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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可是,对于从小缺爱的朱苍九来说,这样的感情却是刻骨铭心的。r

贺庄主虽然家大业大,善于理财,但有钱不一定有教养。他胆小怕死,兼且心胸狭窄、脾气暴躁,打骂原配夫人是常有的事情。按理来说,人上了年纪,老夫老妻,即使感情不和,也不应再打再骂。但贺庄主少爷脾气,上了年纪之后,打骂不但依旧,而且更加凶暴。r

终于,最后一次打骂,失手将朱氏打死。r

朱苍九常年在江湖上混日子,混的名头越响,事务便越是繁忙。本来在朱苍九的淫威下,贺庄主对朱氏不敢太过凶顽。但因为朱苍九事务繁忙,有时一两年来看姑姑一次。r

朱氏受丈夫虐待,当然不会和侄子告状,反而极力遮掩。因此朱苍九多数蒙在鼓里,以为在自己的威严下,贺庄主对姑姑很好。r

可是贺庄主却失手将朱氏打死,朱苍九知道之后,把贺庄主恨之入骨。r

事情的起因,就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家长里短。r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冯阔便听见贺家庄里吵吵闹闹。他穿衣起床,从房间里出来,又出了这个小院子。r

来到大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r

原来贺庄主的幼子贺杰死在了房间里。贺庄主只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儿贺小霜。贺小霜是贺庄主和原配夫人朱氏生的;一个幼子,才只三岁,是贺庄主和小妾花氏所生。r

古时重男轻女,贺庄主对女儿贺小霜感情很淡,而对儿子贺杰疼爱非常,在他的心头上。r

冯阔和吴心远作为贺家庄仅有的两个保镖,检视了凶杀现场。r

凶杀现场就是贺庄主的卧室。小少爷贺杰因为年龄太小,虽有奶妈,但夜里仍由花氏亲自照料。因此,贺庄主、花氏、贺杰住在一起。r

昨夜贺庄主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卧室之后,便倒在花氏的身边死沉沉的睡去。贺庄主由于整日活在惊吓之中,因此愚蠢的用救来麻醉自己。大醉之后,倘若被朱苍九杀死,便在不知不觉中死去。完全氏掩耳盗铃的愚蠢心态。r

而第二天早晨醒来,贺庄主和花氏完好无损,睡在小床上的贺杰,却被用枕头活活的闷死。r

现场早已被痛心欲绝的贺庄主和花氏破坏。花氏犹在哭得死去活来,她身边正有两个老妈子安慰着她,但这样的事情又不知道怎样安慰才好,所以两个老妈子手忙脚乱。r

冯阔一面用没有表情的脸检视着现场,一面思考着内心产生的疑问。r

(凶手当然是朱苍九,这是毫无疑问的。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贺庄主的卧室,把贺少爷杀死,但是他为什么只杀贺少爷,没对贺庄主夫妇下手呢?)r

(难道,他想让贺庄主受尽折磨之后,再杀贺庄主?)r

贺小霜躺在床上,盖着薄被,她用洁白的手帕掩着嘴,听到她的弟弟贺杰死去的噩耗之后,她就一直不停的咳嗽,现在洁白的手帕上已有血丝。r

她此时的痛苦,用语言是无法形容的,因为她的表哥杀了她的弟弟。r

她本就身患绝症,年轻的生命充满不幸和痛苦。现在遭遇这样的事情,生命对于她来说,没有丝毫乐趣可言了。r

她想到的是解脱,然而唯一的解脱就是死。病痛对她的折磨,精神对她的折磨,是别人无法体会的。r

她是个坚强的女孩,与病痛战斗了八年,一直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超越极限的痛苦,把她逼上了绝路。r

活着全是痛苦,泪水滑下她的脸颊。r

(既然活着全是痛苦,我是不是有权利选择死亡了?)r

她把她的贴身小环“阿翠”叫到床边。小女孩来到床边,等着她的吩咐。r

“老爷和夫人现在一定悲痛欲绝,你代替我去照顾他们。”r

“可是小姐,你也需要照顾。”r

“去……”r

“小姐……”r

“去!”r

“是,小姐……”看着小姐苍白无力的脸,小女孩眼睛含着泪水,出了房间。r

贺小霜等小环出去之后,便下床搬过一把椅子,放在房梁下方。r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红绸,上了椅子,之后把红绸扔过房梁。r

死亡的痛苦只是短暂的,而她的心,却在释放……r

贺庄主今夜又醉了,醉得比哪次都厉害。吴心远让他醉。r

“老庄主,吴某理解你的心情,你尽管醉,不管发生何事,都有吴某顶着,五万两银子,吴某不会白拿。”r

贺庄主宁可醉着被人杀死,也不清醒着被人杀死。包括吴心远在内,任何人他都不信任,可是他骗自己相信吴心远。吴心远若是想杀自己,那便自己醉了之后,再让他杀。r

醉了之后,一切恐惧、烦恼和痛苦,就都暂时忘记了。其实在他内心深处,是这样想的。r

(死就死了,活着没什么好。)r

贪生怕死的人,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可见他活着,也已毫无生趣。r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女人!那个面做的女人,假如她厉害、泼辣些,我也不至于失手将她打死……逆来顺受的贱女人……)r

此时贺庄主就躺在大厅里冰冷的地面上,醉得像一条死狗。r

吴心远把他灌醉之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的心早已迫不及待的飘进贺庄主的卧室。因为贺庄主的小妾花氏,是个很美的美人。r

花氏沐浴之后,便坐在桌旁,看着桌子上的烛光发呆。当吴心远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花氏那若隐若现的单薄衣衫……r

贺小霜的脸上,苍白中透着青紫,那是红绸硬生生勒出来的。冯阔正看着这张本来十分美丽的脸。他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是经历的太多,对这世上的事儿,早就不再大惊小怪了。该着贺小霜命不该绝,冯阔若是晚回来一会,此刻贺小霜恐怕已经冷透。r

看着贺小霜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缓缓睁开,冯阔总算放心。冯阔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出现在贺小霜的眼眸中。r

冯阔很长时间没有笑过了,现在却呲牙一笑。只这么一笑,眼角布满皱纹,然后脸上便又没了表情。他不知已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一年?两年?……忽然笑了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很是诧异。r

“你还年轻,应该活下去。”r

贺小霜知道是冯阔救了自己,她心里着实可惜自己没有死成。可是她仍然对冯阔心存谢意。因为她知道,不只冯阔,谁都不会见死不救。r

“谢谢你。”r

冯阔转身,一面向外面走去,一面说道:“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损伤,是我的责任。不过,你已经受了损伤,我失职……”r

“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想死。”r

冯阔没有再说什么,贺小霜看着他的背影,走出房门。r

泪水滑下贺小霜的眼角。r

(我还是没有权利死,如果我死了,就会连累冯阔失职。还有,我爹刚刚失去了弟弟,如果我又死了,爹还怎么活?)r

她那张透着青紫的脸,在冯阔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今夜的月光格外清亮,冯阔从屋子里出来之后,就站在清亮的月光里。r

清亮的月光把冯阔包围,冯阔感觉心里很冷。现实有时就是如此残酷,可以使一个还很年轻的生命堕落下去,从此枯萎、甚至走向死亡;或者变得冷血,成为恶魔。这一次他虽然及时的救了贺小霜的命,但下一次呢?贺小霜以后的路,还充满危险。或是堕落而枯萎,或是冷血而成为恶魔。r

在冯阔的人生经验里,温暖自己那颗心的,始终是自己的热血。假如不是身体的血还会热起来,恐怕他早已变成冷血动物了。r

花氏看着吴心远穿衣服,咯咯的浪笑。r

“老不死的!”r

吴心远用手,在花氏赤裸的身体上,又捏了一把。r

花氏笑得更厉害了,吴心远那双没有指甲、又布满老茧的手,摸在身体上,别有一番刺激。r

“老吴,你知道贺家有多少财产么?”r

吴心远听花氏如此一问,眼睛立时闪出光芒。r

“贺家有多少产业,和我有什么干系?”r

“你说没有干系,就没有干系好了。”r

吴心远一面用手抚摸着花氏光滑的大腿,一面语声温和的对花氏说话:“宝贝,你到底什么意思,不要和我拐弯抹角好不好?”r

花氏的脸色一变,因为吴心远抚摸她大腿的手,逐渐用力,就像个铁钳。r

“老吴,我的意思,你不明白?”r

“我当然明白,你说怎么做?”r

“咯咯,反正朱苍九现在要杀他,假如他死了,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朱苍九杀了他,肯定不会怀疑到别人身上。”r

“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他,然后嫁祸给朱苍九是不是?”r

“你这条老狐狸,你什么都明白,还问我问个没完。”r

“嘿嘿,你这个女人,还真坚强。刚刚死了儿子,就打起贺老头家产的主意来。”r

吴心远说完这句话之后,只见花氏的笑脸沉了下去,随之眼睛发出的光芒,连吴心远这样的老江湖,都不由一震。r

花氏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不就死了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为你生一个。”r

这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和蝙蝠一样,倒挂在屋檐下面,在贺庄主卧室的窗纸上捅个洞,向里面窥视。r

这些日子,贺庄主几乎每天都喝得熏熏大醉。在房檐下窥视的人,当然就是朱苍九,他透过窗纸上的洞孔,只见贺庄主醉薰薰的进屋。r

在贺庄主身后,跟着吴心远,相继进来。贺庄主一面打着酒嗝,一面对身后的吴心远说道:“你回去吧,到隔壁你的屋子里休息吧。”r

“送佛一定要送到西,吴某今夜就送你西去。”r

吴心远说话的同时,他手里拽出一柄明晃晃的匕首。然后匕首的光芒一闪,伴随着一声惨叫,刺入贺庄主的后腰上。r

第二刀,吴心远在贺庄主脚下一绊,在贺庄主摔倒的同时,吴心远俯下身子,刺入贺庄主的前胸上。r

花氏就在卧室里的床上躺着,穿的还是那身若隐若现的衣服。吴心远杀死她丈夫的全过程,花氏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全部看在眼里。杀人场面对于她来说,竟然无动于衷。r

“老吴,你真是个老江湖,杀人这么干净利落。”r

卧室里的架子上,放着铜盆,铜盆里盛着半盆清水。吴心远走过去,在盆子里洗了洗手。然后拿起手巾,一面擦手,一面说道:“你说的话我没听懂,贺庄主是谁杀的?”r

“哈哈,是我失言,这老不死的当然不是你杀的。”r

“是谁杀的?”r

“除了朱苍九,还会是谁呢?”r

“小宝贝,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r

“快来呀,人家早就在床上等你了。”r

吴心远开始脱衣服,杀人之后最需要的是放松。他就任由贺庄主的尸体躺在地上。r

就在他和花氏滚在一起的时候,突然间窗子“砰”的一声。r

响声中,朱苍九披着黑色的披风扑了进来,他手里握着一柄刺眼的雪亮单刀。就是在吴心远欲望在强烈的时候,朱苍九扑进来的,因此朱苍九一刀就刺入了吴心远的背心。r

吴心远一生好色,死的时候,也死在了女人身上。他嘴里吐出来的鲜血,淋在花氏的脖子和胸膛上。r

花氏吓得想把吴心远从身上推下去,可是在她自己的尖叫声中,吴心远重得像块死肉,根本推不下去。r

直到朱苍九用锋利的单刀抵住她的脖子时,她才停止尖叫。朱苍九的眼睛只看着自己的单刀,而不看吴心远和花氏。就连杀人不眨眼的他,都觉得恶心。r

“我从来不杀女人。”r

花氏一面流着泪,一面道:“我……我是女人……”r

朱苍九虽然嘴里说从来不杀女人,可是单刀还是在花氏的脖子上抹了下去。r

“我是从来不杀女人,可你根本就不是人。”r

说话的同时,花氏脖子上喷出鲜血,朱苍九的话也不知她听到没有。r

此时冯阔仍然站在小院子里,沐浴着月光。他的身影永远显得孤单,永远独来独往。r

当朱苍九走进这个小院子的时候,就看见了冯阔的一身洁白的衣衫和一顶崭新的小帽。r

贺小霜的不幸,是因为贺庄主失手打死朱氏,朱苍九身为朱氏的侄儿,为姑姑报仇。三个人全是贺小霜的至亲之人。r

一想到这些,冯阔就为贺小霜难过,何况贺小霜本来就身患重病?r

“朱苍九,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还有勇气走进这个院子!”r

“我为何不能来?”r

“你杀了贺小姐的亲生弟弟,又要杀她的父亲,而她却是你的表妹,你还有脸面对她?”冯阔当然不知道,此刻贺庄主已经死在吴心远的手里。r

“贺杰不是我杀的。现在贺庄主已经死了,也不是我杀的。我是想将贺家的人,除了小霜,个个都杀死,然而就是因为小霜夹在中间,我才迟迟没有下手。”r

冯阔在月光中,看着朱苍九的脸,他看不出朱苍九在说谎,朱苍九也没必要说谎。人若是他杀的,他完全可以承认。冯阔叹息一声。r

“不论是不是你杀的,贺小姐此时最不想见的,可能就是你,你还是走吧。”r

“我走可以,小霜谁来照顾?”r

这一句真的把冯阔问住了。贺小霜重病在身又遭遇凄凉,确实非常需要别人照顾。r

便在此时,贺小霜房间的窗子亮出灯光来。然后窗子里传出几声轻轻的咳嗽,咳声过后,响起贺小霜嘶哑的声音。r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表哥,你走吧,我不想见你……”r

朱苍九没有再说什么,他的脸在月光中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心情也是复杂的,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他呆立了一阵,然后走了。他知道,现在贺庄主死了,贺杰死了,整个贺家只剩贺小霜还活着,家破人亡。他也真的无法面对自己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