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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生你者,妇人也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平仄不合,聱牙诘屈。

  但那唱词,却无比犀利地直指朱衣堪比夏姬、徐娘之流。

  碰巧,这几天朱衣还真看过二女的秘史。

  夏姬,郑穆公之女,妖淫成性,先后三次成为王后、七次嫁作夫人,总有九个男人因她而死,号称“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

  徐娘,梁元帝之妻,史载“无容质,不见礼”,“丑而妒,又多失行”,言行放浪,毒杀有孕姬妾,以作半面妆嘲讽患有眼疾的梁元帝而闻名,最终被丈夫逼迫自尽。

  朱衣对二女不发表任何意见。

  史籍都是高位者书写,真假难辨。亡国也好死人也罢,断不可能只因一深宫妇人之故。

  用美貌的夏姬相比,朱衣尚能笑纳,可用自食其果的徐娘作比,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是在讽刺她丑人多做怪吗?

  唱歌的郎君是不是瞎!

  “夫人。”

  碧桃见主母终于如她所愿地停止了吃喝,两眼通红地瞪向席间,一点欣慰之情都没敢升起,连忙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拉住主母的手权作安抚。

  那位唱歌的郎君只唱了两句,就被身侧好友拉住了。毕竟处于杜昭白办的宴会上,与其说是羞辱朱夫人,倒不如说是踩主人痛脚,席上众人顿觉扫兴。

  幸而杜昭白性子沉稳,除了面色微微发白,倒没有流露出异样的情绪。

  “姑父醉了。”

  被称作姑父的,自然是东京吕家的二郎,吕仲昌。

  他本就对行为不端的恶妇厌恶至极,又因妻子被娘家赶出门,对杜昭白也生出了几分不满,方才又见侄儿处处维护那妖妇,更觉脸上火辣辣的,不由多喝了几杯酒,借酒装疯,当众下杜昭白面子。

  “侄儿这么快就忘了那日所见了吗?”

  吕仲昌浑身酒气熏天,美髯上也挂着酒水,跌跌撞撞地匍匐在杜昭白面前的长案上,扫落了案上摆置的碗碟杯盏,低声笑问。

  “令此妇抛头露面,丢人现眼。侄儿就不怕往事重演吗?”

  杜昭白捏着一只梅子青釉瓷盏,也是他案前唯一幸存的杯盏,恍如不知碗碟扫地。

  温润的淡青色从指缝中隐隐露出一角,更衬得手指如削葱根般漂亮。

  吕仲昌见状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可笑侄儿堂堂一府之主,竟被一妖妇所惑,弃贤妻美妇于不顾,忤逆长辈尊老。”

  亭子离得有一段距离,前头他们说了什么,朱衣不知道,但这一句,吕仲昌没再刻意压低嗓门,让她听了个真真切切。

  可恶!

  朱衣霍然起身,挣开神色惶恐的婢女,掀开幔帐,扬声而道:“席间说话的是哪位好汉?”

  大笑之声戛然而止。

  吕仲昌偏头看她,神色轻慢,“好汉不敢当,本官的名讳岂是你这无知妇人可以知晓的?”

  朱衣连声冷笑:“哦?妇人便不配知晓了?生你者,妇人也,为你生养者,亦妇人也。好汉如此看不起妇人,又屡屡纠缠于我家夫君,可是有那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你!”吕仲昌勃然大怒,须发皆张,“你这妖妇……”

  朱衣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本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自有自家夫君论断。你我素不相识,你一口一个妖妇恶妇,自诩知我甚深,倒比我夫君更了解我的为人似的,却教我脸红了。今日在此,正好说个清楚明白,请好汉莫要在众人面前恶意扭曲,坏我名声才是。”

  朱衣腮面微红,正应了她的话。

  不过,那是因为她多吃了几只花雕酒冻醉蟹。

  没瞧见她粗放吃相的众人自然不明就里,被她一番伶牙俐齿的抢白逗得哄堂大笑。

  吕仲昌被她一气,头脑一热,酒劲上头了,哆嗦着怒斥:“淫(和谐)妇!你还有脸提名声?”

  “别别别!好汉可千万别这么喊。饶是唤一声淫(和谐)妇我也不会让你做成这‘奸夫’的。”朱衣轻佻地冲杜昭白飞去一个媚眼,“淫与不淫,可是闺帷秘事,自然得我家夫君说了算,哪里轮得上外人评判?”

  席间笑声更盛,有几个离经叛道的少年郎当场击掌而笑,打趣道:“朱夫人快言快语,热情风趣,难怪杜兄念念不忘。”

  先前被忽略和羞辱的不乐一扫而空,朱衣得意地一抚鬓角,“承让、承让。”

  原本沉凝的气氛被冲散得一干二净,席间欢声笑语,热闹至极。

  而与岛上的喧嚣格格不入的,却是主位上面色铁青的杜昭白。

  “胡闹!”他毫无征兆地起身,牢牢盯住朱衣,沉声呵斥,“还不快跟姑父赔礼?”

  席间郎君们见了,笑着劝道:“杜兄不必如此紧张,以吕大人的气度,怎么会与小女子置气呢?”

  “就是就是,谢夫人柔雅,朱夫人爽利,昭白兄坐拥藐姑射山,享齐人之福,实在令在下羡慕啊。”

  不说还好,这一说,杜昭白捏着瓷盏的力道越发重了。

  朱衣瞧在眼里,实在不明白哪里招他不快了。

  说倒“姑父”,印象中,杜昭白就一位亲姑姑,正是前些日子欺上门来的那位贵妇人。而她的夫君,恰恰也姓吕。

  杜家总不可能嫁两个姑姑到吕家吧?所以,前后闹事的两人根本就是夫和妻嘛。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对夫妻没事就爱干涉别家后院玩儿,难怪有缘做夫妻。

  “呵呵。”吕仲昌阴阳怪气道,“便是一年前,侄媳也未曾向侄儿赔礼呢。侄儿不必勉强她了。”

  才热闹了几分的场面瞬间又冷了下去。

  一年前,杜昭白纳谢氏进门,在座诸位当时前来捧场的人不少,在杜昭白被朱衣设计引去捉奸时,亲眼见到香艳不堪一幕的,也有寥寥数人,吕仲昌就是其中之一。

  杜昭白素来端着的沉静面具陡然龟裂出了一道裂纹,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扩大延伸,直刺心底。

  鸠占鹊巢的朱衣不懂各种关节,本来被人当众羞辱就够难堪的了,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又被一向和善的便宜夫君训斥,心头也觉得委屈,憋着一口气,就是不愿赔礼道歉。

  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棠哥哥。”

  在二人情绪爆发之前,右亭里的谢虞抱琴走了出来,柔声细语地开了口。

  “今日有幸得见诸君,又有赫赫有名的琴师义海大师在座,妾身一时技痒难耐,有意求个指教,不知棠哥哥可否容妾身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