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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冯阔睡着之后,便梦见了方才在杨府柴房看见的那十五个纸人,他在梦中不住的思考:“柴房是堆积柴火和其他用具的地方,为什么会摆着十五个纸人?这十五个纸人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所谓日有所思,便夜有所梦。他醒着的时候也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情,因此睡着之后,在梦里仍然想着这件事情。他这个梦做得很长,当第二天第一缕阳光洒进屋子里的时候,他这个梦才随之结束。他也便从梦境随之中醒了过来。这一夜,他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而且因为做梦,睡眠质量不是很好。但他是内功深湛之人,便是质量不好,也要比常人充足很多。r

这一夜果然如他所料,客栈中太平无事,安然度过。他醒来之后,陆少还在睡眠之中。他悄悄的下了床,没有打扰陆少。陆少的遭遇很惨,比自己更加需要休息。这位朋友还没有倒下,也是难得一见的硬汉了。r

当陆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大亮,只听窗外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这么美好的早晨,窗外这么美好的阳光,谁也无法想象,两人昨夜遭遇事情实是诡异百出。r

陆少醒来之后,只见冯阔坐在房间的桌子旁边,早已起床。陆少不禁觉得惭愧,只觉自己处处不如冯阔成熟。他觉得自己可以在冯阔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心里没有嫉妒,对冯阔只是感觉可亲。r

两人出了房间,到后厨梳洗一番,便又出了客栈。他们来到街上,冯阔带着陆少来到他自己常来的“来安酒馆”,准备在酒馆里吃早点。r

两人方在酒馆里落座,只听街上传来不急不徐的马蹄之声。那马蹄声响极是杂沓,起码八九骑之多。马蹄声响越来越近,不一刻终于来到酒馆门前,蹄声纷纷停住。冯阔和陆少转眼向酒馆门外看去,只见一共来了八骑。马上乘客纷纷下马,将马栓在酒馆门外的马桩之上,然后鱼贯走入酒馆。r

这些人高矮胖瘦、俊丑不一,头上都戴着宽边的斗笠,身上配戴刀剑。看这些人风尘仆仆,似是远道而来。其中一个身形细条条的高个子最是扎眼,冯阔和陆少一见便知,乃是自己二人正要找的铁迁铁二爷。除铁迁之外,还有一个胖子两人也都见过,便是开包子铺卖人肉包子的“王胖子”。那王胖子腰带上别着一把菜刀,满脸肥肉,一股凶悍之气。r

这些人走进酒馆,分别落座。冯阔和陆少看得出来,这些人首领并非铁迁和王胖子,而是一个个子极矮之人。那人往座位里一坐,铁迁和王胖子陪在下首。那人一身黑衣,浑身上下干净利落,腰上佩着一柄比较陈旧的长剑。个子虽然不到铁迁胸口,但是气度非凡,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一张脸有棱有角,不怒自威。双眸之中,目光锐利,一扫之下,透人肺腑。r

陆少一见铁迁到来,胸中怒气陡地升起,右手便握住了腰间单刀的刀柄。冯阔则脸色淡然,低声道:“沉住气,静观其变。”陆少早已唯冯阔马首是瞻,握住刀柄的右手松了开来。r

只见铁迁脑袋凑到那矮个子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矮个子听后,锐利的目光立刻射向冯阔,只听他语如洪钟似的说道:“他就是冯阔?”铁迁点了点头。r

冯阔闻言心中便是一凛,忖道:“难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那矮个子一双锐利的目光不住打量着冯阔,不住点头道:“像,果然很像。”冯阔不禁心里疑惑:“他说我像什么?”矮个子又道:“听说他的武功很高,冯家刀法已得真传。”铁迁答道:“是。朱苍九等人都和他交过手了。”r

冯阔一听朱苍九的名字,心里又是一凛,心道:“莫非他们是冯苦舟的人马?”又想:“怪不得铁迁单枪匹马,敢到中原杀人越货、奸淫掳掠,原来也是以冯苦舟做为靠山。”r

矮个子道:“大家先吃早饭,吃完之后,再办理此事!”r

矮个子决策一出,手下那些人便开始大叫大嚷,纷纷大声叫道:“伙计,上酒上菜!”酒馆里跑堂的伙计连忙答应,开始忙活。r

酒菜上齐之后,酒水这些人并不多饮,饭菜一顿狼吞虎咽,片刻之间,一餐便已结束。这些人显然经过特殊的训练,便是吃饭也是干净利落。尤其那矮个子,最先吃完,待到手下人全部吃过,说道:“带他回去,此事只有总瓢把子他老人家亲自处理,我们无从插手。”他口中说的“他”,显然指的就是冯阔。他们一共八人,除了矮个子、铁迁和王胖子三人坐在原位没有动身,其余五人从座位里站起,纷纷拽出兵刃,猛地围了上来,将冯阔和陆少的桌子团团围住。r

冯阔镇定自若,放下手里的筷子,脸色淡然,眸子却发出忧郁的光芒,淡淡道:“我知道你们是冯苦舟的人。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你们动手不要留情,我的钢刀只要拔出腰间,必然见血,必然杀人!你们若是有所顾虑,最好压根莫要动手。”这几句话虽然淡淡的说出来,但五人听了,却感觉大有威胁之意。对方倘若出手决不留情,自己一方却有所顾虑,不敢手黑,肯定吃亏。未等动手,性命便先丢了四成。r

这道理便如秃头头上的虱子,再明显不过。r

因此这五人将冯阔团团围住,却迟迟不敢动手。那矮个子一时也颇是为难,他锐利的眸子转了几转,斩钉截铁的道:“出手不必留情,留他一口活气便是。”这矮个子当机立断,当断便断,当决便决,也是个豪杰之士。r

那矮个子的话音未落,冯阔腰间的钢刀已经拔在手中。一时刀光剑影,五人兵刃同时向被围在核心的冯阔和陆少招呼,冯阔和陆少手中单刀一挥,兵刃相交之声密如连珠。片刻之间,围攻的人圈忽然散了开去,兵刃相交之声随之戛然而止。r

只见冯阔和陆少站在人圈的核心,两人每人手中都拿着单刀,刀光闪闪,寒气逼人。那些人围着两人不住走动,将身边碍事的桌椅全部踢翻,场地变得大了不少。r

酒馆的掌柜和伙计,都被吓得全身颤抖不已,掌柜缩在柜台后的角落里,面无人色,伙计背后紧靠墙壁,不敢走动一步。r

冯阔手持钢刀,斜在胸前,眼中的忧郁之色更加重了。忽然只听一人喝道:“上!”这些人又扑了上来,兵刃相交之声再次响起。刀光剑影之中,飞出点点鲜血。斗了片刻,围攻的人圈又散了开去。所有人动作全部停止。r

只见围攻的几人之中,已有四人身上挂彩,鲜血不住从伤口里流了出来。冯阔和陆少身上也有斑斑血迹,但他们的身上却没有受伤,身上的鲜血你是对方溅到他们身上的。陆少忽地大吼一声,手中单刀猛向一人头顶劈去。这一刀十分迅速,单刀化作一道白虹,那人身上本就挂彩,大吃一惊,连忙举刀招架。两人兵刃相碰,“当”的一声大响。那人被震得退后一步,只觉整个膀臂无比酸麻。这人一口气未等换出,陆少第二刀又已劈出。这人情急之下,只有再次举刀招架。“当”的一声兵刃相交之声甫过,陆少第三刀又已劈落!这人手臂已经麻得失去知觉,这第三刀在不能应付,只听一声惨叫,这人的脑袋已被陆少劈成两半,死尸栽倒在地上。r

这三刀其实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两声刀响,便如一声,第三刀劈出时,那人便脑浆喷洒,死在地上。其余四人无不大惊失色。r

陆少身上那股透入骨髓的狠劲从双眸之中显现出来,扫视着其余四人。那四人的目光与陆少目光相碰,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都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陆少冷冷道:“就凭你们,也想找我冯兄的麻烦?”r

只听那矮个子“哼”的一声,道:“你是什么人?”陆少目光逼向矮个子,道:“只是一个无名之辈,不值一提。”矮个子的目光也射向陆少,两人四眼相碰,一股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杀气,在酒馆里面弥漫开来。r

两人对视良久,目光都无退缩之意,酒馆里的氛围令人有些窒息之意。那王胖子忽然伸出肥手,拔出插在腰带上菜刀,道:“原来是陆家的大少爷,几年不见,刀法更加凌厉了,可喜可贺。今天王胖子便会会阁下!”说着话,迈步来到陆少对面。r

陆少知道这胖子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心道:“不论你的横练功夫多么厉害,毕竟是血肉之躯,不信你能挨我一刀而平安无事。”陆少心里想着,便想出手。冯阔一直站在陆少身边,不言不语,一柄钢刀斜立胸前,双眼目光淡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陆少想要出手、还未出手的功夫,冯阔忽然喝道:“着!”人们只觉眼睛一花,一道白光闪电般刺出,其快绝伦!那道白光正刺在王胖子胸口。r

这一下变故,便连那稳如泰山的矮个子也不由大吃一惊。矮个子知道王胖子一身铁布衫横练功夫,手中菜刀少有人敌,却一招之间便被冯阔刺中,怎教他不惊?由于冯阔这一刀太快,太令人震惊,矮个子心里没底,心道:“不知王胖子的铁布衫功夫,能不能抵挡得住冯阔这一刀。”r

只见王胖子中刀之后退后三步,手里依然握着那柄大号的菜刀,脸上却是已经毫无血色。过了一会,他的胸口忽然裂开,爆出一朵诡异而妖冶的血花。之后王胖子的嘴角也流出鲜血,一双眼睛死鱼般瞪视着冯阔。死也不敢相信,自己苦练“童子功”,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却被冯阔一刀刺入胸膛,将胸膛里的心脏剖成两半!他自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刹那间停止跳动,整个人就像爆裂开来一般,爆成千千万万片。r

在王胖子倒在他自己血泊里的瞬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冯阔手里的钢刀。冯阔手里的钢刀雪亮刺眼,竟然没有染上一丝鲜血。r

矮个子叫道:“这不是冯家刀法!”r

冯阔自己也看着自己手里的钢刀,双眼之中的忧郁之色已经完全不见,此时爆射出来的是兴奋之色。冯阔只觉全身热血沸腾,道:“这不是刀法,这是剑法。”r

矮个子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剑法?”冯阔道:“我第一次使出剑招,这一招还没有名字。便叫‘流石剑’好了。”r

他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脑中产生一幅水流湍急的画面--那湍急的水流之底,是泥沙中的河石,河石在湍急的急流中被河水冲刷。河底的河石却越刷越是干净剔透,晶莹而清凉。石上的泥沙被急流的河水冲去,石上不留一丝一毫的泥沙痕迹,光滑而干净。r

他心里越来越是兴奋:“河石沉在河底,被急流日夜冲刷,河石本来很痛苦。可是经过无数的痛苦之后,河石终于明白,痛苦没有使自己走向死亡。痛苦反而是自己进修的阶梯,自己在痛苦中,越来越晶莹剔透,越来越清凉干净。急流给河石的痛苦,不及河石自己给自己的痛苦。”r

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并不特殊的早晨,冯阔忽然以钢刀使出了这样一招剑法,领悟了很多天地间万古不变的规律。将近十年的痛苦,忽然在他的心中消失不见。人生的境界,就像学问一样,停止时几年甚至十年迈不动一步,但进步的时候,一瞬间就会奇迹般豁然贯通。也许是他心中对剑道向往已久,随着阅历的增加,感悟人生的透彻,使他胸中对人生和剑道的酝酿在这样一个早晨忽然通透。其实真正的痛苦并非别人给自己的,而是自己的心里没有做到“通透”。心里有事不能化开,当然会痛苦。而一直被心里执著之事阻滞,便会影响人天生的灵性。灵性不灵、不活,真正的大智慧怎会贯通?做不到“通”,便不会悟出真正的人生之真哲。冯阔心灵忽然感觉通透,他心里的兴奋可想而知。r

所谓一法通,万法通。冯阔使出这一招之后,心灵立刻变得通明。便如被阻滞的河道,忽然打通,河水便向阳光明媚下的蔚蓝广阔的大海奔流而去。人只有在“通”了之后,才能做到真正的海阔天空,才能领悟人生真正的大气魄。古往今来所有被称为“大师”的人物,无不做到一个“通”字。有了这种大气魄,才不会局于一方一隅,成为井底之蛙,直到死在井里,仍然自以为是的认为,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天空。r

冯阔胸中豁然开朗之后,真想纵声大笑。几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兴奋与高兴。但他毕竟很有涵养,心道:“得意不能忘形,我若就此自满,自以为是,便不是真正的贯通。”他表情平淡,看向矮个子身边的铁迁。只见铁迁的眼睛也在冷冷的盯着自己。r

冯阔曾经答应“莲花派”掌门崔振华,取下铁迁的人头,送给崔振华的女儿做礼物。这件事情虽然看似是少年人一时热血上涌答应下来的,但冯阔自己一直没有忘记。他的身世,他的品性,都决定他的人生必定与邪恶为敌。提到邪恶二字,他便会仇恨得近乎疯狂!r

冯阔一一扫视这些人的脸道:“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家酒馆的大门。”此时冯阔说出的话,每个字都极具威力。他一招之间便杀了一流高手王胖子,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那矮个子本来稳如泰山,此时也不禁有些沉不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