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李潜本想去逗逗杜月婵，可昨夜回到宫中已过子时，卯时起身更衣上朝，满打满算也才休得两个时辰，期间还抽空传唤雷厉和郑则宁进宫候宣。一躺在御书房的卧榻上，只感觉四肢百骸都舒坦的紧，眼皮子再想睁开则十分困难，不一会儿便大睡过去。
“圣上，该用膳了。”
宫女巳时准点送来御食，平常皇帝到这个时候一般都精神百倍，直呼脚丫子敞开点，饿煞老子了。然而今天却没了动静，进去一看，方见李潜东倒八歪躺在卧榻上，半颗脑袋悬在榻边，口水直流，睡相别提多难看了。
这些皇帝的近身宫女，都是谢太后为李潜特意挑选的一批民间女子，年龄都比他大一些，最小的也都十七八岁了，稍年长一点的也算打皇帝小时候便侍候在身边，每一位李潜都能叫得出名字。其余的宫女，至先皇和谢太后归天后，大多都遣散出宫了，还能待下来的，可能也就只有谢太后跟前的几个贴身丫鬟，留在左右给李潜存个念想。
其中有一位名叫童幼伶的宫女，深得恩宠，是谢太后身前亲封的尚宫，乃后宫六尚之首，官居五品，就算是六部尚书见着，也得恭而敬之。
眼见皇帝睡相难看，几位宫女皆掩嘴而笑，童幼伶微微瞪了一眼，宫女们霎时噤若寒蝉，方才各自忙着摆放食盒，收拾掉在地上的书简。童幼伶走上前，瞧李潜睡的死，也不敢惊扰，小心翼翼的拿过一张毯子，轻轻替他盖上。
然而，就算童幼伶再如何轻手轻脚，终究还是弄醒了他。
李潜闭着眼睛，下意识一把抓住童幼伶的手腕，力道还不小。此女吓了一跳，但也毫不惊慌，用手轻轻摩挲李潜的手背，使其放下心来，果然不到片刻，李潜手上的劲逐渐弱了下来。
童幼伶刚松了一口气，便听李潜眼睛都没睁。
“出去。”
所有宫女皆是一愣，但很快便确信这是皇帝的命令，立刻鱼贯而出。童幼伶正想随众退下，李潜却轻轻拽了一下她。
“你留着。”
童幼伶有些担心，难道是宫中有什么差事最近让圣上不称心了？李潜喜怒无常，虽从不打骂宫女，但一个凶恶的眼神，往往便能让这些身处后宫中，无依无靠的女子们，伤心很久。
李潜没松手，却也睁开了眼睛，他从卧榻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惴惴不安的童幼伶。
“小伶，你什么时候跟着皇太后的？”
虽然有些奇怪，但童幼伶还是如实回答。
“回皇上。小伶五岁就进了宫，八岁便侍候在太后跟前。太后对小伶呵护有加，恩重如山，小伶这一辈子就算死都不敢忘却太后对奴身的恩情。”
童幼伶言之心诚，情之往深，李潜笑了笑。
“太后给寡人留了三位托孤大臣，但还给我留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童幼伶一脸疑惑，轻轻摇了摇头。
“皇祖母临终之前，让我迎娶你为后，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犹如五雷轰顶，童幼伶当场瘫坐在地，一脸茫然。
李潜坐在卧榻上，俯身看着她。
“我李潜也不是缺心眼，既然在选后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得问你一句。我大亥以孝立国，遵循太后懿旨，就算你只是个宫女，我也照样让你当寡人的皇后。”
皇帝此话极为不诚，试问世间那有女子会不答应这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那上林苑，柳絮才高的女子各个争奇斗艳，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国之母？然而，此时此刻，李潜便轻易允诺给了一位身份卑微的宫女。
只要她回答两个字，愿意。
亦或者，只是轻轻点头。
便可得到天下女子殷殷以盼的地位与凤冠。
一滴玉珠轻挂，童幼伶垂着头，竟已泣不成声。
李潜少有的耐心起来，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
“圣上，幼伶无父无母，打小便是个孤儿。就像奴家的名字一般，幼小无助，孤苦伶仃。进了宫，是太后见奴身可怜，收在跟前庇护。这漓泱宫，在外人眼里是一座冰冷无情的寒宫，唯恐避之而不及。但在奴身眼里，却像家一般温暖。奴身曾奢望痴想，太后就如婆婆慈爱于我，而皇上，自然便是奴身的弟弟……”
皇帝微微一惊，万万没想到此女竟如此情深义重，令他为之动容，一时间打乱了他的思绪，不知道如何应答。
“奴身福轻命薄，宁负太后的恩德，也不敢奢想做那后宫之主，还请……”
童幼伶轻咬杏唇，终于抬起头来，只见其满面泪容，伤心欲绝。
“……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李潜这辈子自诩从不受制于人，掌控世间一切事宜易如反掌，尽人事，知天命。他是皇帝，有权利有义务做到这些，方才不枉一出生便持天下之牛耳，负社稷之九鼎。
然而，此刻却真真的被这一女子将了一军。
她若答应，李潜便将皇贵妃之位予她，比之期许低了一些，却也能让她心安理得。
她若拒绝，李潜便将其束之高阁，立为千尊之体，此后必然对其心存感激，言听计从。
这是权术，是帝王之术。
然而当帝王之术，遇上真情流露的痴女子，却有些行不通了。
童幼伶自小深受太后恩德，情深义重，李潜让其赴死，她都会义不容辞，可越是昊天罔极的恩情，越是只想付出一味报答，不敢索求。要是让她违背拳拳的报恩之心，除了死之外，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不等于玩脱缰了吗？
李潜言语又有些不利索了。
“小伶啊，你……你……你要不先下去再考虑一下？”
童幼伶擦了下脸上的泪水，继而抬起头，目光坚定。
“不用考虑，还请圣上收回成命！”
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李潜一拍桌案，勃然大怒。
“放肆！你……你……你什么意思？老子要迎你为后，你居然一副死活不情愿似得，好像摊上了什么……什么凶险之事。简直岂有此理！”
说完，李潜跳下卧榻，一把将童幼伶从地上抱起，然后用力扔在卧榻上，他脸色涨红。
“老……老子倒要看看，你这宫女身子有多金贵，老子这辈子还碰不着了不成？”
童幼伶紧咬杏唇，有淡淡血丝隐现，猛然闭上眼睛，一副任凭你羞辱，我也不会改变决心。
李潜也恼了，他就不信童幼伶真的不怕，双手微微颤抖的扯开她的领子，瞧着那如羊脂白玉般的内肤，李潜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眼见童幼伶犹如案板上的鱼肉，李潜壮着胆子摸了一把，登时犹如醍醐灌顶。
古人豪诗三万首，不及娇娘半张床。
“你……你这是偷喝了多少琼浆玉液，怎能比老子这皇帝都顺滑！”
童幼伶虽然闭着眼睛，却也能感受到李潜的一举一动，一张小脸都快滴出血了。
“圣上！请您要杀便杀，不要出言轻薄于奴身！”
“嘿，死丫头还嘴硬。看我不……不……诶诶，你这带子怎么是个死扣？”
童幼伶睁开眼。
“怎么可能？真笨！那是饰花，你要拉带子尾端……呀！”
幡然醒悟，眼见骑在自个身上的李潜一脸诡笑，童幼伶终于反应过来，一时直羞的脸朝下，扭过身去趴在了榻上，实在不敢看李潜那满面邪火。
“你……你还敢说不喜欢老子？当我是弟弟，有姐姐亲手教弟弟解自己玉带的吗？嘿嘿，只要你乖乖听我话，寡人刚才的承诺依旧有效。听话，转过身来，先让老子亲一口。”
“圣上！不要……”
门外传来宫官传宣。
“兵部尚书，太保冯喜瑞请求觐见。”
李潜暴怒。
“让他等着！”
宫官吓的脖子一缩，过了半天，方才底气不足的又细声宣道。
“尚书大人说有要事禀奏。”
卧榻上，童幼伶用力撑开趴在自己身上的李潜，只见其满面桃花，忸怩不安。
“圣上，尚书大人一定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您再这样下去可就成了沉迷女色，荒废朝纲的昏君了。”
“他有个屁的要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李潜还是起了身，童幼伶动作极快，率先下榻重新工整了宫衣，然后再细心为李潜穿好龙袍。见一切妥当，方才一脸若无其事，垂首恭敬的站在旁侧，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直把李潜看的一愣。
“请冯爱卿进来。”
站在御书房外，冯喜瑞正思忖皇上毕竟是长大了，马上也要迎娶皇后了。这偌大的漓泱宫两千位亭亭玉立的宫女，皇帝血气方刚，把持不住，金屋藏娇没什么可奇怪的。
冯喜瑞听到传唤，忙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目不斜视，坚决不该的一眼都不看。
然而却让他有些失望，除了尚宫童幼伶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难道在书柜后头匿着？
瞧着冯喜瑞贼眉鼠眼，眼珠子乱瞄，一度扫过童尚宫，这让童幼伶身子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李潜眉头一皱。
“冯太保，你瞅什么呢？”
“啊！老臣老眼昏花，走神了。请圣上恕罪！”
“算了。不知，冯太保有何要事禀奏？”
冯喜瑞面色一正。
“圣上，我们连夜发往的兵谏丹书，方才便收到了天尊宫的回复。天尊宫极为惶恐不安，但却声称那柳清风一年前就因品行不端，早已被逐出师门。如今此人的下落，天尊宫也一无所知，还请圣上明鉴。”
“品行不端，逐出师门？那此人岂非是个穷凶极恶的狂徒？”
“正是……此人举目无亲，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才敢斗胆犯下这弥天大罪。”
李潜表情古怪，柳清风被逐出师门，便无人可以约束令其忌惮，若是胆大包天豁了出去，那郑钰彤怕也是凶多吉少，就算能回来，多半也已不是洁白之身了。
“哼！那……那什么，天……天尊宫一句逐出师门就想撇清关系？白……白日做梦！兵谏丹书一……一刻也不准延迟，如果十日之内天……天尊宫交不出柳清风，朝廷必将……将……将那藏污纳垢，有教无类的邪教铲平！”
“是，老臣领旨！”
“下去吧。”
“老臣告退。”
童幼伶趁机想跟着冯喜瑞一起出去，李潜看着她轻手轻脚的背影，语气淡然。
“童尚宫，宫事汇报完了吗，你这是要上那去？”
终究是被发现了，皇上一旦尝了滋味，以后怕是都不会轻易饶过她。童幼伶只得垂头丧气的又走回来，声音幽若道。
“是，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