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
站在街心，顾寻瞧着村口，大声喊道。
“诺！”
十多个人同时应道，然后，四散而去。
有两个手持斧头的家伙向村子外奔去，来到一棵大槐树旁。
槐树生长在村口，就在大道旁，树冠斜着探出大道，郁郁葱葱。槐树的下方摆放着十几块表面平整的青石，酷暑之际，这里乃是村民们难得的消夏避暑之地。傍晚时分，老人们喜欢坐在这里讲古，小孩们则围坐在一起聚精会神地聆听。
不过，这一幕以后多半不会出现了。
两个人手持斧头，分别站在槐树两侧，然后，挥动斧头交替着砍向树身。
马贼能依仗的无非两个玩意，一个是手中的武器、另一个则是胯下的坐骑。为了防止马贼冲起来，顾寻自然要给他们制造许多障碍，让他们无法利用战马，只能步行作战。这也是他离开山路退回村子的原因。
村口这个地方便是顾寻选择的战场。
村口的左侧是曲溪，河岸距离河面有两三丈，如今，大雨倾盆、山洪暴涨，贼子们无法通过水路而来。
村口的右侧则是一个光秃秃的土坡，上面没有多少植被，类似的天气下经常爆发泥石流。每一年夏季，顾家堡都要动员人力去铲除山道上堆积的从土坡上滑落的淤泥，一个月总有一两次。有人建议砌上青石固定避免滑坡，不过，工程量太大，土坡下又没有房舍，最终这个建议还是被否决了。
土坡甚是陡峭，在这样的天气下马贼们不可能选择翻越土坡进入村落。
所以，从村外延伸而来的那条山道是马贼们的必经之地，选择在这里狙击那些马贼再好不过。
在村外，顾寻砍倒了一棵松树，马贼们人多势众，要将那棵松树挪开花不了多少时间。也就是说，马贼们很快就会出现。而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这颗树身需要两人才能环抱的槐树砍倒，即便那两个家伙是能够举鼎过头的力士，恐怕也不能。
事实上，顾寻早就用锯子将这棵槐树锯出了一个大口子，那个裂口深入树身，几乎抵达了树心，如今，只需要几斧头便能建功。
说起来，这棵槐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在许多老人眼里，它是顾家堡的风水树，不仅仅是起着为大家遮阴纳凉的功用。当顾寻准备砍倒槐树时，很多人并不同意，只是摄于他的恶名，不敢出头劝止。
一个敢于射杀山神之子的家伙，砍掉一棵风水树又有何出奇？
其实，顾寻也知道自己在族人们面前的形象，不敬天、不畏地、不惧神灵、是一个十足的狂徒。如果时间充分，他断然不会这样做，正是因为时间不够，他不得不如此，只有这样才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不受他人掣肘。
随着轰然一声，槐树倒下砸在地面，整个儿堵住了村口。
要知道，这棵槐树和那棵松树不同，它的枝桠要多得多、形状很是曲折、枝叶也茂密了不少、毕竟，这是一棵百年老树。
仅仅如此还不够。
其他人从两侧的房屋扛出了许多制作简陋的鹿砦、拒马之类的玩意，将它们堆在街心，有人甚至将那些篱笆墙都撤了，将它们扯了过来，将长街拦腰截断。
就在这时，站在茅屋顶上负责望风的少年突然向着顾寻喊道。
“来了！”
听到这声喊叫，顾寻的那些手下停下了手中的活，他们飞快地向顾寻奔来，聚在他身前。
顾寻环视众人。
大伙儿已然累得不行，一个个气喘吁吁，大雨之中，瞧着甚为狼狈。
“大伙儿自个小心，按照计划行事便是了……”
“诺！”
众人应了一声，然后，散了开去。
几日前，关于如何应对马贼的袭击，顾寻做过一些预案，也按照各种情况进行过实战演练。其中，便有针对暴风雨这一情况，当时，很多人还认为顾寻想得太多，嘴里虽然不说，演练的时候却忒不认真。
如今，他们自然是心服口服，若非顾寻有先见之明，这会儿，大伙儿多半已经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现在，虽然难免有所慌乱、有所紧张，至少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要按照当初演练时状况再做一次便是了。
一些人向后方撤去，一些人则留了下来，他们躲进了两旁的房屋。
大街上，留下了许多杂物，大队人马要想整队从这里通过绝无可能，要嘛化整为零依次而入、要嘛就只有组织人手将这些杂物搬开方可。
那些马贼会选择何种手段呢？顾寻很是期待。
他趴伏在一间茅草屋的房顶，一旁，数十根短矛依次排开。
最初，在村外和那些马贼交手之际，他的心情在激动之余还有些紧张，这会儿，却已经冷却了下来。
后世的顾寻参加过无数次战斗，也曾在生死线上徘徊。
起初，他和所有的新兵一样在交战的时候内心充满恐惧，只是，他控制得住，能够理性地观察四周、能够瞄准目标射击，不像某些家伙一样使劲扣着扳机，乱射一气。第二次作战，虽然难免恐惧，在他心头，兴奋的成分却变得更多。再后来，多经历几次之后，不仅没有恐惧、就连兴奋激动也不存在了，在枪林弹雨下猫着腰前进、在瞄准镜里瞄准敌人的脑袋扣动扳机、甚至在身子不小心中弹的时候，他的内心都平静如水，不起丝毫波澜。
这会儿，他已经恢复到了那时的状态。
耳边传来滴答滴答的马蹄声，进村的那段路铺着青石板，马蹄声也就非常清楚，风雨声虽然很大，以顾寻的耳力，自然能够清楚地听见。
渐渐地，视线中出现马贼的身影。
“吁！”
奔了几步，瞧见前路不通，那个探路的马贼忙大喝一声勒住马缰停了下来，战马原地转了一圈之后，马贼大吼了一声。
“我操你祖宗……”
随后，其他马贼陆续赶到。
当半边云出现在顾寻视野中的时候，村口已经挤满了马贼，顾寻细细数了一下，一共有三十余骑。当然，这不是马贼的全部，因为前方太过拥挤，半边云已经命令后续的马贼不许再往前。
半边云跳下了坐骑，目视着前方。
怎么办？
虽然不承认，内心深处他其实有些后悔。
最初，半边云从廖家人那里得到了自己安排在郡城滑台的联系人花和尚的死讯，说实话，当时他颇为恼怒。要知道，能在郡城滑台埋下这颗棋子费了他多少心思啊，尚未起到作用就废了，可谓是出师不利。
是廖家人想要吞自己的货，故意设了个圈套除掉了花和尚？
当时，他难免有这样的想法。
若真是如此，真要怪自己这双眼睛了，看错了合作对象。
半边云之所以选择廖家合作，主要是想结交廖家大郎廖昌杰，那厮虽然在郡守府里面只是一个小吏，却深得郡守董青信任，若是能将那厮拖下水，以后，办那件大事就会事半功倍。
至于那些贼赃换来的所得，他其实并不放在眼里。
那件大事若是能够做成，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于是，他派出义儿马三让他率队前去顾家堡，探查事实真相，如果事情真像廖士元所说只是一个意外，花和尚是被一个乡间的少年猎人所杀，那么，他就允许马三便宜行事。
区区一个乡间猎人，擅长刺杀之道的马三肯定对付得了。
没想到，马三和他的刺杀小队居然全军覆没，于是，半边云不再掉以轻心了。
这时，他得到了廖士元的信息，廖士元想和他里应外合铲除顾家堡所有的异己分子，以此达到一家独大的目的。没有考虑多久，他就同意了。他早就想把触角伸到卫南县，不过，卫南县不是他的地盘，乃是徐家的地界，他不能坏了规矩。
其实，所谓江湖规矩他根本不在乎，之所以不敢进入卫南县，还是害怕和徐家硬拼，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在大多数人眼里，在各地有着许多买卖、家有良田千亩、僮仆数百的徐家庄庄主徐盖乃是一个大善人，修桥补路、赈济乡间永远不甘后人。然而，像半边云这样等级的人物才知道，那厮其实是一个强盗头目，私盐贩子。
不过，徐盖不可惧，让半边云忌惮的乃是徐盖的儿子徐世绩。
这个年方十七的少年郎才是徐家真正的话事人。
十五岁之后，徐家的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就由徐世绩在打理，很快，这家伙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把徐家的业务扩大了好几倍。更为可怕的是，他和韦城的聚贤庄庄主单雄信、以及郡城滑台的法曹翟让是结义兄弟，三个人乃是牢不可摧的铁三角，一人有难，其他人便立刻救之。
根据眼线的秘密打探，这三个人在瓦岗山中还控制了好几个寨子。
所有，若是没有必要，半边云不想碰这股势力。
然而，如果想要做成那件大事，完成身后主家交付的任务，他迟早都要和这股势力一较高下，所以，他借着为子报仇的名义来了。
半边云的计划很简单，趁在恶劣天气时徐家反应不及之下尽快拔了顾家堡，然后，迅速远遁。一开始，他认为有着廖士元的配合，这件事很容易办到。现如今，他不会这样想了。
这是硬茬！
还有必要攻打么？
手底下的这百多号人都是能冲善打的精锐啊，要是折在了这里，那真是得不偿失！
大雨中，半边云颇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