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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西屋之中。西屋的情景合早晨一样,那口装着罗四尸身的箱子依然放在桌子上面。冯阔道:“不论凶手是不是铁迁,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武功高得难以想象。我们昨夜虽然喝了很多酒,但并没喝醉。罗四哥和你我同住一所瓦屋,他被别人杀害,并且放净体内的血液,分尸装在箱子里面,你我竟然毫无察觉!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身手,当真罕见罕闻。”r

冯阔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整个西屋卧室,忽然目光盯住西面墙壁,脱口呼道:“陆兄弟你看!”r

陆少顺着他的目光转眼看去,抽了一口冷气。只见西面墙壁之上,写着七个血字--“杀人者司马星辰”。那七个血字有拳头大小,字体边角有血线流下,此时早已干股。这七个血字想来早就写在墙壁上面了,但是冯阔和陆少直到此时方才发现。r

倒不是他们粗心大意,而是早晨看见罗四惨死之后,陆少悲痛欲绝,冯阔惊恐交加,急忙到外面呕吐,因此二人俱都没有细心留意屋内的细节。现在两人智谋恢复如常,自然细微的观察凶案现场,因此此时方才发现。r

只见陆少睁大双眼,盯视着墙上的血字,目光之中流露出诧异之极的神色。只听他嘴里喃喃的念着墙上的血字:“杀人者司马星辰,杀人者司马星辰……司马星辰,司马星辰……”r

其实冯阔对“司马星辰”这名字非常好奇,在太平客栈之时,与老者崔振华一路的少年王永南死在客房之中,墙上留下的血字也是“杀人者司马星辰”七个字。然而冯阔可以肯定杀死王永南的凶手并非什么司马星辰,就是铁迁所为。冯阔一直猜想不透,铁迁杀人之后,为什么要流下“司马星辰”这名字?r

这时他看见罗四的身死现场,墙壁上也留下这七个血字,当下说道:“我已有八成把握断定,凶手就是铁迁没错!”r

陆少闻言,更是诧异,道:“冯兄何出此言?”于是冯阔便说了王永南被杀现场的事情,最后说道:“王永南被铁迁杀死乃是事实;现在罗四哥被害,唯一的嫌疑人就是铁迁,而且墙壁上也留下这七个血字。因此我断定杀死王永南的凶手和害死罗四哥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这七个血字便是证明。若是杀死罗四哥的凶手另有其人,怎会也留下这七个血字?”r

冯阔说完之后,脑中继续思索,续道:“若是害死罗四哥的凶手另有其人,故意把罗四哥的尸身装在箱子里面,嫁祸给铁迁,然后再模仿铁迁杀人时的现场,刻意留下这七个血字,令死者的亲友更加确定杀人凶手就是铁迁,也有可能……但是一个人的心机怎会如此之深?连这七个血字也要模仿……这推测不大可能。再说……”冯阔仔细的盯视着墙上的血字,脑海之中极力回忆王永南被杀的客房场景,断然道:“凶手另有其人的推测决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心机不大可能深到如此程度。再说,这七个血字和王永南被杀现场留下的七个血字,字体完全一致!我已有十成把握断定,凶手就是铁迁无疑!”r

听了冯阔的推测之后,陆少的表情不变,依然陷入沉思之中。冯阔本以为肯定真正凶手的身份之后,陆少会高兴起来,看见陆少不动声色,很是意外。他不由一怔,略微思索,猛然明白陆少为何不动声色。r

冯阔只见陆少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并且皱眉沉吟。冯阔看到陆少这种表情,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冯阔道:“莫非陆兄弟怀疑凶手便是我么?”r

陆少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道:“发生了这种事情,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具有嫌疑的人,怀疑到冯兄的身上,还请冯兄理解。偏偏冯兄在这里留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难道冯兄不觉得你自己嫌疑也是很大么?”r

冯阔十分沉的住气,因为他心里没鬼,因此从容镇定。而且他早已想好为自己洗脱的解释。只听冯阔说道:“害死罗四哥,然后把他的遗体放血,分尸之后,装在箱子里面,这些都能说明,凶手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做好了准备。便是凶手预谋之后,才下手的。不知我这个推测,陆兄弟承认么?”r

陆少点点头,道:“冯兄说的有理。但凡这种谋杀事件,都是有预谋的。便是要我去刺杀一个人,也要花费很多时间,去调查被刺者的生活习惯,和踩点被刺者所住之处的环境。何况杀人之后,放血并且装进箱子里面?这就更要事先做好一切准备。”r

“陆兄弟承认这点就好。那么请问陆兄弟,我昨夜为何在贵处留宿?”r

“是我邀请的。”r

“我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r

“当然是因为昨夜和你打斗那些人,到这里来的。”r

“也就是说,我被那些人引到这里来。他们之所以把引到这里,是因为这里地形错综复杂。便和你与罗四哥选择住在这里一个道理。一来这里地形复杂,二来这里地处隐秘,住的都是贫民,而且人员杂乱,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因此他们选择把我引到这里,对我下手。那么就是说,我来到这里,纯属偶然,并非我主动蓄意。我偶然来到这里,碰巧你和罗四哥住在这里,夜里我与那些人打斗,被你听到,你才出去探看究竟。后来你邀请我到你的住处饮酒,这次邀请也是偶然。也就是说,我留宿在陆兄弟这里,属于偶然中的偶然。一切都在偶然之中,凶手怎会是我?”r

陆少不住点头,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冯阔也松了口气,不论自己多么清白,但是被人怀疑总不是好事,陆少露出轻松的表情,证明已经相信自己。r

冯阔又道:“再说,假如我想谋杀罗四兄弟,也不会选择在昨夜动手。因为我身上没有带着箱子,总不能在和陆兄弟喝完酒后,回到住处取来箱子,然后再来害死罗四哥吧?进一步说,我若是有意谋杀罗四哥,又何必把他装进箱子里面?又何必留下你这个活口?连你一起杀死,岂不是省去很多麻烦?”r

在冯阔推理的过程中,陆少不住点头。在冯阔说到后来几句的时候,陆少皱着眉头,喃喃道:“是啊!凶手为什么没有对我下手?昨夜我虽然没有喝醉,但是毕竟喝了很多的酒。喝酒之后反应便不如平时灵敏,凶手一同将我杀死岂不是更好?”r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的。昨夜我、你还有罗四哥,分别住在三个不同的房间。罗四哥虽然身上有伤,但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杀死,谈何容易?凶手既有能力、并有把握将罗四哥轻而易举的害死,便有能力把我和陆兄弟一同分别害死。可是凶手只是对罗四哥下手,没有对我俩下手,这又怎么解释?”r

新的问题出现,两人又陷入沉思之中。最后冯阔说道:“我们现在对凶手所知甚少,因此无法推断凶手此举到底是何用意。”陆少点头,冯阔的几段推断,可说极具智慧,陆少很是佩服。既然无法继续推测凶手留下他这个活口的真实用意,他便不再苦苦冥想。只见他把目光又转向墙壁上的血字。看着血字,他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r

冯阔看在眼里,问道:“不知陆兄弟为何对这七个血字如此大感兴趣?”r

陆少道:“因为司马星辰这名字。”r

“难道陆兄弟对司马星辰这个人有所了解?”r

陆少点头道:“何止了解?这个人生前的一切我都晓得。”r

冯阔一怔,道:“生前的一切?难道司马星辰已经不在人世了么?”r

“正是。司马星辰早在二十八年前就已死了。”r

冯阔闻言更觉惊诧,忖道:“司马星辰既然二十八年前就已过世,那么铁迁为何杀人之后留下一个死了那么久的人的名字?”口里说道:“我很想知道,司马星辰生前的事迹。陆兄能否说一说呢?”r

“当然可以。司马星辰现在若是活着,也已是年过半百的老者了……”r

冯阔不由插话道:“如此说来,司马星辰在二十八年前死的时候,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青年了。”r

陆少点头道:“是的。”r

“那么二十八年前,陆兄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怎会知道司马星辰的事迹呢?”r

“关于司马星辰的事迹,我也是听长辈们说的。”他盯着墙上“杀人者司马星辰”七个血字,微微出神,继续说道:“其实这七个血字我早就见过了,那须从我出走三年之后,回家那一晚说起……”r

朱漆大门在月色中紧闭着,陆少站在门前的台阶上面,面对着大门。他并没有注意到,蒙胧的苍穹上,遥远的夜空深处,那钩弯月前缓缓的飘移着几朵薄云。他只觉得夜色很是蒙胧。r

他站在门前犹豫着,因此伸出去叩门的手停在半途。r

(是进去还是……)r

(离家三年了,见到父亲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情形?)r

三年前,也是在天刚刚黑的暮色里,陆少背着个包裹从这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中走出来。r

三年前那一天从大门里走出来,也是站在朱漆大门的门前的台阶上,头顶的夜空中和今晚一样,月亮前浮着几丝薄云。背上的包裹里只有二两银子,走下门前石阶,顺着笔直伸展出去的大街走下去,头也没回。r

背后的大门离他越来越远,当时他心里怄着气:“不闯出一番事业,决不回来。”r

而今伸出去的手犹豫着,出去闯了三年一无所获。他心里感情很是复杂,有回家的欢喜,也有回家的无法交待的忧虑。r

(出去闯了三年,一事无成,父亲会不会取笑于我?)r

一只蛐蛐儿在一处找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吱吱”鸣叫。r

(反正回来了,总是要硬着头皮进去的。)r

手扣在黄铜的门环上,刚刚用力扣打,门却自己开了,里面居然没有上闩。r

(门房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没有闩门?)r

迈步走进大门,心里便感觉有些不对,眼前空旷的院子熟悉而又陌生,漆黑一片,天已经黑下来,奇怪的是,没有一间屋子燃灯。r

院子里静悄悄的,他故意把脚步声放大,想脚步声引起家人的注意。r

可是脚步声没有起到效果,三进院子的宅子,仿佛根本连一个人都没有。r

朦胧的夜色中,陆少抽动鼻子,仔细闻了闻,只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道。他已经察觉到家里出了什么祸事。便越发感觉闻到的血腥味儿浓了,血腥味从四面八方把陆少裹住。r

其实这只是他的心理作用,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空气中的血腥味极淡极淡,若不是嗅觉灵敏,根本难以闻到。r

加紧脚步,陆少匆匆走向大厅,心里因为血腥味越来越紧。r

意外的是大厅的门敞开着,而且左面的半扇,上边的门枢脱落,门扇歪斜。陆少走进厅里。r

朦胧的月色洒进敞开的厅门,把他的长长的影子倾斜在大厅的地面上。只见长长的影子正落在厅里一个人的身体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地上横躺着一个人。r

距离地面躺着的人两丈多远,陆少看着地上的那人,一动不动。那人的身材陆少很是熟悉,不是自己的父亲是谁?r

“爹爹!”r

陆少扑到父亲的身体旁边,俯下身子,抱起地上横着一动不动的父亲的上半部身体。r

由于外面的月色太过蒙胧,因此大厅里的光线太暗,他看不太清楚,只影影绰绰觉得父亲的双眼在昏暗中紧闭着。r

陆少起身点染烛台上的半截残烛,蜡烛亮起,昏黄的烛光弥漫开来,然后重又蹲下来抱起父亲的身体。r

只觉父亲的身体已经冰凉,这令陆少的心直沉到脚底,父亲的身体已经僵硬了。r

“爹爹!”r

两滴泪水滴在父亲惨白的脸上,此时父亲惨白的脸就像是用石头雕刻成的。悲痛中,只见父亲的咽喉上有着一道竖立的血线伤口。可以断定这是剑伤。陆少悲痛中不禁吃惊,那伤口里只有少量血液渗透出来,凶手剑法之快简直难以想象。像父亲这样的高手咽喉这样的要害居然被凶手一剑刺中!r

厅里的光线波动着,烛台上的半截残烛,烛火跳动。父亲手中握着一柄“龙鳞金刀”,那是父亲的心爱兵刃。r

整座宅子,三进院子,二十几间房,除了陆少轻轻的哭泣声和大门外蛐蛐的鸣叫声,再没有其他声音。r

他哭了一阵之后,放下父亲的尸体,转身发疯似的奔出大厅,直奔母亲的房间。母亲房间门也是敞开的,蒙胧的月色透过母亲房间的窗户,只见母亲躺在床上,脸色和父亲一样惨白。陆少点燃母亲房间的蜡烛之后,注视着床上的母亲。他眼里已经没有泪水,干涩的眼珠布满血丝。r

母亲床下地上的一滩血迹是从床上躺着的母亲身下浸透床单滴成的,洁白的床单染满鲜血,血又从床上流到地上。r

血迹凝固,母亲脖子、心窝上都有伤口。脖子上的伤口和父亲一样,也是一条竖立的红线。r

陆少看见母亲脖子上的伤口,脑子中立刻产生了这样的画面:一柄利剑闪电般刺进母亲的脖子,迅速的又拔出去,才会只留下一条竖立的红线。似乎亲眼看见母亲死于凶手行凶的过程。r

做为儿子,这令他更加痛苦。r

大厅里横着一排尸体,陆少把家人的遗体一具具搬进大厅里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巨大的痛苦使他的精神麻木了。r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便跪着在这些尸体旁边的地上,头扎在地上,就像一滩烂泥,陆少不知自己保持这个虚脱的姿势保持了多久。r

直到外面的天光越来越亮,他在大厅里仍然保持跪着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