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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谁曾被谁爱过(2)


13.一个人回忆时,是走入衰老的征兆

高考和雨天总是如影随形,似乎考生们的思路只有雨水才能洗刷清晰。今年仍然不例外,高考第二天,终于还是噼里啪啦地下了一阵雨。

身边的同学满脸紧张,身上揣着巧克力、氟哌酸,拿着超大号的水杯,坐在课桌前还是不住地深呼吸。文修远天生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的性格,再加上胸有成竹,不紧张再正常不过的;漫兮则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外加浑浑噩噩,紧张不起来。他们静静地去学校、考试、回家,与往日并无二般,除了路淑娟第一天早上问了一句外,身边人竟是对此并不知情,不闻不问。似乎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都只有他们两个人无意又凑巧地以彼此为伴,中考如此,高考还是一样。

考完的那一天,漫兮刚出教学楼就碰上隔壁考场的周宁,她笑吟吟地走上来。

“漫兮,考得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漫兮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心情复杂。

“没什么感觉就对了,说明不觉得难,肯定没问题。”

漫兮扯扯嘴角。

“今天总算考完了,终于轻松了,你打算去哪儿玩啊?”

漫兮摇摇头,嘴上还是忍不住地问:“你呢?是要等……他吗?”

“谁?舒朗吗?他没来。”周宁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常态,“他忙得很,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要赚钱再还钱。说起还钱,我代舒朗谢谢你,要是没有你,还真挺难的。”

“没关系。”多么讽刺,她帮助舒朗竟然要别人代谢,漫兮几乎忍不住眼眶里的胀热,好在已经到了校门口,便朝周宁挥挥手,“文修远在等我,先走了。”

周宁故作了然地一笑,点点头:“哦,快去吧,有空常联系。”

当天夜里,漫兮就病倒了,高烧不断,整个人呈现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她也不说,就那么一声不吭地躺着,直到第二天上午10 点多,路淑娟进屋才发现她不对劲,上前一看才发现漫兮烧得像一只大虾一样缩在被褥间,问话也是驴唇不对马嘴,这才着了急。她跑出来没敢惊动和客人喝茶的余文慧,只是悄悄告诉了文修远,一个电话,医生马上便到了。

检查过后,漫兮并无其他症状,只是干烧。医生开了退烧的药,给漫兮挂了药水,又嘱咐多注意休息。

路淑娟一个劲地说:“这孩子虽说身子单薄,却从小就少生病,这不轻易病的孩子一病起来熬人得很,不过个三五天是好不了的。”

文修远在一旁束手无策,只当路淑娟说得有道理。

还真被路淑娟说中了,漫兮真的在床上躺够一周才慢慢好起来。这期间受文修远协助,她马马虎虎地估了分,就连填志愿也是她口述,文修远代笔。

报志愿是个顶重要的事,考生们深思熟虑,四处打听,找过来人讲经验说教训,填得踌躇满志。

漫兮倒是没考虑这么多,她报志愿的宗旨很简单,只要是本省的,最好是本市的,越近越好。不管学校好坏,以网上论坛中的综合排名先后顺序按着一本第一志愿、第二志愿、第三志愿,二本第一志愿等,依此类推。一轮下来,从重点到三本,甚至是专科,几乎将本省的学校全部囊括,连武警、公安之类的特殊院校也不放过。文修远问她原因,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或者说她不愿意深究其中的动机,她终究是一个怯懦的人。

文修远倒是尽职得很,估分尽量做到一分不差,志愿填好了让漫兮过目了才送到学校。

等待录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漫兮无所事事的时候,和舒朗在一起的种种画面总会被各种各样的情景触发,然后第一时间跳出来。可能是正午时分照在文宅前面草坪上的炙热阳光,可能是晚饭后吹进花房里的一阵疾风,也可能是路过窗前拍着篮球三五结伴的高大男生……毫无防备,毫无征兆。

而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脸上湿湿的,抬头看天,晴空万里,并无刮风下雨。

其实并没有特别伤心难过的感觉,只是不由自主。原来,狗血言情小说里说的都是真的,流泪也可以成为一种习惯。

这种习惯变本加厉,让她在陷入沉睡之后也不能幸免,于是路淑娟收拾房间之时不止一次地纳闷:“这孩子最近是怎么搞的,越来越大了怎么反而开始睡觉流口水了,看看这枕巾,整天都是湿的,以前没这习惯啊,难道是高考后遗症?”

想过之后又问漫兮:“你是不是老是睡觉姿势不对啊,以后别老侧着睡。”

漫兮无言以对,只能含糊其辞。

文良开始大规模拓展公司业务,听说从传媒转到了娱乐,整天忙得团团转,而余文慧则因为丈夫身边更加密集的年轻美貌的女子而无暇他顾。文修远没有像上次一样去旅行,而是整天在文宅里晃,那地方住起来宽敞,可真的活动起来也没多少空间,他往往一晃就到了漫兮面前,让她不胜其扰。

于是,有一两次闲逛的文修远路过听到路淑娟的疑问便接话:“路姨,那是你没注意,阿兮以前就是这样的,在我房间趴在桌子上睡着时,可比现在的情况严重得多。”

“哪有,你不要胡说。”看见路淑娟瞪着自己,漫兮条件反射地反驳。

“没有吗?真的没有?”文修远抱着肩,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漫兮看看枕头上无法解释的濡湿,最终选择沉默。在文修远面前丢脸总好过姑姑一次一次地盘问,反正她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做他的笑料,她不在乎。

书上说当一个人开始回忆往事时,那就是走入衰老的征兆。漫兮悲哀地发现她已经在经历这个过程,对于她的未老先衰,无疾而终的爱情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漫兮想起上一个悠长的假期,她遇到了舒朗,这一次她失去了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还有几次,她实在憋不住便偷偷跑去那条巷子,隔着老远看上一眼。有时候看到的是周宁和舒朗相伴的身影,但大多还是周宁进去又出来的孤单而殷勤的姿态。

看着周宁若有所思的表情,漫兮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似乎是带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在里面。可马上她又自责了,周宁只不过是和她爱上了同一个人,作为不知情者,周宁并没有什么错,她不为周宁着急担忧就算了还……难道失恋已经让她的心阴郁深沉,还是她本来就性格阴暗。这样一想,她又越发的难过,阳光灿烂、开朗活泼的周宁成了她活生生的哈哈镜,将她的身形映得形体扭曲、丑陋不堪,也或者说是姜子牙手中的照妖镜,让她原形毕露,自惭形秽。

就是在这样的煎熬下,漫兮等到了录取通知书。

F 市的外国语学院,虽不是一流的大学,但因其外语专业高精尖而齐全,且校园里美女众多而名声响亮。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她却高兴不起来。

这意味着要和心里那个人天各一方,从此,我爱的人就要在那遥远的城。

关键是,她明明记得报的都是本省的大学。

漫兮敲门走进文修远房间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里欣赏着火红的Q 大通知书。

“怎么?找我有事吗?”文修远并没有向她投注多余的注意力,还在不厌其烦地翻看,嘴里扬扬得意地问,“是不是来欣赏鼎鼎大名的Q 大通知书的?”

“都是通知书,有什么不一样!”漫兮不屑一顾。

文修远闻言转头看见她手中捏着的纸,“我说怎么口气这么冲,原来你也胜利在握了,不错啊,一本吧,和我差不多,”他扬扬下巴问,“什么学校?”

漫兮不多说,径直走过去将手里的通知书扔在他身上:“你自己看吧。”

文修远愣了下,表情变冷,捡起来看:“外国语学院?还真给录了,你真是瞎猫碰死耗子,报了一堆垃圾学校,就这么一个稍微好点的就给录上了。”语气里既有诧异也有了然,还夹杂着一贯的不屑。

这次漫兮倒是一愣:“什么叫报了一堆垃圾学校,就这么一个稍微好点的,我有报过外国语学院吗?”

文修远懒得再看,随手将她的通知书丢在一边的茶几上,拿起看了一半的一本厚书翻开:“你不会连自己报的志愿都记不清了吧。”

“我当然记得,我报的都是本省的学校,哪里会跑出F 市的。”漫兮肯定地说。

“F 市,”文修远看了一眼自己的通知书,又低下头去,“也是F 市,你真是难以摆脱。”

“你不要转移话题。”

“转移什么话题?”

“我没有报外国语学院。”

“哼,”文修远冷笑一声,“你没报人家吃饱了撑的录你,又不是招不上人,还费九牛二虎之力调档,又不缺你一个。”

“所以我要问你。”

“问我什么?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高考招生办公室,虽然我们家人脉多,但也伸不到F 市,管不了这些事,你高看我了。”

漫兮再次领教了文修远的诡辩能力,她不想再跟着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文修远,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动我的志愿填报表?”

“废话,当然有,不动我怎么帮你填表。”文修远终于也不再避其锋芒,站起来俯下身看着她,身高的优势顿时让漫兮觉得气势一弱,“路漫兮,如果这就是你对我忙前忙后、不辞辛劳帮你所表示的谢意,那么我还是会说一句不客气,尽管这个感谢很变态。但是如果你有什么怀疑,最好能说出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

“理由就是你对我……”说到这个,漫兮找不到一个听起来不那么羞涩的说法,而且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说完。

“我希望你说话之前先认真思索,仔细回忆一下,虽然那天你烧得糊里糊涂,但还不至于没有理智吧。”

漫兮被他说得还真有点怀疑自己那天的清醒程度,但马上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否定了她的质疑:“我不会报外省的学校。”

“这么肯定?难道有什么根深蒂固的理由促使你心里有这么坚定的信念?不惜错过好的学校,好的前程?是什么?舒朗?路漫兮,你真是无药可救,人家已经放弃你了,你还这么赖着,有什么意思!”文修远嘴角是深深的嘲讽。

“你别说了!够了!”漫兮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话。

“恼羞成怒了,嗬。”文修远冷笑一声,忽然低下头靠近她,“看来是真的,那么我告诉你路漫兮,就算是我,你能怎么样?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死气白赖地去找舒朗,看他会不会可怜你,然后送上门去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中。”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一句话,而后直起身与她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漫兮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与世俗的约束相比,她个人对爱情和自由的向往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那天,她本来已经准备开口要留在B 市,哪怕是要复读一年。姑姑却抹着眼泪诉说着自己这多年来的含辛茹苦、漫兮父母的早亡,以及漫兮如今和将来可能的出人头地。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言语的人,那个时候更是觉得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如鲠在喉,不甘心放弃却又说不出口。

她是个怯懦的人,终究无法无视姑姑殷切的目光。

她能做的只有对整件事冷处理,包括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憧憬和向往。她对任何关于此的事都表现得无一丝积极,无论是言语上的讨论还是行动上的准备。

那次争吵似乎并没有影响文修远多深,他像往常一样我行我素,一丝不苟地安排着自己充实而枯燥的生活,同样并未对远行作任何准备,起码漫兮看到的是这样。直到出发前一周,路淑娟正给心不在焉的侄女唠叨订火车票的事情,恰好走过来的文修远波澜不惊地出声道:“机票我已经订好了,过两天就会送过来,不用再想买票的问题了。”

不只漫兮,路淑娟也很惊讶,或者说是受宠若惊:“机票?很贵的吧,我们,我们……还是坐火车的好。”

“本来就顺路的,分开来买反而不好,我一个人也很无聊,不如大家一起还有个照应,路姨您不要这么见外。”

“那怎么好意思,这……不太好吧。”路淑娟讷讷地说。

“还是把机票退了吧,”漫兮果断地出声,又转向姑姑,甚至拿起了外出的衣服,“姑姑,我这就去买火车票。”

文修远无奈地笑笑,似乎颇为难地说:“机票恰好过了可以退的时限,如果要买火车票的话下次还是早点,”顿了一下又说下去,“当然,要是你坚持坐火车的话,我也不勉强,那张票就当没人要好了。”

这次没等漫兮开口,路淑娟已经说话了:“那多可惜,花了大价钱怎么能这么浪费。”

“姑姑……”漫兮急切地叫住姑姑,想要制止她接下去要说的话,却被路淑娟瞪回来。

事情再无回转余地,漫兮再次深感无力。

候机大厅内,漫兮看看脚边小小的旅行包,又看看身边的文修远,他的东西比她的还要少。估计这样的他们是开学时最轻装上阵的新生的。

前一天,她的行李被路淑娟收拾得妥妥当当,足足有四个大箱子,可是今早出发时,文修远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她的行李大规模缩水。

他说:“上学不是逃难,也不是搬家,去了感觉环境艰苦才可以头悬梁锥刺骨,再说,有钱哪里也可以买得到,没必要这样大张旗鼓、旅途劳顿。”

飞机起飞时,漫兮恍然之间,头部眩晕,脑中再次浮现出前两天同学聚会上的场景。

尽管一再地告诫自己,但最终她还是想见舒朗一面。因为犹豫了很久,她到的时候已经是最后几个之一了。

“漫兮,你来啦。”周宁第一时间发现她,站起来打招呼,还探身在她身后看了又看,最后失望地抱怨,“怎么不带家属来?”

她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周宁身边的舒朗,他随意地和她打了招呼后便再没关注过她。

“漫兮,你发什么呆,我问你呢?”周宁用力地摇晃她。

“哦,哦,什么?”

“文修远啊,怎么没来?”她说的声音很大,饶是吵吵闹闹的饭堂大厅仍然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立刻有人打口哨,发出暧昧不明的嘘声。

“他……为什么要来?”她偷眼去看舒朗,他背对着她和几个男生聊得津津有味。

“漫兮,现在我们毕业了,自由了,你也考上了好大学,用不着再隐瞒了,没有人可以管得了我们自由自在地谈恋爱。”

周宁说到做到,立刻大声宣布她和舒朗的恋爱关系。

漫兮无法作出任何反应,直觉地去看另一个当事人。舒朗大大方方地站起来揽着周宁的肩,像已经做过无数次那样自然。紧接着周宁又宣布了考上本市大学和恋人永远相守的真爱誓言,这样热情大胆的爱情是这些未曾经历过世俗险恶的纯真心灵最甘甜的清泉,他们大力地吹捧和艳羡着这样的“真爱无敌”。

后来的毕业聚餐俨然变成了真心话大冒险的真实版,每个人仿佛都受了周宁的感染,喝了酒后红着一张张稚嫩却真诚的脸虔诚地诉说衷肠。

漫兮也喝了很多酒,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似乎眼前的面孔来来去去,换了又换,那些内向男孩破釜沉舟的临别表白她统统以微笑对待,再后来她醒过来,眼前是文修远的一张臭脸。

并没有多少失重的不适感,她只是看着窗外的景物快速变换,地面的建筑变小,变遥远,最后再也看不见了,难过得心如刀割。这种难过无法宣泄,漫兮选择紧闭双眼,眼不见为净。

漫兮这样的表现难免让别人会错意,几乎是马上,便有温热的手覆在她的手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用温柔得近乎陌生的腔调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有我呢。”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然后毫不客气地拒绝他的好意,可是也只是一瞬间,她又放弃了。在这三万英尺的高空,她宁愿欺骗自己,现在陪在自己身边,对她嘘寒问暖的是另一个人。

她更紧地闭着眼睛,抿紧嘴唇,似乎这样身边的人真的会是梦中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