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不上热情，话也不多，默默地陪她办完登记，又替她把行李拿到了宿舍。为了表示感谢，她打开了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找出一些土特产，强行塞给他。
她老家的特产是……酱蹄髈。
现在想来还挺丢人的，沈辰川接过的时候愣了很久，然后，忽然笑出了声。
他笑起来真的是好看得要命，可惜，平常都不怎么笑。
从那之后，程晓璐就成了他的迷妹，他的声音让她觉得踏实，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她都会充满动力，有他在仿佛就算天塌了都不用害怕。阮灵说，这就是所谓的安全感吧。嗯，安全感，这是她最初喜欢上沈辰川的原因。
安全感！这是她喜欢上一个人的前兆啊！
可她现在居然觉得邱生能给她安全感，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这一整天无论做什么她都会想到邱生。
去洗手间洗漱前，程晓璐情不自禁地顿住脚步，想起了他。
出门时碰上打扫房间的阿姨，对方笑眯眯地冲着她说了句：“姑娘，听说你昨晚被我们放置的备用拖鞋吓得不轻？哈哈哈——是我们不好，你老公已经叮嘱过我们了，一会儿我们会把备用拖鞋拿走的。”于是，她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
赶往演讲会场时，途经回民街，突然又想到了他。
路上并没有像程晓璐预期的那样堵车，她到得比较早，抢到了个还算不错的位置，趁着等待的时间刚好可以看一下演讲的流程。
主要演讲人是个拿过不少国际大奖的摄影师，叫Hayden，是个华裔，看介绍也就三十出头。
介绍说，他所获得的第一个奖项就是由派索牵头出资举办的一个比赛，当时的派索还是鼎盛期，可想而知，他对派索有着别样的情怀，也是派索的拥趸中较为有名的一个。演讲接近尾声的时候，会邀请派索的市场经理上台跟Hayden互动，时间不长，一共也就预留了十分钟。
程晓璐就是冲着这十分钟来的，本来是打算把手机调到振动，然后调个闹钟，趁着派索的市场部经理出场前偷偷睡一会儿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无比认真地听完了整场演讲。
倒不是说这个Hayden多有吸引力，事实上，他长得很普通，也不是很擅长讲话的样子，刚开始甚至还有些磕磕绊绊的。他说话时，身后的LED屏幕一直在循环播放他的那些获奖作品，程晓璐是被那些作品吸引的。说吸引似乎也不太恰当，因为她在看那些照片的时候，脑子里回荡着的一直都是——不如邱生。
不知不觉演讲就已经接近尾声，那位赵经理上台了。
或许是因为比较熟悉的关系，Hayden在跟赵菁互动的时候明显要健谈得多，两人闲聊着展现了一下私交后，话题绕到了这次派索新推出的全画幅单反上。聊到专业，Hayden开始侃侃而谈，瞬间，程晓璐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邱生的影子，他说了很多，但核心内容几乎就跟邱生昨晚所说的如出一辙……
“P-1全画幅很重要，这不只是派索的夙愿，也是派索对我们这些支持者的一个交代，一个迟到了整整十四年的交代。时代在进步，我们可以选择的越来越多，P-1的出现或许在不少人看来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我们都逐渐遗忘的时候，他们始终记得自己曾经的承诺，这份感动对我而言是其他品牌难以替代的。在全画幅时代，派索迷惘过也失败过，却从未放弃，终于他们重新握住了剑柄，哪怕这柄剑还不够锋利，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未来还很长，我愿意相信——派索一定能够重拾锋芒。”
程晓璐在如雷般的掌声中回过神来，眼看着Hayden和赵菁一块儿走下台时意气风发的身影，她忽然觉得邱生被埋没了。
他不应该蜗居在古旭尧的工作室里听从一堆外行人的要求拍那些商业作品，明明他比这个Hayden更配得上这些掌声和荣耀。
到此为止，她只是有些替邱生惋惜，对Hayden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然而，当其他观众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总算有机会接近赵菁时……
Hayden替赵菁接过她递上前的名片，大笔一挥签了名，又交还给了她：“谢谢支持。”
“不是，我不是……”她张了张唇想要解释。
一旁的赵菁溢出一声嗤笑，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兀自转头冲着Hayden说了句：“别闹了，走吧。”
“那个，赵经理，我是佳沃的……”晓璐并没有放弃，赶紧追了上去。
“我说，这位小姐，”Hayden率先顿住了脚步，转眸朝着她冷觑，“你知道这是谁的演讲会吗？”
“知、知道啊……”程晓璐有些被他的气势吓到，不由得结巴起来。
“既然如此，那能否请你尊重我一下？我认为这是同好之间的交流，不欢迎像你这种亵渎摄影的人。”
“抱歉，我并没有亵渎摄影的意思，程只是……”晓璐试图解释。
可是Hayden压根不给她机会，语气更加不耐地打断她：“我刚才演讲的时候你认真听了吗？”
“当然。”她可是全程没有睡觉呢！
“是吗？”Hayden表示怀疑地冷哼了声，“那你认为哪一段最精彩？”
“呃……”她语塞了，虽然全程醒着，但她一直在拿他的照片跟邱生的比较，这种话当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尴尬了片刻之后，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你的照片……”
“嗯？”他颇觉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似乎这个说法他还挺满意的？想着，程晓璐沉了沉气，故作镇定地继续道：“我认为你的照片比你的演讲更精彩。”
Hayden沉默了，反而是赵菁饶有兴致地替他追问起来：“哪里精彩了？”
“生动，有灵魂，直击心灵。”这是程晓璐仅能想到的溢美之词了。
听完之后，Hayden脸色一沉。
见状，赵菁好笑地扫了她一眼，调侃道：“你还真是非常完美地踩到了他的雷区啊。”
“呵——呵呵，可能是我不太会说话吧，而且摄影方面我也只是个门外汉，照片摆在面前也只懂得好看或者不好看，至于那些取景、构图、曝光等太过专业的东西我确实不清楚……”不懂就承认，否则只会让人更加厌恶，这个道理程晓璐还是明白的。更何况，她的目标本来就不是Hayden，当然也没必要哄着他，只要面前这位赵经理愿意给她机会就行了，“但是！赵经理，广告方面我绝对是专业的，保证不会踩到派索的雷区！希望您至少能给我几分钟……”
“你要是敢给她，我保证以后派索的所有产品都会被我列入黑名单！”Hayden打断了她。
“……”神经病啊！要不要那么幼稚啊？！
程晓璐懒得搭理他，充满希冀地看向赵经理。
对方无奈地冲着她耸了耸肩，轻笑：“不好意思，恐怕我连几秒钟都给不了你了。”
说完后，他转身就走。
这是一头笑面虎啊！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给她时间，只不过顺势把锅丢给了Hayden而已！
清楚这一点之后，程晓璐并不想迁怒Hayden，可是……
“哼！”临走时，Hayden趾高气扬地白了她一眼。
“哼！”她也忍不住白了回去。
Hayden转过身：“你哼什么哼？”
“我才想要问你哼什么呢，我哪得罪你了？”
“你讲话很刺耳。”
“我还有更加刺耳的话没有讲呢！”
“这样啊……”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我倒是愿意给你几分钟。”
“抱歉啊，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并不想在你身上浪费！”
他忽然上前一步，挡住了程晓璐的去路：“你要是说得够刺耳，说不定我可以建议派索考虑下佳沃。”
“真的？”程晓璐将信将疑地问。
“嗯。”他一脸诚挚地点了点头，“像我们这种艺术家难免会有些怪癖，比如说，比起恭维，我反而更喜欢听批评。”
“早说嘛……”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程晓璐，确实邱生也是一堆怪癖，好像只有特立独行才像个艺术家似的。于是，她不再客气，打开了话匣子，“其实刚才是骗你的，老实说，我觉得你的照片匠气太重！连我这种外行人都能感觉到你纯属在炫技，灵魂什么的根本没有啊，反正我的心灵是完全没有被击到。实不相瞒，我室友随便拍的照片都比你那些得奖作品拿得出手。”
Hayden转眸，瞪着赵菁，再次警告：“你要是敢给佳沃机会，我不只会把派索列入黑名单，连你这个人也会列入黑名单！”
“等等！你这是在套路我？”她上当了？！
“哼！”Hayden用鼻孔看着她，“就你这种智商，谁要是把广告交给你做谁就是白痴。”
“唉，你骂我不要紧，凭什么骂我的客户啊？！”
“那么心疼客户的话就去给智商充下值，不要让他们被你连累！”
“……”所以说，人果然是需要比较的，她顿时觉得邱生简直就是天使啊！
她很想给“天使”打电话诉说一下得出这个结论的经过，可在按下通话键的那一瞬间，她忍住了。
不可以一有事就跟他汇报！不可以什么事都依赖他！不！可！以！
他也是有事要忙的，应该没有时间听她抱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更何况，她也还有其他事。
虽然这次失败了，但是下午不是还有个摄影爱好者的沙龙吗？机会还是有的！
有个屁！
赵菁压根没出席沙龙，她在会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喝了无数饮料，吃了无数甜点，直到结束的时候都没有看见赵经理的身影。好在，她也不是毫无收获的，在坚持不懈地跟工作人员各种套近乎后，她听说了一个还挺励志的故事。
赵菁之所以没有出席是为了陪Hayden和他的未婚妻。Hayden的这个未婚妻厉害了，是著名彩妆BF的千金，三人是大学时的同学。Hayden对那位千金小姐算得上是一见钟情，从大一开始就疯狂地追她，甚至为了接近她加入摄影社，并立志要做个摄影师，可惜追了整整四年都未果。人家大小姐也是有男神的，据说也是个摄影师，在摄影圈被称为鬼才，在很多个国际知名的摄影大赛上都得过奖。对于Hayden来说，那个人简直就是他的人生死敌。他们俩的良性竞争也是不少摄影爱好者最爱看的，那几年可谓这两个人的巅峰时期，有不少佳作问世。
只是后来Hayden的死敌失踪了，他也像是失去了动力一样，拍摄出来的作品大不如前，甚至因此一蹶不振。
再后来，他的女神放话了，如果他能拿到荷赛奖就嫁给他。
结果当然是他做到了，事业爱情双丰收。
真是一段充满了正能量的佳话，然而对于程晓璐来说这个故事的重点是——赵菁跟Hayden夫妇住在同一家酒店！今晚的欢送晚宴也会在这家酒店举行！
于是，她二话不说就去酒店里守株待兔了。
虽然不知道赵菁住哪间房，但她至少知道晚宴在哪个宴会厅，因为酒店几乎在各个角落都设立了指引牌……
程晓璐在距离宴会厅不远的休息椅上坐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五点多，嘉宾们陆陆续续到场，赵菁仍旧没有出现，可她见到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邱生。
是邱生没错！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微长的头发往后梳得很服帖，露出了干净饱满的额头，看起来格外俊朗……程晓璐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她还从来没见过他打扮得这么人模人样，尽管如此，但那一身轻浮散漫的气质仍旧没变。
她有些激动地冲上前，正想要开口叫他……
“邱生！”
有人抢先一步。
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利落。
她转头看过去，只瞧见一抹窈窕身影款款朝着邱生走来。来人一袭酒红色高开衩长裙，身材很高挑，目测有一米七多，和那一身御姐气质截然相反的是她那张颇为甜美的脸，就连同样身为女人的程晓璐在见到她的笑容时都觉得像是被灌了一口蜜。
对方停在邱生面前，见鬼似的打量他许久后才一惊一乍地嚷开：“我的妈呀，你居然真的来了？”
“嗯。”他点了点头，看不出太大的情绪。
“这么说，你是答应帮我拍婚纱照了？”
闻言，程晓璐心口忽然一抽，这就是春花之前说的以婚纱照的名义包养邱生的那位富二代千金吗？
长那么漂亮还用得着包养男人？这是有多想不通啊！
好吧，程晓璐承认，如果她有那么多钱的话没准也会包养邱生的，不为别的，只为养眼！不开心的时候，只要看看那张帅得一塌糊涂的脸心情也会变得舒畅起来。
只是在她心目中，邱生还是有着大部分艺术家会有的那种臭脾气，就算再穷，也穷得理直气壮、心高气傲，绝不会为了五斗米纡尊降贵。
可事实是，他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只要你老公不介意，我无所谓。”
“他？”女人嗤笑着哼了声，“没准比我还开心呢。”
“先说清楚，我时间不多，速战速决。”
“至少也得两天的时间吧？”
“一天。”
“……”
“以我的技术一天就足以让你终生难忘了。”
“好吧……”女人不情不愿地妥协了。
什么意思？只有一天吗？这不叫包养，叫……叫卖春吧？！
听说玩单反穷三代，看来还真是所言不假，邱生该不会是穷到没钱买镜头了，所以选择卖身吧！
程晓璐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试图听清他们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如果真的是她所猜想的那样，那她必须阻止啊！
可惜，她没能顺利告诉邱生“镜头诚可贵，贞操价更高”的道理，就被宴会厅外的保安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小姐，能否出示一下您的邀请函？”
“哈？”她茫然地看着保安，又看了看远处畅通无阻的邱生和那个千金，“为什么他们不用出示邀请函？”
保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沉默了会儿，礼貌地冲着她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她没看懂，讷讷地看着对方。
“抱歉，主办方规定必须得出示邀请函才能进去。”保安按捺着性子再一次启唇。
“所以说他们为什么不出示啊？”凭什么区别对待？！
“因为他们就是主办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