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城仿佛陷入一个悠长的梦里,纷乱吵杂的声音、混乱闪回的画面,仿佛近在咫尺,可又总像隔了一层玻璃,让人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楚。他试着冲破那层玻璃却只能适得其反地越陷越深,最终陷入一片深蓝色的静谧里。r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有遥远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如夏日下的水波,温暖而又光润亮泽,由远及近、脉脉地流入心中：“……黑龙江五常市某处,有人称亲眼见到了一个外型似飞碟的不明飞行物,还拍到一张照片。牵涉到当地孟照国‘星际联姻’事件,18年后UFO再次光临的消息引起广泛关注……殊城,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去那里瞧瞧,没准真有外星飞船把你辐射下你就好了呢？”r
他被她温柔声音撩拨起来的情绪顿时囧了囧。r
她接着说：“还想听什么新闻？财经版？算了,听着会让你吐血的。自从你病重的消息传出,你家公司的股票已经跌了好多点了。不过安啦,国际锡矿石的价钱又涨了,所以公司的股价应该很快也会涨回去。还有国际版我来看看,没劲,国际人民继续水深火热中,叙利亚又要打仗了……”r
她有时动口的同时还要动动手,比如在他身上颠来倒去地按来按去：r
“殊城,你又瘦了,这骨头都有点搁人了,”她马上接着又安慰说：“不过还是非常英俊啦。幸好你爸给你请的特护是男人,不让非得爱上你……”r
虽然他无奈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可幸好她总是带给他许多琐碎而有趣的时光：r
“今天推拿协会的******教了我特别厉害的一招,据说治疗肌肉萎缩有奇效,我给你试试,疼了要说哦……”r
“今儿我去香溪啦,那里的梅花都开了,果然和你说的一样整个溪面都飘着花瓣,美极了。殊城,明年我们一起去好不好……”r
“对啦,今天林致来找我了,告诉了我一些你的情况,还让我别担心来着。呵呵,他还以为我见不着你的面呢,”她的声音里不禁流露出一股子得意劲,“真是的,他也不想想我是谁的徒弟,就你老头那点手段还想拦住我？不过林致真是个不错的朋友……虽然他的人确实比较讨厌,不过每次咱们出事的时候,他总是站在咱们这一边……”r
渐渐的,殊城能明清白天和黑夜——那些嘈杂的、人来人往的是白天；那些安静的、夜风轻拂的、她随风而来的,是夜晚。r
她并不是总那么开朗愉快,有时也会蛮不讲理地发脾气：“……裴殊城,大混蛋,你这都睡了多少天了还没睡够？快点给我睁开眼睛!”他颈弯忽然微微一痛,她咬了他一下,可终究不舍得用力气,“……你为什么还不醒,殊城,我想要你抱抱我……你不想吗？”r
仿佛有什么沁凉的东西将他的颈弯濡湿,心脏这个瞬间猛然抽搐在一起。他想要睁开眼睛、想要抬起自己的臂膀,想要看看她的样子、想要抱住她……可再多的挣扎也引不起平静的表面一丝一毫的涟漪。r
过了许久,她用一副大彻大悟的口吻对他说：“没关系,你要睡就睡吧。这样也不错,至少我们能天天在一起,我永远会知道自己的丈夫躺在那张床上,永远不用担心你越老越有魅力到了更年期突然被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勾走。行,就这样吧,大不了我给你死磕五十年,要是到时候你要是还没醒,我就一人一瓶氰化钾带你走……”r
他的姑娘,心里该有多负气才会说出这样傻乎乎的话？r
他想起了她——连初。r
时间无可奈何地流逝,唯有她是这条无奈长河里的奇迹。r
那些快活又让人心碎的时光。r
她的推拿技艺日渐臻熟,“……舒服吗？你是不是觉得有股热流涌向百会穴,按摩这个穴位对刺激脑部神经很有效果……这个是舒筋活血的……这个嘛……”她声音低了几度说：“壮阳生精……”r
他的小腹不知不觉聚集起一股热流。r
她的声音也微微有些变了,更小声地说：“老公,你说我现在**它,它会不会有反应？”r
他不禁满怀期待。r
结果……r
“呃呃,这个是固本培元的……”r
等了半天,只等到她很镇定地把手移到他大腿的穴位上……又过了一会儿,她非常沮丧地停下来说：“殊城,你不用真的反应给我看,我知道你生理功能正常,真的!以前替你洗澡时就发现过。那个穴位真这么有效？唉,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坐上去自己……”r
她声音停了下来,他不禁又浑身紧张起来。r
过了一会,她愤愤地说：“不行、不行,这是猥|亵、猥|亵你懂不懂？你现在又没有意识,我如果那个样子……哎呀,太不像话了。”r
见鬼,谁能让他狠狠敲敲她的脑袋？!猥亵？她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r
她斩钉截铁地打断自己的非分之想,“色是刮骨钢刀!祁连初,你不要见到美色就变禽兽!”r
殊城：……r
他猜时节已经到了四五月份,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暖阳和淡淡杏子的味道。如若是以往,他能陪她去看那一片如云似烟烂漫开山城的景象。r
果然,她对他说：“殊城,又到四月份了。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四月,”r
她的声音和缓,仿佛流过桐城那个天碧云薄、阳光明媚的四月。r
“后来我们又在另一个四月重逢……”r
是啊,杏雨南亭的华灯初上夜。r
“……殊城,如果你能在下一个四月再次看到我,我希望那时候我不要太老了……”r
“对啦,”过了好一会她又说：“你猜我刚才过来在院子里看见什么了？你爸妈居然在那里吵架!吵得可凶啦,可吵着吵着就……唉,你还是早些醒过来吧,要不然他们趁你睡着了给你弄出个弟弟来也说不定……”r
接着,她的声音流露出压抑不住的惆怅：“……殊城,你妈妈虽然躲了三十年,不过终究还是躲不过和你爸爸的缘分,其实他们这样也好。殊城,我是不是也要等那么长的时间？其实,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时间太长了你会不再记得我……”r
殊城心中一片悲苦,可这苦涩中又带着几许难言的坦然和甜蜜。r
世界上最苦的事莫过于无法拥抱心爱的人,r
可最幸福的莫过于自己所爱的人永远待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永不放手。r
他感到身边的床位微微一沉,有个温暖的身体轻轻依偎到他身边。r
“对不起,殊城,我有些累了,我能不能靠着你躺一躺？”r
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如往常无数次一样。r
尽管他宽厚结实的肩膀而今变得单薄而削瘦。可她靠在了他的肩上,这就足够。r
世界一片静谧而温柔。r
他和她,都在不知不觉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