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完雨,山洞里有雨水顺着顶部的岩石沁出来,滴在地上,又汇成一股,向着洞深处流去。
披着一件黑袍的人站在洞口。洞外的土还潮,地上有一行清晰的脚印,直连进洞里。
“好了么?”他转身道,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你倒可以再慢些,总之我这里没你的晚饭。”
山洞里传出回应,中年人手里拿着刚刚换下的湿透的衣服,略带抱怨道,“早劝你搬到山下住,省的我每次来都这么麻烦。”
黑袍人在洞口的石凳上坐下,“又不是次次都下雨。”
“就是不下雨,这么高的山,又带不了侍从,跑一趟都能累垮一头驴!”
“那恭喜侯爷了,你来我这这么多次都没累垮,足以证明你比驴的体力好。”黑袍人笑笑,“侯爷光临寒舍,是有什么吩咐?”
“南阳郡的太守来帝都,送我些小青芽,知道你喜欢,就送来。”中年人指了指靠在一旁的油包,旁边斜靠了一把纸伞。其实他本不必淋的这么狼狈,但因为担心茶叶被雨水打湿,便把带来的伞罩在了装茶叶的油包上。
“有心。听说你们女皇帝的小儿子被山贼截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中年人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第二件事。”
“果然天下没有白来的茶叶啊,送茶叶才是第二件事吧?”
中年人挠挠头,正色道,“那伙山贼张嘴要三十万辆车的粮食,国库拿不出来。”
“那正好,你轻松地除掉了一个未来的隐患。”
“不。”中年人摇头,“我要救他。”
“哦?”黑袍人抬头,微露的眼睛里透着一点不可思议。
“我承认我想做空桑的皇帝。”中年人起身走到洞外。太阳刚从乌云后面露头,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像是在阴影里安置了一头刚刚睡醒的狮子,狮子的喉咙微微颤动,发出片刻前惊雷般的吼声。
“但我要堂堂正正的当这个皇帝。江颂年死了,他女人一介女流,我就不会动皇位的心思。我还要帮助她把这个天下治理好,等他儿子们长大,再来和我争!我要········用刀得到这个天下········这个·······属于我雷严的空桑!”
黑袍人在后面鼓掌,“我听到了老虎的啸声。所以你是要救下你未来的仇敌么?”
“我期待有一天他可以举刀来砍我的脖子。”
黑袍人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那就先敬那刀一杯。”
雷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做他的老师吧,除了你,没人能把他培养成我的对手。”
“让我把他培养成一个帝王么?好的,我不会让你失望。”
“我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不必,既然即将是我的学生,自然该由我救出他。”
“你去?”
“他未来的师兄。”黑袍人理理袖子,“一个能做皇帝的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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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信,元大哥不是坏人。”江暮尘反驳。其实他也不肯定元寒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他就是不想赞同苏青的话。
“不信拉倒。”苏青撇撇嘴,“我爹说,他上山那天死了好多人。都是要杀他的人。你说,好人会有人要杀他吗?”
江暮尘愣住了。是的,不会有人要杀好人。好人都该是受到尊敬的。
那天夜里的火光再次浮现在他眼前——刀、血、汪翰和秋姨······快跑······对,秋姨叫自己快跑,为什么快跑?
为什么快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那些人,是来杀他的······
那些人是来杀他的······为什么杀他?因为他不是好人?
一种巨大的恐慌突然从心里蔓延开。江暮尘攥紧拳头,喘起粗气,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他急于证明自己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他认为自己是好人,但汪翰和秋姨却因他而死。就连那天被山贼捉时也死了很多人,这些人都是因他而死。
他痛苦的抱住头,一直以来他都陷于对汪翰和秋姨去世的自责中,此刻这种自责被放到最大,压在他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