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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梦之二】折花门前剧


  淳于婉鸢回到锦竹书院一个月之久,已被养得珠圆玉润,一改那那蓬头垢面的模样,梳妆打扮起来,再往淳于婉仪身边一站,若不开口说话,下人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淳于婉鸢和淳于婉仪的性子大相径庭,姐姐婉鸢沉静内敛,而妹妹婉仪跳脱好动,一个成日寡言,眉目之间无甚情绪波澜,而另一个嘴巴伶俐半柱香都闲不住,一日下来脸上情绪已是变了好几回天。

  淳于渊虽不许两个女儿跟他上学堂,却精心挑拣了些女儿家读起来也无妨碍的书籍送到两个女儿的闺房里,天文历法,史册经卷,还有些修身养性明德正心的书卷。

  一双姊妹承袭了淳于渊的颖慧,读过的书不仅能详悉其意,还过目不忘。淳于婉仪十分开心自己多了一个姐姐来陪伴自己,每日在房里也不再闹着烦闷,偶尔会乖乖地为姐姐研磨,和姐姐一同写字画画,一同完成爹爹给她们布置得功课。

  可这姐姐的脾性沉寂寡欲,时间一久,淳于婉仪便又难耐好玩的天性,央着姐姐陪自己出去玩耍,在婉鸢耳边说了好多关于住在自己家的羌树有多厉害。

  “姐姐,那羌树可厉害了,他能用草编各种小动物,上次我看他编了一只鹰,可我怎么求他,他就是不舍得给我玩儿……”

  “姐姐,你不知道,上次咱们学堂后面院子里的那棵树上结满了果子,所有孩子都想吃,可没一个人能爬上去,最后还是羌树爬了上去,还给爹娘摘了一篮子的果子呢!”

  “姐姐,咱们去找羌树玩儿吧?”

  “姐姐,等羌树下了学堂,咱们和他一起去捉蚱蜢好不好!”

  淳于婉仪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把淳于婉鸢挪揄成功,淳于婉鸢依旧定坐椅子上,对淳于婉仪的话无动于衷,只是偶尔会抬起眸光,对淳于婉仪莞尔浅笑,摇摇头,又埋首手中的针线刺绣或是笔墨书画。

  后来淳于婉仪了解了自己这姐姐的性子,也不再劝解姐,只是自己偷溜出房去找羌树。

  婉鸢每日在房里做好了女红针黹,便捧着书卷孜孜不倦,好几次淳于婉鸢坐在房里,透过房间那扇雕花红漆的檀木窗子,都能从镂空的窗棂看到淳于婉仪跟在羌树后头和羌树一块儿疯玩,很多时候婉仪一脸委屈,而羌树则是淡漠和不耐烦。

  她不了解为什么他们小小的身体里能有那么多用不完的精力和力气,红着脸喘着气还可以笑得像拥有了全世界一样开心,她自记事起,就没有过着这样的日子。

  原来十年前那淳于婉鸢带走的怪人,的确是精通医理擅长医蛊的药师,淳于婉鸢的病并不能根治,却可以借助蛊术延续寿命,那药师在淳于婉鸢体内中了蛊虫,以蛊虫抗衡体内的病,每隔一段时间要引出体内蛊虫,让蛊虫放毒,再重新植入体内。

  周而复始,蛊虫在,人在,蛊虫亡,人亡。

  药师苦于自己空有一身医理学识,却传承衣钵后继无人,看出淳于婉鸢有医学天赋,便将自己的学术倾囊相授,淳于婉鸢为给自己续命,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操控蛊虫,所以在施蛊上炉火纯青,造诣颇佳。

  她自幼便身患重疾,羸弱多病,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肆意玩耍,多跑几步,都喘不上气,都说三岁定八十,久而久之,淳于婉鸢的性子也就愈渐沉默寡言,寂寥无欢。

  日复一日,每日淳于婉鸢都能从房间的窗子看到羌树和他那双水蓝色的瞳仁,而羌树每日路过这里,都能透过那扇雕花朱漆的窗棂,看到一张好看却毫无生气的脸,她定定坐在那里,就像一幅画被嵌固在那里,可是那双眸子却是注视着他的。

  有一日奶娘让淳于婉鸢多想想几个刺绣的花样,婉鸢看房外院子里的花开得正盛,就想出去照着院子里的花卉取几个花样,把矮案和凳子搬出房间,往花丛旁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正当她提着饱蘸墨水的毛笔,歪着脑袋咬唇细细观察花叶的姿态时,身后忽然响起羌树的声音,“婉仪,前些日子你总央我给你编蜻蜓,你还要不要了。”

  淳于婉鸢正出神,被这么一打扰,手上一抖,毛笔上的墨汁大颗地往下掉,在一片素洁的宣纸上绽开一朵花,晕染成墨色牡丹。

  她缓缓转过身,望着那双略带局促的水蓝色瞳仁,微微颔首,“你认错了,我是婉鸢,不是婉仪。”

  羌树像是没听到,走到淳于婉鸢面前,把一直草编的蜻蜓递给淳于婉鸢,“就当是我把你们认错,给你的赔礼吧。”说完便扬长而去。

  只余淳于婉鸢望着手里栩栩如生的草编蜻蜓,怔怔发愣。

  其实羌树又怎么会把婉鸢和婉仪认错,她和成日缠在自己身边的妹妹婉仪太不相同了,日日从窗棂里望见她的眉目,已仿佛是相识已久的好朋友,只是自这个大小姐回到书院以来,两人没有过任何交流,他看着成日落落寡欢的她,想要逗她开心,如今便借故,把草编蜻蜓送给了她。

  晚上歇息的时候,婉仪注意到了婉鸢放在梳妆台上的草编蜻蜓,不禁惊喜道:“姐姐!这是你编的吗?”

  正坐镜前梳头的婉鸢摇摇头,“是羌树给的。”

  婉仪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婉鸢看她这样,解释道:“他原本是要给你的,可他把我们认错了,说是给我的赔礼。”

  婉仪依旧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半跪到梳妆台一侧,双手托腮,崇拜地仰视婉鸢,“羌树才不会送给我呢!我求了他好一阵子了,他从没答应送我,连碰都不让碰!”

  “那这蜻蜓送给你吧。”婉鸢看她这个调皮可爱的模样,笑道。

  婉仪闻言,欢呼雀跃,跳起来就搂住婉鸢的脖子,“姐姐真好!”说完又嘟着嘴补充了一句,满是埋怨,“比羌树好多了!”

  “这他原本就是要给你的,说不定是你央他久了,他改变主意了呢?”婉鸢在一旁不自主就帮羌树说起话来。

  “才不会呢!明儿个如果我再去让他给我编,他八成理都不会理我。”婉仪又怨又委屈,“他知道好玩儿的事可多了,可每次我央他带我一起玩儿,他都嫌我拖累他。

  婉鸢看她方才跪在地上,裤腿上都沾了灰,便给她拍了拍尘土,起身把椅子和镜子让给她,站到婉仪身后替她梳头,“你怎么总跟在羌树后头跑呢?”

  “羌树可厉害了!怎么个厉害法……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总之书院里那么多学子,没一个人比他有本事,我偷听过爹爹授课,爹爹出的难题总难不住羌树,羌树还懂得许多书本之外的东西,也因为这样,书院里的学生们对羌树既妒恨又敬畏。”

  “瞧你说的神乎其神的。”婉鸢笑她。

  “真的!”婉仪一脸认真,分外享受姐姐替她梳头的那双轻柔的手。

  满屋的烛火映在两个着素白锦缎寝衣的女孩子身上,泛着暖融融的橘黄色,一样垂至腰际的青丝,一样精致的五官,一个坐在镜前,一个立在凳后,镜子里映出相似却又不相似的两个她们,一切在冬日的夜里显得温馨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