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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崔振华一派掌门身份,武功却只是二流角色,总是觉得太不起头来。但他为人刚硬,一副宁折不弯的脾气。他哈哈一笑,道:“我莲花派的武功虽然技不如人,但从来未给我的恩师丢过脸面!武功技不如人,不得不低头,可是为人却从未向人低头!我知道,便是我十个崔振华加在一起,也不是铁二爷的对手,但是人活一口气,便是死在铁二爷手里,也不能忍气吞声!”冯阔知道他话里有话,道:“那铁二爷到底什么来路?在下虽然默默无闻,见识还是有的,怎么从来没有听过此人名号?”r

陆少插言道:“那姓铁的大号叫做‘铁迁’,是太平镇本地人氏,就住在镇北。”冯阔闻言,不由眉头微蹙,心道:“既然他是本地人氏,家住镇北,那他为什么总是在‘太平客栈’里打尖?”r

崔振华接着说道:“正是。姓铁的近年来时常在中原出现,专干采花盗柳、杀人越货的勾当。我莲花派自知武功低微,自从师父仙逝之后,便少与江湖人物来往了,只在莲花山上自给自足,派中弟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便在一个月前,那铁迁忽然出现。我那年方十八的女儿被那畜牲给糟蹋了……”说到这里崔振华十分悲愤,续道:“我崔振华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因此远道而来,找那姓铁的报仇!打不过他,便死在他手中是了!”r

冯阔道:“既然遭此不幸,前辈为什么不邀人助拳?总比硬拼好得多。”崔振华苦笑道:“老夫也曾想过邀集武林同道助拳,但是小女被人侮辱之事,仅是莲花派门内弟子知道,已是难以做人,怎么将这丑事再扬出去?两位义士方才救了老夫等人一命,老夫才毫无顾忌的对少侠说出和那姓铁的过节。”r

冯阔眉毛一立,道:“前辈这就不对了!”崔振华愕然道:“怎么?”r

“此事是那铁迁无耻下流,与令爱何干?令爱乃是无辜的受害者!别人应该同情才是,怎能把此事看成丑事?”r

崔振华凄然道:“若是人人都像小义士这样想便好了。所谓众口铄金,我女儿便是无辜,也成了残花败柳了……”r

冯阔恨恨道:“庸众杀人,这便是庸众杀人!这庸众不知害死多少人了!”他说到这里,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想起自身的悲凉和孤独,不禁对崔振华起了同病相怜之意,道:“这事我倒要插手管上一管!前辈带着众人回去便是,待我去找那姓铁的晦气!把他的人头提来,送给前辈提回中原,交给令爱!顺便告诉令爱一句话:人贵自重,庸众舆论不必放在心上!不能因为庸众的口碑,而放弃自己幸福!若是受不了庸众的议论,一走了之便是。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过活!”r

崔振华听了冯阔的话,一时忘了欢喜,倒为冯阔的激愤而呆住了。r

陆少哈哈一笑道:“这位冯兄倒是侠义汉子,和在下颇为相投。我们这些爱管闲事的人,在世人眼中只是疯子罢了,今日居然有两个疯子遇到一起,难得难得。只是兄弟身有要事,不便多做耽搁。这样,他日闲暇,我定与冯兄喝上几杯。”冯阔也哈哈而笑,道:“疯子认识疯子,怎能不走到一起,大喝一顿?这个约定便先定了下来!他日定然聚到一起,说一说疯话。”陆少大笑道:“好!兄弟便不多陪了,暂且告辞。”r

陆少转身扬长而去。r

冯阔虽然激愤,许下诺言,要摘下铁迁的人头,交给崔振华送给崔振华女儿做为礼物,倒不是一时冲动。他最见不得别人伤天害理,若是听说伤天害理的事情,便是触动了他的心病。这世上所有干那伤天害理勾当的人,便似都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他无不杀之而后快。r

那胖子用人肉做馅,把包子卖给顾客。胖子又是铁迁的同党,因此冯阔认定铁迁也一定不是好人,对老者的话信之不疑。他和老者一行人一道回到太平客栈之中。r

冯阔上了楼梯,走过静悄悄的走廊,在经过十六号客房的时候,侧目向十六号客房的房门看去。只见房门紧闭,用锁头锁着,铁二爷显然没有回来。然后冯阔便回到自己的房间。r

傍晚吃过晚饭之后,冯阔在房间里点燃蜡烛,便躺到床上的蚊帐里,一个人发呆。r

(我是不是有病?)r

冯阔心里问着自己。他是一个孤独而寂寞的人。现在阅历丰富、成熟而稳重,但有时情绪上来,还是会狂躁。r

(我若没有病,为什么平白无故,许诺一个陌生的老者,去杀铁迁铁二爷那样的高手?我若杀不了他,便会死在他的手里……)r

(铁迁是好人还是坏人,做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与我何干?)r

想到这里,他又觉寂寞得欲要发狂。r

(为什么?为什么我天生就要憎恶坏人?别人坏不坏、恶不恶,与我有何关系?)r

他双眼忽然涌上热泪。他想起了那个人,那个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人!他恨那个人恨入骨髓,却也爱那个人爱入骨髓。爱之深,才恨之切!世上的人千千万万,若是没有深沉的爱的感情,又怎么会唯独恨他?r

即便有人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他至多忘记过去,不去计较。仇恨本来就是心念的转换,人间也并无永远的敌人。可是那个人他却不能,他便是想忘记,也忘记不了。r

这心灵中的矛盾和痛苦,他一直以来只有自己承受。便是找一个人来倾诉也是不能。r

他之所以寂寞,就是因为有满肚子苦水,不能和任何人说,任何人都不能!r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便刻意强制住自己的思想。他知道,如果把自己完全抛弃在痛苦的挣扎中,这生命便失去了活力。人最重要的,是自己救自己,自己关爱自己。然后才能真正的帮助别人,关爱别人。r

他转换了自己的思绪,不再思考自身的矛盾和痛苦。他开始想起,日间在“王胖子包子铺“的那场争斗。r

(铁迁的武功明明深不可测,陆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是铁迁为什么要逃?)r

冯阔总是觉得那铁迁行事怪异。便如上次:那个白衣少年王永南向他出手。他明明应该认识王永南,却装作不认识,对王永南言道:“你认错认了。”之后离开大堂,回到自己的房间。然而却在夜里的时候,潜入王永南的房间将王永南杀了。而且在王永南所住客房的雪白墙壁上留下:“杀人者司马星辰”的血字。他的名字明明叫做“铁迁”,他为什么要留下“司马星辰”的名字?r

(司马星辰又是什么人?)r

这些事情本就和冯阔没有丝毫关系,可是这些事情的诡异、离奇与神秘,又不得不令冯阔产生很大的好奇心。r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卷进某些事件当中。杨铁按、铁迁、卖肉包子的胖子都不会忽略他的存在。他虽然只是知道这些是事情的皮毛,但不论知道得多还是少,知道总归是知道。知道了本来不该知道的事情,危险自然就会随之而来。r

他来到这“太平镇”,本来是想和冯苦舟死碰到底的,和冯苦舟的左膀右臂找麻烦的。可是他仅仅与管天鹰的手下发生过几次冲突,并没有和管天鹰本人真正接触过,管天鹰就死了。r

管天鹰的“飞鹰山庄”被来历神秘的白脸人鸡犬不留的灭掉,连马厩里的马,也全部杀死!r

那个神秘的白脸人究竟是什么人?想到这里,冯阔躺在床上,伸手入怀,将自飞鹰山庄管天鹰卧室里带回来的那张人像画卷掏了出来。r

他躺着将卷成卷的画卷展开,借着桌子上蜡烛的烛光,看着画卷上的人像。r

桌子上的蜡烛,烛火在轻轻的跳动,此时入夜较深,客栈的里里外外,万籁俱寂。r

人像画画的惟妙惟肖,淡黄的画纸上,上面的头像栩栩如生。当年画这张画的画师造诣很深。此时冯阔注视着画像,不由注意到,画纸上的人像右下角盖着红色印章。r

冯阔凝目细看,由于年代颇远,好半天方才看清,那印章是“凤凰印”三字。冯阔想道:“当年画这张画的画师,名字叫做凤凰。凤凰……男人决不会叫这个名字,看来画师是个女子。这女画师竟有如此笔力,画出的人像,便似要从画里破纸而出一般,当真是才华无双。”他不由想象那才华无匹的女画师是怎样一个女子,只觉那女画师一定才貌双全,不但画画的造诣极高,人也一定是个绝色佳丽。如此一想,居然悠然神往。心道:“若是能够结识这样的女子,也不枉此生了。”r

他半晌方才从想象中醒来,不禁哑然失笑,自己是个粗人,却也学起“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书生意气了。r

看这幅画的纸张,起码二十五年了,可是画上画的人,为何仍然如此年轻?冯阔对这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r

(难道这画上的人,是那白脸人的父亲?)r

然而冯阔不能相信自己这个推测。若说双胞胎兄弟模样生的一模一样,是很正常的事情。而父亲和儿子长相不论如何相似,也不会像双胞胎兄弟那样几乎相同。便是双胞胎兄弟,也有差微之处,断不会完全一样,何况父子?r

(难道是白脸人戴着人皮面具?)r

对于这个猜测,冯阔还是不能相信。人皮面具只是江湖中的传说。面具就是面具,不论制作怎样精妙的面具,戴在脸上都不会像人的本来面目那样真实。高妙的易容之术,仅是江湖的神话传说而已。再者,人皮怎能做成面具?即使做成面具,人皮也会变得像鼓皮一样,怎能保持原来的肤质、不使水分和颜色失去?人皮面具只是无稽之谈罢了。r

但这白脸人依然如此年轻,到底做何解释?借着跳动的烛火光亮,冯阔盯视着画上的人像,越想越觉得背后直冒凉气!r

画像的人长的浓眉大眼。尤其那双眼睛,又大又亮。这双眼睛漆黑并且深邃而老辣。而除了眼睛之外,白脸上那张嘴的两片嘴唇也格外抢眼,鲜红如血,很是性感。r

盯着画像,冯阔只觉浑身的汗毛孔里都冒着凉气,不知不觉中,额上已经渗出冷汗。他心里感到非常恐惧,便似有一块重石一样压在他的胸膛上面。终于他不敢再看,将画像重又卷在一起,揣在怀里。r

便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种细微的响声。那响声只响了一下,却没有逃过他的耳朵。他心中一动之下,躺在床上,把目光转向房间的窗户。r

那细微的响声就是从窗户外面传进来的,似乎是一个人的呼吸喷在窗纸上面的声音。今夜外面月色蒙胧,房间里又燃着烛火,冯阔只见关着的窗户上影影绰绰的映着一个头影。r

那头影的头发向下方垂直,显然窗外的人大头朝下,“倒挂金钩”的姿势,向房间里偷窥。房间里的烛光非常暗淡,因此冯阔需要细辨,才看清窗户的窗纸确实被人刺了一个小孔。外面“倒挂金钩”的夜行人便是通过这个小孔,单眼吊线,向房间里偷窥的。r

冯阔虽然发现了窗外偷窥的人,却没有马上声张,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翻身若无其事的下床,穿上鞋子,走到房间中央的桌旁,伸手拿起桌子上的钢刀,同时他的目光凌厉的射向窗户上那个倒挂的头影,冷冷说道:“朋友既然来了,不妨进来坐坐。”窗外那头影听到冯阔的说话,头影倏地在窗户外面消失。显然行藏败露,立刻逃遁。r

冯阔身形在房间里陡地飞起,向窗户扑去。他身法极快,转眼便到了窗前,伸手推窗。窗户一开,他整个人便一阵风似地穿窗而出,脚尖在窗沿上一点,上了屋顶。r

冯阔窜上屋顶,夜风缓缓吹来,蒙胧的月色之下,只见一条黑影在三丈之外,身上披着斗篷,在屋顶向远处疾驰而去。那黑影轻功极是了得,背后披着的斗篷因为奔行迅速,吹得笔直。r

冯阔低声喝道:“还想逃么?”在后面直追下去!r

片刻之间,冯阔便掠过四五个屋顶。前面那条黑影的轻功虽然厉害,却笔冯阔逊了一筹,两人距离一步步拉近,若是奔个一里余路,冯阔定能将那黑影追到。r

前面那条黑影忽然大鸟般扑落到街上,便在街上继续飞奔。冯阔随之落到街上。那黑影拐进前面一条胡同,冯阔随后便也拐进胡同里来。月色之下,只见胡同里还有胡同,地形很是复杂。冯阔不由心中一凛:“这人莫非是有意把我引到这复杂的胡同里来?”想到这里,冯阔眉毛斜起,全神戒备。r

冯阔在胡同里缓缓向前走着,忽然只见前面的拐弯处转出一盏灯笼来。那是盏白色的灯笼,发出的灯光也是白色的。灯笼的光芒四散开来,灯笼后面映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冯阔不由停住脚步,心中一惊。r

那张老脸上的一双眼睛向上翻着,灯笼的光芒笼罩之下,眼中全是眼白。原来手提灯笼的人,是个睁眼瞎子。那瞎子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拿着一根明杖;明杖探路,在冯阔对面一步步走来。冯阔见了之后,只觉背后脊梁直冒凉气。一个睁眼瞎子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居然提着灯笼行走,极其诡异。r

冯阔也借着灯笼的光芒认出了瞎子的来历,便是在洛阳“天顺客栈”见过面的“瞽目寻针”余三元。余三元一步步走来,距离冯阔的位置越来越近。冯阔见到这老瞎子余三元之后,便即想到:“方才那夜行人身上披着斗篷,想必便是贺小霜的表哥朱苍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