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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见(2)


2. 看,那就是文修远的小保姆

文修远照例考了全年级第一,又刚刚过了钢琴六级考核,余文慧一高兴便允许他请了班上的同学来家里办party。漫兮一大早便从路淑娟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并被告知因为来的同学比较多,所以她要帮忙准备party 上的食物。

一上午的时间,漫兮都是在厨房里度过的。她干不了复杂的工作,只有打打下手,洗菜、择菜、递东西、端盘子、摞碗。她话不多,手脚却利索,也懂得看眼色,倒是也给路淑娟省了不少事儿。

漫兮一边帮忙,一边注意墙上的钟表。眼见中午将近,看看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她便小心翼翼地探路淑娟的口气说想要去看书,被允许后飞也似的跑出了大房子,转身便钻进了旁边的小花房里。

文修远的名声响,认识的人也多,漫兮从班上同学的谈话中不止一次听到有男生说“我哥们儿文修远怎样怎样”,有女生说“我父亲和文修远的爸爸关系怎样怎样”,语气里满是自豪。那么这次既然要请很多人,那说不定自己班上的同学也会在其中。她可不想被人误会和文修远有怎样的瓜葛,倒不如躲在这个清净的地方闻闻花香,会会花神。

她平时就喜欢摆弄这些个花花草草的,又和园丁大叔学了不少的技巧,这些花的习性她没事干时也摸了个透。一段时间下来,手艺竟比专业人士差不了多少,连向来挑剔的余文慧也总是夸最近花房里花的长势越来越好了。

漫兮尤其偏爱那几盆夜来香。小巧的花瓣,全部展开也是秀气的一小朵,专挑夜深人静无人打扰的时候悄悄盛开,那香便只有懂得欣赏、肯耐心守候的人才闻得到。

置身于幽静美好的环境中,漫兮几乎忘了外面的俗事烦恼。

然而她刚刚在花房里待了半小时不到,便听到外面纷乱的脚步声,估计至少有十几个人,边走边交谈着。

“文修远,这就是你家啊,真漂亮。”

“是啊,真像个花园。”

“对了,听我妈说你家的花养得特别好看,是吗?”

“大概吧,我都不注意这些。”

“文修远,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听到这里,漫兮感到大事不妙,心里祈祷:文少爷,文修远,文圣人千万不要对这些“俗物”感兴趣。可世事弄人,你越是这样想,就越会事与愿违。

只听文修远不甚在意地说:“行啊,反正还没到时间,我就带你们去参观参观我们家的花房。”

漫兮的心咯噔一下,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花房就那么方寸大的小天地,一眼就看到了底,那一盆盆花草绝对是不够掩住她的身形的。耳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漫兮索性拿着水壶,站在最角落,背对着门口,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把头缩到土里去。

也就是她刚刚完成了所谓的“躲藏”行动,花房的门便被推开了,外面的喧嚣声哗啦一下子灌进来。

脚步声又近了几分,忽然听得有人“啊”了一声,语气是万分的惊奇。接着,四周便安静下来,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再出声,可是那芒刺在背的感觉还是让漫兮不得不转过身来。果然,十几个人包括文修远全都呆立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她。

这样的情形让漫兮很是窘迫,她抬了抬拿着水壶的手,干巴巴地解释:“我……我在给花儿浇水。”尽管她的普通话已经和其他人说的一样无可挑剔,但她仍然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

“咦,这不是我们班的路漫兮吗?怎么在这里?文修远,你也请她了吗?”

漫兮班上的一个男生问。

文修远摇摇头,浓黑如墨的眉毛紧紧皱着,似乎也在苦苦思索“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嘴里也念念有词,“路漫兮?路漫兮……”许久他才长长地“哦”

了一声,眉毛也舒展开来,“你就是那个脏兮兮吧。”

这句话让漫兮很想将手中的水壶朝他的脸扔过去,你才是脏兮兮呢,你是傻兮兮。

“什么脏兮兮啊?”身边的同学不解地询问。

“她是我们家保姆的亲戚,一直住在这里。”文修远理清了头绪,开始恢复了满不在乎的态度。

“原来你和路漫兮这么熟啊,文修远,怎么没听你说过啊?”

“不就是一个小保姆嘛,有什么好说的。”文修远似乎很不愿和她扯上关系,态度里满是不屑。

“文修远,真羡慕你啊,还有专属小保姆呢。”

“什么专属小保姆啊?是不是电视上那种童养媳啊?”有顽皮的男生看漫兮低着头的柔顺样儿,故意起哄。

“嘁,我才不是那种又胖又蠢的地主儿子呢,再说哪有人要又脏又丑的童养媳,”文修远被这样的说法逗得笑闹起来,看着漫兮有些得意地说,“小保姆就是小保姆,跟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相干。”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这才朝花房深处走去。

漫兮把自己压成一张照片,紧紧地贴着墙壁站着,给他们让开路,自己则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场。

她已经走到那扇半透明的门前了,却听得身后响起文修远那魔鬼般的声音,“小保姆,去给我们拿饮料来!”

她本应该装做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走开,可是双腿双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般跑进厨房里,从冰箱里取了十几听饮料送过来,她边走边悲哀地下结论,看来和姑姑相处久了,就习惯对文家的人卑躬屈膝、言听计从了。

于是,那一天文家不断地传出小学生热烈的嬉闹声,中间时不时夹杂几声颐指气使的指令。

“小保姆,倒水来!”

“小保姆,把这些垃圾收拾收拾!”

“小保姆,我房间这么乱,快打扫干净!”

“小保姆……”

“小保姆!”

“小保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漫兮是文家小保姆的这件事迅速在学校里传开来,让她成为风头直逼文修远的传奇人物。

本班的同学会带着羡慕、鄙夷、不屑、吃惊等情绪问她:“路漫兮,你真是文修远家的小保姆吗?”

漫兮当然坚决地否认:“不是的。”

然后对方会更加吃惊地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你为什么住在他家?”

漫兮觉得头痛无比,但为了自己的声誉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我姑姑在他家工作,我和姑姑住在一起。”

“哦,”对方大力地点着头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歪着脑袋做思索状,半晌得出结论,“那还是小保姆啊!”

碰到这样的情形,本就寡言的漫兮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怔怔地看着得到答案的同学满意离去,再第一时间传达给其他人。

路上遇到不认识的人,总会在她身后指指点点。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那声音总会飘进她的耳膜:“看,那就是文修远的小保姆!”直接连“家”都省略掉了。

漫兮回过头来,人家却已经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漫兮一直是一个可以很快适应环境变化的人,这样的情况遇见得多了,时间久了,她便告诉自己不要去在意,渐渐地也真的不在意了。嘴在别人身上长着,她是断然管不了的。说便说,反正她也不会因此而有什么损失,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是谁就可以了。

那一天下了课以后,漫兮去上卫生间,途经文修远所在的班级,一群男生在门口打闹成一片。漫兮低着头想尽可能快地穿过去,嘈杂中却偏偏传来几道清晰的声音:“文修远,你家小保姆才和咱们一样大,都能干什么啊?会给你洗臭袜子吗?我们家都是我妈在洗。”

文修远没想到自己那天一时兴起的玩笑让大家持续了这么久的兴趣,有点心不在焉地说:“洗啊。”

漫兮闻言心头火起,想到给文修远洗袜子的情景就恶心,顿时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文修远恰在此时抬起头来,漫兮那被怒火烧得亮晶晶的眼睛就这么跳入了他的视线。一种奇妙的感觉升上他的心头,原来,她也并不是一个呆头呆脑的木头人,看似柔顺乖巧的外表下有着不为人所知的一面,真是个神秘的家伙。

他忽然对漫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看她在自己面前失态,然后露出尖利的小爪子虎视眈眈,却偏偏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一定爽极了!

文修远终于在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中找到了一点点新奇和刺激,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心态和想法有多么的恶趣味。

文修远对她过多的兴趣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漫兮无法再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得其乐,不管她愿不愿意,文修远都蛮横地硬闯进来捣乱。

他从来就是个有心计的孩子,清楚地知道怎样可以打动大人的心,借助他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天,文修远看到忙忙碌碌打扫卫生的路淑娟,趁机一本正经地说:“路姨,路漫兮的功课老是上不去,数学老师找到我让我帮她补习,您看行吗?”

“这,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啊?”路淑娟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讨好地看着这位文家小主人。

“没关系,我可以抽出时间来,而且老师说了,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互相关心。”文修远的表情说不出的诚恳。

“那就麻烦你了。”路淑娟心里对文家的大恩大德又多了一层感悟。

“路姨对我这么好,我帮助帮助路漫兮也是应该的。”文修远看目的达到,又仰着天使般的笑脸使了一招温情戏码。果然,路淑娟立刻露出欣慰的笑容。

“路姨,那每天下午放学以后就让她到我房间里一起做作业吧,有什么不懂的我也方便解答。”

“行,不影响你学习就成。”路淑娟受宠若惊地答应。

得了令的文修远当天下午便去最靠里的小屋子里拽了漫兮出来。

“我不去。”漫兮坚决将屁股牢牢粘在椅子上,不动分毫。

“路姨已经答应了,你不去我就说你不愿意好好学习。”文修远全然不是在路淑娟面前的乖巧模样,站在她桌前,居高临下地看她。

“我告诉姑姑你说谎,老师根本没让你辅导我功课。”漫兮被逼急了,抬起头瞪着他反驳。

文修远再次见识到了漫兮的锋芒,心里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脸上却毫不在乎,“行啊,我也去告诉路姨你上课总爱看着窗外发呆,自习课还捧着闲书看。”

说完还一副“你拿我怎样”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漫兮彻底被镇住了,没想到自己的这些小毛病文修远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走不走?”文修远得意扬扬地转过头。

“你为什么非要辅导我功课?”漫兮低着头收拾东西,问了一句,她不会傻到以为他是一片好心。

“帮助脑袋不灵光的同学呗,我伟大吧。”文修远说完便转身先走,漫兮也只好乖乖地跟上。

路过客厅的时候,路淑娟看着前面走得端正挺拔的文修远,再看看落在后面低着头,拖拉着脚步磨磨蹭蹭的漫兮,不禁感叹:看来人并不是天生就一样的,都是孩子,漫兮就差了这么多。心里一比较,嘴上便更严厉了几分:“不要打扰少爷学习,好好听话,学习也用点脑子,别光顾着玩!”

漫兮一边乖乖点头,一边偷偷地去看文修远时,果然捕捉到一个稍纵即逝的奸笑。

文修远的房间很大,到处是男孩子的痕迹。球星的贴画、各种赛车和机器人的模型,还有一台大型的游戏机,可是写字台却只有一个。趴在地上和床上都显得不合时宜,漫兮只好忍耐着坐在他旁边。

一个晚上下来,漫兮一个问题都没有问,也不说话。倒是文修远沉不住气,没事找事地嚷嚷:“哎哎,你怎么这么胖,挤死我了,过去点。”

“我口渴了,去给我拿杯牛奶。”

“你是哑巴啊,一句话也不说。”

漫兮如他所愿,让自己做个哑巴。最后,文修远终于受不了地凑到她作业本前面,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怪声怪气地叫:“脏兮兮,你真笨,这么简单的题也不会,你还不虚心,不懂装懂,我去报告路姨。”

“我正在想。”漫兮听到他抬出姑姑,只好硬着头皮编了个理由。

“想了这么长时间还不会,笨死了。”文修远边说边在草稿纸上讲解起来,漫兮还是照样地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懂了没。

“猪脑子!”

“笨蛋!”

文修远被她这副死样子气得七窍生烟,很是挫败。末了,看到叠着的被子,他忽然灵机一动:“哎,你去给我暖被窝吧。”

“给我放好洗澡水再走!”

漫兮闻言无法再无动于衷,露出“你是神经病”的吃惊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连嘴都微微张开。

文修远立刻喜笑颜开,昂起头质问:“怎么,我给你补了一晚上的课,你还不得回报回报我!”

漫兮知道和这种人多说无益,又急着离开,便走过去展开被褥,钻进去直直地躺几分钟便出来了,也不管有没有效果拿了东西就走。

“记得明天准时点啊,别让我再下去叫你!”文修远看到她吃瘪的样子心情顿时变得十分畅快,几乎等不及明天接着戏弄她。

已经快出门的漫兮听到他的话,忽然恶从胆边生,临去时说了句:“我已经10 天没洗澡了!”说完便咚咚地跑下了楼梯,只留下文修远在房间捂着鼻子、瞪着摊开的被子,怕惊动母亲又不敢声张,气得咬牙切齿。

第二天,文修远又想方设法、变本加厉地欺负回去,而不言不语的漫兮总会在出其不意的时候给文修远重重一击。

这样不太平静的补课生涯一直持续到他们小学毕业,又同时升上了全市最好的中学。文修远在一如既往地讽刺漫兮的智商之外,还抓住一切机会指使她为自己干各种各样的事,并且因为嫌弃“脏兮兮”这三个字叫起来拗口又冗长,便在心情愉悦时自作主张改为“阿兮”。尽管漫兮很不习惯这种正常却又独特的叫法,但出于心理上轻视敌人的考虑便由了他去,不予理会。至于那个暖被窝的变态习惯竟然也在文修远死气白赖的坚持下保留了下来。因为经过文修远对她近距离的观察发现根本没有她所说的许久不洗澡的恶习,便认定她是十分不愿意,于是他就更热衷于此了。

而漫兮则在强大的心理建设下,一边在心里将文修远视为幼稚无理、手脚残疾,外加心理变态的脑残人士;一边不动声色地满足他花样繁多的奇怪要求,并在长期的与敌斗争中总结出了宝贵的作战经验:只要心平气和,彻底地漠视文修远,就是对他最大的羞辱和蔑视,那么她就胜利了!

漫兮的功课虽然没有大的起色,但好在在初二这种关键时刻没有掉队,成绩保持在年级的中间水平,并且普通话的发音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如果以前不认识她的人会觉得漫兮的普通话除了语调比他人更加婉转柔和,尾音稍微上扬外,基本上已经和土生土长的B 市人没有什么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