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早有家人盼等,他们见兄妹俩一身尘土,满脸倦意,便扶着他们朝家里走去。r
阿杰娘更是心痛流泪,“孩子,你们走得累吧,来回路又长,黑灯瞎火的,娘说不让你们去,你们偏要去,娘担心呀。”r
阿杰挣脱他们的扶持,还扶着娘,忙说：“娘,没事,这不是没事吗？”r
二姑爷见阿杰回来了,便欣慰点头。他似乎看到了一股力量。他虽是半个山里人,也不曾敢夜行W镇去,就是这个山村与阿杰年龄一般的人也许没有几个敢在夜走个来回的。r
小妹一到家便叫要水要饭,大姑正在烧火,饭并未熟,阿杰想起干妈给他的食品,便取出来给小妹充讥。自己吃了起来,自昨天至今没进一粒米饭,肚子虚空得很。r
坐了一会儿,小妹大叫脚痛,阿杰一看,不好,小妹的脚踝肿了起来,似个大萝卜。这大概是回来时走得麻木,脚也不痛,一停下反而疼了。爹见状不及问原因就从房里拿出药酒和一些药材来,待阿杰向他说明原因,他便仔细地处理起来。r
阿杰望了望满脸痛苦状的小妹,看了看一旁的家人。他对着爹说：“爹,我与火葬厂的说好了,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要把奶奶送到W镇人民医院。”r
“你向姑爷交待一翻吧,他们帮你做,你去一旁歇着,这事你作主。”阿爹看也不看阿杰一眼。r
“爹,你生我气。”阿杰见这情形。r
“你这孩子,怎么了。这是你奶奶的遗言。”说完,示意阿杰去做事。r
阿杰把目光移到二姑爷的脸上,二姑爷正看着他,目光写满了鼓励。r
他料想奶奶身体不会太重,便叫二姑爷与大姑爷在家做个简单担架,他便去找几个人帮忙把奶奶抬到W镇去。r
不料,有些人不肯让自己家人来帮这个忙,说村里历来只有把尸体往山上抬,还没听说往山外抬去,还是火葬。他们信神更信鬼,信什么运气,怕什么晦气。r
好不容易叫来几个,其中有个叫三麻子的,还问阿杰有没有钱,还说这是帮阿杰家的大忙。r
阿杰看着他,很是无奈,摸摸口袋,都没有钱,说好事后再给,他才答应帮忙。其他几个听见便说三麻子不是人。r
阿杰至小要好的伙伴狗子说：“我说麻子叔,有你这样帮忙的吗？你还不知道阿杰家里的境况。”r
“嗨,小子,你不知道,本村埋人是有专门的一伙人来干的,这是花钱请的。再说,我们可是抬去火葬啊,别人会怎么看？特别是一些老太婆,日后她们见我们便躲呢。”三麻子一脸无奈。r
大伙没吭声。r
“不就是一付尸体了,我都不怕,他们也不会怕的。”阿杰发话了。r
他们中多是阿杰的长辈,见阿杰一个孩子都这样说了,也不想丢脸,便说不怕,有什么怕的。r
阿杰不辞劳苦,还亲自抬着奶奶的尸体往W镇去。这也是村人以为忌讳的事,不能抬亲人的尸体。r
路上,阿杰走得确实累,便由二姑爷扶持而行。r
“姑爷,我这样做值得吗？”阿杰以为这些人中数二姑爷最为开朗,见识又较广。r
“阿杰,你很有勇气,你的所作所为让做姑爷的不得不佩服,姑爷绝对支持你。”二姑爷颇为高兴。r
“只好让奶奶受些委屈。”r
“哎,丈母娘会高兴的,她是赶得上时代的。她可是为村寨开创了个第一,她会高兴的。”二姑爷说道,像是对自个说,又像是说给世上所有的人听。r
“姑爷,待会儿去火葬厂就有劳你去操办吧,至于钱,你最多给他们八百。”阿杰先交待了二姑爷一些事。r
到了医院,孙医生与火葬厂的在那苦等。r
“喂,怎么这么难,不让我睡觉不成。“孙医生凶凶地对阿杰说道。r
“哼,小心我让你睡个永久的觉,“阿杰故意把腰间的匕首露出来。r
“喂,价钱的事是你搞的鬼？”孙医生换了口气轻声问道。r
“正是!你怎么跟他们说的？”r
“我——什么也没说,不过你得给我这个。”孙医生把阿杰拉到一旁,做出个要钱的手势。r
“好说,到时我回来了再给你,这是我的手机号码。”r
“好,今晚,我可是在这里值班。”孙医生说完便走了。r
见孙医生一走,阿杰一下就软了下来,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太累了,来来回回走了十几个小时山路,只好由来时的那几个人扶他而走。r
目送车走后,时候也早了,疲惫的阿杰找了间饭庄请帮忙的各位吃了一顿,便又上路回村寨。r
由阿杰的安排,二姑爷回来的时候,去了医院一趟,见过孙医生,并给了他一个厚厚的红包,还向他道了谢。r
待孙医生按二姑爷的话回家拆红包时,睁大着眼睛,看看这个红包到底有几多钱,谁知拆开一看,傻眼了,只有一毛纸币,另外是一张叠着的纸,他恼怒地打开纸张,只见白纸黑字——r
可怜的孙医生：r
只有一毛钱,那也是我不想让过于失望才给的,医生是救死扶伤的,而你却给我一个火葬厂的电话号码却想捞钱,不过还好,由于你,我亦不必在火葬厂花费过多的冤枉钱,真是多谢你。还有县太爷是县太爷,与我关系不大,不过听说他是一位清廉正直之人,你等可要小心,我想你是个懂法识理之人,钱财可是少贫为妙。r
贫穷之人：杉下寨郑杰飞留r
孙医生恼火地一把把它撕碎,“哼,这兔崽子,竟敢玩老子,呸,倒霉。该给他历害瞧瞧。不过,这小子像个有才识之人,对,他妈的教我懂法识理,我看是不好对付的,唉,算了,又没损失老子一分钱。r
阿杰几乎是连扶带背地被他们带回村的,已是午饭过后。虚弱的身体,软绵绵的,每个毛孔都吐着疲惫的油汗,脸上消瘦从而显得很黑老。家人见了,很是伤心,特别是他娘和二个姑姑涕泪不止。r
阿杰昏昏的,吃力地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他对爹说：“爹,道士、乐生来了,就留他们宿一夜,待二姑爷把骨灰带回来再葬到山上吧。”r
说完便往房间走去,旁人扶持着,和着衣,很快便睡着了。r
阿杰想过,某些观念,在中国人,特别是农村人群中,有几千年的生命源,一时是难于拔根的,做到这样,爹是很无奈的,村人是难于理解的,再说用道士是一种信仰,就像我们信仰共产主义一样,是要被尊重的,家里也早已置有一副棺材。村里有老人的人家都几乎置有,那也是一种力量,不可忽视的力量。r
傍晚时分,小妹醒来,听说阿哥回来好一会儿,便到他房里看他。r
“啪。”随着开关的响声,白炽灯亮了,不是很亮,黄色灯光下的阿杰,更显憔悴,小妹仔细地端详他,令她和家人骄傲,又让她心疼的哥哥。少女的心中也想过：要是和他过一辈子那该有多好啊。r
她把手伸出来,不由地往他脸上伸去,突然又停在半空中,害怕碰到他会把他弄醒,心里又想道：阿杰哥呀,你哪知道小妹的心思。但又转念一想,他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待,如果让他知道了我的心思,一定会骂我的,虽然他从来没有骂过我,他肯定会埋怨我不好好读书,胡思乱想。我真无耻,我真不要脸,她接着想道。可是,孩提时,伙伴们取笑他们的话又在耳畔响起：r
“杰飞,怎么不把你媳妇带去啊？”r
“别把媳妇给丢了啊!”r
每每大伙去外面玩,或去放牛,要回来的时候,他们就会这么说,小妹总是跟阿杰一起。r
而每每这时,阿杰都会拉着小妹的手,“阿妹,回家了。”她就乖乖地跟着阿杰回家去,她跟阿杰一起,没有人敢欺负她的,因为阿杰人好、老实、和善、勇敢、有主见,这些是造就一个小男孩的威望,结果成了孩子中的王。她还记得,有一次,村里的大男孩“黑熊”欺负一个弱小的孩子“难古”,阿杰看不习惯,便拦住“黑熊”：“别孬种的样子。”“黑熊”得势,见平常很少说话的阿杰来凑热闹,便一脸怒气说：“滚!”阿杰见他还想为难“难古”,便说：“有本事我俩摔跤。”‘黑熊’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哟,小子你想找死啊,那老子先收拾收拾你。”摆开了场,众人围成一圈,在那个平平的山坡上。她仍然清晰地记得,一开始,她为哥哥担心,因为‘黑熊’比他高出一个头,身子也肥壮肥壮的,心急之下流出了眼泪,现在想来,小时候真傻。结果,机灵的阿杰把“黑熊”玩得团团转,累得喘着粗气说：“输了,输了,我输了……”她高兴地跳着叫着,眼里还有泪花,大家拥到阿杰的身边,连“黑熊”的几个随从也过来了。大概从那时起,阿杰成了“孩子王”,一个“贤王”。r
还记得有一次,她问阿杰,“媳妇是什么？”r
“是……就是爹跟娘那样……。”阿杰也说不清楚。r
“他们都说我是你媳妇。”她仍不明白阿杰说些什么。r
“不……不是,我是你哥,亲哥哥,他们胡说的。”阿杰好似吃惊的样子。r
“哦。”小妹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乖乖地不说话了。r
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谈到这个话题了,他总是甜甜地叫他哥,他总是叫她小妹,在他眼里,她总是个长不大的女孩,处处让着她,事事关心她……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