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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前夜(下)


中和二年正月,王铎从成都出发,文武大臣纷纷前来相送。他们知道,这是朝廷所能出的最后一张王牌了,不是消灭黄巢,归复长安,就是大唐毁灭,国家四分五裂,百姓颠沛流离。一旦失利,他们要么赶紧择寻新主子,投奔那些有实力的军阀,要么就是为大唐陪葬。因而有的老臣不由泪流满面,把那满腹希望全都寄托在王铎身上,握住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似乎抓住这双手,就抓住了希望,抓住了未来。r

王铎的心情也同样复杂,成功成仁就在此一搏,这次他没敢带一个妻妾跟随,其目的就是要让皇上和大臣们知道他的决心,他是为着大唐的命运而去的。为了不辱使命,他精心挑选了自认为能堪大任的几位将领,第一个当属太子少师崔安潜,绝对是个忠义之士,而且善动脑筋,能迅速找到事情的根源,因而决定命他为副都统;第二个梯队是周岌和王重荣,他俩都是黄巢的老对头,经历了投降、背叛,对黄巢比较了解,命二人分别为左右司马;第三个梯队,就是诸葛爽、康实、西门思恭三人,都是与贼兵屡次交锋的猛将,分别任命为先锋使、诸道行营都监;第四个梯队是王处存、李孝昌、拓跋思恭,三人辖地与长安毗邻,战争成败关系到他们的得失,也便于调动军队,便分别任命为东西北三面都统,随时听候调遣;第五梯队是杨复光,其忠诚可嘉,令其防守南面,随时沟通行在与战场的联系,运送军需粮草,万一不利还可掩护部队南撤。为了鼓励李孝昌和拓跋思恭,还请皇上给他俩的军队赐了番号,分别为“保大军”和“定难军”。十员大将,四面合围,三层递进,整个长安地区被围成一个铁桶阵,只要诸将都能誓死拼搏,黄巢必定插翅难飞。r

昭义节度使高浔首先与齐军在池阳县石桥相遇。这高浔就是高骈的从孙,以前跟随三爷爷征战南北,屡立战功,高骈升任天平节度使后,推荐他担任了交州节度使,之后调任昭义军节度,管辖泽州、潞州、磁州、邢州,成为东都北部的重要屏障。黄巢攻破东都的时候,他抓紧在黄河北岸巩固防御工事,严阵以待。让他始料不及的是黄巢并未北渡黄河,而直接过潼关打进了长安。而更让他大吃一惊的是,长安居然如此轻易地被攻破了。本来他想着黄巢从长安败退的时候,他在黄河沿岸堵住其退路,给他致命一击的。如今,眼见黄巢在长安居然做起了皇帝。他忍无可忍,也顾不得向朝廷请示,率兵冲出自己的地盘,西过风陵渡口,一直尾随到华州。r

双方终于在池阳相遇,境内因有孟侯原、丰原、白鹿原三大平原,因此也称为三原,归华州管辖。伪齐华州刺史李详一看有人闯进他的地盘,当即派兵截杀。双方在石桥开战,这茫茫一片的关中平原,也没有个躲藏的地方,一经开战,只有拼到筋疲力尽。双方经过一天激战,高浔毕竟是疲惫之师,且人数也大大少于对手,节节败退,高浔带领队伍从西侯渡东越黄河,进入河中中条山一带休整。r

队伍吃了败仗,军中难免有人发点牢骚。r

“我们在潞州好好的,你说跑到这里来吃苦受累干啥?”r

“白白死了那么多兄弟。也不知道高将军是怎么想的,这本来就不关我们的事啊。”r

“是啊,这祖孙俩差别也太大了,那个朝廷怎么请也请不出来,而这个却自告奋勇,真是多管闲事。”r

“这下倒好,狗拿耗子,结果反被耗子咬了一口。”r

“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拿我们这些士兵的性命做他仕途上的铺路石。”r

“老子不干了,谁愿意跟我回潞州去?”有一个人突然站起来大叫一声道。r

大家顺着声音望去,一个身穿将校服装的高个子站在一块巨石上,见他满脸横肉,手握一根铁槊,充满杀气,他就是成麟。r

士兵中安静片刻,突然有人说道:“我愿跟随成将军。”r

战士们纷纷响应,都愿意回潞州。成麟便带着几个勇士来到高浔营中请求队伍撤回潞州,高浔不肯。成麟突然趁其不备,一刀将高浔砍为两段,之后立即包围节度使的营帐,封锁消息,然后通知将领们前来议事。大家一看高浔已死,巴不得不打仗,便在成麟的带领下赶回潞州。r

一行数千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太行山路往东前进。进入泽州境内天井关,这里地处太行山顶,南北要冲,四周高壁深堑,其险峻程度为上党三大关之首。成麟进碗子城,被守将拦住询问,得知是昭义军兄弟,正准备开门,孟方立发现有点不对劲,便问道:“请问高大人是不是在军中?末将有要事禀报。”见成麟等人支支吾吾,孟方立料知情况有变。立即一边布下埋伏,一边假装开关迎接大军。成麟放心大胆地进入关中,孟方立一个眼神,伏兵突然杀出,将成麟等人围住。孟方立质问主帅何在,成麟无法回答。这时有人喊了声:“主帅已被他杀了。”孟方立一声令下:“大胆成麟,竟敢谋害主帅,给我拿下!”r

其实,孟方立早就有野心,高浔让他守卫天井关。他仗着这里雄关天险,就不断扩招兵马,加强训练,试图拥兵自立,如今正好天赐良机。杀了成麟,他便自称留后。并且将节度使府也搬到他老家邢州去了。r

却说王铎指挥十路大军向长安扑来,齐朝将士听了无不惊慌失措,惟独黄巢毫不在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王铎这个老色狼,不在家抱美女,跑到这里找打来了。”r

“听说他这次一个美女也没带。”尚让说道。r

“一群乌合之众,没什么好怕的。”黄巢自信地说。r

“皇上还是小心为妙。”赵璋提醒道。r

“朕早已胸有成竹,各位爱卿听令。”黄巢说道,大家立即停止议论,听候黄巢布置应对之策。r

“朱温!”r

“臣在!”r

“朕命你带一万精兵北御夏州拓跋思恭所部,决不能让他南下半步。”r

“臣遵旨!”r

“孟楷!”r

“臣在!”r

“命你带五千精兵堵住金锁关为朱温后援,抵御鄜州来犯。”r

“父皇!儿臣愿往前线杀敌,不愿为人后援。”孟楷说道。r

黄巢知道孟楷是员虎将,他是曹州义士宋义王孟海公的后代,与大唐世仇深重。父亲参加庞勋起义被杀后,他孤身一人流浪街头。由于天生聪明,他常在左山寺看人练功,竟学得了一身好武艺。之后一路流浪到安徽,跟随野山虎上了凤凰山,小小年纪受尽了欺凌。十二岁那年,正好黄巢贩运私盐路过,马匹及财物全被他抢走。黄巢赶来,与孟楷大战三十余回合,才将他打败。黄巢到山上索要马匹和财物,野山虎不还,黄巢一怒杀了野山虎。孟楷从此跟随黄巢。黄巢见他聪明过人,便教他文韬武略,收为义子,一直带在身边,出生入死,屡立战功。黄巢称帝,不到二十岁的孟楷,就被任命为尚书、左仆射兼军容使,掌管大齐的军队。r

黄巢看着血气方刚的义子,语重心长地说道:“楷儿切勿自傲,鄜州的李孝昌也绝非等闲之辈,你的责任不比朱温低,万万不可轻敌,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说着看了朱温一眼道:“你俩个一定要为朕把守好北大门,绝不能让你一个官兵进来。”r

“王璠!”r

“臣在!”r

“命你带领所部两万人坚守兴平,并继续向武功、凤翔沿线深入,巩固西部防线。力争扩大缓冲区域。”r

“是!”r

“李详!”r

“在!”r

“务必加强潼关守备,密切关注风陵渡口动向!有情况随时向朕报告!”r

“是!”r

“尚让!”r

“在!”r

“命你为总指挥,负责调遣兵力粮草,严密防范四方来敌。”r

“遵命!”r

统统布置完毕,黄巢露出轻松的笑容,在他心中,大唐的十面包围不过是十只画得凶狠的纸老虎而已,只要他弹手一挥,便叫他们有来无回。r

战争开始打响。首先是南边的曹全晟所部提前从山东杀奔而来,本来这也没他的事。王铎并没有点他为将,他完全可以在东平厉兵秣马,坐山观虎斗。这年头,你不吱声,没人把你当哑巴。他的天平军屡次被黄巢打败,本来应该好好总结总结了。同样从山东带出来的兵,为什么他们的战斗力远远比不上黄巢呢?但是,曹全晟不这么想。他心想杀贼立功,这是难得的机会,黄巢是从他的地盘上出去的,虽然那时他还没当节度使,但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他也要带兵来凑凑热闹。r

大军赶到洛阳,便被替大齐守卫东都的黄揆截住厮杀。还没等官兵站稳阵型,年少气盛的黄揆便亲自带着一群二十岁左右的勇猛骑兵,飞一般地冲入敌阵,一阵乱砍,官兵大乱,齐军突然从对面杀将过来。曹全晟一败涂地,在撤退过程中不幸被乱箭射中。将士们带着他慌忙撤退,到了半路曹全晟一命呜呼,将士们便拥立他侄子曹存实为留后,向皇上报告。r

消灭了这些自己找上门来的多事者,朱温与孟楷分别向夏鄜二州发起进攻,这些边境游牧民族的将士在平原上骑马厮杀个个是高手,可是围城作战,他们有浑身的力气却用不出来。经过一路追打撤退,四支队伍最后就集中在富平城内。朱温、孟楷各自攻打一个城门,两人都铆足了劲,要比赛谁先攻破城池。尤其是孟楷,看看士兵们刚爬上云梯就掉了下来,气得他朝手掌上啐了几口吐沫,手抓长槊,亲自从云梯登城。将士们被他这种不怕死的劲头所感染,顿时信心大增,纷纷冲上云梯,只见孟楷长槊在前,不停拨动,所触之人,无不毙命。不一会功夫,孟楷就爬到了城墙上,挥动长槊,连砍带刺,倒下一大片,后面队伍紧接着就跟上城来,迅速占领南门。r

南门告破,北门的唐兵顿时没了信心,纷纷投降。李孝昌和拓跋思恭看势不妙,慌忙打开城门逃回本镇去了。r

为了激发朱温的积极性,黄巢下了一道圣旨,封他为同州刺史,只不过这同州要他自己去取。这等好事朱温当然不会错过,趁着余勇,立即开赴同州。小小同州哪里见过如此阵势,刺史米诚吓得屁滚尿流,匆忙逃往河中。朱温毫发未损,反添了许多降兵,进入同州,实力大增。朱温尝到了攻城掠地的甜头,便向黄巢申请,继续往东追,打算一举渡过黄河夺取河中重镇。r

河中守将王重荣在西关门严阵以待,这西关门正在黄河岸边。王重荣自以为仗着黄河这道天然屏障,如果齐军过河,就用乱箭统统将他们射死在黄河激流中。即便他们侥幸渡过河来,那也是背水而战,没有后继粮草与援兵,只要堵住去路,困也会困死他们。何况半年前,他们曾经打败过朱温和黄邺的联军,因而战士们一听说朱温来了,一点也不惊慌,甚至有人笑道:“不过是我们的手下败将罢了。”r

王重荣站在黄河岸边观看对岸没有一点动静,心想朱温估计是胆怯了。便放心大胆地回去抱着美女喝酒取乐。r

深更半夜,朱温带着一万士兵悄悄地渡过了黄河,派几个士兵沿着唐营放火,而在没有放火的一边设下埋伏,趁着月色兵分三路杀进唐营。唐兵见四周火光冲天,立即乱成一团,纷纷向没有着火的方向跑去。结果一个个统统被伏兵击杀,唐兵大败,退守蒲州城。朱温沿着黄河东岸向北横扫,相继攻下北垣、西侯渡、夏阳、韩阳等主要渡口。r

站稳黄河渡口,朱温继续向北攻击蒲州城。这次王重荣没有轻敌,在黄河岸边设置了三道防线。两军激烈交战,你争我夺,场面异常惨烈,经过几天交锋,最终王重荣获胜。朱温见屡攻不克,便退到黄河西岸休整,双方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彼此虎视眈眈,谁也不后退半步,但谁也无法前进半步。r

这时,朱温突然接到军报,说诸葛爽前来偷袭同州。朱温大怒道:“这个优柔寡断的青州小盗,就知道投机取巧,前不久刚投降我们,看唐朝皇帝封他的官大了,就跟着朝廷来打我们。看本将军如何收拾他。”于是悄悄授予将领密计,将领们便按计各自布置去了。r

诸葛爽带着队伍快到同州的时候,遇到齐军的小股部队,一打就散,抓住一个士卒询问,才知朱温的主力正在河边觊觎河东,同州兵力空虚。诸葛爽大喜,下令加快行军步伐。进入一个山沟,眼看就要到同州了,突然听到震耳欲聋的鼓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唐军立即收住步子,列好阵营准备迎敌,谁知等了半天又恢复了平静。诸葛爽不由大笑起来说道:“这是朱温的疑兵之计,想骗我们退兵呢!”于是继续前进。刚走几步,又响起一阵鼓声,如此三番五次骚扰,唐兵便习以为常,不再惊恐了,放心大胆地往前走。到了中午,又饿又累,决定原地休息。战士们刚刚脱下盔甲,放下兵器,躺在草地上休息,突然两边山坡上乱石不断滚下来,随后便是如潮水般蜂拥而来的齐军冲下山来。诸葛爽见势不妙,大呼中计,下令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前后道路全被堵死。便丢下盔甲,带了敢死队轻骑冲出山沟,保住一条性命,逃往修武去了。r

与齐军三战失利,王铎万分着急,催促李昌言从西面加强进攻,为便于他的全面指挥,又授予李昌言京城西面都统之职。这时突然收到振武节度使契苾璋和大同郑从谠的军报,说李克用攻克了蔚州,并蠢蠢欲动,准备南下争雄。赫连铎、李可举奉命出兵迎敌,连战不利,节节败退。请求援兵。r

一个黄巢就已经够他折腾的了,王铎哪里还有能力分兵去对付李克用。无奈之下只好向陈敬暄求援。可是成都的陈敬暄最近也不安宁,自己惹出了大麻烦。原来,为了预防有人捣乱,陈敬暄派出许多人到各县镇挨个地探查情况。谁知这些人出去以后,并不用心巡查,反而沿路向地方官索求财物。r

有一天,有二人来到资阳镇,结果什么也没索取。守将谢弘让感觉非常奇怪,是不是他们查出了他什么罪行?是不是故意不惊动他,趁他放松警惕突然把他抓起来呢?越想越害怕,干脆连夜逃走,投奔山上的强盗去了。过了两天捕盗使杨迁将谢弘让骗出山来,随后当做强盗抓了起来,扭送到陈敬暄跟前,声称自己终于抓捕了大盗,索要奖赏。陈敬暄连问也不问,就下令将谢弘让拉出去先杖脊二十,并将他钉在西城门口,烧热了油往他身上泼,然后用胶麻捆在他的疮口处使劲抽,抽得浑身脓血模糊,惨不忍睹,整整折磨了十四天,路过百姓无不为他流泪喊冤。终于激怒了一个人,他就是阡能,此人原是一个小牙官,也曾因违反军纪被杨迁骗去当成强盗抓了起来,后来干脆逃走做了强盗。这次看到杨迁故伎重演,顿时大怒,大骂杨迁。收罗亡命之徒聚众造反,有不从者便杀其全家。不到一月,就召集了一万多人,组建了一直军队,杀进官府,横行雅州。陈敬暄匆忙派兵征讨,不料乱贼是越打越多,许多曾经被崔安潜镇压下去的强盗此时又复兴起来,西蜀又变得动荡不安。r

僖宗本来就不十分赞成到西蜀来,这次西蜀****更加坚定了他回长安的决心。这个陈敬暄真是个糊涂蛋,总是不懂装懂,做事很不着调,能力没多少,官瘾却不小。要不是碍于田令孜的面子,早就让他滚蛋了。西蜀还是交给他陈敬暄收拾吧,他要把精力集中在对付黄巢身上。便下令右神策将军齐克俭再带左右神策军内外八镇前去支援王铎,促令王铎缩小包围圈,尽快解决长安问题。r

王铎一看皇上如此支持他,非常高兴,便激励将士奋勇前进,分头向长安逼近。令两川、兴元所部屯兵灵感寺,泾原所部屯兵京西,易定、河中所部屯兵渭北,邠宁、凤翔两军屯兵兴平,保大、定难两军屯兵渭桥,忠武军屯兵武功,将黄巢紧紧包围在了长安方圆三百里的区域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