有许多外国船只带来各国的货物在那里贸易。广州商贸繁华，赋税收入颇高，聚藏的奇珍异宝无数，怎能轻易交给乱贼？”r

“赋税这么高，宝贝这么多，朕怎么从来没见过？”皇上诧异地问。r

“这……”于悰不知如何无法回答。r

这时郑畋站出来说道：“微臣认为，当前我朝最大的危险就是战争频繁，许多地方军队都借黄巢作乱而纷纷扩大自己的势力，军队当中一些冒险分子也趁机内斗，抢夺权利，这必将留下难以预料的后患。因此，只要黄巢能停止战争，一个区区节度使算得了什么。战争一结束，我们就可以腾出精力修补各项政策漏洞，整顿吏治，理顺朝纲，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战争问题。”r

“陛下，万万不可。”卢携立即阻止道，他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接着对郑畋说道：“难道你已忘了河北三痛了吗？”r

这时田令孜凑到皇上跟前，递过一份奏折。皇上一看是镇海节度使高骈送来的，当即令人在朝堂上边念边解释高骈隆重推出的三面双层围奸之计：外层东边以舒州刺史郎幼复为代理浙西刺史，守住仙霞岭山隘，切断其后退之路；北边派都知兵马使张璘带兵五千在郴州守住莽山险要之处，防止义军北窜；内层东北边以兵马留后王重任带兵八千守住循州罗浮山口和潮州的闽粤通道；他自己带领八万大军从大庾岭沿北江向南横扫。一举消灭乱贼。r

“高骈胃口真不小啊！”于悰讽刺道，“如此一来，长江以南就尽归高骈所有了。”r

“灭一个乱贼，出一个更大的窃贼。”郑畋一针见血地说道。r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看到这乱哄哄的样子，小皇帝也不耐烦了，说道：“好了，好了，别吵了，朕意已决，让李迢再坚守一月，着令曾元裕即刻驰援广州。”r

广州的李迢失望地告诉黄巢，朝廷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黄巢想天平军不可得，若能占据广州也是不错的。他看着珠江上各式各样的船只来来往往，异常繁忙，此处土地肥沃，百姓富庶，民风活泼，觉得非常喜欢，若能带着将领们在此安享幸福也不失为一策。便亲自以“义军都统”的名义给朝廷写了一份言辞恳切的求职信，自请为安南都护、广州节度使。r

田令孜看到黄巢的信中有几句话十分刺眼，这家伙竟敢辱骂宦官掌权，扰乱朝政，并将他所了解到的各级官府狼狈为奸，搜刮民脂民膏，买官卖官，用人唯钱是举，以及给宦官和权臣行贿等情况逐一进行了披露。为这田令孜吓得不轻，坚决不会同意授予黄巢官职，他一心想要高骈建立功勋，但是又不想惹皇上生气。于是想出一个办法，伙同一群官员上书建议，拿一个率府率的小官职来搪塞嘲笑黄巢。这个率府率就是护卫东宫卫队中一个执掌仪仗的小队长，黄巢肯定不会答应。如果他答应了那更好，只要他进了宫就甭想跳出他的掌心。r

黄巢早已将广州四周的防御工事摸了个透，还从南浮往东利用芦苇的掩护挖了条长达四公里的人工河，为避开唐军的铁链锁江、巨朦列阵，开辟了一条直通广州城的水上通道。接到李迢转来的诏书，黄巢气得火冒三丈，大骂道：“这个昏聩的朝廷，竟然听命于一个文墨不通的阉狗。他田令孜有什么本事？竟敢如此左右朝政。这满朝文武也没一个有出息的。罢了，罢了。你不给我广州，难道我自己就不能取吗？”黄巢大吼一声：“来人，即刻攻城！”r

随着黄巢的一声令下，十万农民军立即从阵中冲出，他们抬着云梯，扛着锄头，背着大刀，勇敢地往城下冲去。很快城墙四周都架满了梯子，一串串像蚂蚁一样向城墙上移动。而城墙跟，义军挥动铁锨、锄头一砖一石地边挖边扒，城墙很快就被挖了一个个的洞。一批批的战士冲了进去，爬上了墙头，很快官军支持不住了。义军打开城门，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州府包围，活捉了李迢。r

李迢被五花大绑地押进熟悉的节度使府，看见黄巢坐在他曾经坐过的太师椅上，满脸羞愧。见他进来，黄巢立即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亲自替他松绑，并请他坐在旁边的座位上。r

李迢却并不坐下，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腕，仰起头说道：“我一个败军之将，阁下无须多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r

黄巢回到位子上坐下，说：“李大人息怒，黄某还没答谢大人呢。”r

“哈哈哈，谢？就这么个谢法？”李迢笑道。r

“那你说说该怎么个谢法？”黄巢反问。r

“即刻退出广州城，解散武装，去京城任职。”李迢回答得很干脆。r

“当那个率府率？”黄巢说。r

“怎么？你难道还嫌官小吗？”李迢傲慢地问。r

黄巢纵声大笑起来，好久才停，说：“李大人认为黄某可以胜任什么样的职务呢？”r

“皇上已经给你职务了，何须我多言？”r

“那李大人能胜任什么样的职务呢？”黄巢双手交叉着，不停地运动手指问道。r

“下官是皇上正式封赐的广州节度使。”r

“那李大人自以为比黄某高明多少呢？”黄巢微笑着一字一句地问。r

李迢低下了傲慢的头，无言以对。r

黄巢笑了笑，说：“你李大人怎么得来的官？不防说出来大家听听。”见李迢不作声，他继续说：“不想说是吧？我替你说。你出身皇室宗亲，自小锦衣玉食，无忧无愁。长大后，凭着你是李氏之后，无须任何努力就可封侯拜相，妻妾成群。你哪里懂得什么春耕秋收，哪里懂得什么饥寒交迫，哪里懂得什么治国安民。可是你从一生下来就注定是一方诸侯。这凭什么？都是凭你的本事，你的德行，你的努力而得来的？”r

黄巢见他还不作声，一挥手，一士卒拿着纸和笔过来放在他跟前的桌子上，黄巢站起来，绕着李迢身边转了一圈说：“李大人，如果你想活命的话，黄某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还请你在这张纸上，向皇上亲笔秉明，因才不堪任，愿将广州节度使之职让于黄某。”r

“妄想！。”李迢怒道，“我家世代深受国恩，满朝都是李某亲戚，怎可为一乱贼而使祖上蒙羞。腕可断，信决不能写。”r

黄巢大怒道：“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那就别怪我了。就先断你的腕，为祖上增光去吧。”黄巢大喊一声：“来人！”两个壮士站了出来。“砍断他双腕。”一人按住李迢的双手，一人手举持大刀猛力砍了下去。李迢大叫一声昏死过去。黄巢干脆下令将他斩首，告诫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