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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谁曾被谁爱过(1)


12. 每次说谎都当是山盟海誓

随着高考的临近,班上开始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已经无法静心学习。

一中的高考达线率一般为60%,也就是说班里中等偏下的学生就属于在分数线边缘徘徊的部分,考试心态好多答对一道主观题就上了,反之整天忧心忡忡就会与理想的大学失之交臂。这个时候对于这一部分人,老师们都会分外地关照。

每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武老师都会叫几个这样的学生到办公室里谈心,说上几句鼓励的话,让他们安心,能在最后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保持良好的心态,进行最后的奋斗。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舒朗在全班60 个人里排名前进到前40 以内,武老师甚是欣慰,免不了将他叫到面前鼓励一番。

“舒朗,你的体测成绩出来了,你看看。”武老师将一张薄薄的纸递到他手上。

上面详细地写着他前段时间去体测的各个项目的成绩、时间等,最下面的“国家二级运动员”的称号让他心里一阵狂跳。

“武老师,我通过了?”面对这样的好消息,舒朗再也维持不了平时的冷酷。

“上面不是明明白白写着‘国家二级运动员’称号吗,那钢印还能有错?”

武老师也难得地露出笑意,眼角的鱼尾纹里都是闪亮的光泽。

舒朗捧着那张证书,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角落里的花纹,半晌才抬起头来:“武老师,国家二级运动员高考可以降分的吧?”

武老师点点头:“当然,可以降10 分,而且大学里会很愿意收你这样的体育特招生。舒朗啊,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这一年你的进步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只要你最后这一个月保持住这种好的状态,再好好努力一个月,考一个二本院校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也不枉老师和同学们对你的心意了。”

“武老师,让你们费心了,我会努力的。”

“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这样说,我放心多了。”略微一沉吟,武老师又说,“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就说出来,心里有什么事也可以来找我谈谈,不要憋在心里。当然也可以找同学帮忙,嗯,你的两个同桌都不错……”武老师停住不再多说,暗暗打量舒朗。

只不过舒朗之前早已得到消息,现下一直在注意这个敏感的话题,一听老师提到同桌,他立刻点头做一本正经状,“这一年的进步也要感谢我两个同桌的帮助,”刚说完周宁喊了报告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他便顺水推舟,“尤其是周宁,总是主动帮忙,开始我还不是很乐意,现在想起来总是很惭愧。”

周宁放下卷子刚好听到他这席话。她性格活泼,因为经常主持班级工作,在老师面前也不显拘谨,笑吟吟地对武老师说:“武老师,舒朗这是谦虚呢。他现在学习认真着呢,遇到问题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有时候都招架不住,常常被他问住。而且,最后我总是能从和他的讨论中受到启发,找到更简单新颖的方法,我们这也叫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武老师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同学之间就是要这样友爱,现在你们还不懂,等到分开以后就知道了,学生时代彼此之间的友谊是最珍贵难得的,不掺杂任何的世俗利益。”

“武老师,您放心吧,我们同学缘分只剩一个月,怎么会不珍惜?更不用说我和舒朗还是同桌,我们一定会互相鼓励,坚持到高考取得好成绩为止的。”

舒朗在一边乐得清闲,待周宁表完决心连忙点头同意称是。

“嗯,那就好。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回去上自习吧。”

舒朗步伐前所未有的轻快,他有一肚子话想找漫兮倾诉,告诉她,他们离梦想又近了一步,即使考不上他也可以走特招生路线,他再努力些就不怕配不上她了。

紧握着那张证书,和周宁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舒朗却没在座位上找到漫兮。

不能声张,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舒朗如坐针毡。

“舒朗,这是什么?”周宁在旁边看着他手中的证书。

“哦,二级运动员证。”

“什么?二级运动员?”周宁满脸的惊喜,“舒朗,你太牛了,你知不知道全市才有几个国家二级运动员啊。这下好了,你不用发愁了,考大学肯定没有问题。”

“你说的倒是实话,抓住它就等于一只脚迈进了省大。”舒朗也不屑于假装谦虚。

“省大你要读什么专业?体育系吗?”

“体育系不好吧,我可不愿意被人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那是说别人,你要是去体育系,我看是四肢、头脑都发达。”

“周宁你可真会说话。”舒朗轻笑了下,视线再次扫过身边空荡荡的座位。

“我最不爱说瞎话,这可是实事求是,你的脑子本来就比那些书呆子好多了,我觉得比那文修远也不逊色。”周宁提到文修远便满脸的嫌恶。

“你真这么认为?”听人提到情敌,舒朗不能免俗地心中一动。

“当然,那文修远每天都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做作,真不知道漫兮怎么会喜欢那种人。”

“你说什么?”

“哎呀,漫兮不让我说的。”周宁惊觉说漏了嘴,赶紧用双手捂住嘴。

“什么漫兮不让说?”舒朗的声音也冷了许多。

“嗯,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那天我亲耳听文修远承认的,而且大部分老师也持默许态度。”

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烧,舒朗渐渐明了那日漫兮的愠怒来自何处。

“你说一样的早恋,为什么轮到文修远头上就成了好事了呢?我敢说,要是漫兮和别人谈恋爱,还不知道老师们要怎么大张旗鼓地批评教育呢。前段时间九班的那一对就是例子,最后那女孩硬是被父母转学走了。”周宁浑然不觉周围气氛的改变,吐露着自己的愤愤不平。

凭空而来的水,冷冰冰地当头一浇,舒朗的怒火被浇熄了一多半。

周宁说的话无疑是摆在面前的现实,比起文修远带给漫兮的安全,他只会成为漫兮摆脱命运的绊脚石。这个认知让他除了愤怒,更多的还是自卑和无力感。

“你有没有老师讲的古文词汇的笔记?”他不愿听到其他多余的哪怕一句话,急忙寻找着其他话题。

“古文词汇啊,我有是有,不过和漫兮的比差远了,你还是等等她吧。”越是不想要提起,她越是无处不在。

“她不在。”

“哦,学校里举行英语演讲比赛,要求高三年级选出几个英语成绩优秀的代表去做评委,老师就把漫兮和文修远都叫去了,估计一会儿上了课也就回来了,你不急的话就等等吧。”

人倒是越牵扯越多,舒朗的兴奋被无以言表的失落和无能为力所取代,那张证书上的烫金大字与文修远的闪光形象相比也变得暗淡无光。草草地将证书塞进课桌里,他沉声道:“我急用。”

一连好多天,舒朗都是一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对漫兮说不上不好,该笑笑,该装装,可就是感觉不对劲儿。漫兮琢磨不透,好不容易钻个空子见周围没人问上两句,他却没多少话,整个人似乎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时那个冷酷的舒朗。

再想问,便有人来来去去,漫兮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好咽回去。

她想不明白,隐约觉得和文修远之前的话有关,又苦于没有机会和舒朗沟通。着急上火加上高考前夕的压力,漫兮总是睡不踏实,有时候一晚上可以醒上五六回,多半时间都处于浅睡眠状态。于是,刚刚走了没三周的大姨妈又串门来了。

她的体质偏弱,又有气血虚寒之症,每到这个时候便少不了腹痛、头疼、恶心几个症状,一次折腾下来总要受不少罪。这次加上经期紊乱,症状更加重了一倍。

早晨的饭没吃下去几口,漫兮坐在车上还有些反胃,一边的文修远看见她的苍白模样被吓了一跳:“昨晚又没睡好吗?脸白成这样。”

文修远难得一次不知道她的特殊时期,漫兮也不愿多说,只有气无力地点头。

文修远只认为她不愿理会自己,心里冒酸水,嘴上也管不住一向的刻薄:“脸色苍白加上眼睛下的两个黑眼圈,活脱脱的国宝一枚。夜里不睡觉难道犯相思病不成?不用着急,也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就自由了。”

漫兮本想反驳一句,没曾想刚开口胃里就是一阵翻腾,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文修远曾见过她类似的症状,张口就问:“你不是又有亲戚来了吧?才走了几天啊?没事吧你。”

呕完了,漫兮歪在座椅上一动不动,不承认倒也不否认。文修远一看果然猜对了,有些慌了手脚:“阿兮,这不正常吧,你……我们去医院看看。”

“不要,没事,你让我休息一会儿。”漫兮缓过劲儿后费力地说。

文修远也不敢再多说,吩咐司机将座椅稍微放倒,空调温度调高。

漫兮这样的状况还是没能扛多久。课间操的时候,她一阵眩晕,便直直地倒在地上。

自从文修远向周宁坦诚了自己和漫兮的关系后,学校里便渐渐传开了。这时候早有人跑去通知了文修远,他二话没说就从自己班队伍最前面赶过来,拨开众人给她披了自己的衣服,背起来就往校医院跑。武老师在一边张了张嘴,阻止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漫兮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连呼出的气都悄无声息。文修远心里一阵阵发紧,比起上一次背她,她更轻了,没什么重量,他行动起来几乎可以健步如飞。可是他又不敢飞,他怕动作太大,背上的她受颠簸,那样瘦的手臂和细腿,一定脆弱得经受不住。

走在校园里笔直的小径上,文修远听到自己的心跳乱了分寸,他忍不住鄙夷自己的阴暗想法。因为感受到身后身体不可思议的柔软,他竟然希望前路漫漫不到头,就让他们一直相依偎,哪怕是他一直背负着她的重量也无所谓。

没有参加课间操而是在教学楼后面抽烟的舒朗得到消息赶过来,正好拦在文修远的面前:“漫兮她怎么了?”

“没看见吗?晕倒了。”文修远想到漫兮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而虚弱的,心里就发狠。

“我送她去医院。”舒朗迎上来。

文修远退了一步,不让他靠近:“不用,我来就可以。”

“不,应该我来。”

“请你让开。”

“我不能。”

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愿意退缩。课间操的音乐结束,眼保健操开始了,下一堂课的代课老师们已经从办公楼里走出来,路过他们都纷纷注视。

“舒朗,你再这样下去会‘耽误’漫兮的。”文修远言语间刻意加重语气,看着刚好过来的一个老师意有所指。

舒朗迟疑着,伸出的手慢慢垂下,终于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漫兮被文修远背着慢慢走远。

舒朗从学校里失踪了,在距离高考两周的时候。

漫兮在家休息了两天,等再去学校的时候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得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消息。

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老师、同学,无一例外。

看她着急上火,文修远很受不了:“至于嘛,不就是两天没来吗,对于舒朗这样的学生来说,旷课不来应该是小菜一碟吧,你别把正常的事情妖魔化。”

漫兮瞪他,文修远懒洋洋地改口:“人非金刚体孰能无病痛,你就当你们心有灵犀,连生病都往一块儿赶了。”

前一两天漫兮还幻想着舒朗应该是有点小事,或者像她一样生了一场小病。

等她再去学校的时候,他就会坐在那儿对她笑。然而,每一次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在第四天的时候,漫兮再也忍不住了。恰逢周末,漫兮大清早起来要外出却被路淑娟拦住,还是文修远出面才成功逃离。

“你为什么帮我?”她想去做什么文修远哪里会不晓得,他不多加阻拦已经谢天谢地,现在突然倒戈却让她想不明白。

“想得美,我去买书而已。”文修远目视前方,语带讥诮。

漫兮停住脚步:“那还是谢谢你,你去买书,我走了。”

文修远终于也装不下去了,回过头来很是恼怒:“我去买书,你要走,这就是你表示感谢的方式?可不可以表现得稍微有诚意一点,陪我去买趟书又不会断手断脚。”

“可是我赶时间,你一个人明明可以搞定。”

“我可以搞定是我的事,你没有诚意背信弃义可就是你的问题了。”

漫兮仍然不为所动,脚下仿佛生了根一般。

“好,你信不信现在我立刻把你揪回去,让路姨给你分一天的活儿干?”文修远指指文宅,“反之,如果你乖乖陪我去买书,今天的事我会一直帮你。”

“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漫兮还是屈服了,嘴里却不饶人。

“成全他人的善不惜促成自我的恶,此乃假小人真君子也。”文修远眼角含笑,毫不介意。

偌大的新华书店,墨香四溢,文修远逛得无比惬意,每一面书墙前都要驻足片刻,捧着书页小心翼翼,翻看完毕必然物归原位,分毫不差。漫兮跟在他身后急得跳脚,忍不住催促:“你要买什么书?我帮你找。”

“嗯,买什么书倒是没有想好,先看过再说。”文修远又捧起一本。

漫兮觉得头顶开始冒烟:“没有想好还要出来买?”

文修远转身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刚刚是为了谁才急慌慌地出来,家里的王羲之都还摊着没有临。”

“你说是为买书而已!”

漫兮的声音有些没有控制好,坐在角落看书的人被打扰,不满地看过来。文修远转过身去继续翻开书:“有点公德心,满屋的静字如牛头大,假装看不见实在说不过去。”

“不买书偏要啃霸王餐,论公德心彼此彼此。”漫兮话音刚落,离得近的两三个年轻人被说中心事狠狠地瞪过来。

文修远最怕在公众面前无颜面,被漫兮故意一搅再也不能坦然沐浴他人的目光,拔腿就走,漫兮吐出一口浊气。

交往这么久,舒朗从未带漫兮去过家里,所以漫兮想找他也不容易。网吧、台球厅、KTV,最后还是去了舒朗带她去过几次的录像厅,在阴暗的小屋子里找到“小黄”一伙人才问到了舒朗家的地址。

漫兮一刻也不愿耽误,立刻往舒朗家赶去。无奈那地址实在偏僻,亏了有文修远,才对照着那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地图的曲线集合,努力辨认,途中又问了无数的行人,好不容易七拐八弯地到了一条窄仄的巷子前。

四周并没有明显的标志语,他们无从得知这条巷子的名称。只看见巷子两边的低矮平房清一色都是石头砌成的,再往里走,发现里面更是狭长而蜿蜒。

前段时间下过一场雨,雨势并不大,且已过去四五天的光景,巷子中央唯一的通道竟还残留着积水,混合了不知道多少种不同的生活污水散发出难闻的怪味儿。遇到地势低洼处左右找不到一个落脚的地儿,有住户们特意放了碎砖块垫脚,却没放稳当。文修远光顾着躲避面前总也挥不去的单子、床罩、上衣、裤子、背心甚至是内衣裤,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偏了些,砖头翻起来差点砸到他的脚。好不容易躲过了砖头却没提防溅起的污水,他脚上雪白的阿迪新款运动鞋上立刻多了几点黑泥。文修远惊慌嫌恶之余用力甩了几下,结果黑泥没甩掉,却沿着力道的痕迹流出一道道脏污的水迹。

“文修远,你快一点儿。”走在前头的漫兮小心翼翼地踩稳站住,回头催促。

文修远正低着头和那顽固的污点大眼瞪小眼,听到漫兮喊他,抬头的间隙却不期然看见一侧民房的窗户没拉窗帘。透过斑斑点点的玻璃,里面一少妇仰躺在窗台下的床上看电视,许是天气憋闷而这里又潮湿不通风的缘故,她全身上下没挂多少衣物,这一看文修远几乎看到胸前白腻腻的肌肤。文修远震惊之余连忙掉转视线,也不再关心鞋子的事情,紧走几步追上漫兮,一路上都是目不斜视。

漫兮细细辨认着两边房屋门沿上模糊不清的门牌号,一个个数过去,“17,18,19……20,”拐了个弯,“21”却出不了口。面前一个足足一米见方的大水坑,两个边沿各有半块砖头,水的深度几乎漫过砖块儿,刚刚露了个面儿。

漫兮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怨恨过自己长得矮,没有两条横跨“黄河两岸”的长腿。

涉水过去?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今天是想着要见到舒朗的,所以她特意打扮过,少有的几次没穿朴素的校服,而是穿了一条纯白色的及膝连衣裙,白色的系带皮鞋擦得锃亮。过去了少不了毁了这一身儿,她倒不是可惜衣服,关键是脏兮兮地去见心上人,实在很不甘心。

“怎么不走了?”文修远皱着眉头跟上来,话音刚落便看到眼前的景象,几乎是立刻哀号了一声,“这是人走的路吗?”

漫兮几次伸出脚,鞋底刚接触到水面又缩回来,来回几次终于下定决心破釜沉舟之时,不知哪来的一只青蛙“扑通”一声跳进水里,看着她“呱呱”叫了两声,又欢快地跳走,顺便带起一片惬意的水花。

她这下子没胆量落脚了,那黑沉沉的水面下不知都藏了什么类似的小生物,漫兮为着那无数的可能胆怯了。

文修远深知对于漫兮来说,这时候退缩是绝对不可能的,没见到舒朗之前就是只准前进不许后退。他恼怒地一摆手,“让开让开。”说着迈脚一跨,便稳稳当当地分腿跨越了水坑,回身伸出手看着她,“你说你,自己笨就算了,还要连累我。”

漫兮赌气道:“我自己能走,不用你帮忙。”

文修远闻言抱着肩站在那儿:“好啊,那请便。这水里虽然不干不净,倒也算是营养丰富,什么铁啊铜啊有机磷啊,矿物质齐全,估计还有什么特殊肥料,纯天然的。虽不至于长出水华啊赤潮什么的,但是养几条基因突变、外形奇特的虫豸水蛭倒也足够……”

“你别说了!”漫兮忍无可忍,听都听不下去更不用说迈腿了。

文修远也好不到哪儿去,说完自己偷偷观察了脚下好几次,胃里也极不舒服,漫兮一说便马上乖乖住嘴。

“那你到底过不过,要不我代你进去看看?问候一定带到,顺便回来详细汇报所见所闻。”文修远说着似乎有抽身离去的意图,被漫兮一把叫住。

“别,别……别一个人走,我也要过去。”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哀求的意味。

文修远一只手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漫兮脚下一用力身体便有几秒钟的腾空,她本能地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抱紧他的脖子。

两人身体贴着身体,扑面都是暗香浮动。有那么几秒钟,文修远禁不住有些恍惚,刚刚在民房里看到的情景变成了他的阿兮,白生生的小腿微微蜷曲,细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也只是那么几秒钟,漫兮脚底刚一着地便撒了手,头也不回地朝前疾走。

文修远看看空空如也的双手,低低咳嗽着掩盖自己的尴尬:“路漫兮,记得下次少吃点儿,重死了。”

木板门上污迹斑斑,两侧还零落地挂有春联的残骸,已经被风干了,轻轻一碰便碎了一地。

漫兮一再确认门楣上模糊不清的门牌号,抬手拽拽衣服才去敲门。

敲了很久,里面隐约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等一下。”漫兮莫名觉得熟悉。

门从里被打开,周宁开朗的笑凝结在唇边:“谁……漫兮,你怎么来了?”

“是谁来了?”舒朗略显低沉的嗓音从周宁身后的小屋里传出来。

“哦,是漫兮,”周宁恢复了一贯的活泼,朝里喊了一声,又回头招呼漫兮,“快进来吧。”隐隐有主人的风范。

漫兮挤出一丝笑,迈过高高的门槛,心里的疑问重重却无从问起。

文修远紧随着,看见周宁微微点头算是招呼,扬了扬手里的书:“你们同桌感情非同一般,漫兮陪我出来买书,买到半截忽然想起同桌情谊,非要来看看。

这一路上真不好走,问了多少次路。你倒是来得早。”

周宁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笑笑没说话。

这里与其说是院子,不如说是一个小门廊。面积不足5 平方米的地方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杂物,从取暖用的煤到破烂不堪的旧家具、小块儿玻璃,中间留了一条小道刚刚够一个人通过。

从房屋的外观看,年代已经久远,屋檐处残缺了好几处青砖。由于前后排的房屋的距离太近,屋内的采光受了影响,除了最上面的玻璃透进一小片光亮外其余地方都是昏沉沉的。穿过堂屋,再往里走地势一直走低,相应地潮气更大,扑鼻而来的是难闻的霉味。

“你……来了。”舒朗高大的身躯立在背光的阴影中,稍显局促,漫兮心里一酸。

“你好久不来学校,我……老师和我们都很担心你,眼看就要考试了。”

舒朗露出轻松的表情,自然地揽住周宁的肩膀:“这个周宁已经告诉我了。”

周宁稍显意外地愣了愣,随即红了脸笑着点头,全是恋爱中少女的娇羞。

漫兮却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眼前两人亲昵的小动作。而他们一个是自己的好朋友,一个是自己爱的人。

“小朗啊,又有女同学来啦?你小子行啊,有你爹当年的风范。”黑沉沉的床铺上有人嘿嘿笑着说话,暂时打破了尴尬。

舒朗没说话,或者说是不屑于理会。

周宁立刻笑着搭腔:“叔叔,是舒朗的同学,特地来看您的。”

“特地来看我怎么没见他们带东西来啊?看望病人基本的礼节都不知道啊。”

这时候终于看清说话的人,他两条腿统统打了石膏无法动弹,躺在床上显得黑而瘦,只从身体的长度依稀看得出他身材的高大。

“睡你的觉,省省力气。”舒朗的耐心已经用完,很不客气的语气。

“你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和你爹我说话!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让你伺候两天你就不乐意啦?你个逆子!”

屋子里猛然响起盆碗落地的刺耳声响,舒朗一言不发直起身就要出去,被周宁先行拉住。

“舒朗,你爸爸他受了伤心情不好,你就让他说几句吧。”周宁低声劝阻。

舒朗根本不听劝,就要夺门而出。

“舒朗,你不要走。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不知道叔叔受伤,什么都没带是我们的错,你这么走了我们就更惭愧了。”漫兮拦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语气里渗着哀求。

舒朗的脚步顿下,最终还是迈出去,却没走远,只在小院里靠着窗台站立。

漫兮和文修远也渴望远离屋内污浊的空气,走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只剩周宁一个人在里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哼哼哈哈地应付舒父。

“舒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叔叔他怎么了?”漫兮说服自己暂时忘掉周宁,问清楚舒朗突然间旷课的原因才是她这次的目的。

舒朗早含了一支烟在嘴里,满脸沧桑和厌恶:“赌博欠了高利贷,被人打断了腿。”说着吐出一口烟,语气冷漠,似乎和自己并无关系。

“什么?打断腿?欠钱也不能这样啊?为什么不报警?”漫兮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般。

文修远在身后出声:“这些都是黑社会行径,多少年的惯例。报警根本没用,除非还钱,否则还不算完。”

“不算完?那怎么办?舒朗,你们还欠他们多少钱?”

“谁知道,他的事和我无关,和你们更无关。”舒朗表情冷酷,像极了刚见面时的无情模样。

“舒朗,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有父母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漫兮做梦都在想有一天自己的父母可以出现在自己面前。

“抱歉,我和他就是这个样子,你要是觉得看不惯也实在没办法。”这次他露出一个笑,却是比冷漠更深沉的嘲讽。

漫兮还想再说话却被文修远拦住:“你们怎么相处我们无法干涉,但是你不去学校让漫兮很担心,如果需要我帮什么忙你可以说,这些事情解决了你赶快回学校,漫兮也会放心。这对于你也好,毕竟是高考,关系到你的前途。”

文修远义正词严,仿佛高高在上的施与者,挥手之间就可以轻易地决定他们这些人的生死。

他穿着雪白的衬衫,衣领都是笔直挺括的,全身上下的名牌无不彰显着自命不凡,舒朗与他相比几乎是云泥之别。他身边,漫兮身着雪白的连衣裙,他们看上去是如此的赏心悦目,如此的……刺眼。

舒朗最终还是没有接受他们的帮助,漫兮带着满心希望而去,却满腹心事而归。

“你仁至义尽了,自己费了半天劲儿找上门来,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可惜人家不领情,非要做铮铮男儿,不为五斗米折腰,不惜搭上自己的前途。你竟然看上这样的人,不懂轻重,不知天高地厚,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文修远如是评价舒朗的硬气。

漫兮底气不足,期期艾艾地说:“他,他也许有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他能有什么别的想法,烧杀抢掠,鸡鸣狗盗?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文修远更加不屑一顾。

漫兮看着身边空着的座位,心里也空落落地缺了一个地方。

周宁依然是一派天真活泼的模样,对着她笑得灿烂,可她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对待周宁了。

漫兮挑了一个人少的时间问出心里的疑问:“周宁,你是怎么找到舒朗家的?”

说完想显得随意一些,却露出极不自然的笑。

“嗯,”周宁低着头笑了一会儿说道,“这是个秘密。”

“秘密啊。”漫兮很有些失落。

“对啊,就像你和文修远谈恋爱的事,这么久了也没几个人知道,一样都是秘密,谁都有秘密啊。”

“我都说过了,我和文修远没有什么的。”

“哎呀,漫兮,我又不是别人,老师都认可了,你还急什么,再说那天你们都穿着情侣装一起出现了你还狡辩。你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要不这样好了,你这么不安心,我也贡献出我的秘密,这样一来,我们彼此都保守秘密,就扯平了。”周宁神采奕奕。

漫兮迟疑着没有表态。

周宁面朝她这一边趴在桌子上,眼睛看着远处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其实,舒朗没有说过他的家在哪儿,是前段时间我跟在他后面走了一回才知道的。我知道你会问我为什么跟踪他,其实我也不明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着他,就想了解他多一点,懂他多一点,这样我才能够安心。漫兮,你理解我的感受吗?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漫兮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周宁在问她这是不是爱情,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这样忐忑不安的少女情怀,是多么的熟悉,又是多么的残酷。

“你一定在笑我傻吧。你喜欢文修远那样的富家公子,有钱有势,有气质,功课好人聪明,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开始我也不知所措,害怕、彷徨,可是我一天天坐在舒朗身边,看着他外表冷酷却内心善良柔软,他桀骜不驯,所有的规矩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他遗世孤立却为人义气,总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人眼中的英雄。我就告诉自己,这样的舒朗,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我又怎么会不被吸引,不喜欢呢?”

“是啊,怎么会不喜欢?”漫兮喃喃道,像是重复周宁的话又像是对自己说。

可同样是喜欢,为什么周宁可以喜欢得光明正大而她就要喜欢得偷偷摸摸见不得光。

周宁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高兴地直起身,抓住她的胳膊摇了两下:“漫兮,是吧,你也这样认为,你是理解我的。所以,那天我才出现在舒朗家里。

既然决定喜欢他,我就要不顾一切地帮助他渡过难关,那天看他吃着我做的饭,我觉得这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那他呢?他……喜欢你吗?”漫兮鼓起勇气问。

提到这个,周宁脸上立刻呈现出一种沉醉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舒朗他不喜欢说。可是,你也见过我们在一起了,你觉得舒朗那算不算喜欢我呀?”

漫兮想要立刻否定她,却又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只好含糊其辞地岔开话题:

“既然这样,那你应该劝他回学校参加高考啊。”

“我当然劝他了,可是他不愿意来,不愿意通过高考来出人头地,这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我就不会强迫他。这才是他,如果他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那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

漫兮再次哑口无言,她总是希望舒朗可以改过自新,抛弃之前的恶习,可以通过一般人所谓的正途改头换面,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舒朗,既然喜欢他就应该包容他的一切。

在周宁面前,漫兮感到惭愧,她爱得自我,爱得坦然,而自己的感情与她的比起来显得庸俗而微不足道。

“至于钱的事,我当然也会帮,事实上我已经把我攒的压岁钱、零花钱交给了他。虽然不是很多,但他能收下我很高兴,我也相信我看上的人能通过自己的能力渡过难关。”

周宁双眼里闪现出的光彩让漫兮不敢直视,她本来以为理直气壮的爱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舒朗的父亲欠了多少钱?”漫兮最后问。

“听舒朗说大概有10 万,现在他打工的钱加上房子、和朋友借的大概有五六万的样子。”

当晚,漫兮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的积蓄翻了个底朝天。她生活节俭,没养成什么乱花钱的习惯,但也同样没养成存私房钱的习惯,这么多年来,钱包里零零碎碎也就几百块的样子,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这个时候她再次想到了文修远和他那天在舒家说的话,他说他可以帮忙。

“5 万?阿兮,你还真敢开口。”当晚漫兮趁着在文修远的房间里复习的时候提出来,他冷笑着说。

“那天在舒家,你不是说愿意帮忙的吗?”漫兮极力劝说文修远。

“可那是在舒家,舒朗要是张嘴我愿意,可是你也听到了,他说不愿意,现在你来又算什么?”

“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件事不能再拖了,再拖舒朗会毁了的。”

“他自己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因为我喜欢他,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毁了,文修远,你明明知道的。”

“哼,喜欢?”文修远变了脸色,“那我请问,你喜欢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谁说你喜欢他我就要帮他,你和我又是什么关系?”

“你……我……”文修远说得对,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什么?说啊?”文修远步步紧逼。

“就当我和你借行吗?我求求你,文修远,你帮帮我吧。以后我一定还你。”

“你?别说是学生,就是一般的家庭5 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还,你拿什么还?”

“我……我上了大学可以打工,我努力用功,可以用奖学金还你,还有勤工俭学……总之,我一定会还给你,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文修远久久注视着她,她惊慌失措,大大的眼睛里已经隐隐有了泪水。从小到大,漫兮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一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甚至是冷漠的女孩子,除了木然之外似乎在她身上找不到其他多余的感情。可是今天,不,是昨天,前天……一次次,因为另一个男生的事,漫兮一次次地低下自己的头,情愿低到尘土里,只是为了别人……“好,路漫兮,我多借你3 万,借你8 万,这样还能保住舒朗的房子。但是我有个条件。”良久,文修远缓缓地说。

“什么条件,你说。”

“借钱可以,但是还得有个期限,我们来约定一下,如果一年内你还不了,你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一年?不能再长些吗?”

“你借还是不借?”

“我……我借,”漫兮咬着嘴唇,“那你要让我答应你什么事?”

“我还没有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拿着向文修远借的8 万块,漫兮并没有亲自去给舒朗。那天他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他们的钱他是不会要的,不管出于尊严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快点渡过难关,回到正常的生活上来。

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便是通过周宁。周宁愿意为舒朗付出,舒朗也不反感她的钱,只要随便编个理由就会成功。

周宁没有令他们失望,不到一天就带来了好消息,漫兮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高考前三天,学校放假了,为的是临考前让考生们稍微放松一下,也为了各个学校布置考场并做到保密。

考试前一天的下午,漫兮瞅了个空,悄悄来到那条巷子里静静等待着。直到暮色降临,目送周宁的身影从那扇破旧的木门内出来,她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从暗处走出来。

“是你?”舒朗打开门,惊讶得睁大双眼,声音里包含的不知是惊喜还是诧异,漫兮分辨不清,只是木然地点头。

舒朗看了看天色,有些迟疑地问:“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你就在这里和我说话,都不肯让我进去?”漫兮站得太久,炎夏里竟然觉得冷。

“你进来吧。”舒朗浓重的眉峰不易觉察地抖了下,侧身让开。

漫兮试着平息心中的委屈,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却并没有进屋子里:“舒叔叔呢?”

“晚上喝了酒,睡了。”

“那我不进去吵他了,我们在这里谈。”

舒朗没有表示反对,两人就并排站在破旧的窗前。黑色的屋檐遮住大半天空,零落的星星在头顶巴掌大的天空发出暗淡的微光。他不由得烦躁,掏出烟点上。

“明天的高考你去吗?”漫兮问。

舒朗用力吸一口烟,良久再吐出来,烟雾缭绕中他的面目变幻莫测,声音是冷的:“不去!”

“这么说……你是下定决心了。”漫兮的心都在发冷,“那我们的约定呢?

你是不是要有个交代。”

舒朗抽得有点猛,一口烟堵在嗓子眼,他咳嗽起来,好一阵子才停下来,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从前我没有告诉过你?和女生立下的约定我从来都记不清楚。”

“原来是这样,你确实没有告诉过我。小黄那天还说你把我当做宝,嗬,他真是误会了,一点都不了解你。”漫兮茫然地点头。

一支烟烧到头舒朗竟没觉察,直到烫到手指才恍然大悟。他用力捻灭地上的火星,四周静默下来,他好像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一只手又去拔烟,触到空空的烟盒才发现这最后的一点慰藉也消耗殆尽。

“那周宁呢?你们……是在一起吧,你们……我不知道……我想问,”心痛和难过让她泪水盈眶,她停下来手握成拳堵住口鼻,深呼吸数次后努力压抑住颤抖的声音问,“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真的……喜欢她吗?”

没有尼古丁的麻痹,舒朗的痛觉神经变得分外灵敏,灵敏到全身任何一处的细微疼痛都被无限放大。他咬咬牙,伤人的话却还是说出口:“你还真是不了解我,事实上,我们一直在一起,包括和你好的时候。我不仅喜欢她我还喜欢你,可爱的女人我都喜欢,本来我打算继续哄着你玩,可是你老是管东管西的,烦都烦死了。怎么样,只要你改了婆婆妈妈,我们还像以前一样……”

他说着作势就要牵她的手,她反射性地一缩,他收回的手在裤兜里握成拳。

“看来不愿意啊,”舒朗侧过身去,“我也不强迫你,那我们就好聚好散。”

他转身要离开,漫兮却忽然绕到他身前:“舒朗,你骗我,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舒朗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似乎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几乎笑出眼泪:

“你们女人都是怎么了,男人每次说谎都当是山盟海誓,说真话又觉得是骗你们。

话我已经说完了,信不信由你!”

他转身离开,眼泪在一刹那溢出眼眶,他不敢抬手去擦,只好加快脚步……逃跑。

“等等!”已经快出巷子口,身后却传来漫兮的声音,他挂着满脸泪痕,停住脚步不敢回头,甚至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怕一开口就忍不住挽留。

漫兮走到他身后停下,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舒朗,我今天来是为了再次告诉你,明天就要高考了。以你前段时间的状态加上二级运动员证书即使考不上本科,专科还是没有问题的,你不要自毁前程。”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带了哽咽。

“舒朗,再见!”最后她说。

舒朗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留给她一个生硬的背影,她的心早已沉入谷底,却还是被他的无情再次重伤。她转身与他背道而驰,记忆里那些单车上青春飞扬的时光终于离他们远去。

漫兮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灵魂破散,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从那小巷深处走出来,她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眼前景物的豁然开朗让她恍惚起来,变亮的路灯强烈的光线也让她不能适应。

她是真的离开了他,在他说不爱她之后。

想到不爱,漫兮没了力气,委顿在地,哭得惊天动地。

如果他知道她哭得这么伤心,会不会心疼,是不是就不会说那些伤人的话,不让她离开。

舒朗,我的心已破碎,你为什么还不来?

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祷告,她的眼前真的出现了一双脚,她欣喜若狂,笑着抬起满是泪水的脸:“舒朗,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你还知道出来,怎么,还不回家吗?”熟悉的声音却不是来自梦中的人,她的心再次坠入深渊。

“是你……我不回去,你不要管我。”她的世界已经崩塌,任何事任何人她都不想去在乎。

“你在这里哭死他会知道吗?这样的人就值得你这样?快起来,别在这里丢人!”漫长的等待已经让他的耐心消失殆尽,面对她为别人流泪文修远烦躁地伸手用力拉扯她的身体。

“你别管我!你别管我!”漫兮生平第一次朝文修远吼,胡乱挣扎的手臂打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抓痕。

“路漫兮,你疯了吧!为了一个不思进取的人你至于吗!怎么,你今天不走了是不是?好,好,你忘了明天就要考试了吗?你父母为什么死的你知道吗?

因为你做事不分轻重缓急,你任性无知!还有路姨,她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在我家,为了什么,忍气吞声为了谁!路漫兮,你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看看最后谁伤心?

谁难过?看看舒朗会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文修远索性放开她,喘着粗气大喊,完全忘了教养为何物。

听到文修远提到父母、姑姑,漫兮哭得更急,她多么想不管不顾,放弃一切只为自己活一回,可是不行,从前的任性让父母永远地离开了她。这次呢?舒朗不爱她了,还有姑姑。她又怎么能因为一个不爱她的人而伤害爱着她的人!

漫兮终于还是跟着文修远走了,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被他牵着渐行渐远。

背光的角落里,没有人发现,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孩子手里握着一串红色的相思豆,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泪流满面,无声无息。

下了车,漫兮止住了哭泣,却还是呆呆的。一辆速度极快的高档轿车擦着她身边呼啸而过,幸亏文修远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倒。

文修远回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车子,没好气地数落她:“没长眼睛啊,连个路都不会看!”

漫兮对他的话仿若未闻,低着头只顾往前走。

如文修远预料的一样,文宅里刚刚又上演了一出司空见惯的“龙凤斗”。他们推开门进去的时候,余文慧正瘫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暗自垂泪,路淑娟站在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余文慧听到门响抬头看见他们,此时和那个负心人无比相像的一张脸让她还没有平息的怒火更加贲张:“你不好好在学校里上课,跑回来干什么!家里出钱是供你去念书,不是要你像你那不务正业的父亲一样花天酒地!”

文修远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并没觉得不妥,也懒得陈述他们为了高考已经放了三天假的事实,只淡淡地说:“今天学校取消晚自习,不早了,我扶您上去休息。”

余文慧虽然怒火未消,可毕竟自己的儿子不是文良,刚才的哭闹让她头痛欲裂,儿子这样一说,她便摆摆手准备自己上楼去,文修远却立刻上前搀扶。

自始至终,漫兮都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漫兮晚上睡觉前,文修远敲开她的房门,递给她一片白色的药片。

“喝了它,晚上好好休息。”

漫兮没有多说,接过药,看他不走,便就着床头柜上凉透了的水咽下去。

不知是不是药效发挥了作用,漫兮本来无比清醒的大脑渐渐昏沉,竟然真的陷入了梦乡,梦里没有眼泪,只有桀骜的少年神采飞扬。

“嗨,红豆女。”

“你是小保姆,我是打工仔,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和我在一起吧,我会保护你,不让你再受欺负,谁也不行。”

“漫兮,我们坐11 路车回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