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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旧痛新伤(2)


17. 我不想这个期限变成无期徒刑

屋内的三个人除了舒朗神智有些不清外,周宁和漫兮统统转头看向门口。

文修远高大的身影站立在门口,将那方寸之地占据得满满的。屋内的灯光直直照在他白皙的脸上,仿佛南极冰川上暴风雪的前奏,让人赞叹他惊天动地的美感的同时又不寒而栗。

周宁上前推了推尚在呆愣中的漫兮,她回过神来仍是畏畏缩缩、不情不愿的样子。周宁一言不发地伸手接过她怀里的舒朗,往旁边挪了挪。

“漫兮,漫兮……”舒朗迷迷糊糊间感受到身边的变动,慌乱地叫了几声。

“在这儿,在这儿呢。”周宁抢在她前头开口,柔声诱哄。

舒朗浑浑噩噩的不疑有他,听到有人答话就放下心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委靡不振的舒朗,神情怪异的漫兮和周宁,文修远早已看出了事情的端倪,惊怒之时又忍不住伤心失望:“路漫兮,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出了车祸在医院焦急等待救治的人?你巴巴地来向我借钱就是为了这个人?这样一个……”

漫兮这才吓得起身跑到他面前,抬手捂住他的嘴:“我求求你,别这么大声,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能再受刺激,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文修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甩开她的手愤然离去。

“周宁,我先走了。”漫兮怕文修远脾气上来再生出什么事端,回头朝周宁打了声招呼,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沉睡的舒朗,咬咬牙跟上去。

文修远脚下步伐迈得飞快,只一会儿时间便走出老远,漫兮跟上的时候他已经坐在车里,冷峻的侧脸如冰雕一般。

文修远不看她,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直视前方,也不发动车子,虽然不说话但摆明了是在等她。漫兮也不敢拿乔,自觉地坐进副驾驶座,车子立刻箭一般直射了出去。

路上几次她想开口解释,都被文修远直接无视掉,最后她只得放弃。

他满脸的不耐烦,却偏偏在每一个红灯前都循规蹈矩,甚至是连她都知道根本没有摄像头的路口。

最后通向文宅的那一段小路有着几个弯道,文修远握着方向盘的手大开大合,拐弯丝毫不减速玩漂移,饶是系着安全带,漫兮仍然觉得随时会被甩出去。

下车的时候,漫兮靠在路边的树干上站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跟着停好车的文修远走进大门。

路淑娟照例给漫兮留了饭菜,见他们一起进来吃了一惊,立刻笑着说:“我说兮兮今天怎么回来早了,原来多亏了少爷,饭菜还热着,赶快坐下来吃吧。”

没等漫兮开口,文修远便专断地说:“不用了,路姨,我们在外面吃过了。

我要和阿兮讨论一下学校这段时间的事情,可能要久一些,您收拾完就去休息,不用管我们。”

漫兮虽然心里不情愿但也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要说,只好勉强地笑着点头。

“哦,那好,那好,你们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路淑娟忙不迭地点头,转去厨房收拾。

漫兮跟在文修远身后上楼,一进门便被文修远用力甩在床上,手臂的伤处碰到床头她不禁痛呼了一声,但被他浑身冷冽的气势镇住,也不再多言,护着胳膊朝后缩了缩。

文修远却并未向前,只是靠在窗前,掏出一支烟放在嘴边,接着砰的一声,火苗在他唇边腾跃而起。他狠狠吸了一口,在烟雾中凝视着床边角的人儿。

漫兮心里万分诧异,文修远是从来不抽烟的,怎么今天……她清了清嗓子,还是决定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了?你放心,我抽的是香烟,不是大麻,这区区一点尼古丁要不了我的命。”

文修远话里的嘲讽让漫兮愤怒,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疲惫不堪,她软弱无力地说:“你非要说这些来嘲笑我吗?”

“怎么,几句嘲笑就受不了了,那你对我的欺骗呢?我在F 市傻等着你,你却在为别人操劳。你离开时明明说只要一天,只要回来看一眼就死心,你忘了吗?

可你却整整走了七天。你知不知道,你走了我都在后悔,我为什么没给你买往返飞机票,那样的话你就可以快点回去再快点来。后来我就想火车多慢啊,你又要在车上受多少苦,所以专门打电话回来叫了司机接你。我为你找尽理由,回来住一天,加上路上的两天,是三天,可是过了三天你还没回来。我就想一定是你累坏了,还需要休息一天,算了,还是两天吧……我真傻,你骗了我我还在替你找理由,我文修远真他妈傻了!”他情绪越来越激动,说到最后将手中的半支烟狠狠地摔在地上,白色的地板上立刻被熏出了一个黄色的印迹。

漫兮被吓了一跳,眼见文修远满面怒容,她下意识地想逃离,站起身向门口疾步走去:“你情绪太不稳定了,现在和你解释什么你也不会听,还是等明天你平静下来再说吧。”

她转过身去刚要走,手臂就被人用力拽住,紧接着整个身体随着力道转过来,扑进身后文修远的怀中。身体被紧紧束缚,耳边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有如擂鼓,她惊恐地推拒着面前滚烫的胸膛,声音都在发抖:“文修远,你要干什么?这是家里,你放开我!放开我!”

文修远却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更紧地抱她,用力吻住她的发顶,闭着眼睛低声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除了深情,他的声音里竟然有她从来没听过的恳求,她一时间也忘了反抗,软了身子任他拥紧。

“咚咚咚”,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漫兮和文修远都是一惊。

“谁?”文修远扬声问道。

“小远,是妈妈。”余文慧优雅的声音响起,“睡了吗?妈妈有事找你。”

漫兮吓得脸色发白,退得老远,直朝他摆手,文修远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自己则去开门。

“妈,大晚上的您有什么事啊?”文修远打开房门,不耐烦地抱怨。

“我有东西落在你房间了,现在急用,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打扰你。”余文慧边说边走进来,看到漫兮意外却又意料之中地挑眉,“哎,漫兮,你也在啊。”

漫兮尽量装做若无其事地笑笑:“阿……阿姨。”

文修远在余文慧的身后瞪了她一眼:“我们在说学校的事呢。”

余文慧笑了一下,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各处,貌似无意的地说:“你说你们两个也是的,要不然谁都不回来,要回来就一下子都跑回来了,你说你们要是能分开调整下时间,我们家大过年的也能热闹些。”

“没办法,谁叫事情凑到一起了呢,这次没有沟通,以后我们一定事先商量好。”文修远赔笑道。

余文慧点点头:“看来东西也不在你这儿,我先回去了。”

见她转身往出走,漫兮也趁机跟上去:“不早了,我也要回去睡了,事情明天再说吧。”

文修远虽说有心也不好挽留,只好任由她去。余文慧却在门口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漫兮,说道:“明天叫你路姨好好擦一擦你房间的地板,通通风,满屋的烟味。”

文修远这才意识到刚才太生气,都忘了打开窗户,捡起地板上的烟捻灭在角落的烟灰缸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的心里一阵沮丧。

夜里躺在床上,文修远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最后还是坐起身,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天抽了两支烟。

刚才他看见了母亲临走前意有所指的眼神,如果母亲知道他与漫兮的关系,说不定也是好事。他们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地亲近,说不定因为大人的关系还会让漫兮屈服。但是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母亲会同意吗?他爱上家里一个佣人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又心烦意乱,手指也被烧到尽头的烟蒂烫了一下。

用脚狠狠地捻灭烟头,文修远回到房间里重新躺下,精神疲惫到极点时脑子里却反复出现漫兮的身影,清纯的、娇媚的。他终于想清楚一件事:就算父母不同意,他也绝对不会放弃漫兮,他已经离不开她了,他要保护她。

早饭桌上,刚刚落座的余文慧扫了四周一眼,笑着问站在一旁的路淑娟:“路姐,最近漫兮虽说是回来了,可却老也不见人啊,都多少天没一块儿吃过饭了,让她得注意着身体,别忙出病来。”

路淑娟赧然地答道:“忙什么啊,和几个高中同学瞎折腾呗。”

“是吗,那敢情好啊,年轻人有想法,敢闯荡总是好的。”

路淑娟附和着笑笑,没说什么。

“不过啊,”余文慧话音一转,“这女孩子到底和男孩子不一样,吃不了苦,这整天地在外面闯不想着家,我看漫兮不是谈恋爱了吧?”

“不会的,太太,我们兮兮脑子简单得很,哪里会开那个窍。”路淑娟讪笑着说。

“哎,路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女大不中留,漫兮也到了该谈恋爱的时候了。现在不同于高中时候,只要不耽误学业,要是真能找一个高中时代的同学,那是多难得的事呀。知根知底不说,以后在一个城市回娘家也方便啊。”

“太太说笑了。”

“我说真的,路姐,文家虽然没多少本事,但给漫兮他们在本市谋个差事还是可以办到的。到时候他们大学毕业了,你只管来张嘴,只要我们能帮忙的,一定给他们办好。所以啊,你也千万别拦着她找男朋友喔。”

那天的谈话丝毫没能影响漫兮的决心和行动,接下来的几天,漫兮依然我行我素,再加上对文修远的刻意躲避,他们几乎几天也见不了一次面。

一天晚上,文修远避过家人,站在漫兮回家的必经之路等她,将近晚上9 点的时候,她才终于出现。

“辛苦了,大忙人。”文修远满脸的嘲讽。

“还……还好。”漫兮低着头想从旁边过去。

“还好的话,你欠我的要什么时候还?”

“文修远,我们不能好好的吗,不要谈这些,钱我可以……”

“你别异想天开了!”文修远高声打断她的话,“你只要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可以回我们的家。”

漫兮叹了一口气,咬着嘴唇说出声:“等舒朗好了。”

“那请问那个舒朗现在状况如何,我可不想这个期限变成无期徒刑。”

“不会的,舒朗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已经好多天没有犯过毒瘾了,我相信再过几天,他一定会好的。”

“那就好,阿兮,别再忘了你的诺言。”文修远说完在她面前转身回去,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发了许久的呆。

夜深了,白日里脏乱不堪的巷子在夜色的掩护下显出别样的幽深,不规则的各式房屋变幻成神秘的千姿百态,一条条深巷仿佛张着大嘴伸着毒芯的蝮蛇一般。

文修远就在这样的血盆大口前面站住,习惯性地掏出一支烟,双手拢起护住中间小小的火焰。那点火焰成了暗夜里唯一的温暖和亮光,最后化做他唇边指间的一点星火。

等到那一点星火也灭了,他直了直身,终于昂首挺胸向巷子深处走去。

小巷的居民都已入睡,四周安静极了,漆黑一片。他遥遥地看到一处微弱的灯火,心里一跳,大步走进去,一不小心踏在冰上险些滑倒。

稳了稳身子,他走近那处灯光——正是舒朗家的院落。

他抬手敲了敲门,并不闻有人应答,斟酌片刻,还是伸手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屋子里昏黄的灯光透过窗子洒在小小院落的地面上,文修远一脚踏进去,长长的影子将那明亮割成两半,又在他的头顶渐渐愈合。

除了灯光,这里和外面一样的悄无声息。

文修远定了定神,再次推推那摆设一样的房门,果然是虚掩着的。

这一次,他惊呆在门口,没能再往前迈一步。

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舒朗双手平举,如奉神明般捧着一张纸。那张薄薄的白纸上是一小撮比纸的颜色更白的粉末,眼看就要送到嘴边,文修远急促地喊了一声:“别动!”

舒朗显然没有觉察有人进来,惊吓之下手一抖,那白色粉末立刻散落一床。

他呆了一下后露出无比难过的表情,然后竟然趴在床上,开始用嘴去吸去舔。

文修远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冲上去用力一推,舒朗立刻被他推得后仰,“舒朗,你这是在干什么?”

舒朗顾不得理会他,又爬起来去靠近那些粉末,被文修远一拳打倒。

这一拳打得很重,舒朗的嘴角立刻有鲜血流出来,血腥味和疼痛暂时缓和了他的毒瘾,舒朗慢慢撑起半边身子,看清了来人:“文修远……这么晚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文修远退后两步站定,双眼喷出愤怒的火焰,“哼,你以为我愿意来吗,如果不是因为阿兮,我才不会来这种臭气熏天的地方。”

舒朗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文修远,我当初是犯糊涂才把漫兮让给你,我已经错过一回了,这次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来找我说什么都没有用。”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我真替你觉得羞耻,漫兮还满心欢喜地告诉我说,你已经快戒了……没想到你只是白天戒了,晚上还是一样的瘾君子。”

舒朗闻言难堪地掉转头:“我只不过偶尔一次而已。”

文修远被气昏了头,激动地说:“偶尔一次?舒朗,我今天就坦白地告诉你,让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除了那8 万块,现在你这里一切的生活费用,包括你那无赖老爸的烂账全都是阿兮向我借的钱,你知道我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借你吗?

那是因为她是在用她自己交换,你越是这样自甘堕落,我越开心,只要有你在,阿兮就永远都离不开我!你就这么拖累着她吧。”他说完走出去,不一会儿却又去而复返,他一字一句地说:“还有一句话送给你:舒朗,你不是个男人!”

文修远拂袖而去,甚至没有替他带上门,冬夜刺骨的寒风穿堂而过,单薄的门板颤巍巍地开合,屋里残破的墙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舒朗还保持着刚才摔倒时趴卧的动作,风迎面吹在头顶,让他浑身生出说不出的阴寒。

文修远那些话在他的耳边轰鸣,他的体内还有一股抑制不住的躁动上蹿下跳,企图挣脱意志的束缚,再次控制他的思想。

他抬起头,忽然看见了墙角的一个白色瓶子,那是他父亲之前放在那里的,他一直留着,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无声地笑了笑。

原来生与死,只是一念之间。

安然地闭上双眼,舒朗年轻的脸上再次露出久违的微笑,慢慢陷入沉睡,梦中有个女孩转过头朝他腼腆地笑:“舒朗!”她温柔地呼唤他。

街头老翁悠然地吆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