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其他 > 朱衣夫人全文阅读 > 第二章 天知地知

第二章 天知地知


  朱衣心中有许许多多疑问,最终只问出这么一句最不容易引起对方警觉的问题,也是她最为关心的一点。

  为什么一觉醒来,她会出现在别处,还有陌生姑子一口一个“夫人”地喊她?

  天子之妻曰后,诸侯曰夫人。

  难道有谁将她捆了,送给哪国诸侯当了夫人?

  朱衣眼珠子一转,目光快速地在自己所处的房间掠过。这是一间正房,占地宽广,空空荡荡,除了一张高而宽的榻、一张四方长案、一个高大木柜、一架灰败蒙尘的妆台以外,别无他物。

  不对。

  哪位国君的夫人会住这么寒碜的房间啊!

  那为什么叫她“夫人”呢?

  朱衣想过无数种可能。

  比如这只是大师兄联合外人在戏弄她,她其实还在巫都。

  比如她的确被不明人士劫持了,但这位碧桃姑子得了癔症,根本没有“夫人”这回事。

  比如她被人鬻卖到了某个穷困潦倒的小山村,村头有个身高九尺长有六臂顶着三个鼻孔的虬髯大汉占山为王,欺诈单纯的乡民,大家伙一起和和乐乐地办着“大王”和“夫人”相亲相爱的家家酒。

  总之,绝对不可能是嫁给了诸侯做夫人!

  这些想法实在太过异想天开,鉴于碧桃和青杏的口音怪异,一听就知并非楚人,朱衣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她已经背井离乡身陷他国了。当然,尽管对方口音怪异,朱衣更惊讶向来没什么语言天赋的自己居然能听得懂。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朱衣谨小慎微地思索着:她没有社籍,没有布帛金银,不能入城,也不能投店。一路上可能遭遇山匪盗寇,可能遭遇强抢民女的纨绔,也可能遭遇大杀四方的敌国军士……

  该怎样安全地爬回巫都呢?

  是的,她已经不去指望不脱层皮就能回家了。

  朱衣想了这么多,却万万没想到碧桃一听这话,眼泪就哗的涌了出来,活像是被她欺负了似的。

  朱衣目瞪口呆,无力地自语:“莫不是我说错话了?”

  这青衣美人闻言,哭得愈发撕心裂肺,折腾了足足有半炷香的工夫,也没有任何消减的迹象。

  一朝醒来,身陷囹圄,被口音奇怪的陌生姑子拉着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朱衣表示:久躺伤身,久胀成疾。

  等五感稍稍回复,率先而来的就是脑后的剧痛,以及肿胀的肚子。得亏她醒来了,可以想见,若是这会依然在榻上躺尸,恐怕将会因睡梦中尿床而沦为众人笑柄。

  “吾好梦中尿床”什么的,想想都觉得可怕。

  彼时的朱衣还不知道,她本身就是赵宋最大的笑柄。

  天底下还有比让人饿着肚子憋尿更残忍的酷刑吗?

  有的。

  那就是在忍着肚饿和憋尿的同时,还得好言安慰一个泪姑子!

  “夫人,碧桃姐姐?”

  幸而,外出求诊的青杏及时赶回救场,碧桃哭至酣然,被瞧见了有些不好意思,闷着头脸问:“和安大夫可请来了?”

  青杏面上忿忿,“那庸医!一听说是咱们夫人,什么也不问就拒……”

  “青杏!”

  青杏自知失言,生硬地转了话题。“夫人饿了吧,婢子去给您煮碗粥。”

  “我来吧。”碧桃哭得两眼红肿,加之不放心青杏的大大咧咧,便向朱衣请退,出了正房,去到小厨房熬粥。

  青杏送走了她,一转身,赫然发现朱衣换了个侧卧的姿势,努力朝床外伸展着双手,像是要够什么东西。

  “夫人?”

  听到这把蘸了饴糖似的嗓音,朱衣口水腹中流,便抬了抬眼,望见一名梳着双环髻的青衣婢女,十六七岁模样,脸蛋儿肉嘟嘟的,长得十分讨喜,令人不禁想起喷香软糯的五香糕。

  取上白糯米和梗米二、六分,芡实乾一分,人参、白术、茯苓、砂仁总一分。磨至极细,筛过,饴糖滚烫拌匀,上甄,得之五香糕。

  就连那圆脸蛋上的点滴雀斑,也像极了撒在五香糕上的胡麻。

  朱衣正专心犯馋,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嘴不咬上青杏的肉脸蛋,一个不留神失了平衡,半拉身子悬空挂在床沿,得亏她身手敏捷,两腿朝里蹬了蹬勾住床上的立柱,堪堪稳住身子。

  这一动,好家伙,她紧绷的腿部肌肉一放松,险些就缴械了,赶紧凝神刹住。

  青杏连忙一个疾走,半抱着她往床里塞了塞。

  “夫人您这是做干什么?”

  朱衣僵硬着脸,一动也不敢动,转过眼珠子,迟疑着张了嘴:“青……杏?”

  在有求于人的情况下,互称闺名拉近彼此关系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嗳!”青杏面露喜色,“有事尽管吩咐婢子代劳。”

  朱衣面色尴尬,视线游移。

  “这事你没法代劳的。”

  谁还能帮别人尿尿不成?

  “夫人无须跟婢子见外,只消夫人发话,刀山火海婢子也去的,杀人放火婢子也做的,有什么是婢子代劳不了的!”

  这个别人还真代劳不了。

  “……我想更衣。”

  “夫人您要出门?”

  朱衣脸上露出了“生亦何欢”的神色,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郑重道:“我是说,我要‘更衣’。”

  “今儿一早才给夫人换的衣衫呢,夫人您且等着,婢子去看看衣衫有没有晾干。今儿天气阴冷,婢子料想没干……”

  “我要如厕,如厕!”

  眼看青杏踢脚就要走人,朱衣终于搁下脸面,自丹田发力,把胸口憋的那口气舒畅地吼了出来。

  这丹田一发力吧,其他地方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待吼完之后,顿觉腿间一热,朱衣面色又僵了下去,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夹紧腿,硬生生将那股热流憋了回去。

  “哦,夫人您想解手就明说嘛,婢子还以为您嫌衣服旧了要换新的呢。来,婢子扶您起身。”

  朱衣使不上力,整个人几乎是挂在青杏肩膀上被挪到西阁的。一到目的地,朱衣软绵绵地坐在虎子上,连解衣裳的力气都没有了。

  环顾四周,依旧是这个别院一贯的特色:空荡荡。但至少梁木比她住的那间漆皮斑驳的正房看起来雅致多了,不过这西阁也仅仅只有梁木和虎子,别的应有尽无。

  屏风……没有。

  干枣……没有。

  熏香……也没有。

  憨憨的青杏解释道:“委屈夫人先用着。那帮小人,一听说‘那位’缺人手就跟畜生跳槽似的去了菡萏苑,走之前还把咱们院里能拿的东西全部拿走了。”

  人有三急,朱衣还真没什么心情嫌弃,更加没心情理会什么菡萏苑了,自顾坐了一会,斟酌着已经蓄上了一把解衣裳的力气,只道:“行了,你先出去。”

  “不用婢子伺候吗?”

  “你看着我我会尿不出来的。”

  朱衣的注意力全部在快要爆炸的膀胱上,没心情废话,三言两语粗鲁地赶走了青杏,这才抖抖索索地褪下裤子,解了个畅快淋漓。

  真是无尿一身轻啊!

  理了理中衣,朱衣伸展着手脚感受了下,轻快无比。只是依旧虚弱无力,便唤了青杏扶自己回房歇着。

  至于隐隐带有水渍的亵裤?

  在颜面(尿湿的亵裤)和干净(没干透的亵裤)之间,朱衣果断地选择了前者。

  干净?抱歉,那是什么?

  邋遢肮脏什么的,这事也许天知地知她知。

  可其他人并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