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武侠 > 醉雄风全文阅读 > 第22章

第22章


冯阔没有脱衣,躺在小屋的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一起都已结束了,凶手朱苍九已经走了,大柳庄不会再有危险。r

一千两的银票就揣在冯阔的怀里。这一千两银子,他赚得并不容易,因为大柳庄的危险虽然结束了,但他多了一桩心事。贺小霜的凄惨遭遇始终在他的心头萦绕。r

(这位苦命的姑娘,以后该怎么办?)r

便在这个时候,冯阔忽然听到隔壁贺小霜的房间里传来轻轻的呻吟声。冯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r

他曾经听到过女子的这种呻吟声。那是在那间神秘的地室“洞房”里,和那位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姑娘春宵时刻,那位姑娘发出的便是这种令人消魂的呻吟声。r

只是现在他听见的这种呻吟和那位姑娘的呻吟完全不同。那时那位姑娘和自己都吃了“春药”,因此那位姑娘的呻吟是一种至乐的享受。而此时他听到的呻吟声,则是一种痛苦。r

一种夹杂着病态的痛苦。r

在呻吟声中,他忽然听到两声咳嗽隐约的传来。这令他更加吃惊。r

由咳声,冯阔断定,呻吟声乃是贺小霜发出来的。冯阔知道贺小霜此时在做着什么事情,可是他想象不到与贺小霜做着那件事情的男人会是谁呢?r

他实在难以相信,贺小霜在这种遭遇的境况下,居然还有心思和男人做那种事情!r

冯阔听着那轻轻的痛苦的呻吟,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r

(人真是奇怪的东西!这位命苦的贺小霜小姐,到底值不值得我来同情?)r

她昨夜还曾自杀,今夜便做着这种事情……r

可是不知为什么,冯阔此刻最想知道的,便是此刻和贺小霜云雨的男人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男人,在贺小霜这样的境遇下,还对贺小霜做这种事情?r

从呻吟声中,冯阔可以知道,贺小霜没有一丝快感,那是痛苦!彻彻底底的痛苦!r

(难道不是她自愿的?)r

他下床,走到房间的窗子前面。窗子是开着的,外面的月光依然明亮。只要他一直站在这里,他最终可以看见那个男人完事后出来,走出这个院子……r

冯阔果然看见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离开贺小霜的房间时,已是凌晨,月色淡了下去,天边出现鱼肚白色。那个男人从贺小霜的房间里走出来,穿过院子。冯阔在屋子里的窗子前,看见出来的男人,身材细条条的,头上戴着一顶斗笠。r

冯阔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出来的男人竟然是神秘的铁二爷!r

冯阔就那样看着铁二爷从院子里走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此时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r

他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可是贺小霜的命比他还苦。他早已对贺小霜产生同病相怜的同情感。可是当开始同情一个人的时候,却偶然发现,自己所同情的人,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简单。虽然才只相处几天,但贺小霜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可是通过这件事情,他再次体会到人心难测这句话的艰深。r

这个世界固然有美好的一面,然而邪恶的一面往往隐藏在美好的后面。这就使人对邪恶产生莫可名状的恐惧感。r

因此冯阔战栗了,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他继续在窗前呆立,直到月亮隐去、太阳从天边出来。r

他看见贺小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鲜红的衣服。在晨光熹微中,她的脸色非常苍白,而又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冰清玉洁。然而她在冯阔眼中已经一点也不美丽,一点也不冰清玉洁了。r

(这美丽的躯壳里,到底是怎样一个灵魂?)r

冯阔看着贺小霜走到院子里的藤架下,只见她坐到了藤架下的秋千上。贺小霜却没有发现,冯阔一直在屋子里的窗前看着她。r

她在秋千上,荡了起来。鲜红的衣袂随风飘动……r

她闭着双眼,荡来荡去,秋千越荡越高,冯阔在窗前看着她,心里充满了疑惑。r

他怎么也看不出,贺小霜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子。可是昨晚是怎么回事?r

冯阔更加不能了解,贺小霜遭遇如此悲惨,昨晚又发生那样的事情,今早却为什么起的这样早,荡起秋千?r

冯阔忽然看见贺小霜的脸颊上,在晨色里闪出晶莹的光亮……竟有几滴水珠自她的脸上迎风飞了出去……r

那是泪水。冯阔知道,那是泪水。r

那泪水在晨风中,越飞越多。贺小霜虽然没有痛哭出声,但这无声的流泪,更令人心动。r

忽地,贺小霜的身子在秋千上摔了出去。她的身子一刹那间变得软弱无力,软绵绵的从秋千上摔了出去。r

她摔掉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一动不动,似乎晕了过去。冯阔见了,不由吃了一惊。他没有多想,身子便从窗子里一缕青烟般窜出窗外。r

他窜到贺小霜摔倒的身边,熹微的晨光中,只见贺小霜依然一动不动。她本就身患重病,忽然此种模样,冯阔心里不禁生起不详的预感。他忍不住弯腰,伸手探了探贺小霜的鼻息,冯阔松了口气,还有呼吸。r

于是他便将贺小霜抱了起来,抱进了自己住的小屋。r

当贺小霜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看见冯阔站在床边。r

“你刚才在秋千上摔了出去。”r

贺小霜看着冯阔,半晌,一双大眼睛突然闭了起来。然后豆大的泪珠自眼角冒了出来!r

还是无声的哭泣。她家门不幸,悲伤也是理所当然。冯阔除了看着她哭泣,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况且,昨夜的事情使冯阔很是震动,他完全对贺小霜改变了初始的看法。现在贺小霜在他眼里,满是蒙胧的感觉,他其实对她一点也不了解。r

豆大的泪珠冒了良久,贺小霜才平静下来。r

“大柳庄已经没有危险了,聘金你也已经拿了,你为什么还不离开?”r

“嗯,我是该走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其实冯阔也只有离开,别人的事情始终是别人的事情,自己无法改变。何况,他对贺小霜的事情除了家门不幸之外,一无所知,即使想管,也无从管起。r

他转身,向房门走去。在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冯阔忍不住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应该好好的、坚强的活下去,不该堕落。”r

贺小霜躺在床上,大眼睛又闭了起来,泪珠又从眼角冒了出来。冯阔说的话,她每个字都听得清楚。可是她没有响应。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无声的冒泪。r

冯阔迈步走出房门,又说了一句:“你自己保重,这世上真正能对你负责的,只有你自己。能使你坚强的活下去的人,也只有你自己。”r

贺小霜终于大声嘶吼出来:“走!快走!不用你来教我,我自己的命,我自己会活!”r

冯阔走出房间,走进院子,就听见贺小霜的哭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那哭声非常非常悲恸。r

她终于哭了出来……r

冯阔回到镇里,便直接来到了“来安酒馆”。依然坐在酒馆的门边,呆呆的望着街上出神。人生酸甜苦辣这碗五味俱全的汤,他早已熟悉是什么味道。r

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委屈;他知道什么是打牙混血往肚子咽;他知道头破了拿扇子扇是什么滋味;他知道什么是无奈;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坚强;他知道有泪不能流是什么滋味;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痛入骨髓;他知道什么是走投无路;他知道一个微笑若是从心底里荡漾到脸上,是多么的难能;他知道冷漠的背后是多少辛酸与热爱;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伤心……r

人生这碗汤,他品尝的太多太多了。经历了大柳庄的事情,他的脸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眉毛仍旧微微斜竖。r

那双斜竖的眉毛,始终证明着,他还有斗智!年轻的时候,不正是奋斗的时候?不论经历了什么,都不能成为堕落的理由,唯一能对自己负责的人只有自己。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该奋发图强、都该战斗不息!r

酒馆门外长长的街上,冯阔只见走来一人。那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披风,却是贺小霜的表哥朱苍九。只见朱苍九直奔来安酒馆这边走来,来到酒馆门口,直入酒馆的大堂里来。r

冯阔就坐在门边,朱苍九进门便看见了冯阔。他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冯阔,神色间略微意外,便向冯阔点了点头,道:“巧得很啊。”冯阔也点了点头,淡淡道:“请便。”朱苍九和冯阔打过招呼,便不再言语,走进酒馆,择个无人的位子坐下。r

朱苍九刚刚落坐,街上又来两人。那两个脸上略见风尘之色,冯阔心里微微一凛。这两人冯阔也曾见过,那是在洛阳的“天顺客栈”作工时见过的。冯阔还与他们动过手,便是唤作“电风双兽”的米青云和金无影。只见电风双兽也来到酒馆里落坐。他们见到冯阔之后,更觉诧异。两人微微一楞,虽然没和冯阔说话,但表情已现戒备之色。r

接着街上走来一匹驴子,驴子的背上骑着一个老者。在洛阳的“天顺客栈”也曾见过这个老者,乃是“快刀青驴”谭老爷子。r

之后街上忽然响起一声锣声,一个苍老的睁眼瞎子,手拿明杖,向酒馆这边摸来。他虽目不视物,但偏偏没有差错的走进酒馆里来。r

冯阔不想在这酒馆之中,见到了这些“旧相识”。r

这些人进来之后,竟然纷纷坐在朱苍九择的那张桌子、团团围坐。冯阔静静的坐在门边,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心里思潮起伏。r

(原来这些人和朱苍九是一路的。)r

冯阔虽然眼睛没有看向朱苍九等人,但知道这些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想必他们已经和朱苍九说了,曾在洛阳的“天顺客栈”,就是这个坐在门边的年轻人救了李君亭。因此朱苍九目光也落在了冯阔的身上。r

有这些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冯阔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怪怪的,生起一种“生事”的预感。只觉这些人不会轻易和自己见过便算了,一定将和自己大动干戈。r

就在此时,街上又来一人。那是个年轻人,身材颀长。年轻人满脸横肉,生了一张凶面,腰间挂着一柄无鞘单刀。单刀在阳光下,雪亮刺眼。却是曾在腿上割下三次腿肉,冯阔连吃他三片血肉的“活吃人”。他真是名字叫做什么,冯阔并不知道。r

活吃人进来酒馆,见到冯阔,脸上登时升起一团青气。他目光锐利的盯着冯阔的脸,自己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而冯阔的目光却依然看着街上,没有和他对视。活吃人运气一会,终究没敢和冯阔造次。冯阔曾连吃他三块腿肉,比他恨得多,他其实一直对冯阔心存畏惧。便“哼”了一声,走到朱苍九一桌,坐在朱苍九旁边。r

酒馆里多了这些“旧相识”,冯阔只觉再在这里坐下去,很是无趣。便把伙计叫来,算了帐,之后起身离去。r

冯阔知道,那些人都是管天鹰的手下,现在管天鹰的“飞鹰山庄”已经被那个脸色苍白、专用手指杀人的神秘人灭掉全庄。而管天鹰则是冯苦舟的部下,如此看来,这些人也便是冯苦舟的手下。r

冯阔出了酒馆,沿着街边走着。想起冯苦舟,他心里说不出的刺痛。有很多事情,直到现在他仍不知该怎样解决才是。r

他仰头望了望天上飘动的白云,心里非常失落与惆怅。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伤痛。有的伤疤,真的一生也无法愈合。有的事情真的一生也无法回避,只要还有情感,还没有变成冷血、野兽一样的动物,就无法过去、避免……r

每当这伤疤又痛起来的时候,冯阔就会呆呆的,如果痛得深了,他就会双眼布满泪水……可是谁也没有见过冯阔真正流泪。r

街上行人稀疏,冯阔心里很是发闷的向前走着。前面是一家唤作“泽生堂”的药铺,冯阔只见正有一人手中提着几味药材,包成纸包,从药铺里走了出来。那是个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脸色黝黑,浓眉大眼,身材颀长。腰间别着一柄柴刀。却是陆少。r

陆少从药铺里出来,一眼也见到了冯阔。两人其实已经几次碰面,只是一直没有说过话,但彼此印象已经较深。冯阔不由向陆少点了点头;陆少也便向冯阔点了点头。r

冯阔本就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此时正与陆少同路。两人全不作声的向前走了一段,陆少忽道:“你去哪里?”冯阔道:“只是闲走。”r

两人闲聊了一句,便不知再说什么。正向前走,忽地从一个门面里飞出一个人了。那人飞出来,身上带着鲜血,淋了一地,摔在地上。前胸伤口极大,血流如注,登时将身下的地面染红。然后挣扎几下,便不再动了。r

冯阔和陆少都是微微一惊。两人抬头向门面上方的牌匾看去,只见匾上书着“王胖子包子铺”的字样。冯阔猛然想起,自己曾在这家包子铺吃过早点。只是这包子铺摆早点的时候,把桌椅搬到门前的街边,摊子摆在外面。他还记得,卖包子的是个胖子。r

两人看门面上方牌匾的同时,听到包子铺里传出“霍霍”的磨刀之声。两人向前又走几步,来到包子铺正门之前,转眼向铺子的门里看去。r

只见铺子里面乱哄哄的,站着数人。透过这些人的缝隙,只见数人中间围着一个胖子。那胖子满脸油光,正坐在一条长凳上,长凳上放着一方磨刀石,胖子手里拿着一把大号菜刀,正在“霍霍”不住的磨着。胖子磨着菜刀,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孔,傲气逼人,分明未把围着他的这些人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