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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贰。


  >>>贰。

  那场雪本是赶着冬末,不消几日也便融做无物。天尚冷,正是初春还寒。

  一日,灿烈本是陪了二少爷仲良从书院回来,侍候着他温书。但二少爷仲良并不好学,看着看着书便没了兴致,早早叫灿烈陪着来到了主厅堂等着午饭。

  灿烈自小就在边家做下人,开始也只是干干粗活,后来大管家看他生得愈发俊秀,便有意教他做些台面上的细活。正赶巧边老爷督促二少爷勤学书画,身边缺个人递笔研墨,大管家便把他给二少爷配了作伴读去。

  但是府里的几个丫鬟小奴都看得出来,这个大个子少年还是更喜欢跟着大少爷跑。

  打从小时候就是。

  灿烈曾偷偷跟边伯贤抱怨过:「要是大管家早了两年配给我细活干的话,我大概就能跟着少爷你了。」

  「跟着二少爷难道不好吗。仲良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比我这儿的笔墨纸砚有趣得多么。」

  「……好像也是……」灿烈挠挠头。

  那时的边伯贤忍不住回头瞪他。

  「真是教人伤心呐!我没跟爹娘去听戏跑来陪你这个傻小子,你倒好,心思却在别人那儿了。」

  「不是不是!」灿烈闻言,急忙想要解释。

  「不是什么?」边伯贤瞥了他一眼。

  少年想了想,认真道:「那些稀奇物什要比文房四宝有趣,但是伯贤少爷你可是谁都比不上的啊。」

  边伯贤一怔,眼角随即染了笑意。

  灿烈正忆着那笑容发愣,就看到边伯贤也进了主厅堂。

  「大少爷。」灿烈对他行礼,抬头时悄悄冲他欢喜地笑。

  「大哥。」边仲良唤道。

  边伯贤挨着弟弟坐下来,「最近功课可还好?」

  边仲良从伏着的桌上直起身,这才看出他比他哥还要高出一截。

  「马马虎虎。」语调都是散漫的。

  「要用功才行了,爹最近对你功课可上心。」

  「知道了知道了,」边仲良蹙眉小声道,「我又没哥你那么好的头脑……」

  边伯贤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边家老爷和大夫人二夫人此时正进了主厅堂,兄弟两人赶忙起身行礼,等长辈们落了座,才重新坐下,弟弟功课的话题也就此没了下文。

  饭席间,灿烈如往常一样盯着他那俊俏的大少爷看。少爷吃饭的样子也是优雅极了,和自己平日里见了吃的便狼吞虎咽的样子可是不同的。

  灿烈这般痴痴地看着,耳边却听大夫人开了口。

  「伯贤呐,上次跟你说的唐家大小姐,人真是不错的呀。」

  边伯贤听了,茫然地抬起头:「什么唐家大小姐?」

  「你怎么给忘了呢。」大夫人嗔怪道,「昨儿个我和你爹都替你相了一下这姑娘,相貌品行都是没得挑剔。」

  话说到这儿,边伯贤才反应过来自己娘在说些什么。

  灿烈则在一旁怔住了。

  「娘,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个。」边伯贤放了筷子,眉头紧皱。

  「你也不小了!眼看就快开春了,正好趁着你上京赶考前把亲事给办了,也给你添添喜气。」

  「怎么能这么草率便定了……对方同意没有?」边伯贤无奈。

  想这话问了也是白问。大夫人一听,急忙道:「怎会不同意?我们边家的媳妇谁不乐意当?」

  「……我不答应。」边伯贤说不出来其他,只是表明自己态度。

  「你这孩子怎么——」

  「要我说,也不要操之过急的好。」一向沉稳的边老爷发话了,「唐家那姑娘确实不错。不过伯贤如今还在准备殿试,切不可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了大事。」

  本就无情,何来情长。

  边伯贤心下苦闷,可好在听爹的意思这门亲事还能缓缓。他沉静片刻,开口道:「孩儿虽也想早日成家,繁盛边氏,但目前确实以考取功名为重,不敢有他心。待伯贤从京城还返,此事再做打算吧。还请母上谅解。」

  「呵,伯贤志向从来都是这么远大呢。」一直未发话的二夫人轻笑着开了口,「不比我这不争气的儿子呀——仲良,你看看你大哥,中了会元不说,亲事也不远了。再瞧瞧你,哪有一点出息的样子?」二夫人调笑似地说着,语气上却像是发了狠。

  「娘……」边仲良听不下去了。

  「二娘切莫责怪仲良。」边伯贤也忙着给打圆场,「仲良天性聪慧机灵,将来也定会出人头地的。」

  「那我就借大少爷吉言呐。」二夫人笑盈盈地,抬起手帕点了点唇角,「这人聪明,也还得努力不是。灿烈,午后还是伺候着二少爷温习功课吧。看好了他,可别叫他跑去玩了。」

  灿烈依然怔仲着向那人望去。

  「灿烈!」二夫人厉声叫道。

  「……啊,是。」灿烈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低头应着。

  再抬头时,对上了餐桌旁那人的眼神,灿烈匆匆避开了视线。

  平日里,基本在上午侍候完二少爷去书院,下午灿烈便可自在一段时间。若是府上没有什么别的活要干,灿烈总是要偷偷去见边伯贤的。方才想是二夫人被边伯贤的婚事激得急了,这才叫灿烈在下午也陪着二少爷去读书。

  若在平时,灿烈一定免不了在心里哀叹叫苦,然而今日,不知怎地,他的心像是掉进了那冰窟窿一般。

  鸟儿还未迁徙回屋檐下。即便入了春,却仍未回暖。

  我怎就忘了,身为少爷的你,才会是那个身穿绛色公服,执了他人之手走入殿中的人。

  那漫天喜庆的红。

  ——有朝一日我也会站在那轿前,看你盖着凤霞披头,缓缓从轿中走下。

  原来真的只是痴人说梦。

  +++

  灿烈偶尔会忆起小时候。

  他没见过自己爹娘,打小就是在边家的柴房马坊间成长起来的。那时年纪尚小,大管家自然不会给他安排什么活计,顶多是叫他在一旁看着学着做工,大部分时间还是任小孩子自己胡闹去了。

  他就这样在下人的院里玩耍,要不就是钻了狗洞去边府后院的山坡游乐,鲜少能去老爷夫人的院房。约莫五六岁的时候,灿烈才第一次看见边伯贤。

  那时,眼前的小人穿着锦华绸缎的衣裳,个头跟自己差不多,白软得像是自己昨天偷吃的那块儿糯米糕。

  糯米小人儿神情懵懂地走在边府的后花园,好奇地四处打量。

  当时的灿烈何来那些尊卑礼数,只觉得眼前人甚合心意,便主动向那糯米小人儿跑了过去。

  「嘿,你新来的吗,第一次看到你呀。」

  灿烈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糯米糕则怯怯地望着他。

  「我叫灿烈。你呢?」

  「我叫……伯贤。」糯米糕的声音也是软糯的。

  「看你的样子是没来过这里吧?这儿我可熟了,我带你逛着玩好不好?」

  「……好。」糯米糕应着,握住了灿烈伸来的手。

  总归都是小孩子,伯贤被灿烈带着跑去玩了几回便对这新朋友放开了模样。灿烈虽然觉得这个叫做伯贤的糯米糕有时略显任性娇贵,但对自己还是没得说的。

  「灿烈灿烈。」一日,伯贤一边用软糯糯的声音唤着,一边跑向了他,「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什么吃的?」灿烈好奇地抢过对方手里的包裹。掀开那层层白布,里面包着做得精细的元宝糖糕。

  灿烈也不客气,拿起来便往嘴里塞。

  「真好吃!嘿嘿。你吃吗。」灿烈用脏兮兮的小手捧着一块糖糕递给伯贤。

  伯贤摆摆手,「我吃过了,这都是给你留的。」

  「真够意思!有好吃的总是想着我!」灿烈一边满足地大口嚼着美味,一边伸手去揽伯贤的肩膀。手不小心触到了对方脖颈,直弄得伯贤咯咯地笑。

  「你还想吃什么,我下次给你带来。」

  等灿烈吃完,伯贤问道。

  灿烈嘴里塞得满满的,盯着眼前白净漂亮的小人。

  「我想吃糯米糕了。」他说。

  「好的呀。」伯贤眯着眼睛笑。

  彼时年少,何知礼法规矩。

  ——怎知那深井的水也只得拥着圆月的影。

  就在那一日,灿烈和伯贤在后花园闹得欢了,互相拿池塘里的水泼了对方一身。而这一幕恰巧被大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看见了,她急忙上前拽过了自家少爷,转手便狠劲儿推了灿烈一把。

  「哪来的野小子!敢这样对少爷胡闹!」

  尚年幼的灿烈傻愣愣地被推到了地上。他虽不识得少爷,却还是见过府上几位位高的侍女的。

  看到小伙伴被人欺负,伯贤急了,拿小拳头使劲砸向那拉着自己的手,但仍是边叫着灿烈的名字,边被丫鬟匆匆抱了去。

  只留下不明就里的灿烈依旧呆坐在地。

  当晚,边家一向体弱的大少爷发起了高烧。请了郎中诊断,说是因为白天淋了水,染上了风寒。

  大夫人又着急又心疼。这晴天好端端的怎会淋了水?

  向下面一路责问下来,才知道是下人房那儿有个叫灿烈的小子不分轻重地跟少爷玩闹,拿那毓水塘的水泼了少爷一身。

  当晚大管家便把灿烈绑在梁上打。

  「小畜生!少爷也是你能碰的吗!你是蝼蚁之命,少爷可是金贵之身!给少爷害了病,拿你一百条贱命去赔也陪不上!」

  灿烈疼得大声哭叫,而脑海里也有了模糊的认知——原来糯米小人儿是府上百人千人捧在手心里的大少爷。

  自己碰不得,闹不得。见之要行礼,得之恩情亦然。

  送了自己的元宝糖糕,那不叫给,叫赏。

  为了不再有下次的责打,小小的灿烈牢牢记住了大管家的每句话。

  ——我命贱如蝼蚁。少爷则是吉祥富贵之人。

  两日后,伯贤的病总归好了大半。他央着大丫鬟带他去后院,大丫鬟拗不过,便应允了他。

  等伯贤看到毓水塘边的小小身影时,他叫着对方的名字笑着跑上前去,却看到那男孩见了自己,慌忙正身行了个礼。

  「……大少爷……」

  小小的孩子诚惶诚恐地唤道。

  伯贤微怔。

  「……灿烈……这个,这个给你……」

  伯贤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了过去。

  此时大丫鬟却赶忙把少爷拉了过去。本以为少爷只是闲得闷了想来后院玩耍,哪知是来见这个害了少爷生病的小煞星的。

  被大丫鬟这么一拉,伯贤手中的东西掉到了地上。而他人也被丫鬟赶忙抱走。

  灿烈犹豫了一下,过去捡起那素布包裹着的东西。

  「谢少爷打赏。」

  向着伯贤离去的方向,灿烈怯然而谦卑地行礼。

  他扁着嘴,掀开了那物什上的白布。

  里面是三块精致香软的糯米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