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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如果让你遇见我(2)


20. 他和她各自站在生命的两端

在AD 干了一年多,漫兮走出来才惊觉自己在这个城市仍旧一个人都不认识,除了蔚然,她没有一个朋友。

她平时没什么大的开销,倒是有了一点积蓄,然而再想找到一个收入高且入行容易不要求学历的工作却是不容易。时间一天天过去,漫兮走了不知多少家公司,都失望而归。

在日子又向前迈进两个月的时候,漫兮不再挑剔,成为了一家超市的收银员。

收入和以前没办法比,但好在操作简单,不需要费什么脑子。

她又换了更小的住处,勉强维持生计。

一天工作8 个小时,有时候有年轻的女孩子急着谈恋爱,她也会毫不推辞地多代2 个小时班,反正她孤家寡人,回了家还是一个人无事可做。她的付出也有了友善的回报,很多次吃午饭都是别人掏腰包。她也不推辞,虽然还吃着亏但仍然与人为善。

她按部就班,像身边每一个平平凡凡、可亲可爱的市井小民一样碌碌生息,几乎就要被这滚滚红尘湮灭,直到遇见一个人。

那天本来是她轮休,可换班的小姑娘想要回县城的家里多待几天,和她商量着能否多代几个班,好把彼此的假期集中在一起。漫兮没有多想就答应了,没什么顾虑,年轻人能常常惦念着家里她总是支持的。不像她,再长的假期也无所事事,没有可惦念的人,也没有惦念她的人。

周末来超市采购的人络绎不绝,来结账的大多推着满满的购物车,漫兮一上午忙得晕头转向。等到中午好容易交班了,她拖着站得发胀发麻的双腿去换衣服。

更衣间在超市的最里面,漫兮一步步走得缓慢。一排排高大的货架就像一页页翻过的书,一程程走过的路,那分门别类却又琳琅满目的货物就是充实的内容,每一程都有人被吸引,而后驻足停留,而她又流连于何处……她又转过了一排货架。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吸引了她。

那是一个高大瘦削的背影,黑色的衣服让他显得分外有棱角,他显然没有觉察到有人在盯着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物品。

漫兮再也迈不动脚步,她捂住嘴以避免自己尖叫出声。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所以用力地去咬掌心,很痛,还有咸腥的味道。

她再也忍不住,渐渐迈开脚步朝那个背影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变得遥不可及,她几乎走过了一生的长度,而他和她各自站在生命的两端。她曾想放弃一切来缩短这距离,但却终于不能。从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触摸到他。

漫兮停在他身后,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

那两个字在喉间回转了千万遍就要吐露,却还是哽住。

那人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她:“你叫我?有事?”

像是从高空坠入山谷,漫兮的心再次沉下去,她认错人了。可是,背影明明就是舒朗。鬼使神差地,她竟然忘了理会人家的问话,不声不响地绕至他的身后,就那么愣愣地盯着看。

他当然更加诧异,正要转过身,却听到身后的女人急切地喊:“别动!”于是他就真的没敢动,只是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左右上下地打量自己。

一切正常,那么就是别人不正常了。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瞪向这个对他大喊大叫发号施令的怪女人,“喂,我说,没见过帅哥啊,搭讪的方式还挺独特,不过女孩子嘛,下次记得矜持点才好吸引男人。”

漫兮如梦初醒,顿时觉得难堪,红着脸退后两步,支支吾吾道:“对不起,我,我……”

他这时倒是看清了她身上的制服,讥诮地说:“你们超市就是这样培训员工的?我看把你们经理叫出来先训训好了。”

提到经理,漫兮一着急便灵机一动,指着他们身边摆放着毛巾的货架说道:

“先生,其实我是想问您需不需要服务,因为您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撇着嘴痞痞地笑,“服务?服务需要站在身后吗?

请问你们这是什么类型的服务啊?有没有‘特殊服务’?”

漫兮不理会他的言语冒犯,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一条毛巾,便心平气和地说:

“先生,您手里拿的毛巾是欧洲的一个品牌,30% 的涤纶,70% 的棉,质量比较好,但是吸水性差了些。而且因为是深蓝色的,前几次用很容易掉色,如果您真的想买这个牌子的,换一条浅颜色的会好一些。”

他闻言真的看了一眼手里的毛巾,脸上的讥诮也少了些。漫兮趁机又说下去,“不过如果您是想要在使用的时候舒服一点,我建议您看一下竹纤维材质的。

我们这里有好几个品牌都出这种毛巾,虽然价格更贵一些,但吸水性和柔软性都很好,而且不会因为使用的时间长而变硬,您的家人一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不会觉得刺刺的?”

“绝对不会。”

“都有哪几种?”

“这里,这里,还有这边都是,您可以互相比较一下,当然也可以和一般的毛巾比较看看。”

他真的比较起来,间或地问她几个问题,漫兮在一旁耐心地解答,忍不住暗中注视着他。

虽然他和舒朗长得不是很像,但却有着和舒朗一样浓重如山峰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还有下巴上相同的小窝儿。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可能是远方的表亲,或者舒朗真的还有个弟弟?

“这两种颜色哪个好一些?”他举着一黄一粉两块毛巾问。

“哦,”漫兮的胡思乱想被他打断,看了看他手里的颜色,“这两种颜色都蛮适合女生用,如果是先生您用,其实天蓝色也很不错。”

他睖睁了下忽然大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你们超市的员工经常这样替顾客做主吗?不过还真可爱。”

漫兮并没有觉得被这样直白的话语冒犯,反而因为他朗朗的笑声觉得快乐。

“好吧,三条我都买了。”他真的都放在购物筐里,走开两步又退回来,大大方方地盯着她的胸牌看,“路漫兮,哦,别扭的名字,”说完笑着朝她眨了下眼睛,“可爱的路小姐,谢谢你的‘特殊服务’。”

他的声音很高,又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四周立刻有其他顾客朝她投来异样的眼神,漫兮这才觉得窘迫,低了头快步走向更衣间。

这个小插曲让她的心情连着好几天都前所未有地轻松。

每次下班,她都要慢慢走过超市的每一处货架后才会走,她说不清在期盼什么,是那个和她有一面之缘的促狭男人,或者仅仅是一个让她觉得熟悉而温暖的背影。

只不过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弄明白了,那个人再也没在这里出现过,不管她多代多少小时的班。

也许上天只是可怜她,变了个戏法让她开心,给她一个念想,抑或是一个警告,警告她不能忘了有个神采飞扬的少年曾经在她生命中画下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她感谢上天这样的安排,甚至开始期盼下次的惊喜或者警告。只不过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还是截然不同的方式。

她上的是晚班,等回到自己的小屋子时已经是晚上10 点半了。

其实在城市的其他地方,这个时间正是歌舞升平夜未央的快乐时光,但她所住的恰恰是被城市灯火所遗忘的阴暗角落。

这里的居民一辈子或者几辈子都在为能有朝一日在明亮的阳光下买到自己的一砖一瓦而忙碌、节俭。在别人眼中,他们灰头土脸,精神疲惫,平庸无能,过着最底层的生活,但在漫兮看来却可亲可敬。

这里——有石嘴巷的影子。

夜色太浓,她险些撞上停在门口的一辆车,好不容易绕开,她不禁回头多看了几眼:这个地方也有人开这样的车吗?

如果说撞车只是有惊无险的话,那等到她回头掏了钥匙开门时就是见了鬼了。

她“啊”的一声尖叫,噔噔地退后了好几步,钥匙掉在脚旁,捂住嘴看着门廊阴影处站着的一个人。

半晌,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文修远,你怎么在这儿?!”

文修远蹲在地上找她掉落的钥匙,再起来时花了很长的时间,扶着墙壁有些摇摆,伸出手来,“你的钥匙。”

漫兮接过来,闻到浓重的酒气,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一点点。”文修远伸出手指比画了一下,口齿还算清楚。

漫兮想到门口那辆巍然不动却仍然差点撞到她的车,他有能力开来自然可以开得走,“天也晚了,你快回去吧。”

“哦,”酒精让他总是飞速的大脑慢下来,“对,看过了是要回去的。”说着真的走出门廊朝外走,脚步有些虚浮,但举止还算得当,漫兮再给自己一个放心的理由。

他走出去很久仍没有听到发动引擎的声响,站在门口的漫兮已经站不下去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出来查看。

车头灯雪亮,漫兮抬手遮了遮过分刺眼的光线。文修远端坐在驾驶座,手里忙活着什么。

“怎么还没走?”漫兮敲了敲车窗。

文修远抬起头皱着眉,满是困惑的表情,“钥匙孔被撞平了,钥匙插不进去。”

漫兮探身看了看,他捏着钥匙的手使劲抠着仪表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原来醉得不轻,漫兮不禁失笑,天下还有这样能装的人,明明醉成烂泥,还不忘维持仪表,衣冠楚楚。

“撞平?撞在哪里?”

她本是拿他的醉话取笑,没想到文修远一本正经地指着车头,“那儿,撞在路肩。”

漫兮不可置信地绕到车头查看,真的有深深的凹痕,转向灯撞烂一个,右侧车身还有长长的一条划痕。

“你走的是高速?”漫兮胆战心惊地问。

“是吧,”文修远已经停止无谓的努力,朝后靠在椅背,像是在仔细回忆,“晚上在A 市吃饭,原来也不远,只走了两个小时,比往常倒是快了些。”

漫兮心下戚戚然,A 市离此处少说也有将近300 千米,这个醉到这般田地的人开车只用了两个小时。照他的速度,车子只撞到这个程度算是命大。

漫兮引他进自己的小屋,一边倒水一边后悔为什么不曾学过驾驶,否则也不必引狼入室。

“喝点水。”

醉酒的人最是口干,文修远接过来喝得精光,喝完了却表情古怪,“这水……真难喝。”

确实难喝,因为他们这里喝的是非地下水而是经过水利工程处理过的河水,永远带着一股子化学试剂的怪味儿。漫兮接过杯子,想到他的养尊处优心里有几分不快。文修远坐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她只好坐在床沿。

文修远抚着额头四处打量了一番,真正的家徒四壁,他颇有些沉痛地说:“条件这样苦,我先前知道你住在这里条件不好,今天进来坐一坐才体会到,真的太苦了,阿兮……”

如果是别人一定以为可以说出这样清明的话的人没有醉,但是漫兮却知道他是真的醉了。清醒的文修远说话不会流露出如此多的感情,尤其这种感情还是除去嘲讽和高傲自负之外的。

“也还好,比……要好,起码还有自由。”其实她是想说比疗养院好,但又觉得多此一举,于是顿了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文修远弯下腰,手肘和膝盖相触,双手用力搓了搓脸颊,似乎想维持片刻的清醒,他吸着鼻子说:“我当然会知道,我派了那么多人暗地里去打听,你搬来的第五天我就知道了。我已经弄丢你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我受不了……隔几天我就会来一次,在外面站上一会儿,有时候碰巧遇见你,就悄悄地躲起来,车子也不敢开进来,总怕你起疑。很多次我都想进来告诉你,拽你回去,可是到了门口我又退缩了,我怕你会走,走得太远,我都探不着。今天本来没想来,可是看着他们,他们那么多人赔着笑脸和我说话,我就觉得特别没劲,不对,是寂寞。阿兮,我忽然特别想你,想见你……”

文修远的一席醉话,或者说是一席真言让漫兮觉得无所适从,她从来就知道他的想法,可是真的亲耳听到,还是不能适应。

她不安地双手紧紧交握,眼睛也看向别处,“文修远,你又何必,你是文亚的总裁,身负重任,前途无量,很多事务都等着你去处理,没必要为这些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伤怀,这只是徒劳,浪费时间和精力。”

文修远深吸了一口气坐直身体,表情说不出的疲惫,还有,软弱。是的,软弱,尽管用在文修远的身上是那么的陌生,但漫兮看着这个时候的他,心里浮现出的竟然就是这个词汇。

“是啊,你说得对,不止你一个人这样和我说过,父亲、母亲、朋友都是如此。我是文亚的总裁,我有的是更重要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处理都处理不完,为什么会有时间总是在想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和我公司里漂亮明星比起来没什么竞争力的女人。她既不温柔又不体贴,起码对我不是,也没什么才华,不善言辞,木讷得可以,从来不愿意讨我欢心,任何一个正常一点的人都知道该怎么做。可我就是忘不了,我他妈有病!”文修远愤怒地揪扯住自己的头发。

“文修远,你……别这样,起码别在这里,我面前。”漫兮的心也异常难过起来,哽着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强硬。

不知他是不是听进去她的话了,文修远恢复了平静,却变得更加脆弱,总是幽深无波的眼眸竟然有水光一闪而过,“我也想过要重新来过,忘了过去,学别人一样地逢场作戏,可是每天夜里,你、我,还有舒朗,那些事情场景像过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绕,一刻也不停,越绕越清晰,最后好像变成了一张网,要把我紧紧锁在里头。我凑近了看,上面还带着刀子,真的,阿兮,那刀子个个都闪着寒光,就像当年你手里的那把,每梦见一次就刺我一次,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就要重复一次,是往事不放过我。”

他甚至哽咽了一声,探过身来,屋子里地方本来就小,他身量又长,这么一探身就够到了她的手。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这几年过得不好,以前我们太年轻做过很多错事,我也做了很多,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她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将往事看淡,足以笑看人生,但是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旧事重提,甚至连一点灰尘都不用掸,那一幕幕就清晰地摆在眼前,抬起头闭上眼,她说:“文修远,你不要说了,况且那时候你已经受过伤,付出了代价。”

“不,阿兮,不够,我想尽办法要对你好,要补偿你,可是太晚了,恐怕我再也没有机会,没有机会……”

文修远的手随着他的话语将漫兮的手握得更紧,似乎要将不知所措的情绪全部传递给她。漫兮试着抽出手来却不能,她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的痛苦是如此的明显,“如果你想要的是一句谅解,那么你听着,文修远,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不用再觉得愧疚,觉得难过,你不欠我什么。”

她希望她的话可以对文修远起作用,可以让他就此罢手,还她一方自在的天地,可是他却好像没听懂她的话一般,仍然握着她的手,喃喃道:“不,不够……”

谈话进行到这里再也无法继续,文修远喝得实在很高,而且他保持探身的姿势可能压迫了胃,他闭了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寻找可以解决问题的合适场所。

“这边。”漫兮也有所觉察,拉着他进了窄小的卫生间。

文修远勉强扶着墙站住,一弯腰立刻吐得天昏地暗。

漫兮扶着他到了房间里唯一的床铺旁,文修远自觉自发地倒在上面,仰面朝天摆成大字,嘴里还在嘟囔:“太晚了,太晚了……”

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终于走过去,动作粗鲁地脱下文修远的外套、西装裤,停了一下,又硬着头皮给他脱了衬衣,最后是鞋。

扯了薄被给他盖上,漫兮拿了脏衣服走进卫生间,脸红到耳根,这个人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连个贴身的背心也不穿。

衣服洗了一半,漫兮想起什么,拿了块湿毛巾返回去。夏末秋初的时节,天气还很热,她屋子里也没有安空调,一会儿的工夫,文修远已经把被子踢到一边,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低下头走过去,给他擦了一把脸,毛巾沾了他额头的汗,立刻变得温热。

文修远在梦中似乎感觉到了难得的凉意,抓住她就要离开的手放在脸颊旁摩挲,嘴里喃喃道:“热,阿兮……”

这吓得漫兮猛然抽出手,惴惴地站在一边。文修远又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洗了衣服挂起来,漫兮握着那只异常滚烫的手思考该如何挨一晚。

屋内唯一的床是不能指望了,她搬着那张一侧外皮磨破露出里面黄色海绵的椅子,坐在窗前。今天是月中,难得的月圆之夜,皎皎的一轮明月仿佛就挂在前排小屋的房檐上,云彩被夜风扯碎了,留下淡淡的几缕似纱似雾,徒增了几分朦胧之美。

她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圆的月亮了,其实不只是月亮,周遭的一切事物她都许久没有关注过了。她就像一个被往事蒙住双眼的绝望旅人,怀着怨恨和懊悔,对路过的风景视若无睹,再美的景色在她眼中都是灰色的。

如果不是文修远今天的这番话,她不会觉得不妥,因为她情愿活在过去,这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没人可以干涉得了。然而事实并非她想的那样,活在过去的不止她一个,还有文修远,也许还有周宁、姑姑,和她所不知道的某某……她了解的文修远是笃定、自负、强势的,即使是当初身体被利刃穿透,他表现出的也只不过是多了些微的震惊,而她把这些统统归因于事情偶尔脱离了他的掌控而使他愤怒罢了。但刚刚发生的事情将这一切都推翻了。

他也可以不知所措、卑微和软弱,为了她认为在他眼中微不足道的曾经不能释怀,握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太晚了”。

她为了已成定式的过去和逝去的少年徘徊不前。

他为了深深的歉疚和不能补偿而沉湎过去。

也许,是时候该作个决断了。

文修远从睡梦中醒过来,灵敏的感觉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不是他的家。他几乎是立刻就翻身坐起,薄被滑下去,露出裸露的胸膛。

四周的摆设很陌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简陋,但家具摆放得整齐简洁,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可能是因为主人和他有一样的摆放习惯。

屋子很小,一眼看得到边,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衣服整齐地叠放在床头,他有条不紊地拿起来穿在身上,脑子却飞速地运转,仔细回想着昨晚的细节:国外的一家投资公司有意和文亚合作,他们开了一下午的会,晚上在A 城吃饭,精致的食物他吃得索然无味,装着笑脸喝了不少酒,然后他把摊子留给了Jason,自己去开了车……他扣上衬衣袖口最后一颗纽扣,走到窗前。几盆绿色植物正伸展着枝叶努力迎着阳光,小巧的花骨朵全部紧闭着,有的是已经凋谢的样子,有的则是静待时机开放,这样秀气纤细的花他再熟悉不过。

一瞬间,漫兮惊呆的面孔、坏掉的车和难耐的呕吐,这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出现在他脑海中,模模糊糊,让他不能确定。

他猛然间回身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了一遍,没有人。他告诫自己冷静下来,看看手表,是上午9:17,屋子里并没有收拾过行李的痕迹,也许漫兮她只是上班去了。这样想着,他慢慢平静下来,看到那张小桌子上留的早饭。

其实那不能说是一张桌子,因为下面还带着一个抽屉和两扇门,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些杂物,准确地说这是一个被用作桌子的杂物柜。早餐很简单,一碗白米粥、一碟小菜和两张葱油饼,“桌子”的一角还放着一张纸,他拿起来。

“你昨晚喝醉了,吐了一身,条件限制,衣服我用肥皂洗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穿。

早饭很简陋,家里没有微波炉,如果你起得太晚饭凉了不吃也没关系,放在原地就行。

走时别忘了锁门,锁挂在门背后。

注意开车!!!”

他孩子气地将这张小小的纸条反复看了五六遍,欣喜异常。在漫兮的小屋里,他踱来踱去,看看漫兮在墙上涂画的那些无聊得丑到爆的涂鸦,翻翻漫兮的衣柜,他希望能够了解漫兮现在的一切。突然,一个摩挲得起了边的本子映入他的眼帘——《爱到最后,谁也都苍老》。

文修远迫不及待地打开它,厚厚的一摞,每一张纸都码得整整齐齐,字体秀气,少有涂改的痕迹。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坐在灯下奋笔疾书,蹙着眉尖,遇到难题时就会习惯性地用下巴顶着笔帽。

他就坐在那张破椅子上,一页页地细心看完了。越看眉头越紧,直到灯火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