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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见(3)


3. 你属兔子的呀

漫兮的成绩就这么在中间晃悠着。每天除了上学放学、与文修远斗智斗勇外,就是一个人窝在小屋里做自己的事情,每到这时,所有的烦恼不愉快都消失了。

可这让负责辅导她功课的文修远感到汗颜,他文修远做事情要么不做,一旦做了,就一定是最好的。然而他花了这么多的工夫也没能让漫兮有点长进。眼看就要中考了,漫兮却丝毫看不出一点着急的样子,要是她考不上一中,以后他的脸还往哪儿搁?路姨还怎么信任他?

现在明明是用功时间,她又借口去卫生间整整溜出去了半个多小时。忍无可忍的文修远终于顾不得维持自己稳如泰山的形象,冲下楼去拿人。

路淑娟正在厨房给他们做夜宵,文修远也不打算惊动她,悄悄绕过去,来到漫兮的房间门口,大力甩动胳膊打开房门,“路……”话说了一半他就住了嘴,里面空荡荡的根本没人。

楼上是他和父母的房间,漫兮不会贸然上去,楼下除了这里和客厅也没什么多余的空间,她也绝对不可能真的在卫生间待够半小时。带着这样的考虑,文修远慢慢踱到外面。

月色如华,皎皎的亮光将周围星星的闪烁都统统遮盖,美得动人心魄。文修远抬起头惊叹于绝伦的夜色,他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留意过这样美好的夜晚了。

夜风习习,空气中飘浮着若有似无的香气,淡淡的有些熟悉,就像……每晚萦绕在他鼻端的气味,连枕边、床单上都是,但他又隐隐觉得不对,似乎更好闻一些,还夹杂着其他的甜香。

他揪起前襟闻了闻,并不是他身上的味道,那……文修远脑袋中忽然灵光一闪,漫兮在的时候那甜香总会更重一些。

不过他马上用力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怎么可能,那丫头呆头呆脑的,哪有这样的风雅幽香。

既然出来了,文修远也不急着回屋里去,索性随处走动,经过花房的时候才发现虚掩着的门缝里隐隐透出亮光,而香气也更浓郁了几分。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那扇门,果然看见漫兮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水壶忙碌着,她的动作轻盈,嘴里还低低地哼着什么曲子。从来没见过这番景象的文修远蹑手蹑脚地凑得更近,只听那曲子竟然是首老掉牙的歌:“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夜来香吐露着芬芳。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吻着夜来香,夜来香,我为你歌唱,我为你思量,啊——我为你思量,我为你歌唱……”

漫兮的嗓音婉转清亮,在这寂静的夜里有种说不出的韵味。在她的脚步移动中纤瘦的身体随着节奏轻微地扭动,显得身体轻盈曲线柔软,散开的长发也随着那摆动在他心上划出了柔和的弧线。

那一刻钟,几乎给他一种错觉,她不再是那个木讷呆板的路漫兮,而是尖尖细叶中的那一朵最馨香的花儿,花蕊纤纤,身姿摇曳,而他一定是在做梦。

他不敢移动分毫,生怕一不小心就惊醒了这个美梦。

然而,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漫兮给夜来香浇过了水便兴冲冲地回过身来,看到站在身后的身影被吓了一跳:“啊——谁?”

漫兮的这声惊叫也让陷入绮梦的文修远猛然间惊醒,他茫然地看了一眼满脸惊愕的漫兮,心脏为刚刚的失态狂跳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措,他立刻手插兜摆出一副责难的模样:“乱叫什么?是我。”

“你……你怎么来了?”还有些惊魂未定的漫兮呆呆地问。

“你还问我为什么来?”经她一提醒,文修远想起了下楼的目的,马上紧抓不放,“是谁说去上厕所?一上就是半小时。”

“谁规定上厕所不能超过半小时。”漫兮渐渐镇定下来,绞尽脑汁想要洗脱自己偷懒的罪名。

文修远立刻眼睛一转嘲笑她:“哼,就算是便秘,那也不能选错地方吧,这里是你便秘的场所?”

漫兮也是一时被逼急了,顺着他的话就往下说:“电视上现在提倡绿色环保的。”

文修远立刻露出一脸不能忍受的表情,故意扭曲她的意思:“那你的意思是你在这里给这些花草施肥?”

漫兮闻声立刻要否认,但是她觉得还是拿出些证据比较可信,便随手捏起地上装着花肥的黑色塑料袋,朝文修远面前伸过去:“花肥在这儿!”

没想到文修远却更加会错意,向后跳了一大步,捂着鼻子指着她的脸气急败坏地大叫:“路漫兮,你真恶心。”说完便飞也似的转身逃了出去。

一整个晚上,文修远都在回想花房里的情形,被后面漫兮那么一搅和,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看到的一直是幻想。想想吧,哪里有承认自己在花房里便秘的精灵。

这样的胡思乱想使得文修远早晨起来时比往常晚了十几分钟,头还隐隐作痛。

幸亏每天都有司机专门接送他去学校,只要路上稍稍提速便不至于迟到。

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又朝那花房多看了几眼,昨晚的情形浮上心头。他忽然想要亲自向漫兮核实,往回走了两步又恍然大悟,漫兮骑自行车上学,起得又早,这会儿想来早已经到了学校。

悻悻地上了车。一路上,他们碰到了几个为了不迟到而将自行车骑得飞快的学生。那些学生双腿用力地踩着踏板,恨不得身体能离开座位,以一种腾空的姿势飞驰而去,但还是被他们的车远远地甩在身后。

文修远还在扭身向后看,慢慢地,骑车的人变成了漫兮。她的两条细腿吃力地上下踩蹬,宽大的校服在身后鼓得圆圆的,像是一个蒙古包,脸颊也被急速前进时所带来的风吹得通红。尽管如此,她的额头亮晶晶的似乎还有汗水,这又比他平时见到的漫兮更加狼狈百倍。

那人的身影终于远得看不见了,文修远只好转过身,左右看了看宽大的座椅,心里涌上一个念头:如果他大发慈悲每天上下学顺便捎带上漫兮,她是不是会对他态度好一些?但马上,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漫兮手里提着那袋垃圾送到他面前的情景让他不寒而栗,他仿佛看到了干净的真皮座椅上沾上了什么不洁的东西。他迅速地再次察看了身边的位置,还好,仍然一如既往的洁净。

还是算了,哪有小保姆坐车上学的道理,更不用说还是个脏兮兮的小保姆。

这样想着,文修远闭目靠进软垫里,难得的一次良心发现就被他成功地扼杀在了襁褓之中。只不过他好像忘了,他的衣服除了内衣基本上都是这个脏兮兮的小保姆帮他洗干净又熨好了才穿在身上的。

一上午的课,文修远都上得浑身不对劲,但又找不到原因。终于熬到第三节课下了,他迫不及待地走出去,准备在第四节的体育课上好好活动活动筋骨,将这些不对劲统统发泄出去。

路过七班时,他发现一向不出教室的漫兮正随着人流往外走。他这才想起来,今天的第四节漫兮和他们一样,都是体育课。文修远立刻来了精神,紧跑两步追上漫兮。

很快,漫兮也发现了他的存在,抬起头来有些恹恹地看着他,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连嘴唇也褪尽了血色。

文修远理所当然地认为漫兮是因为昨晚得罪了他的事而畏惧,暗自得意的同时态度也比平日更加恶劣了几分。他隔着一步的距离拦在她面前,低着头假装不解地看她:“路漫兮,我克扣了你的工资吗?怎么一见我就气得脸色发白,要不然就是做了亏心事,见到主人吓得面如土色!”

他的声音很大,总是跟在他左右的几个调皮的男生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连附近路过的同学也驻足投来疑惑的目光,或见怪不怪地偷偷窃笑。

漫兮早已经习惯了文修远时不时的恶作剧,反正她是文家小保姆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若无其事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今天她分外的不舒服,早晨起来就觉得浑身发冷,明明多穿了一件毛衫仍然觉得由内而外地发抖,两腿像灌了铅一样困乏难耐,连带着心情也变得极坏。

她咬着嘴唇愤怒地瞪他,冷着声音说:“文修远,每天欺负我你很得意吗?幼稚!”说完便绕开他走掉。

文修远被漫兮突然的反抗弄得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哪里肯善罢甘休,一个转身便牢牢拽住她的胳膊,漫兮没防备被拽得一个趔趄。

“路漫兮,你刚才说什么?你敢说我幼稚!”文修远咬牙切齿地说,将一贯的绅士风度、好男不和女斗等信条全部抛至脑后,手里用的力气很大,也不管他们俩这样拉拉扯扯的样子在中学里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漫兮胳膊生疼,想挣脱偏偏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好用坚定的眼神示威,好像在说:我就是说你幼稚了,怎样?

她这种沉默又倔犟的态度彻底地激怒了文修远,他怒极反笑,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围观便更加得意:“你说我幼稚?路漫兮,大概还没人知道这几年你的成绩能保持现在的水准都是谁的功劳吧。你要不要告诉他们,每天晚上都是谁辛辛苦苦地替你辅导功课,帮你解答疑问的?是我!你不说感谢也就算了,反倒骂我幼稚。路漫兮,你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听了这番话,围观的学生立刻露出惊讶和恍然大悟的神情,似乎对这样的八卦分外感兴趣,向她投来的目光更加异样。

漫兮身上难受,胳膊上的疼痛更加剧了这种痛苦,她几乎掉下泪来,耳中听得文修远的冷嘲热讽,心下一横,索性也顾不得以后的脸面,扬起头大声说:“是啊,我当然感谢,只不过感谢的是你的智商。至于情商,如果不是幼稚,那是谁每天要别人洗衣服、做饭、放洗澡水,还……”“暖被窝”这三个字最终还是被她的理智压了下来,没有说出口。

漫兮这一席话说得本来愤怒至极,不想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在别人听起来只是正常说话的声音亮度,再加上眼中泪光盈盈,巴掌大的脸毫无血色,肩膀也显得比平时更加纤弱,看在文修远眼中是一副从来没有过的委屈神情。文修远脸上通红,心下却一软,竟没有立刻反驳回去。

两个人针锋相对的时候课间10 分钟很快过去,突兀的铃声响起,两人皆是一惊. 围观的学生也做鸟兽状散去,回教室或是去操场,文修远的哥们儿拉了拉他的衣服:“修远,上课了,你还得整队呢,走啊。”

文修远微微侧了侧头,却没有动。倒是漫兮先回过神来,沉默着低下头去首先收回了对峙的目光,从他手中一点点抽回自己的手臂、衣服。

文修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漫兮的衣袖从他合拢的指间一点点抽走,直到手里空空如也,心里涌上的是无法言说的失落,一如往后的一次又一次。

漫兮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倒霉的人,从小到大,做每一件事都不顺利,就连现在的升学考试也是如此。

教育部开始教改,全国上下掀起了一股提倡素质教育的风气。中考除了要进行书面考试之外,还要加试体育。第一年只在八个省市地区推广这项改革,他们所在的省正是其中之一。

体育考试包括三项不同的体育项目,具体的类型由各个市区的教育局领导抽签决定。漫兮认为B 市的领导手气十分不好,抽中的里面包含了她最不擅长的800 米长跑,另外两项则是跳远和铅球,据说可以锻炼耐力、爆发力和臂力。

这项举措是否真的提高了学生们的素质不得而知,但从得知这一“噩耗”开始,各个中学的初中生就开始了疯狂的三项练习。

对于漫兮来说,虽然并不指望体育成绩可以加分,但是起码不能给她的中考成绩拖后腿,所以她一有空余时间就开始努力练习从来没有及过格的800 米长跑。

相应地,体育课和代课老师们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每节体育课并不再是单纯的变相活动时间,老师们也针对学生的不同需要进行了密集的三项训练。

一般上了课整队完毕,便是女生四圈、男生六圈的长跑练习。队伍开始前行的时候,每个班照例有七八个女生从队伍里退下来在一旁等待。前面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儿男生苦着脸对带队的文修远抱怨:“真不公平,为什么女生就可以随意请假不参加长跑?”

文修远嗤笑一声说:“回去好好看生物书去!”

那小男生还是满脸的不解,文修远一边觉得好笑一边不经意地向漫兮班级的方向瞟去,站出来的女生当中没有她。

他略微想了想,似乎从来没见漫兮站出来过。

尽管身体极度的不舒服,可是漫兮总觉得没什么理由退出队伍,而且她在长跑项目上实在是欠缺,这种全班同学集体练习的机会很难得,她咬咬牙还是决定坚持。

过了200 米以后,彼此之间便开始渐渐拉开距离。漫兮一向是属于“第三世界”集团的,被同学们一个个超过去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在跑了接近400米的时候,她离前面最近的一个同学已经差了足足100 米,这样的差距还是前所未有的。

但是,漫兮本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觉得腰腹越来越沉重,腿困得几乎抬不起来,握成拳的双手手心里冷汗津津,似乎连塑胶操场的路面也变得坑坑洼洼、起伏不定了。

文修远人高腿长,又是运动健将,这些项目根本难不倒他。因为想着跑完去打球,所以他的速度越发的快,很快便超了漫兮一整圈,经过她的身边时,他又忍不住地嘲讽了一句:“腿短真可怜。”

这次回答他的不再是漫兮的漠然或是怒视,而是身后“咚”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喊:“哎呀,有人昏倒了!”

其实,他已经跑出去老远,回过身看的时候,学生们围成一个圈,将漫兮密实地围在了中央。一时间,他竟然看不到里面人的安危。

他尽可能快地跑近那个包围圈,边拨开众人边吩咐:“大家散开,散开,让空气流通。”

慌乱的学生们闻言立刻自动散开,给他腾开了一条道路,通向正中的人。

漫兮紧闭着双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像一个毫无声息的布娃娃。

文修远的心莫名地抽动了一下,伸手将她的头微微抬起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试着像书上写的那样去掐她的人中。

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漫兮便呻吟一声有了转醒的迹象,只是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文修远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问:“阿兮,你怎么了?”

漫兮稍微睁开一下眼睛,看见他便偏开头,似乎是挣扎了一下便又软了下来。

文修远重新将她扶好,也不计较她不识好坏的态度:“哪里难受?好点了吗?”

漫兮点头又像是摇头,嘴唇动了动发出低低的一声:“我肚子疼。”

文修远这才发现她双手确实是捂着肚子,知道哪里难受说明还不是很严重,他松了一口气。老师也赶了过来,急急地询问:“这位同学怎么了?”

“她肚子疼,我现在就送她去校医院。”文修远说着已经弯下腰去,在别人的帮助下将漫兮扶到自己的背上,大步离开操场。

站在原地的同学面面相觑,就连老师也知道他们之间“特殊”的关系,一时间也没想到跟上去插手。直到两人走远了,老师才回过头来大声说:“好了,其他人继续。”

文修远虽说是长得人高马大,但毕竟还是一个15 岁的少年,又在长个儿,身形还偏瘦,饶是漫兮再没重量也是个不小的负担,他背着走了一段路便开始喘粗气。

漫兮只觉得身前这副身躯温暖异常,让她冰冷的四肢开始回温,当滚烫的温度传到身体内部的时候,便由内而外地爆发出来。她吓得开始剧烈挣扎,嘴里也大喊:“文修远,你放我下来,快!”

文修远只当是她嫌自己力气不济背不动她,更不愿意被看扁了,脚下不停,粗声粗气地说:“下什么下,我背得动,你别瞎折腾了!”

“文修远,不是,你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呀。”漫兮还在挣扎,到后来声音里甚至有了哭腔。

文修远觉察出不对劲,不再坚持。她一下来便蹲在地上不肯也没力气站起来。

“路漫兮,你到底要干吗,一直蹲在这儿吗?”文修远站在那儿抓了抓头发,以为她还在为了课间的那件事生气,嘴上便管不住地说,“你别以为我稀罕背你,实在是你晕倒了,老师非要让我送你去医院的。”

漫兮却羞愧得几乎要将头埋进花坛的土里。虽然她没经验,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大多已经经历了初潮,偶尔也听过她们悄悄议论这种奇怪的感受,和她现在正在经历的分毫不差,而且刚刚那阵热流实在是太过明显,她再不明白就是真的智商有问题了。现如今,说不定衣服外面已经不能看了,她慌乱得想哭,尤其面对的还是一个可以说是势不两立的异性。所以,除了畏缩她想不到还能干什么。

“哎,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文修远不耐烦地伸手去拉她。

漫兮推拒着他的手,一个没注意便被文修远拣了空当拽得直了下身。他站的位置恰好是她的侧后方,只一瞬间他便看到了她裤子上的污迹,惊愕之下也忘了再去拉。

“路漫兮,你,你……”文修远你了半天还是没脸说下去。漫兮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这下干脆低声地哭起来。

“阿兮,你别哭啊。”文修远也慌了手脚,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么难以应付的场面。想了想他抬手将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她,心下还在庆幸刚才跑步时没有因为热而脱掉外套。

漫兮看着那件深色的校服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文修远气急败坏地嘟囔:“你先拿着挡一挡。”

她迟疑地接过来看了看,学着校园里见过的女生那样围在腰间,用袖子在前面打了个结,长长的衣摆正好遮住污迹,而且肚子上也暖和了不少。

“谢谢你。”经过了刚才的休息,漫兮基本上已经不是特别晕了。她扶着旁边的树干站起来,另一只手还捂着肚子。

“不用,”礼貌用语说得顺口了,文修远忘了他对漫兮从来都不屑展示自己的好修养。说完了他才觉得别扭,又偏开视线看着别处,嘴里倔犟地狡辩:“反正也是你洗。”

漫兮闻言以为他意有所指,放在那件外套外面的手敏感地抠紧,脸也因为难堪变得更红了。她垂下头低声说:“一定洗干净。”

文修远对漫兮忽然恢复的逆来顺受和客套疏离很不适应,胸口发堵,语气也恶劣了几分,“废话!”说完又站远了几步靠在一棵树上生闷气。

漫兮将他的动作解读为好心善举施展完要跟她决裂的标志,便也不敢再去麻烦他,一个人慢慢朝学生服务部也就是小卖部的方向挪动。她走得很慢,除了因为浑身没力加肚子痛外,更多的是担惊受怕,生怕稍微剧烈一点的运动就会导致更剧烈的爆发。那时候估计连这件外套都保不住了,文修远那么有洁癖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漫兮的脚步很轻,等到文修远感到自己憋屈到没劲儿偷眼去看时,她已经在10 米开外的地方了,还在以龟速锲而不舍地前进。他顾不得想她是去干什么,只觉得愤怒。这个小气的女生,他只不过是说了句稍微硬点的话她就斤斤计较,忘了他背她的“大恩大德”,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这小保姆天生不能让人有好脸色,刚刚给了她几分颜色她就要开染坊。

因为还是上课时间,除了操场校园里还安静得很,基本上很少在路上看到闲逛的学生。文修远大踏步朝操场的方向走回去,连迎面教导主任叫他都没听见,等回过神来草草补了一句问候,才发现篮球场就在眼前,已经有队友发现他并朝这边挥手。他却忽然站住,脑中浮现出那张苍白的脸,愣了半天的神,一跺脚又返了回来。

“文修远啊文修远,你真是有病,人家转得跟什么似的,你还在这儿瞎操心,你一定是疯了。”他边往回跑边自言自语道,觉得不够又拍了脑门两下。

结果,还没跑几步,他便碰到专注挪动的漫兮。文修远赶紧停下来努力平复喘息,装做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问:“哎?你属兔子的呀,龟兔赛跑光睡觉还不够,又流行往回折了?”

漫兮忘了折回来的初衷,只顾上了文修远这句话里的歧义,完全是自然地接了一句:“可是十二生肖里没有乌龟。”

文修远根本没想到漫兮会回这么一句,想了一下才发现她是在讽刺他,顿时气得五官几乎扭曲,恶狠狠地说:“路漫兮,你真是够了。”说完就要走开,后面的漫兮却急急地叫了他一声。

“文修远……”

文修远气归气,这时候还是忍不住站住,不说话也不回头。

漫兮绞着身前晃荡的两只校服袖子,心里难堪到了极点,但除了求他还是别无他法,顿了顿只好接下去:“我想向你借点钱行吗?”

“借钱?”文修远诧异地转过身来,惊讶过后是一种胜利者的高高在上。他从兜里掏出几张10 块的递过来,嘴里还不放过机会冷嘲热讽:“我没听错吧,路漫兮,你不是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漫兮抽出一张,接过钱的手一抖。文修远那种姿态仿佛是在施舍一个乞丐般鄙夷,如果不是她没有带零花钱的习惯,且今天的情况特殊,她死都不会向他借钱。这次就算了,那么以后死都不向他借钱了。

漫兮心里暗暗发誓,还是拿着钱转到小卖部里去买卫生巾。老板是个50 多岁的中年妇女,看漫兮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这样的情形在中学女生里实在是太常见了。末了老板还贴心地找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帮她装起来。

漫兮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但一出来还是被眼尖的文修远一眼发现了。他虽然对生理卫生的知识略有理解,但哪里想得到女生的这些小细节,只道是她又藏了什么好东西不让他知道,马上嚷嚷起来:“你真小气,看看,买个东西都拿黑色的袋子装,怕我看见了和你抢啊?”

“不是的,不是的。”漫兮没想到文修远对这个东西这么感兴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只是连连否认。

“还说不是?”文修远见漫兮不是像往常一样爱理不理,立刻来了劲儿,摆出一副非要一探究竟的架势,“不是你为什么藏起来?快拿出来看看!”

漫兮自然不依,急忙把整个塑料袋紧紧抱在怀里,背过身去。

她越是不让看文修远就越是好奇,他仗着自己身高胳膊长,从后面伸过手去抢。

“不要抢了,你拿着没用,真的。”漫兮觉得今天是她活这么大最慌乱难堪的一天。女儿家的隐私被这个变态霸道的家伙窥探了个遍,她真是不要活了。

“不看看怎么知道没用,说不定还能用上呢。你就是想独吞,我才不会被你骗了呢!”文修远几乎要赞叹自己的聪明才智了,眼睛里更是只有那个袋子,也顾不得从后面环抱住漫兮的动作有多暧昧,前胸几乎贴到了她的后背上。

但是漫兮已经感觉到了,第一次被一个异性抱在怀里,和刚才的味道一样,干净清新里夹杂着淡淡的汗水气息。这种陌生而异样的感觉让她耳根发麻,浑身都不自在,她心下一横,索性也不管那么多,忽然就直起身,结果正撞上文修远位于她头顶的下颌。只听见“咚”的一声,紧接着便是文修远的“哎哟”声。

“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直腰啊?”文修远揉着自己的下巴,龇牙咧嘴地控诉。

漫兮站开一点,微微动了动手里的袋子:“我是想说你要用就给你用好了。”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文修远也不管下巴的疼痛了,还以为自己的苦肉计打动了漫兮的铁石心肠,忙不迭地抢过来,两三下就解开了本就系得松松的带子。打开之后,他直愣愣地盯着那包方方鼓鼓的东西,半天才读懂上面的字眼,怪叫一声立刻像捡到烫手山芋般将它扔回漫兮的怀中。

漫兮也不多言,默默地收好,向卫生间奔去。

可能是觉得太丢脸,一直到他骑着漫兮的那辆破车送她回家他也没有再发一语,只是脸色阴沉沉地沉默着。这正好给了漫兮和他在一起相处却难得清静的短暂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