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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奶奶,奶奶,奶奶……”r

她从思绪中惊醒,是阿杰在说梦话,叫着奶奶,先是轻唤,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急。r

“奶奶!”阿杰坐起来了,额头上渗出了汗星,眼睛直直的。r

小妹关心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接着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烧。r

“小妹。”阿杰好久才回过神来。r

“哥,你病了。”r

“没有,只是太累了。”r

“你做恶梦了。”r

阿杰呆呆的,没有说话,他梦见——r

他和小妹跟着奶奶到镇上逛街,奶奶给他们买了很多好吃的,突然晴天转眼变黑,接着下起了雨,一声雷响,不见奶奶了,他与小妹就急切地找了起来,到处叫唤,结果发现奶奶在街道的尽头,在半空中挣扎着,像是在叫唤他俩,但却听不见,奶奶像是吊在半空中,她后面像是一根绳子拉着她去,阿杰疾声唤着奶奶,与此同时奶奶在瞬间消失,只留下了黑洞般的天空。r

好奇怪的梦!r

阿杰调整思绪,尽量不去想它。r

“小妹,给哥找张好的白纸,还要一根铅笔。”r

“哦。”小妹应了一声便走了,她不知阿杰一醒来就找这两样东西做什么用。r

阿杰接过小妹送过来的纸和笔,还找了一块平整的板,垫了几张纸,便在昏灯下画了起来。r

小妹吃惊地看着阿杰,一会儿看看他的脸,一会儿看看他手的笔和板上的纸。r

“哥,你会画画。”r

“嗯。”r

这是韵韵教他的,只教了素描,韵韵学素描,但只喜欢画卡通画,而阿杰却喜欢写实,他认为除了照相机之类的科技手段外。如果说油画是彩色照,而素描是最好的黑白照了。他学了一个月左右,进步很快,韵韵很是夸他。他还常把她当作模特呢,干爹、干妈、张奶奶都做过他的模特。r

奶奶在他的心中,在他的脑海,在他的眼里,在他的笔头上,他先是打了一轮廓,接着便细心地画起来。r

“哥,你什么时候学的,开了这课吗?”r

“嗯。”阿杰入神地画着。r

就在此时,二姑走了进来,随着她的开门,带进来一阵吵杂声。r

“二姑。”小妹叫道。r

“吃饭了。”二姑走到阿杰身边,想看他在干什么。r

“待会儿再画吧。”她亲切地说,她很喜欢这两个孩子,尤其是阿杰,他很聪明,看他现在又在画奶奶的像,不是她夸他,阿杰画得蛮像的,特别是奶奶那双眼睛,勾勒几画就能辩认出是奶奶那双慈详和善的眼睛。r

大概是八点左右吧,在乡下,一般都是在七点到九点这个时候吃晚饭的。r

阿杰随她们出了房,大厅里有两个桌子,乐生与道士一个桌,亲人朋友和村里的一些人便有四桌。r

亲朋多为一副悲伤着脸,而乐生与那个道士却不然,在那里大声说话,显得很粗,偶尔大笑,爹时而去斟酒,劝他们不要客气。r

阿杰一口气喝了一大碗白米酒uff08是黄米酒经过蒸溜出来的,此酒味香醇可口,度数中等uff09,一股辛辣直冲胃里,此刻便释放无尽的热量,惹来一身燥热,他盛了满满的一碗饭,还加了几大勺水豆腐,这水豆腐是用黄豆做的,煮的时候下了酱油,结果就有淡淡的黄,那里的人都称作黄豆腐。至于是由于黄豆的“黄”,还是酱油的“黄”,但得出的“黄豆腐”的名称就不必考究了。而在这一带,凡是有人家办白喜事,就委婉地说是去吃白豆腐。r

办白喜事,每桌都有黄豆腐,就像乐生与道士一样,不可少。r

阿杰狼吞虎咽一气,便放下了碗筷,独自去了房间,把所有喧噪都关在了门外。r

他觉得头有点昏,眼睛有些迷糊,看到那张尚未完成的画像,都觉得已是最好不过了,他心里知道是酒精的缘故,但他似是喜欢这种感觉,仿佛看见奶奶就是他的对面,慈详地看着她,他端详了片刻,决定从那种海市蜃楼般的感觉中走出来。r

他睁了睁眼睛,凑到画前,似乎清醒很多,他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认真地画了起来。r

当酒精进了你的血管里面后,意志往往是敌不过它的,虽然阿杰认为喝的酒是不算多的,但在酒精、心里疲惫和身体疲乏的袭击之下,很不情愿地昏昏睡去,左手拿着板,右手握着笔,一切都静止了,就像他手里的画像,唯有鼻孔透着思念与痛苦的气息。r

饭后,大人忙着大人的事,她娘要去准备些被子、草席之类的,安排那帮乐生和那个道士到楼上去铺地床。r

小妹帮忙收拾了碗筷后,便到阿杰的房里,见阿杰那样子,心里一阵酸痛。她小心翼翼地拿下画板与笔,看了那像,她不由轻唤了一声:“奶奶。”声音小得像是从心里发出的,只有自己才能听到。r

突然,楼上一阵走路的声响,顺便介绍一下,这种房子里由石、砖、瓦、木等构成的,有十几米高,一般为两层,上面地面是用木板铺成的,一般用来存放东西,粮、油、缸罐等。r

正是那声响把阿杰惊醒了,迷糊间发现画已不见了,便叫:“奶奶。”睁开了眼,很急的样子,却发现小妹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画。r

“小妹。”阿杰亲切地叫了一声,脸面显得很平静,他怕刚才的样子把小妹吓着,更不想他看到自己痛苦的样子。r

“哥。”小妹用手背贴在阿杰的额头上,“有点发烧!”r

“不是,是我喝多了酒。”阿杰忙说,他想,不会是生病了的。r

小妹很担心,但也没说什么,她知道阿杰是疲惫、痛苦,心里有“病”,身体也会有毛病的。r

“给我一条温毛巾吧。”阿杰说道。r

小妹应了便取来毛巾。阿杰伸手欲接。r

“躺下吧。”r

阿杰便缩进被子里,躺下来,小妹轻轻地把温热的毛巾放在他额头上,顿时,像夏天吃了冰棒一般的凉爽,人也十分的清醒。毕竟,三四月份的天气有寒气,水便是冷冷的,吸取热量又快又多。r

“哥,你可要振作点嗯。”小妹盯着他。r

“知道。”阿杰会意一笑,是感激的笑,是摆脱痛苦的笑,是装出来的笑,这一笑都又在表明他是个男子汉。r

过了片刻,他示意小妹把画板与笔拿来。r

他又画了起来。r

时间慢慢过去,他还在画……小妹在旁过陪着。r

他不知道姑姑们娘都到房里来过。r

“好了。”他终于停住了笔,把画拿到小妹面前。r

“奶奶,好像,好像,就像拍下来的。“小妹认真地看了起来。r

“好了,去睡觉吧。“阿杰说着,已闭上了眼睛。r

“噢,”小妹出去了,她把画像带走了。r

她回到房里,两个姑姑都没有睡,要小妹把画像拿给她们看时,只见她们脸上都露出惊喜的表情,她们没有想到阿杰能把奶奶画像画得如此之像,仿佛见到她就在眼前,惊喜之时不由又哭了起来。r

第二天,一大早,道士领了些人便上了坟山,选个风水宝地,他们很有说法,说什么傍山依水,向阳背风之类的。r

现在农村也有到老坟场去做房子的,这也许是老老道士的功劳,看来,选风水宝地虽是有迷信的说法,亦有它科学之处。r

在坟山上选了个地方,其实也就挨在爷爷的坟,帮助的人便在挖坑,约1米乘2米5的长方形,他们挖得很卖力,因为道士说这日是个好日子,先送她上山入土为安后再吃早饭。r

道士对这次埋葬有些为难。r

一般,道士要在祠堂的大厅里为死者做道场uff08死者死去的当晚uff09,死者的后人则面朝遗体而跪,一道场下来,往往膝盖都会跪肿或跪破皮。r

把死者送上山一般在死者死去的第二天早上或傍晚,亦有几天后再送去的。r

在祠堂的大厅,把棺材封好,在封棺之前,亲人们见过最后一面之后,死者的后人一般都会把一些钱物放入棺内或塞在寿衣里,而后众亲人避开,由外人封棺。r

然后用四根竹条,或用绳索捆住棺材的两头,再用一根粗的竹棍挑起绳索便可抬起,共需四人,棺材在中间,一根竹棍两头各一个人,横平着走,棺材的大头朝前uff08棺材有一头大一头小uff09,也就是死者的头朝前。r

而奶奶现在只留下骨灰,还有的村民不让把骨灰带进祠堂,至于有个什么说法,他们也不知道,反正,这是不能打破规矩。r

骨灰盒装进了棺材,空荡荡的,棺材的年龄也有十几年了,农村都有这个做法,有老人的家都备有棺材,黑漆间有红漆,一般红漆画花或写字,黑乎乎的家伙,阿杰从小都有点怕这东西。而奶奶的,他却不怕,当然是把骨灰装下的那刻起。r

姑姑们与娘、小妹都挤在一起哭喊着,眼睛都是红肿的,爹也一脸的痛苦,而他是个男的,一个老男子汉,阿杰心里在说:不要流泪。而心却在痛苦。他是个小男子汉,男人在这一点是痛苦的,他们不能像姑姑小妹那样痛快哭一场,然而就是这一点造就了一个男人的意志。r

爹提着个竹篮走在前面,篮子里放的是纸钱,是用毛边纸做成的,打有个个似铜钱般圆的长方形纸张。他在前面领路,一面扔着纸钱,尽量地抛得最高。r

四个人担抬着棺,在后面跟着,棺材肯定不会重,而他们却走得慢,毕竟要做到安稳地走,而且四个人担着一个东西,拉拉扯扯的,加上弯弯岖岖的山路。r

阿杰跟随在后面,他一手拿着一根香,是用来烧爆竹的,隔一段时间,便要燃放一响,也是尽量抛得最高,以便天下的人听见。r

锣手、吹唢呐的在阿杰后面,在送葬队伍的前面,唢呐的悲叫加上铜锣的长而沉的声音,更是让后面的人哭得凶。r

送葬的人越多,就说明死者越有声望。这个队伍有些长,头上都披着素布uff08叫戴孝uff09,一串素白,一阵阵哭喊声,摇摇晃晃,朝山上去。r

阿杰一路间断地燃着爆竹,没有眼泪,反而心里出奇的平静。他送着奶奶骨灰,像是送她去一个美好的地方,送她去享清福,她重复地做着那个画弧的动作,一丝不苟,像是在认真做着历史交给的任务。r

亲人的哭喊,乐生的哀奏,只是他心情的伴奏。r

入土,筑墓,修碑,送火,下跪……r

这些都是那么的老套规矩,又是那么郑重地表达一种情感。r

送火是傍晚送去的,从家里灶神接来火种,稻草是载体,一路上不能熄灭,路上换了几个稻草把,最终才送到那里。点香,点蜡烛,燃爆竹,下跪……r

山土的颜色很杂,有灰白色,有墨黑色,间杂许多小石子,土很新鲜,就连那块碑给人的感觉都不一般——这是一个新坟。r

碑文写得很端正,里面又是一套规矩,一种文化,有死者生日享年,尊称大名,子孙后代等。奶奶跟所有的平民百姓一样,自然是没什么生平事迹要刻记下来的,她一生都是默默无闻的。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