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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王妃


  得知素柬就是素澜,饶是皇帝见过大风大浪,也吃了一惊。“我早知女子不可小看。”他笑着摇头,“可想不到,皇后这般安分守己的女子,家中有这样的姐妹。”

  “请求陛下不要降罪于她。”素盈诚心说:“将心比心,无论谁有她的见识、才能和忠君之心,也忍不住要放眼天下、指斥乾坤。在陛下求贤时献计献策,实在是不忍心埋藏自己的锋芒。”

  皇帝又拿出素澜的对策,边看边摇头说:“可惜是她……你不必再求情了。我可以不怪她,但不能让她与男子们同殿辩论。”

  素盈心想:难道愿望的威力提前消失?他连表面上的言听计从也不轻予了吗?她不肯灰心,又说:“陛下,她原是宰相的儿媳。相府是何等门第?但为对策一事,她与丈夫决绝。陛下无法想象,女子要有怎样的决心,才能够走到这一步。妾不忍心看她鱼与熊掌两失。”

  “宰相次子的事我已听说了。”皇帝平静地凝视素盈的眼睛,惋惜道:“她若是民间女子,为她的才华开一先例,未尝不可。可她是你的妹妹,还是宰相家刚刚休掉的媳妇。”他不能如此偏爱皇后,也不能如此令宰相蒙羞。

  “陛下一定还有办法。”

  皇帝好奇地问:“你很喜欢这个妹妹?”素盈从未想过这事,委婉笑道:“血缘可不像姻缘。与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呢?”皇帝考虑了一会儿,说:“按平王的性子来看,你不关照妹妹,他第一个不依。我不愿令你在家人面前为难。素澜也不必来对策了,今日就授她为女史,择日入宫就职吧。”

  素盈万没有想到他是这样打算,当即呆住。

  她原先有自己的计划:平王府上门客众多,大都滥竽充数,实在难以器重。若以素澜的实力登堂对策,一日之功就可使东平素氏蜚声海内外。日后必定有文人或不服、或好奇,登门一探究竟。以素沉待客之真诚,平王一掷千金之豪气,不难从中招揽佳士收为己用。了却素澜的心愿,再为她安排前程亦不迟。

  然而要将妹妹常留宫中,素盈却没有自信能管得住她。可她央求了半天,皇帝给她这么大的恩典,她不能得陇望蜀,只好惴惴地叩谢圣恩。

  素澜在平王府中摩拳擦掌,每日想着如何将所学发挥至极致,想不到等来的却是一纸任状。平王起初觉得女儿被休,他也颜面扫地。见到选充内职的金状,他胸中恶气一下子吐了出去,不停嘴地夸素盈想得长远,做事干脆利落,不废闲功夫同那些酸腐书生周旋,就给素澜拿到了女史之位。

  素澜心中怅然若失,但见到父亲欢喜得难以形容,她未将情绪挂在脸上,笑嘻嘻道:“日后女儿能在姐姐身边,父亲不必总操心了。”

  素澜从小娇生惯养,后来嫁的又是权相之子,向来目中无人,在家里人缘惨淡。她被休回家之后,平王的大小夫人们虽然没来落井下石,也没好言安慰。这时候听说素澜摇身一变成了说话有分量的女史,她们纷纷前来道贺。素澜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她们若连虚伪也没有,反而不似人了。即使知道,素澜还是没给好脸色,对平王妃睿氏也冷淡。

  睿氏讨厌她更甚于讨厌素盈,受到怠慢便冷冷地说:“从前巴望你入宫,结果你搞糟了。后来指望你在宰相家好好过日子,你又搞砸了。这一次你好自为之吧!”

  素澜一来就是女官中位阶最高、年纪最轻的,众人难以心服。然而她是皇后的妹妹,不仅女官与宫女,就连后宫的妃嫔也对她笑脸相迎。钦妃虽然向来不喜欢素澜,但毕竟是自家人做了女史,反而不像过去那般挤兑素澜了。

  素澜从小便知道如何恩威并济、因材用人,在宫廷之中如鱼得水,不消三五日就将上上下下的为人、脾性摸清。那些宦官宫女的嗅觉灵敏,一见她的举动就闻得出又是一个十足的素氏。他们多年来最拿手的功夫就是与素氏打交道,你来我往心照不宣,双方落得省心。皇后素盈几乎没受过素氏的后宫教育,处处出乎他们意料,相处起来仿佛提着一口气。相比之下,与新来的素澜相处,比揣摩皇后不合常轨的心思轻松许多。于是素澜很快就有了人气。

  可她心中始终放不下一件事,到了皇帝召集贤才们对策那天,她偷偷地溜到集贤殿外,让小宦官为她传递里面的消息。那小宦官知她是有背景的女官,又收了她的好处,十分尽心尽力地跑腿,一会儿出来说,皇帝问一句“古之君子仕”,一个书生答了好长。可惜口音太重,圣上也没有弄清楚此人说些什么,给纸笔让写出来,写得倒是很不错的。一会儿又出来说,皇帝又请解“慎独”,头名的李怀英与诸位贤才辩论起来,各鼓喉舌难以尽述。

  素澜并不在意贤才们如何回答。皇帝所问的两事,她眨眼之间就能想出一大篇道理,可惜这时机并不属于她,当下心中寥落。

  小宦官再一去,许久没有出来。素澜等得不耐烦,知道听上更多也只是徒增遗憾。正要走时那小宦官又出来说:“这一下可热闹了!圣上问‘六朝门第’,那些书生们个个有话说,连争辩也顾不得了,拧成一股绳鞭笞门阀,不仅国破家亡是门阀之错,连天灾物孽也要怪到门第上。真应了那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我出来时,圣上反问了一句,‘六朝亦知门阀之弊,为什么宁可与门阀一同破灭,也不愿废弃门阀?’殿里哑了一半,李怀英还在口若悬河地详解——女史还要听吗?”

  “你只管告诉我,圣上听了是什么态度。”

  小宦官不一会儿就出来,小声地说:“圣上意犹未尽,要不是太医叮嘱过,恐怕要问更多吧。方才圣上语重心长地对这些书生嘱咐了许多,似是要散去。以小人之见,他们一个个都要出人头地啦!”

  素澜已不把出人头地放在眼中,远远看着那些应对的才子们出来,她心里只是遗憾:错失了这一场,此生大约再没有机会与全国的才俊一较高下了。从此之后她只能安心地做个女史。

  她对素盈执掌丹茜宫的做法,早就有诸多意见。往日她身为相府媳妇,许多话不便说。今日她专是负责建言的,便有不少大胆的意见冒了出来。碰巧素盈近来一门心思扑在阿寿的身上,琐碎的事情也不大去费心,便交给她做。

  素澜不是那种只知道耍威风,贸然得罪旁人的人,做事虽有狠劲,也面面俱到不留话柄。然而明明没有得罪人,旁人却不及前些天那么热络了。

  人情往往就是如此反覆:初时大家都觉得她做事老练,多少有些欣赏她。渐渐察觉她实在太老练了,心机海深远在自己之上,便要同她保持距离以防不测。

  宫廷里的人,哪个也不写糊涂账。不消几日,即便没有同她打过交道的人也晓得皇后的妹妹是个厉害角色。从前诸位嫔妃只知道她大胆任性,还以为她像钦妃似的。如今方明白她既有美貌,心思又周到,反倒忌惮她。总觉得素澜这种人,当下虽没有惹到她,但不小心触了她的利益,她可不会像素盈那么通情理。

  不知几时宫里开始流传一个谣言,说皇帝喜爱素澜活泼机敏、才貌双全,又知道她宜生养,打算将她纳入后宫。素盈知道这是一句玩笑,也以玩笑心态说:“那也好。圣上贤如尧舜,我们姐妹共效英皇未尝不可。”想不到这话被传得有鼻子有眼,连皇帝与宰相也知道了。

  皇帝养了几日,可以移驾玉屑宫。这些天他绝口不提立储之事,宰相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将他一辈子留在昭文阁,便在恭贺圣体康复时问素盈,她的她妹妹是否贤淑。素盈答应了一声,宰相就半真半假地建议以素澜充实后宫,趁皇帝康复之际孕育子女。

  素盈说了声“荒唐”就不理睬他。可是皇帝刚刚搬回玉屑宫的那一天,对素盈说:“说起来,我还从未验过你妹妹的才能。不知她能否胜任女史。你去将她叫来,我亲自问问。”

  素盈有点后悔在这时候给自己添了一桩麻烦。她从来不敢说皇帝宠爱自己,但他也没有特别眷顾的人,后宫之中并无一人威胁到她。倘若素澜真的察觉到为妃嫔的机会近在眼前,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素盈隐约能够预测。

  不过素澜自己好像心无杂念,皇帝召见完毕她就对素盈说:“姐姐不必担心。圣上并不是将我视为一个女人来欣赏啊!我作为女人,正是他讨厌的那一种呢。”素盈姑且相信她的话,但周遭的人无法安心。

  三月三日在皇极寺放生鸟雀时,凤烨公主与驸马素沉也到场助兴。凤烨一见素盈就说:“阿澜入宫当个女史就罢了,断不能为妃。她若是真产下皇子,宰相必然要舍邕王之子,拥立那孩子——此后他的三个孙子就是皇帝的同母兄了!那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实现妄想,疯点子已经害死多少人?这苗头太危险。娘娘若是觉得无力阻止,我来设法。”

  素盈一边仰头看着天空翱翔的鸟雀,一边叹道:“阿澜从来锱铢必较,可在这风波里那么多人非议她,她却恪守女官的本分,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呢!里里外外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容她……真是无可奈何。”

  她当天就将素澜唤到跟前说:“妹妹,你知道眼下的情形么?”

  素澜默默地认了,仰头对素盈说:“姐姐若不嫌弃,仍留我在宫中,加以时日我一定能令左右改观。”

  素盈微微笑道:“阿澜,你时常觉得,只要你愿意,这世界也会在你脚下顶礼膜拜,对吗?那么你有没有觉得,稍加时日,你会心甘情愿去膜拜另一个人?这宫廷里大多数人,表面如何且不说了,在内心里与你一样自视甚高,等着别人来膜拜呢!你能够改变他们的表象,但能够改变他们的心吗?”

  素澜听了闷不出声。素盈抚着她的肩膀道:“你有拒绝委曲求全的资本。但宫廷是活的,和云垂一样——一举一动都一目了然,看起来很容易对付,却不会对你妥协。即使你与他一拍即合,也难免在某处失去欢心,最终失去他。”

  “想不到会在姐姐这里听到教诲。”素澜低头涩涩地笑了笑。“给我一个女史的头衔,就惹出许多话题。姐姐却能从皇后起步……说出来会令所有自小受教的素氏女子汗颜吧。”

  素盈容她难过了一会儿,柔声问:“阿澜,我为你谋一门亲事如何?”

  “亲事?”素澜落寞地笑道:“我曾做过宰相的儿媳,让我再嫁谁好呢?”

  “你自己说吧。”

  素澜想了想,谨慎地回答:“请娘娘让我仔细考虑。这事也需要同父亲商量。”

  她只想了一个晚上,就有了答案。

  第二天,她眨着闪亮的眼睛说:“娘娘可以将我许配邕王殿下吗?”

  素盈诧异一瞬,心想:不愧是素澜啊,永远不会亏待自己……她看着妹妹,不动声色地问:“邕王有妃子。为什么是他?”

  “姐姐还记得吗?邕王第一次来时,你问他平常是怎样生活。安乐,狩猎,出游——我也听到他的回答。”

  “云垂过的正是这样的生活吧?”素盈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又问:“你想嫁给他,是不是因为他的儿子有希望成为未来的皇帝?”

  素澜见她一针见血,轻轻一笑道:“姐姐应该明白,这跟我怎么想无关。素氏女儿嫁谁,只与她们的父亲需要谁有关。父亲知道宰相的威力,他不愿等到睿渤真的即位之后,我们家被撇到一边。”

  素盈的心冷了半截,叹道:“唉!阿澜……”素澜自己并不哀愤,款款说道:“如果对方是邕王,我情愿助父亲一臂之力。请娘娘成全。”

  邕王妃卧病已久,难以履行妻子的职责。皇帝赐邕王诸多礼物时,也颁赐了一位能干的女史作为侧妃,照料邕王的生活起居。邕王自知宰相提议以睿渤为储君之后,皇帝必然多心,这女史恐怕来者不善。但是看看女史,好像有些眼熟。世子睿渤的眼力好,惊奇道:“这不是德昌郡主吗?”

  邕王听说皇后的妹妹被休,未曾想又赐给自己。他对素澜不放心,亦不怠慢。素澜能猜出他的顾虑,不急于博取他的欢心,后来慢慢地让他知道,这桩婚事是她向皇后自求。

  她年轻美貌,人又活络,邕王渐渐同她说得多起来。有一天两人下棋,素澜技高一筹,处处留下妙招。邕王叹道:“你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选择我这样无用的男人?”

  素澜抿嘴笑道:“殿下的棋路与我姐姐极相似,以为处处忍让便可以求全。在那位皇帝的后宫里,这打法是上上策。我做不到,只好离开。”她狠下心落一杀手,悠然地说:“可是世事终会让你们明白,平日风平浪静并非因为你们的忍让,而是世间本无事。一旦有事,你们仍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这样一说,我更不明白你为什么到我身边来。”邕王不露痕迹地揣度她的布局,碰运气似的落了一子,局面大大改观。

  素澜不以被他反制为羞,静静看着黑白阡陌,微笑说:“因为预感到您和我的姐姐相似。必定有一天,您会令所有对您不屑一顾的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