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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九章:豪门


  黄初十一年三月,齐鲁闹出大面积饥荒。齐王修运河修泰山大征民力,接圣驾耗资无数,以至于农田无劳力耕种,出现青黄不接,齐鲁富庶之地却冒出大批饥民。大魏盛世,只因封禅却在中原闹出了饥荒。

  麦子与卫青随着齐鲁饥饿流民一路往洛阳方向流荡,意欲投奔卫洛真。经过濮阳城时,两人已经两天没有饭吃,偶遇几个地痞流氓正在抢劫一家三口。两人冲上去就是一顿臭揍,将几个流氓打散了,解救了老夫妇。那对夫妇自称秋氏,女孩名曰秋君萍。一家三口感激不尽,拿出仅有的干粮,递给他们一张饼。麦子和卫青一人一半,狼吞虎咽吃了。麦子问道:“濮阳城内也没有吃的么?”“皇帝下诏齐鲁饥民可以自行就食,没过多久,濮阳就被抢光吃光了。我们就是濮阳人,整座城都空了。”

  五人结伴而行,老夫妇随身携带的干粮不几日便没有了。一路之上,树皮、野菜、飞禽走兽等能吃的已经被饥民吃光。五人途径白马津、燕县,好不容易挨到了延津镇内,此镇北是渡黄河北去的渡口,颇为富庶。延津镇也设置了暮鼓晨钟。此刻暮鼓响彻街头,在麦子的眼中,暮鼓如同死神的前奏。今天他们的一天唯一的一顿饭还没有着落。

  忽然出去乞讨的老夫妇欢天喜地道:“快走!快走!镇上官府施粥了。”麦子和卫青拔腿就跟人群往前冲,无奈饥民太多,都疯了一般的前去抢粥。老夫妇年迈,秋君萍又羸瘦不堪,根本挤不进去。卫青和麦子两人拼死力挤进人群,一阵烟的功夫,镇上张大善人施舍的食物一抢而空。

  看两人空手而回,老夫妇和小女孩都是失望至极。麦子低声道:“萍姐姐,我们抢到吃的了,到晚上再吃。”秋君萍道:“为何不能白天吃啊。”麦子道:“饥民中有一伙儿匪人,专抢他人吃的。若是白天吃就被抢了。”老夫妇道:“我儿真是机灵的很。”

  破庙之中、屋檐之下早已经挤满了人。五人只好蹲在宽敞而冷冰的大街,半夜五人避开人群,寻了一处小树林分食那两张大饼。忽然一颗大石飞来,正中老汉头颅,顿时脑壳稀烂。黑暗中十几个眼冒绿光的饥民钻了出来,一个手拿柴刀的一刀劈死老妇。三个年轻人顿时被吓傻了,哭也哭不出来。

  卫青大喝一声震飞数人,一步上前抢夺那人柴刀,劈死两人,无奈对方人多,被一棒打晕。数人围上来一顿棍棒毒打,卫青浑身是血,眼见活不成了。麦子和秋君萍才哇哇大哭起来。

  为首的汉子道:“这黑脸小子肉必是臭的。倒是这两个肥羊还不错。小丫头细皮嫩肉,众兄弟解馋吧。”

  众人抓了秋君萍和麦子直奔荒郊野外而去,达到一河边,为首的汉子道:“老六去把他们到河里洗剥了,其他人生火造饭。”十几饥民兴高采烈,拾柴、支锅、打水忙碌起来。这些人显然是吃惯了的,经没有半点犹豫。

  为首的汉子一边啃大饼,道:“竿子会也忒混账,天下叫花子那么多,他管得了么?四五十个兄弟,如今只剩下咱们十几个。”“大哥,那萧天放本事不小,出手狠辣,手下几个走狗也不是吃干饭的。咱们只能认栽了。”“终有一天,老子叫萧天放跪在老子面前叫爷爷,出出这口恶气。”

  河边大树之上有人道:“好大口气。”为首汉子道:“什么人?”自树上跃下一个灰衣人,一幅中年发福的模样,手中一根旱烟袋,两个眼睛却精光四射,显然是武功好手。他慢条斯理道:“竿子会萧天放的走狗之一乔大年。”“碎骨手乔大年。”众人显然十分害怕,几个胆小的吓得站立不稳坐在地上。

  “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萧帮主整治豫兖的乞丐,教导以侠义二字。你们杀人抢劫已是江湖强匪。”

  “弟兄们,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一起上杀了他。”众人一哄而上,冲在前边的是手拿柴刀的精瘦汉子。只听他啊的一声惨叫,飞了出来,如同破麻袋一般摔倒。他头骨碎裂,五官扭曲不成人样。只听夜色之中,似乎有人在劈柴一般,咔擦之声不绝,十五个人以不同样的姿势一一摔倒在地,有的颈骨断裂,有的胸口塌陷,死样不一,但是尸体却摔得横七竖八。片刻只剩下了那为首的汉子。

  那汉子吓得大小便失禁,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乔大爷,饶了我吧。”“你杀人之时可曾饶过他们。”乔大年说话慢吞吞的似乎在和他商量事情一般谦和,但却透着无情的寒意。乔大年右手掐住那汉子喉结举在半空,左手咔嚓一声拧断了脖子。那汉子死的模样十分狰狞,乔大年更是凶神恶煞。麦子和秋君萍被吓晕了过去。

  天亮时,麦子忽听有人说:“这个好像还活着?”他睁眼一看,两人蹲在地上瞅自己和秋君萍,旁边是一板车车尸体。二人却找不到卫青的尸身,镇上也寻不到秋氏夫妇尸体。二人一打听,一名饥民道:“去北关城隍庙就知道了。”

  二人来到北关城隍庙,只见一大坑之中都是尸体。几名官府衙役正在掩埋。麦子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一名衙役道:“饥民死亡时常发生,若是曝尸荒野,必定会引起瘟疫。再说,这群饥民环顾,连人肉都吃,怕是难有全尸。”麦子想起饥民发绿的眼光,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道:“你可见到有一个高高大大黑脸的青年尸体,年龄和我差不多大。”衙役道:“每天死那么多人,哪里分得清。有本事,自己到尸坑里寻去。”

  麦子和秋君萍相依为命,秋君萍已经16岁,长相俊俏,麦子见时有无赖青年打她注意,便把她打扮成小子模样。只是跟着流民乱走,饿死的饥民越来越多,到达虎牢关,同行饥民只有百十名。

  过了虎牢关,两人来到洛道西亳镇。西亳镇是到洛阳必经之路,城镇富庶,距离洛阳四十多里,治安也很好,不怕有匪人作乱。但是秋君萍突然发起烧来,这天麦子讨得半碗冷饭喂病中的秋君萍吃了两口,秋君萍却全都吐了出来,只是说胡话。

  麦子知道,必须去给她看大夫,但是他饭都吃不饱,又哪里有钱去看大夫呢?正在一筹莫展,忽然有一个白面走到他面前:“小子,我看你挺像我儿子。给你一个讨口饭吃的机会,你来不来?”

  麦子道:“一吊钱,我的命都是你的。”那白面秀才笑道:“还真像我儿子,开口就是一吊钱。”麦子道:“我会用剑。”白面秀才大汉扔给他一把铁剑,道:“耍来看看。”麦子手中铁剑一抖,白衣秀才身上破了三个洞。白面秀才道:“哎呦,真是我亲儿子呀。我这是捡到宝了。走吧!”

  夜色中,麦子发现人越聚越多。五个麻衣汉子背后都跟着一伙青壮饥民,近百人的饥饿流民汇成一团。五个腰胯大刀的麻衣大汉显然是今晚的带头人。

  白面秀才一幅悲戚的面容说:“前边大户张训宅院所在,这老贼为富不仁,欺压我们穷苦人,我们抢了他们宅院,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今夜他的孙子大婚,必然不备。我们先拦截去邙岭镇接亲的队伍,后抢了他的粮仓,替天行道、杀富济贫。”

  人心的愤怒、嫉妒、憎恨等情绪会使人变得狠毒、诅咒,甚至杀人,挫骨扬灰而后快,但这一切都没有人类最原始的冲动——饥饿带来的破坏力巨大!饥民看见有人带头,又有吃的,眼中纷纷放出狼一般的绿光来。众人手持棍棒、菜刀、锄头跟在五虎后杀气腾腾向邙岭镇通往西亳镇的毕竟之路而去。

  黄昏即将入夜十分,墨兰天空下一片寂静。邙山一带多丘陵沙岗,四处皆是灌木丛生的丘陵。众人悄无声息在道路旁的沙岗上潜伏下来。不多时,迎亲队伍逶迤而来,约有三十人,新郎骑枣红色骝马,马匹高大,金色辔头高贵不凡,新郎官也是身材魁梧,驱马之时显然是马术纯熟。腰间一把金刀夺人耳目,后边是接亲的四轮厢车,驷马连辔,清一色白马红辔头,十分罕见。厢车朱红色的舆板镶嵌者黄金纹饰,大红车幰,銮铃作响,华贵异常。后边是三辆陪送嫁妆财物的大车,大箱以牛皮绳紧紧绑定,显然是货物贵重。十名护着车马前行的护卫也是红袍金刀,其余步行的男男女女大约有二十人,个个喜气洋洋,紧跟车马队前行。

  迎亲队伍走进包围圈,五虎大呼一声跃下下山岗,饥民轰的一声跟着冲下来。近百饥民声势很大,对面迎亲队伍集不知来者多少人,惊呆了。过了半响,迎亲队伍中发出恐怖的叫喊。“劫匪来了,快跑!”新郎官面色大变,犹自镇定喝道:“护卫,护卫,拦住他们。饥民一阵飞石、斧头扔过来,护卫胯下之马惊了,四处乱跑。五个麻衣大汉先行干掉带刀护卫,迎亲队伍如同绵羊被饥民狼一般吞吃掉。

  战斗结束,冷月明亮照到地上全是死人,只有新娘子的马车和运送陪嫁妆奁的骡车孤零零在路上。众饥民只是乱哄哄的抢吃抢银货,陈氏兄弟窜到到马车上,新娘子已经吓晕过去。陈氏老大道:“新娘子是我哥俩儿的。银货你们随便分。”二人钻进马车胡作非为。

  饥民有的能吃的东西往嘴里塞,有的抢到银货往怀里揣,有的在剥死人的衣服往身上穿。五虎任他们抢了一刻,屠向义道:“诸位这点银货算什么,张家大宅子里边几十桌酒席,那里杀猪宰羊,白面馒头等着我们呢!”

  众饥民轰的一声转向西亳镇,摸黑而至,闯入张家大院,满院子都是手无寸铁的宾客,大多是老人、妇女、孩童。众饥民刚得了甜头,此刻更是疯狂,跟着五虎杀人放火。张家大院已经是人间地狱。

  麦子看尽是手无寸铁的人,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阴向仁自后堂窜出,招手道:“小子,跟我快走。”阴向仁带着麦子出了张家大院,径直要离开西亳镇。麦子道:“我哥哥还病在破庙呢。”阴向仁道:“好儿子,你叫声爹,我带你兄弟两个出城,以后保管你吃香喝辣的。”麦子毫不犹豫跪地道:“爹!”阴向仁十分开心,到破庙背上秋君萍离开西亳镇。五虎扮作经营茶叶的货商,就在洛阳城卖了三辆大车,一路向西走去。五人也不住客栈,夜晚只在野外休息。一路上阴向仁对麦子和秋君萍颇为照顾,一幅慈父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是个杀人强匪。

  一日过了函谷关到达渑池岱嵋山境内,黛眉寨主峰是千余亩山顶草原,黛眉圣母庙内一株高约十丈的柏树。五虎拿出酒肉就在树下大吃大喝。

  五人为首者道:“过了函谷关,老子放心多了。萧天放能耐再大,也是鞭长莫及吧!嘿嘿!老二快让你那两个儿子出来认叔伯。”

  白面秀才道:“好儿子,来认识认识你几位叔伯。我们是关中五虎。这是大伯屠向义,我是二虎阴向仁,三叔陈向礼、四叔陈向智,五叔程向孝。”

  屠向义红色面皮,满脸横肉,一条刀疤从眉稍斜拉到嘴角。阴向仁是一名阴沉落第秀才。陈氏兄弟蜡黄的面孔,两人的眼睛只是骨碌乱转看秋君萍。小程向孝却是一青年,怀抱单刀看着天空,并不答话。

  屠向义道:“老二,你认得这两个儿子不错,日后你叫他们读书写字,千万别学我们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阴向仁道:“大哥,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读书十几载,却未考取功名。这小子与我儿子真的是一模一样。这次替大哥的妹子报了大仇,我就想收手不干了。回家好好教养两个儿子,考取功名,圆了我这辈子缺憾。”

  程向孝道:“二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在刀口上混饭吃?以前只顾跟着四位哥哥逍遥快活,如今您要收山了,还真想问问。”

  “我年轻时苦读圣贤书却无功名。邻家毒舌妇见我总要尖酸刻薄羞辱几句,我儿子染病身亡,我也没钱医治。那毒妇又当众嘲讽。我一怒之下便杀了她,连砍十八刀。从此流落江湖。”

  程向孝道:“原来如此,我说二哥见了多嘴多舌的妇人,过去就是一刀。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哥、三哥、四哥你们呢?”

  屠向义道:“我原本是河西服役的士兵,退役回到关中老家。哪知家中田地早已经被乡中恶人霸占,我老爹我娘还有我两个弟弟饿死家中。我便深夜灭了地主老财的满门。从此便劫道为生。嘿嘿!”

  陈氏兄弟道:“我们兄弟两个家中穷困,凑钱买了个媳妇。媳妇漂亮又勤俭持家。我兄弟两个砍柴打猎也算有个奔头了。哪知此事被县里狗官得知。狗官说兄弟二人共娶一妻,有伤风化,将俺们媳妇捉进大牢,后又游街示众。媳妇回家便悬梁自尽。我兄弟二人便活剐了那狗官。”

  程向孝道:“以前我说我是无父无母的流浪儿,其实骗了诸位哥哥。其实,小五我是颍川世家弟子,我小妹持金购物被商贩骗了十金购一假玉。我便寻那商贩理论。哪知那奸商说交易乃双方自愿,并无强迫之举。我失手将他推入河中淹死,那时候我心中害怕,便离家出走。虽然失去那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回想这事我依然觉得不后悔。既然做了恶人,跟着诸位哥哥杀人越货好不自在。”

  五人同时哈哈大笑。

  为首老大笑道:“我等皆有恶名,如不杀人越货岂不是负了这恶人的名头。”

  忽闻夜色之中有人道:“我若不手诛五虎,岂不是负了这大侠的名头。”

  五人闻声肃然变色,同时抽出钢刀,结阵而立。火光映照下,一名黑衣男子自黑暗中走出来。那人八尺长躯,骨骼长大,双肩宽阔,颧骨棱棱,两道挑眉,细眼宽鼻,看来三十五六岁。

  屠向义道:“原来是关中大侠杨怡峰。”

  杨怡峰道:“五位做的好事,原河西湟中镇都尉张训满门四十三口被饥民掠杀。”

  屠向义道:“明人不做暗事,此事确实是我兄弟带头。杨大侠是知道的,我五虎在关中从不胡乱杀人。此次事出有因,张训那厮镇守湟中镇时,城中缺粮,竟然杀妾烹食。而那小妾正是在下的义妹。所以,我们才寻仇上门。”

  杨怡峰道:“张训固守湟中,抵御羌人守护居功至伟。尔等为妹报仇,灭人满门,淫辱他未过门的孙媳,罪大恶极。你们睚眦必报,祸乱关中,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便要为民除害。”

  杨怡峰手持金刀,大喝一声:“炎杀九重”,直奔五虎劈去。只见刀尚在空中,灼热杀气已至。关中五虎知晓杨怡峰武功高强,却不知他内功竟如此霸道,劲气如千钧压驼。圆月之下,寂静长空,轰然巨响,五把刀齐齐断裂。

  五人自知必死反而更加凶悍,挥舞半截钢刀,招招拼命。杨怡峰静气沉刀,挡住屠向义同归于尽的一刀。忽然身法一变,单臂擎刀,移步重斩,陈向礼自头顶到腰被劈开为两半。阴向仁大骇,转身提起麦子和秋君萍就跑。陈向智跟随其后窜入林中。杨怡峰飞脚踹倒程向孝,挥刀洞穿,了结其性命。眼看屠向义逃入林中,杨怡峰抛刀飞旋而至,刀锋正中其割破喉咙。他双手在空乱抓数次,断气而亡。

  陈向智、阴向仁带着麦子和秋君萍侥幸逃脱,山林中奔了一夜,均筋疲力尽。天亮时分,阴向仁看见山中一破屋,四人就在破屋之中休息片刻。阴向仁忽然吐了口鲜血,委顿在地。原来他早就受了重伤,一路逃命未曾觉得,此刻却发作了。

  阴向仁道“老四,杨怡峰的炎阳内劲霸道,我怕是活不成了。我这两个儿子就交给你了。”

  陈向智道:“二哥,你真是傻子。这又不是你亲生的,命都没了,还想着这两个小娃娃。”

  阴向仁道:“我是真后悔走上这条道。当初忍一忍在镇上做个私塾先生也是好的。如今后悔,临终想做件好事。”说着又喷一口血。

  陈向智道:“哈哈。二哥,难道你看不出,这个是女娃娃么?”陈向智一把撕开秋君萍的破衣。

  阴向仁大急道:“老四,你不能动她。你糟蹋那么多女人。二哥没有管过你,这一次你听一次二哥的。这孩子还小,她既然叫我爹就是我闺女,也就是你的侄女。”

  “我呸!听你掉书袋子这么多年,我恶心得慌,去死吧。”陈向智一掌劈向阴向仁,阴向仁当即气绝身亡。

  阴向仁虽然不是好人,但是对待麦子却十分不错。麦子大怒铁剑刺来,陈向智挥刀将铁剑击飞,一脚将麦子踹翻在地。麦子一把抱住陈向智的腿,大呼:“秋姐姐快走啊。”

  秋君萍扭身就跑。陈向智道:“小丫头,你跑啊。你敢跑我就掐死这小子。”秋君萍跑了几步,回头看见麦子被掐得口吐白沫,手脚乱舞。她却又走了回来:“麦子是好人,你不要杀他。”陈向智道:“我说话算话,你回来陪我一会儿。我就放你们走!”说着用将麦子捆绑到树上。

  麦子大急道:“不要管我,快走啊!”秋君萍却泪流满面道:“我不走,我不想你死。”麦子大哭道:“秋君萍,你个傻子。”

  陈向智走过去,拉着秋君萍的小手道:“你乖乖的陪我,我保你们姐弟再不分离。”

  麦子闭目不忍看秋君萍受辱,却无法拯救秋君萍。但耳边传来秋君萍恐惧而凄惨的喊叫声。麦子绝望哭道:“老天爷,你若有眼就劈死这个混蛋吧!”

  良久,陈向智看着被他折磨晕死过去的秋君萍,笑道:“为免你姐弟二人分离,我会将你们活埋到一块,黄泉路上好做伴。”

  麦子扑通一声被踢进一个深坑之中,过了一会儿,秋君萍也被扔了进来。陈向智便一言不发朝坑扔泥土。秋君萍用衣衫遮住两人的面部,弱声道:“麦子不怕,姐姐陪你一块死。死了就见到我爹娘了。听人说阴间有阎王判官铁面无私,那里定是没有恶人的。”

  麦子道:“姐姐,若有来生,我化做牛马也要报答你。”

  秋君萍道:“来生,姐姐愿意做个男子。我们便是真的可以兄弟相称了。”

  两人互相低声安慰着,身上的泥土越来越重,逐渐看不见光,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们再也不用遭受人间的苦难。

  卫青昏昏沉沉自死人堆爬出来,四处也寻找不到麦子和秋君萍,推想必是随着逃荒队伍向洛阳而去。他便向虎牢关方向而去,意欲到洛阳寻找麦子和秋君萍。路过延津,一名手持短棒的乞丐少年走来,问:“小子,你那个堂口的?烧几炷香?”

  卫青不知他说些什么,只茫然看着他。

  乞丐少年又道:“燕赵乞丐六门:童、残、哭、缺、唱、串,你可知道?”

  卫青道:“我不懂着这许多。”

  “在下鲁大脚,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卫青道:“我叫卫青,小名黑子。”

  鲁大脚道:“黑子?你这脸是黑!真黑啊!看在你名字起得不错的份上,我便让你长长见识,给你讲讲燕赵乞丐六门。”

  卫青道:“闲来无事,听你讲讲又何妨?”

  “‘童’说的是起源于河间的童蒙门,皆是幼童乞讨,帮主周骥,江湖绝学是‘蝴蝶刀’。。”

  “‘残’说的是起源于信都的天残门,皆是天生残疾的盲聋哑人,帮主赵阿炳,江湖绝学‘天残神功’,最善激发感官细微之力,属下天聪、天明、天嗅、天智皆江湖名号响亮的人物;

  “‘哭’说的是起源于真定的守尸门,皆是义庄哭丧守灵的乞丐,帮主陶旺巢,江湖绝学‘哭丧棒法’,为客死异乡之人收尸哭灵。”

  “‘缺’说的是起源于沧州的地缺门,皆是缺胳膊断腿的残废,帮主四爷哈攀隆,江湖绝学‘旋风腿’,快腿连环,威震一方。”

  “‘唱’说的是起源于上党的穷家门,皆是唱莲花落的游街乞讨的乞丐,帮主腾笑远,江湖绝学‘莲花掌’,轻灵连绵,阳刚威猛。”

  “‘串’说的是起源于滑州的打狗帮,皆是跑腿信客,帮主汪士通,江湖绝学‘打狗棒法’,帮内弟子脚力好,地面熟,手中一根打狗棒,走遍千里送信忙。”

  卫青道:“你叫鲁大脚必定是打狗帮的信客喽?”

  那乞丐少年道:“小子聪明啊,咱们打狗帮燕赵之地叫花子帮派的首领,那可是叫花子中的大爷,乞丐中的皇帝。打狗帮汪帮主召唤五门齐聚大伾山为根基,那是风光得很。我可是打狗帮的老资格,今后你跟我混,叫我做老大。”

  自延津到黎阳津也还须乘船渡过黄河,鲁大脚自怀中掏出几个铜子央求船家捎带捎带。船家道:“上了船就在甲板上呆着,不许乱走。”鲁大脚憨笑点头同意。

  两人登船却见船上四处空荡荡也无其他乘客。大脚问:“船家怎么这么冷清?”船家道:“又是闹瘟疫,又是闹饥荒,那里还有活人呐。”鲁大脚道:“也是。”

  船开航不久,鲁大脚道:“黎阳津在西方,你怎么朝东而行?”船家笑道:“臭小子,你们上错船了。”船舱中涌出四五个大汉,抛来一张渔网将二人捉住。船家道:“我们黄河帮正缺两个肉猪,你们便送上门来。”鲁大脚道:“你们不怕我打狗帮寻仇么?”船家道:“嘿嘿!老子捉的就是你们这些叫花子,打狗帮已经把燕赵一派、四大姓、两大世家都得罪了,灭帮在即,你牛什么牛?”

  鲁大脚道:“你们是黄河四鬼中的哪一位?”“鬼头刀侯青蛟、劈头斧沙青螭,有本事叫汪士通来杀我们啊?”卫青道:“你们也是泰山四州武林大会的一帮,难道不惧盟主之威?”船家脸色一变,怒道:“兖州饥荒、瘟疫横行,巨鲲帮把你们卖到关外做苦力,有吃有喝有住,救你们活命,老子有何畏惧?”

  两人被众大汉提住塞到船舱的铁笼之中。只见船舱中几十个大铁笼上下三层,每个铁笼都蹲着四五个男子。鲁大脚和卫青拼命大喊,不多时筋疲力尽,喊得气力也没有了。鲁大脚问笼子中另一名紫面汉子:“他们怎么这么老实,不想逃命么?”紫面汉子道:“哼!刚被抓都是扯着嗓子乱叫,过段时间就老实了。”

  到了夜间,黄河帮帮众将众人赶了出来。寒夜之中,黄河入海口,巨鲲帮五艘大船停靠在海边港口。侯青蛟嘀咕道:“妈的,巨鲲帮可真他么的有钱。”沙青螭道:“人家与辽东、辽西、高丽、扶桑做海上生意,如今又倒腾肉票,能不发财么?”

  众人被赶上大舰,阴暗潮湿的舱内更是拥挤不堪,空气污浊,脚气味、汗臭味、海腥味混在一块,卫青几乎呕吐出来。

  船行不知多久,一日夜,忽然三声炮响,大船忽然停了下来。不多时,有个女声高喝:“山海关水陆兵马大将军秦木兰帐下海关巡守舰队总兵蓝海湄,例行检查船只违禁货物。”顿时,大船上下巨鲲帮的水手们此处乱窜,有人要将船上苦力投入大海,那紫面大汉伸手掐住了来人的脖子,生生掐死。大汉将铁笼生生掰开,鲁大脚和卫青跟着他钻了出来。只见那大汉天生神力,就用那大铁龙为武器将巨鲲帮帮众打得狼哭鬼嚎,抱头鼠窜。

  三人来到甲板,只见对面海上有四艘五牙大舰,甲板五层高十二丈,五桅布帆耸立天际,犹如海中巨兽。几对盔甲鲜明的女兵自舢板冲了进来,巨鲲帮帮众不支,片刻便尽数被俘。

  蓝海湄喝道:“巨鲲帮买卖苦力,大逆不道,奉大将军之命查封船只,所有帮众锁拿问罪。”

  巨鲲帮首领道:“在下巨鲲帮堂主沈魁,我帮出海权乃是齐王府应允的,即便惩处也该送归齐国。”

  蓝海湄笑道:“在我燕地就要守我燕国规矩,来人呐,先打他五十军棍。”

  即刻有两名女兵将那为首者摁倒在地,噼里啪啦一顿臭揍,巨鲲帮沈魁杀猪一般嚎叫,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殷红了整个后背。这女总兵如此凶狠,巨鲲帮众人被唬得大气也不敢喘。

  蓝海湄冷笑问:“还有谁不服?”

  众人战战兢兢不能言。

  蓝海湄笑道:“既然都服了,将船只扣押移送北海水师,帮众发往军前效力。”

  一名女兵道:“这五百苦力如何处置?”

  “泉州港靠岸后,全部送到卢思台,好吃好喝一顿,发放路费,任其归乡。”

  “是!”

  大船自泉州港来到卢思台,这里永济渠北段和南段交汇处,向西北可抵达燕京,向南一路经河间(燕门)、沧州、南皮、东光、安陵、长河、清河(崔氏、南宫)、馆陶、魏州(李氏)、内黄到达黎阳津与黄河。卢思台乃是军屯,屯建筑稳固宽阔,诸君伙食甚好,还有每月三两银军饷,此外补贴三斤猪油、一斤盐、二十斤大米、五米棉布。大多人皆直接投军了,只剩下八十伤病者瘦弱者,每人领了二两银子。

  那紫面大汉道:“我是河东芮城人,名叫赵崇,原在风陵渡摆渡为生,未料被黄河帮蒙汗药迷倒擒了大船之上。燕军军饷甚厚,我便入燕军活命,两位兄弟返乡还请为我父母捎封书信。”卫青点头应允,赵崇请信客代写了书信,塞给卫青二两银子,道:“这些银两还请带给我的父母。”卫青二人告别离开。

  离去的百十人大多一辈子没见过银子长什么模样,自然舍不得花钱坐船,皆步行乞讨回乡。一行人到了沧州白日乞讨,夜晚宿在开元寺前铁狮子下。夜晚忽然冲出一群乞丐各抡棍棒将众人包围,二话不说一顿毒打,直将众人打得哭声连天,惨叫连连。

  一名丐头问:“你们这群混账,不懂规矩么?你们不来拜山头就敢讨食吃?”

  鲁大脚道:“小的知道,您可是‘地缺门’哈爷的人。”

  “嘿!你小子是个内行啊!既然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咱们沧州地盘行乞,哈四爷的规矩是一穷到底,万物归公。老实的,赶紧将你们身上的家当全部交出来。”

  一名脸色蜡黄的高个子道:“我们身上的乃是北海水师给的回乡路费,个个舍不得花,这才乞讨回乡,怎能给你们?”

  “打断他的狗腿,拔了舌头。”

  四名乞丐一拥而上,将那黄脸高个子摁倒地上,胳膊架在石阶上,一棒子下去将胳膊打断,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黄脸汉子大声嚎哭,却被活生生拔了舌头,鲜血流了满嘴都是。

  “我叫贾友福,地缺门的执法管事,还有谁有意见。”

  鲁大脚吓的脸色惨白道:“你们为何这般做派?”

  “嘿嘿!地缺门的规矩,不缺一样不能入门,我这是成全他啊。”

  卫青道:“你们哪里是丐子帮,你们就是一群土匪。”

  “臭小子,看来你贾爷也得成全你啊?”

  “你敢,我们两个是打狗帮的人。”

  远处大道上有人喝道:“打狗帮怎么了?很牛么?”那声音如同闷雷,震耳发聩,显然是功夫极好。只见那人来劲,身穿锦衣,倒背双手,慢悠悠而来。他身边两个穿红戴绿的女子皆俏丽年轻,背后跟着二三十人皆鲜衣华服,有人托着鸟笼子,有人背着太师椅,俨然王室侯门中人一般。

  “我就是哈攀隆,倒想见识见识打狗帮的好汉。”

  贾友福道:“哈爷,这群混账不服啊!个个说没钱,俺一搜竟然搜了快二百两银子。哈爷,你看这群人入伙的事情怎么办?”

  哈攀隆漫不经心道:“老规矩办,你们不慌动手,我来!爷今天想动动手脚。”

  地缺门弟子将众人赶到空地上一排排站好,哈攀龙大喊一声,扫翻三人,三人皆腿断倒地,骨裂如劈柴,三人倒地惨叫。余人纷纷躲避,却被地缺门弟子围困不得脱。哈攀龙腿法如风,气势如同千骑飚扫,万乘雷奔,疾如旋踵,迅风振叶,须臾将百十人腿骨击断。

  他冲上前去却被贾友福阻拦住了,他拿一根树枝将泰山偷学来得剑法施展开来,竟是将贾友福众人打得手忙脚乱。

  哈攀隆忽而近身将树枝震碎,一掌向卫青腹部打来。鲁大脚大喝道:“别伤我小弟?”他挡在卫青面前,哈攀隆一掌打在鲁大脚胸口、鲁大脚晕了过去。

  哈攀隆道:“打狗帮的弟子,还需留点情面,咱们不能收人家的弟子。爷我要前往大伾山喽,六大豪门围攻大伾山,我得支援总舵。这小子我就带走吧。”

  贾友福道:“爷,他们将您排挤出总舵多年,何必管他们闲事?”

  哈攀隆给了贾友福一耳光道:“他们对不起我,我不能对不起他们。当年郭帮主待我不薄,怎能看着他的一番基业毁到那群混账手里。”

  贾友福道:“是,爷说得对。”

  哈攀隆问:“黑脸小子,你也是打狗帮的?”

  卫青道:“我不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攀隆道:“嘿嘿!那就浸猪笼吧。”

  说完,哈攀隆一步三晃远去了,只留下一地鬼哭狼嚎的断腿人。

  贾友福道:“啧啧,哈爷亲自为你们举办入伙仪式,这是你们的福分啊。”

  贾友福命人将卫青擒住直往永济渠而去。四名大汉也不说话,将他塞到大竹笼子中,又塞入大石。一名大汉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兄弟到了地下莫怪我等,大家也是奉命行事。若有来生,千万不要再来沧州了。”

  忽然河面上,一艘驶来一艘大楼船,高树“燕”字大旗。一个年轻男子立在船头大喝道:“意欲害人乎?”他腾跃而起,如同燕子,轻身滑翔岸边,手中燕子枪横扫,三招将三名地缺门帮众了结性命。他枪指最后一名汉子道:“你们是地什么人?”那汉子道:“沧州地缺门。”年轻男子迟疑得将枪放下,沉吟不语。那汉子道:“燕子枪是海津燕门世家的独门兵器,不知阁下是哪一位?”年轻男子问:“燕孤鸿。”“原来是三公子,咱们丐子帮受燕门世家大恩,既来我沧州,我地缺门当尽地主之谊?”燕孤鸿闻言枪尖横扫,那汉子颈部鲜血疾射三尺高而死,卫青唬得心胆俱裂。

  燕孤鸿枪尖指向卫青。忽闻船上有女子大喊:“三哥,行侠仗义,还不赶紧救人上船。”燕孤鸿提着卫青回到船上。一名女子拍手笑道:“三哥,你我和二哥刚才打赌。”“你们赌些什么?”“我赌你三招之内,二哥赌你五招之内。我赢了。”另一名男子摇头道:“三弟的枪法日甚一日,二哥我拍马也赶不上喽。”女子笑道:“那二哥答应我的红麝串何时给我?”燕孤鸿道:“七妹,那红麝串是二哥留给南宫四小姐的定情信物,哪里会给你啊?”三人在船头闹作一团。

  一名年龄稍长的男子走出船舱喝道:“爹爹已经休息,你们三个吵闹什么?”三人顿时鸦雀无声。那年长男子又问:“三弟为何满身是血?”那七妹笑道:“大哥,刚才三哥从岸边救出一个人来?”“你杀人了,怎么如此莽撞?父亲怪罪,如何交代?”

  那年长男子又问卫青:“你背上的弓自何处而来?”卫青道:“自家所有。”“这天狼弓貌似平凡,实则绝世神弓,乃金蛇剑王毓心爱之物。”卫青听他说出天狼弓和王毓的名号,知道瞒不住,道:“我叫卫青,雁门郡人,是王毓公子的侍箭童子。”“在下燕门世家燕南飞,我与王毓乃八拜之交。”卫青大喜道:“请问您可有王公子消息。”“我也正想问你。”“我们遭铁鹰教突袭,与公子分散,所以小人才流落江湖。”“王毓公子大半是返回辽西都护府了,切待我们此行调解完毕,再送你到辽西寻找王毓兄。”卫青喜道:“多谢大公子。”

  “这是我二弟燕文龙、三弟燕孤鸿、七妹燕七。”卫青道:“多谢三公子救命之恩。”燕南飞问:“为何你会在此地被人所害?”卫青道:“小人被巨鲲帮所擒,卖往关外做苦力,幸为北海水师蓝心湄所救,释返洛阳,到达沧州地界,被地缺门掠杀。”

  燕南飞道:“适才三弟所杀是地缺门弟子?若是父亲知道,该当何如?”一个苍老声音道:“我已经知道了。”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负手自舱中走出。数人连忙低头施礼道:“父亲!”此人正是燕门世家老庄主燕云天。

  燕云天道:“我们此行是调解六大豪族与丐子帮的矛盾,安定民生,绝非滋事。怎可随意杀人?”

  卫青道:“那地缺门的丐头哈攀隆锦衣玉食,倚香偎翠,恣肆跋扈,将同行百人活活打断双腿,强行拉入地缺门。这些丐头蛮横如匈奴乱兵。”

  燕云天道:“丐子帮的诸多过错,岂知如此。敝人闻诗云:“贤达且乞食,况彼饥寒天。淮阴非漂母,馁殆城南隅。所嗟京北瞎,猖厥容此徒。其魁拥巨万,抱妾衣玑珠。不逞亡赖儿,百十行与俱。诣市任颐指,攫取蔑敢呼。沿卷有风母,叩头牵人襦。不避司隶仗,反骂司阍奴。道逢谨趋让,诸公正当途。”

  卫青道:“小人只是略懂其中意思。”

  燕云天道:“此乃赵郡李氏‘诗剑双绝’李冼之诗。丐子帮头领坐拥百万钱财,廒多积粟,囊多金玉,放债使婢,欺行霸市,为非作歹。”

  卫青道:“豫州和兖州的竿子会皆百结悬鹑,行侠仗义,为何燕赵丐子帮却这番做派?”

  燕云天道:“原本丐子帮帮主郭子方在位时,对并州和冀州乞丐约束严格,丐子帮老实本分。郭子方一死,丐子帮群龙无首,为了帮主之位大打出手,闹得四分五裂,从此丐子帮各门各霸一方,为了争雄,纷纷招兵买马所收弟子良莠不齐,有很多敲诈勒索,烧杀淫掠之辈。其左护法朱安,曾经屠杀真定‘乐阳’小镇万人,因其杀人时疯疯癫癫,号称疯剑客。朱安杀了燕赵江湖人物无数,仇家遍地,这几年燕赵江湖人物一直在寻找他的踪迹,可惜此贼再也无消息。”

  忽然一头狗熊自舱直行而出,形状可怖,唬得卫青连退三步。

  燕文龙道:“不要怕,这是我燕府奴仆。”

  卫青道:“为何扮作这般模样?”

  燕文龙道:“此时说来话长。兄台可听说过‘采生折割’么?我在河间曾见过一个乞丐牵着一头狗熊在闹市讨钱,那狗熊大如人,能写字画画,倒立跳舞,活似人形,众人奇之,往观者则须铜钱一文,以素纸求诗一首则须百文,乞丐所得甚丰。我当时觉得奇怪,密探其宿处,见狗熊独居,与纸求写,熊写云:‘我兖州延津人,姓金,名汝利,少时被此丐与其伙捉我去,先以哑药灌我,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将我剥衣捆住,浑身用针刺伤,鲜血淋漓,趁血热时,即杀狗熊,剥其皮,包于我身,人血狗血相胶粘,永不脱,用铁链锁以骗人,今赚钱数万贯矣。’书毕,指其口,泪下如雨。”

  卫青大骇道:“竟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燕文龙道:“这位熊仆便是金汝利,在我府中已经三年了。”

  燕七道:“去年冬天,我在燕京城偶然见到一名黑衣小胖墩蜷缩在大街上,紧闭双目昏睡不醒,便摸摸他的小脸,翻翻他的眼皮,唯恐是冻毙大街之上。哪知树丛后跳出一名女丐,手中皆用木棍敲打地面咚咚作响,朝我奔来。我诈说曾在真定见她抱女乞讨,为何来到燕京?她只说女儿已经病死。我又问他那男孩得的什么病?她说是脑子病,睡而不醒。我投入瓦罐之中十文铜钱,她收之而退,嘟哝着让我少管闲事。我便男扮女装四处打探,原来燕京西南一带有个丐头叫陈友亮,手中控制三十多个病残儿乞讨,那些病重者会莫名其妙失踪,又有新的病残儿出现。我捉了他手下一名乞丐,逼问真相。原来陈友亮竟然自外地拐骗幼儿,拧断胳膊、打断腿,制造惨象。那一代漏泽园每季便有数百丢弃的病残儿尸体。陈友亮便是河间童蒙门的混账。”

  燕七说到这里双眼泪流,娇弱柔美的模样更是楚楚动人。

  燕云天道:“诸如此类恶事很多,因此信都南宫世家、太原王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约我族联手围攻丐子帮总舵大伾山。我燕门世家与六大豪族皆连络姻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相互扶持,俱有照应,所以我燕门世家响应崔氏五大豪族围攻大伾山是应有之义。”

  卫青道:“这是好事啊,为何燕门主却满面愁容。”

  “丐子帮不乏侠肝义胆的好汉,更有为国为民的志士仁人,岂可一盖抹杀。打狗帮汪士通行侠仗义,怜贫惜弱,本就是丐子帮镇山长老,河东五凤刀孟林鸿本是丐子帮风林火山四部中的林部统领,这些年五凤刀相助大将军北宫错,北抗匈奴,乃一等一的好汉。”

  卫青道:“老门主教导甚是。我家王毓公子也曾教导‘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之句。”

  燕云天道:“哪里都有好人、坏人。豪族之中也有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也有居心叵测的伪君子。此番六大豪族围攻大伾山绝非燕赵百姓之福啊。若能调停双方,也是造福燕赵的一件福德之事。”

  卫青道:“丐子帮凶徒甚恶,又人多势众,怎会听从门主的调解?”

  “丐子帮左右护法,风林火山四部,五大舵主皆曾受我燕门世家活命之恩。我与丐子帮前帮主郭子方也有结义之情。此番前去,先责丐子帮惩处做恶分子,在做计议。”

  卫青道:“谨受门主教导。”

  船行至东光县,众人与范阳卢氏汇合,双船沿永济渠并排前行。卢氏家族以卢思道为首,族内一名年轻人卢照邻跟随。

  听闻卫青是王毓的侍箭童子,卢思秀笑道:“王毓从来不带什么仆从,你必是他的徒弟吧?”

  卫青道:“公子传我箭术、兵法,但是不允我喊他师傅。”

  卢照邻笑道:“当初我邀他加入洛阳长歌门,他都嫌门规拘束,又岂会收什么累人的徒弟。你福分甚高,能跟随王毓学习箭法、兵法,一生受用不尽。”

  卫青道:“可惜公子被铁鹰教掳去,不知所踪。”

  卢照邻道:“王毓聪慧机敏,剑法过人,必是另有机谋,你不必担心。切随我等荡平大伾山,杀了那些恶徒。”

  卫青道:“卢公子又知丐子帮哪些恶事。”

  卢照邻道:“丐子帮恶事岂止那些。天残门的恶事更加耸人听闻,其门下丐头‘红衣血指’鱼赞,后控制年轻盲女百人在太行山东西游荡乞讨。这些盲女都是被劫夺民间的少女,每劫一人则挖掉眼珠。少女无法辨路,难以逃跑,更因此相貌不易被认出。这些盲女乞讨,怜悯者众,讨金更多。丐头白天迫之行乞,夜间肆意奸淫。那鱼赞修炼一门金刚指,不用利刃,只用手指抠出少女眼珠,少女痛苦嚎叫,他丝毫不为所动。传闻抠完之后,他就撩襟擦血,时长衣襟血红似胭脂,才有了这红衣血指的诨号。”

  卫青听得浑身发抖,颤声道:“难道竟无人能将其铲除?”

  卢思道答道:“这狗贼已经消失八年了,不知所踪。”

  卢照邻拍案而起道:“抓到这厮必定以血还血,以眼还眼。”

  燕云天道:“卢大公子嫉恶如仇,乃侠义风范,有血性的巾帼英雄。只是围攻大伾山之时,还须谨慎,先礼后兵,不可滥杀无辜。”

  卢思道道:“燕门主思虑周祥,自当如此,不过丐子帮区区贱民,不足为道。今我六家联手,必定一鼓而擒之。”

  船行至清河,南宫世家的船只在清河城外河畔等候,南宫世家南宫傲为首,率三子南宫平、南宫俊、南宫珏,乃是一个四十岁的男子,凡事满不在乎的眼神,极度自负,自视奇高。

  南宫傲道:“两位,咱们此番灭了大伾山,丐子帮左护法朱安会不会出现?”

  卢思道答曰:“朱安消失八年之久,怕是早就死在荒郊野岭了。”

  南宫傲道:“朱安乃我燕赵公敌,曾屠我南宫世家旁族二百人,血仇不报,寝食难安,就算朱安死了,这笔帐要记在丐子帮头上。”

  燕云天道:“亲家翁,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难道要将天下乞丐杀完么?”

  南宫傲笑道:“唉!我那女婿文龙可在?”

  燕文龙连忙施礼请安。

  南宫傲道:“文龙业已长大,我女南宫真也己长发及腰,何日为他们举办婚礼为好?”

  燕云天道:“了解大伾山之事,咱们静坐计议。咱们两家喜事在即,大伾山可不得伤及无辜,凡事要留有余地。”

  南宫傲道:“好!听大哥你的。走吧,清河崔氏在码头为了迎接我们三家,摆了好大的排场。”

  燕云天道:“难道崔氏东西二府又在相互攀比争斗不成!”

  卢思道笑道:“多半如此。”

  码头上十里红毯,香案无数,笙萧齐明。码头左边是东府族长崔道固,率族内弟子崔神从、崔神由、崔神表,孙子辈崔昭林、崔昭逞、崔昭宏、崔昭圆,大约百十人。右边是西府崔神基为首,率族内弟子,崔昭彦、崔昭纬、崔昭矩,孙子辈的崔群、崔谔、崔詹、崔岘、崔胶,大约百十人。长街两旁是乡绅、商户无数,都是伸着脖子,翘首以盼。

  眼看三家首领下船,崔道固喝道:“东府崔道固奉老太爷之命,迎接燕门世家、南宫世家、范阳卢氏诸位豪杰,东府略备酒宴,请诸位英雄赏脸。”崔神基高喝道:“西府崔神基恭迎燕门世家、南宫世家、范阳卢氏诸位英雄,西府已备筵席以飨勇士,还请大驾光临。”

  燕云天高声道:“今我们三家勇士两千众,不宜独扰一府。在下燕云天、卢思道率卢氏叨扰东府,南宫傲、卢思秀叨扰西府;谢东西二府盛情。”

  崔氏世出儒家,繁文缛节极重,众人耐着性子一一还礼。

  东府有冀州大商张强哭诉丐子帮危害:“诸位豪侠,每年二、八两月,或是端午、中秋、春节三节期间;丐头公然带领的乞丐,成群结队,店铺强打秋风、索讨规费。凡纳捐店铺,丐头则出葫芦纸于门,名曰罩门。罩门所在,群丐不至。若无罩门,则群该独门哭丧,不允主顾入门,更有甚者屎尿泼门。弊商号在真定、安喜、深州、永年的商号,被沈三、焦谷、陆坤、盖念五丐分批盘剥,五种罩门缺一不可。”

  西府也有当地乡绅廖忠贞哭诉:“好田无好佃。本来赖租不交者就多,近年收租时节,那丐头雷三觉率群丐股东佃户抗租。佃户孙大墩奸刁之极,租谷未交,讨过数次,言明年补,明年复明年,已经五年不交租。我族兄带领几个奴仆前去催租,竟被丐头雷三觉一掌打死。”

  另外一乡绅汪发金也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丐头刁光斗不仅鼓动佃户抗租,还强行带走我的小妾过夜,还老身庄中奴仆被打死三人,打伤数十人。我老汪家脸面尽失。”

  忽然有人高声道:“行善去恶,众生平等,若有金银财物,须当救济贫众,你又有何不服?”

  众人视之,树梢之上,一人黑袍临风如同巨大蝙蝠。崔神基喝道:“阁下是哪一位?”“大伾山护法飞天神蝠风千里。”崔神基道:“狗贼,不惧我四家刀箭乎?”风千里却展翅高飞,在空中喝道:“崔神基,你如此舍得钱财,不怕老叫花子门灭了满门。”崔神基高声道:“千棺从门出,其家好兴旺。子存父先死,孙在祖乃丧;我西府崔氏岂能畏惧你恶丐。”风千里笑道:“崔氏风骨,名不虚传,哈哈哈哈!”

  南宫傲一跃而起,链子枪破空而去,风千里惨叫一声,跌落房头。两人交手,直将房顶瓦片打得乱飞。风千里道:“南宫傲,一代名门,你竟然偷袭。”

  南宫傲道:“对付你这种大奸大恶之辈,还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南宫傲的双头链子枪施展扎、裹、带、抽、舞、拉、劈、扫、缠、拿、云、摆十二字技法,将风千里笼罩枪影之中。五十招过后,风千里中了两枪,向后跃出逃遁。

  数名弟子围攻过去,却见暗处跳出一名黑瘦男子,手中一把短刀,快如风雨,扫退众人,捉了崔府一名弟子,跳上屋檐。忽然那名弟子惨叫声中长出两个蝴蝶一般的翅膀,自屋檐跌落。四家弟子纷纷上马追赶,未料地方多设陷阱,伤人无算,黑夜中极难明察,众人只得返回。

  众人查看,那名弟子血淋淋的,竟然已经被扒皮了。卢思秀道:“那是蝴蝶刀周骥,专剥人皮,由脊椎下刀,背后皮肤分为两半,逐渐拨开,犹如蝴蝶展翅,所以他的刀法叫做蝴蝶刀。”崔神基怒道:“这厮竟然如此残忍。”燕云天道:“丐子帮左右护法、执法长老、传功长老、掌棒龙头、掌钵龙头、风林火山四部、五大舵主,当年都是江湖成名人物,必有非同寻常的技艺,不可轻敌。”崔道固笑道:“丐子帮当年只是乘天下大乱崛起,搞出如此多的名堂,不过乌合之众与我六大豪族为敌,真乃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南宫傲也冷哼道:“大伾山一战,必定如同扫除蝼蚁。”燕云天见众人如此情敌,心中叹息,却不知如何劝解。

  次日,崔氏东西府各派五百众,分成乘两条大船加入南征队伍。至此,讨伐大伾山的豪族队伍达到了三千人,五条大船,各竖各家旗幡,浩浩荡荡向大伾山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