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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冯阔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道:“这柄剑叫做流石剑。”r

“敢问是什么剑法?”r

“无名。”r

“无名?”r

“我的剑法确实没有名字。”r

黑衣人喃喃道:“好剑,确实是柄好剑!”r

他一直认为,最厉害的剑法,便是最快的剑法。可是现在他忽然隐隐约约觉得,最快的剑法并非最厉害的剑法。黑衣人道:“我的剑,比你的快。”r

“你的剑确实比我的剑快,但快不一定就能够取胜。”r

“为什么?”r

“因为使用快剑的人,比剑法厚重的人更加危险。两剑对峙,若是只凭‘快’字取胜,争的只是速度的毫厘之差,毫厘虽微,却是生死立判。”r

黑衣人没有听懂冯阔的话,道:“我还是认为,最快的就是最厉害的。”r

“最快的,到底是不是最厉害的,你可以试一试。”r

“好!”r

“好”字出口,黑衣人的长剑已经刺到冯阔的眉间!r

眉间在人的头上,头的目标毕竟很小,因此在长剑到达眉间的刹那,冯阔头部侧开,这一剑便从冯阔的脸庞半寸之处刺了过去。而与此同时,冯阔的流石剑已经刺向黑衣人的胸口。r

黑衣人的长剑变刺为扫,横扫冯阔的脑袋!冯阔只得收剑自保,“铁板桥”功夫,腰部弯了下去,黑衣人的长剑从冯阔的鼻子上方三分处扫了过去。黑衣人第三剑刺向冯阔的胸口。r

冯阔瞬间向旁边跨出半步,躲开胸口要害,黑衣人这一剑“噗”的一声刺入冯阔的肩头。黑衣人吃了一惊,冯阔本来可以勉强躲开这一剑,可是冯阔没有全力躲闪,而是故意令自己的肩头受了黑衣人这一剑。r

这一剑虽然中的,但不是要害,因此便是将刺穿冯阔的肩头,于冯阔的性命却是无碍。黑衣人收剑,他想收剑之后,刺出第四剑。r

可是他收剑的刹那间,冯阔的身形迅速向黑衣人收回长剑的剑尖迎了上去。黑衣人的长剑拔出冯阔的肩头,冯阔迅速迎上,因此冯阔肩头与黑衣人的长剑剑尖的距离仍然近在寸间。距离不大,黑衣人的长剑便没有充足的时间和余地改变方位,再次刺向冯阔身上其他要害。冯阔争的就是这距离之差,他身子迎上去的同时,手中流石剑已经刺向黑衣人的咽喉。r

冯阔的身法和手中的流石剑虽然没有黑衣人的剑快,但争取了那瞬间的距离之差,冯阔本来没有黑衣人快的流石剑也变得快了几倍。r

人们的眼睛一花,冯阔的流石剑已经抵在黑衣人的咽喉之上。黑衣人的长剑仍在冯阔肩头的方位,剑尖距离冯阔肩头的伤口,只有半寸。r

冯阔道:“快当然重要,但策略,冷静,沉稳,厚重也同样重要。只凭一个‘快’字,是不能取胜的。”r

门口的陆少豁然开朗,叫道:“这便是‘通’。”r

冯阔道:“是的,这就是‘通’。策略,冷静,沉稳,厚重与快剑是互通的。把取胜的目光全部集中在‘快’上,便是一种执著。执著于一方一隅,怎会有真知灼见?执著于快剑,忽略其他重要的因素,碰到真正的高手,怎能取胜?”r

黑衣人的长剑慢慢的垂了下去,他的脸隔着一层黑纱,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但从他垂下去的长剑可以知道,他已经认输。r

当黑衣人的长剑垂落到对冯阔没有威胁的时候,冯阔抵住黑衣人咽喉的流石剑竟然也收了回去。黑衣人吃惊道:“你……”冯阔拦住他话道:“你走吧。我和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怎会取你性命?”r

黑衣人低头道:“我败了。”r

“失败虽然痛苦,但这次失败之后,你的剑法一定进步更大。”r

黑衣人抬起头,他的脸虽然隔着黑纱,但也可以知道,他黑纱后的目光此时在注视着冯阔。黑衣人道:“你放了我,不怕纵虎归山么?”r

“你是我的对手,这不假。但是你回去之后,是把我当成死敌还是朋友,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把我当成朋友,我很愿意和你相交,共修剑道。若是把我当成死敌,下一次交手,不论是你胜还是我胜,我都会竭尽全力,取你性命。多一位你这样的劲敌朋友,是我的幸运。若是多一位你这样的敌人,就是对我致命的威胁。因此下一次若是生死较量,我一定竭尽全力取你性命!”r

“好……你这样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面前的黑纱轻轻波动,显得内心非常激动。便在此时,冯阔突然脸上变色,道:“小心!”r

黑衣人失败之余,心里早已不如方才冷静、沉着,但他的反应仍然极是惊人。冯阔的“小心”二字刚刚出口,黑衣人的身子便波浪般从头到脚一个扭动,身子横移三尺。一道刀光自黑衣人身旁三寸处斩落!黑衣人的反应若是迟疑半分,半个身子便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劈成两半。r

原来一直牢牢粘在墙壁上的老者突然从墙上扑落下来,刀光厉闪,一刀自背后劈向黑衣人的头顶。老人一刀劈空,身形落地。一张脸上须发皆张,横眉立目,只听老人喝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这个房间半步!”r

他目光凌厉的射向冯阔,显然冯阔方才对黑衣人的提醒,使得这老人非常恼怒。老人骂道:“畜牲!”r

冯阔心里一阵收缩,把头转了开去,并不与老人对视。那黑衣人已经看出冯阔与老人的关系非常奇特,说道:“失陪!”身形一晃,倏地出了房门,便到了门外的走廊里面。身形再一晃,便下了楼梯,不见了踪影。r

老人本来还想追赶,但心中怒极,错过了追赶的最佳时机。他横眉怒目的盯着冯阔,道:“愚蠢!这样的劲敌怎能放过?你长的是猪脑子么?”r

冯阔一声不响,“苍”的一声,流石剑插回鞘中,迈步向门外走去。老人喝道:“站住!”这老人话声中自有一股霸道的威严,冯阔不由站住脚步。老人道:“不肖子孙!是谁让你改刀使剑的?”r

“我自己。”r

“祖宗传下来的冯家刀法威震天下,没有敌手,你为什么改刀使剑?”r

“因为刀是凶器,剑不是。”r

“放屁!人为什么使用兵刃?不就是为了防身杀人么?刀是凶器,剑也是凶器。你私自改刀使剑,犯了家法,你自己说该怎么惩罚?”r

冯阔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憋闷,冷冷道:“你的家法和我有什么关系?”r

老人闻言,更是恼怒,道:“什么?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真是气死我也!”老人来到冯阔面前,道:“你一走就是几年,现在见了面就如此气我,我要你何用?”举起手掌,一掌向冯阔脸上掴去。r

冯阔并不躲闪,“啪”的一声,那一记耳光结结实实的掴在冯阔脸上。冯阔的鼻子和嘴里立刻涌出鲜血,老人见到鲜血吃了一惊,更是恼怒,喝道:“畜牲,你为什么不躲?”r

冯阔目光冷冷的盯住老人手里的钢刀,道:“你杀了我吧!”r

“什么?”r

“你杀了我!”r

“畜牲!”r

冯阔迈步绕开老人,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的道:“如果你不杀我,那么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再也没有任何关系!”r

老人大吼一声,回手一刀劈出,直向冯阔后脑劈去。陆少和那大汉大力都大吃一惊,同声喝道:“小心!”冯阔却继续向门外走去,不躲不闪,也不回头。眼见老人的钢刀就要劈在冯阔的后脑之上,钢刀却蓦然停住。只见老人握刀的手臂不住颤抖,道:“你要和我恩断义绝?”r

冯阔木然道:“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我;二是恩断义绝。我只要和你有一丝关系,便会痛不欲生。”老人只觉天旋地转,忽然哈哈大笑,道:“我冯苦舟一生纵横天下,却养出这么一个畜牲儿子!他要和他的老子恩断义绝!”陆少听到“冯苦舟”三个字,不由吃了一惊,心道:“这老人竟然就是横行边陲的三十六路马贼的总瓢把子冯苦舟!原来冯兄弟就是他的儿子……”他很难相信,冯阔居然是冯苦舟的儿子。r

冯阔忽然转会身子,目光愤怒的盯着老人,道:“你为什么要生我?”老人直气得浑身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其实冯阔这句话也令他无法回答。父母生养子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生出什么样的子女,却是父母无法决定的。若是问个为什么,根本无法回答。r

冯阔道:“我是你生的,这无法改变。但我是人,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生了我,我就是你的一件物品!我有我的自由,那黑衣人败在我的手下,放他还是杀他是我的权力!你凭什么骂我愚蠢?我使刀还是使剑,也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骂我是不肖子孙?骂我是畜牲?”r

“因为我是你老子!”r

冯阔冷笑道:“你这样的老子,我宁愿没有!你把生出来,给我的全是痛苦,你没有资格和我摆老子的架子!”r

“放屁!我冯苦舟雄霸边陲,威震天下,给你留下无数财产!世上有几个老子能做到这一点?你生在福中不知福,却说出这样没有良心的话!你……你是一定要把我气死,才会甘心……”r

“你的双手沾满鲜血!冯苦舟三个字确实威震天下,但却是臭名远扬!有几个江湖人物提起这三个字,不是大骂而特骂?你给我留下无数财产,我不需要!我需要的是一个光明正大,以德服人的老子!而不是一个人人唾骂的顽嚣老子!你根本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却在背后下手,暗算人家,你算什么英雄豪杰?”r

冯苦舟浑身不住颤抖,道:“你这个蠢才!他们畏惧我的名字,当然骂我。他们做不到我的霸业,当然骂我。我难道不是德高望重么?只要我一声令下,有谁胆敢不服?”r

冯阔冷然道:“自以为是!”r

冯苦舟颤抖着手指,指着门外,道:“滚!你滚!”r

冯阔道:“你除了会骂畜牲,蠢才,骂别人滚,骂别人混帐,你还会什么?你怎么就是不会说一句人话?”他转身向门外走去。r

冯苦舟身子在地上一晃,险些摔倒,那大汉大力连忙将他扶住。冯苦舟已经气得没有力气,喃喃骂道:“畜牲……畜牲……他居然骂我不是人……畜牲……气死我也!”r

冯阔回到自己的十六号客房,“砰”的一声,重重的将门关上。他此时心中的痛苦,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痛苦足以将他身上所有的善良全部扼杀,令他变成一个无比邪恶的人。他若是变成一个邪恶的人,也许便不会如此痛苦了,可是他一直坚持着自己,坚持着他自己的人格,良心和脊梁。r

冯阔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房间里一片黑暗。那重重黑幕,就像无边无际的痛苦,向冯阔一层层不住压来。r

他有满腔怒火,又有满腔悲愤,使他浑身震慑出浓浓杀气!就连他腰间的流石剑,此时也不住在鞘中“铮铮”跳动,似乎随时都会从鞘中跳出,杀人于千里之外。r

陆少一直没有回到房间,他知道冯阔此时需要冷静,但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冯阔此时内心的痛苦。他只是了解,父亲和儿子几年不见,见面便大吵特吵,词锋尖锐而激烈,这对父子一定都很痛苦和矛盾。r

他在走廊里下了楼梯,到下面的大堂中坐了很久。直到半个时辰之后,陆少从站起身来,准备上楼,回到房间,看一看冯阔此时的状况。可是他刚刚来到楼梯口,楼梯板“吱吱”而响,陆少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下来的人却是冯阔。r

借着大堂中的烛光,只见冯阔的脸色很是苍白。陆少道:“去哪里?”冯阔走下楼梯,表情有些木然,道:“你回房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陆少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冯阔的肩膀,道:“你一定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陆少上楼回房去了。r

冯阔腰间佩着流石剑,走出大堂,来到客栈的天井之中。上弦月就在天边,月光清冷,有些凉意,再过几天便立秋了。此时夜已很深,客栈天井里空空荡荡,便连白天投店客人的马匹,也已牵进马厩。冯阔蓦然纵身而起,在二楼飞檐边的高竿上一借力,便上了二楼的楼顶。r

他来到楼顶之上,以双手为枕,躺在楼顶上,仰面望着美丽的夜空。边陲夜空的繁星格外密集,格外明亮。那密密麻麻的繁星,当真银河璀璨。r

冯阔此时心里感到无比的寂寞。r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一定很生气……)r

他在楼顶上静静的躺着,忍受着寂寞。在这样深入骨髓的寂寞中,他却想起了那位姑娘。可是他连那位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r

(她住在哪里?她叫什么名字?她的为人到底如何?)r

他此刻对那位姑娘非常向往,他想起那位姑娘柔软的胸怀。r

(她到底是不是与我最合适的人?她温暖而柔软的胸怀,是否允许一个大男人趴在里面,痛哭一场?)r

想着想着,泪水已经静悄悄的流下他的眼角。相思虽然令人痛苦,但在寂寞的时候,有一个人可以想念,总比连想念的人都没有要好得多。r

他对那位姑娘的思念,同样令他痛苦而矛盾。在那位姑娘之前,他是个童男。在那位姑娘之后,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成了年的男人,在有过那种经历之后,欲望才是真正的欲望,才是真正强烈的欲望。在童男的时候,那种欲望只不过是种想象和冲动而已。r

(我思念的,到底是她的身体还是灵魂?)r

他早已发现,他想念的不过是那位姑娘的身体,他对那位姑娘的灵魂一点也不了解。他对那位姑娘的灵魂,只是自己的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