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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斗嘴


江南时节,阴雨难测,这也就两柱香的功夫,大雨渐止了。雨后的天空被清洗得格外靓丽和新鲜,一道彩虹横贯天际,清澈的田间水塘里折射出阳光的晕圈。

步步心情比来时好了很多,只是着急赶路,便撒着双手小跑在田埂上,那娇脸微喘,如盛开在四月的桃花,不时回头催促何玄走快点。

何玄身形修长,歪歪扭扭地跑起来,一只脚没穿鞋,显得很不利索。为跟上步步,他满地捡不时掉下的经纶帽,那挎着的鼓包还丝毫不配合,在身子两侧左右乱晃,显得他的路姿蹒跚,看得步步哑然失笑,想起自己亲戚家里养着下蛋的瘸脚老母鸡。

“姑娘,请等一等,走慢些。”何玄气喘吁吁在后面喊到,一看就是文弱体质,虚不经风。

“救人如救火的道理你没听过吗?”步步步白了他一眼,心想就这速度他还跟不上,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姑娘,此言差矣。”他拼着老命赶了上来,一手抓着挎包,帽子还歪着带在头上。

“差矣,差矣,你说我究竟差在哪里了?”她不服地反驳到。

“姑娘,天下万物皆生灵”他一本正经仰着蒜头鼻,“你为了救家姐的心情,小生可以理解。可是你想这田野间的蝼蛄、蝉虫、蚱蜢在酷夏产下的后代正卧在土壤间憩息。姑娘你步伐匆匆,又蹦又跳,吵得它们睡不好觉,以至于以待蓄养精力度过往后的寒冬,岂不是救了你家姐又害了无数生灵?”

“纯粹是一派胡言!”她极度想找个有力的理由去反击,可一时之间却无言以对,只能气得鼓起腮帮子,心想这个何玄看着貌不惊人,说起歪理来真是一套一套,要放在学校里都能拿个最佳辩手了。一边想着,一边不由自主得慢下脚步。

他似乎很享受她放慢了的步调,便摇头晃脑得与她并肩同行,一边还时不时得嘟囔几句之乎者也,若不是因为此刻他是唯一有希望能救璃儿的人,步步恐怕连随时伸手掐住他脖子的欲望都有了。

何玄似乎也在意到了这点,便知趣得闭了嘴,可是顽性难改,片刻又犹犹豫豫朝她咧嘴一笑,开口说到:“姑娘,小生有句话,不知当价格不当讲。”

她头也懒得转过去,冷冷到:“有话但说无妨。”

他嘿嘿一笑到:“姑娘貌美如花,身姿卓悦,本来是一让人赏心悦目的佳人,只是看小生的眼神里饱含了杀气,让小生心有余悸。联想到小生此次前去救令姐,其实心中也无胜算,斗胆问下,若是到时救治无功,小生是否能全身而退呢?”

步步听了哈哈大笑,笑到何玄丈二和尚摸不到脑袋,她停下脚步,转身正色盯着他看到:“若要救,就必须救活,救好!若是救不活,救不好。”她眼中升起一股怜悯,看得何玄一阵柔意,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那我就把你埋进这块你深爱的土壤里,让你去治那些被我踩的睡不好觉的蝼蛄、蝉虫、蚱蜢,让你陪着他们度过寒冬,”她恶毒到,“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或许我会在那棵大树上看见你陪着蝉虫唱歌!啊哈哈哈哈!”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他一身寒意,全身鸡皮。

“姑娘你。。”他欲哭无泪,那蒜头鼻夸张地抽搐了一下,低声无奈到:“古人说的没错,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说什么?”她顺利反击过后,无视不关注着他的言行,巴不得揪住点什么再损他几句。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说。”他继续欲哭无泪。

“那就给我提起精神,快点走,前面就是芦苇地了,过了芦苇地很快就倒齐府了!”她看见芦苇地一阵激动,璃儿,你等着我哦,我带人来救你了。

那芦苇地在经过雨水冲刷之后,不再有之前芦花飞扬的情景,那芦苇杆也沉甸甸得压低了头,晶莹的露水里,也透着碧蓝的天空的颜色。步步没有心情欣赏,反而觉得郁闷起来,那湿了的泥地比之前难走了很多,脚不时得打滑,还沾上了不少泥浆。

“你别想耍花样啊,给我老实点,争口气,给那看不起你的师傅瞧瞧你的实力!”她看着小心翼翼护着挎包,掂着脚滑稽走路的何玄没好气到。

“姑娘所言甚是,小生谢过,金玉良言铭记在心。”他作势又要鞠躬作揖,被步步一声吼到:“有完没完啊!快点走!”他才怯怯得直起了身子,谨慎得往前跨出每一步,一脚高,一脚低,一脸生怕把唯一的一只鞋子也弄丢的窘样。

两人一边斗着嘴,一边打着诨,步步几乎都占了上风,何玄只能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可怜兮兮得跟在她后面,很快他们就穿过了芦苇地。

跨过沟渠绕过庄,就是城郊了,穿过那条闹街再走上个三柱香的工夫,就是齐府了。在他们吵吵闹闹得绕过村子的时候,那村东头大榕树底下,坐着一个穿戴着蓑衣斗笠的老者,他不经意得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微微一笑,低声得哼起了山歌调:“青山那个哟喂,湖面那个如镜,篝火那个燃哟,柴火那个添啰喂”

步步回头一看,有点惊讶,似乎有点神似之前为她指路的老樵夫,刚想停下看个究竟。谁知被何玄抢了话到:“姑娘,可是你一再催促小生要快快快,现在小生好不容易适应了姑娘的步调,可姑娘又要停下来了,这是为什么呢?”

她在被抢白后,脸上一阵过不去,朗声到:“谁要停呢,走吧走吧。”说完就赶紧拉开步子往前走,决计不能被这小子抓住把柄,也暂且不去想这老樵夫的事情了。

他嘿嘿一笑,赶紧跟着她走起了步子,不经意间他收起笑容,朝那老樵夫投过去饱有深意的一眼,继而便不再回顾。

那老樵夫将斗笠低低压下,不再唱那山歌调,而是反手从腰间取下旱烟袋,拨了拨火星,开始吧嗒吧嗒抽起来。那大榕树背后靠着一头大黄牛,原本正低头啃着草,被他的烟味熏得难受,牟得一声长吟,顾自摔着尾巴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