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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章:灭门


  卫青及时返回泰安,尽言所历。

  王天纵敛眉沉思道:“江湖、庙堂本为一体,难以分割。我豫兖青徐四州乃齐王为首的太子党根基所在;而翟鞠背后势力是淮南王和楚王,曹洝与戚贲有叔侄之亲,内有戚皇后为依仗,近年大有夺嫡之势。翟鞠暗组大江联一统荆楚江湖,近日刻意破坏我四州武林大,江湖风起云涌,大乱在即。”

  张公佐道:“如此说来,那神秘兰部必然是淮南王和楚王秘密势力。”

  诸葛晟道:“根据竿子会消息:翟鞠帐下有三大军帅:九首凤帅景连冲,掌金凤印镇守襄阳、鬼面熊帅鄢将师,掌铜鼎印,镇守江关;护弃鹰帅郤重谋,掌玉鹰印镇守九江;根据竿子会所言,其实他们还有一个秘密统帅,号称:沅湘兰帅——戚襄,掌香兰印,以淮南寿春为根基,时常神出鬼没,刺探江湖情报,竿子会晁金龙认为这神秘密的兰帅就是戚襄。”

  王天纵道:“豫州、徐州与淮南临界,兰部在暗挑起江湖事端,翟鞠在明,伺机行事,从此我四州多事矣。”

  诸葛晟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只要我四州结盟,也不怕翟鞠肆意挑衅。”

  张公佐道:“沉浮剑流入翟鞠之手,江海天夫妇身亡,折了泰山派名望。”

  诸葛晟道:“翟鞠连败三场,灰溜溜而去。况且既然查明化地门恶行,江海天夫妇之事就容易解决多了。”

  张公佐道:“他们的灵柩还须暗中保护,确保安全返回彭城。”

  诸葛晟道:“先着柳咏去便了。”

  且待安排四州武林结盟诸事已了,张公佐特召唤卫青前来,道:“瘟疫之事,全赖你指点医治。我看你是懂得医术的,不如到我泰山丹药房帮助典医执事治理兵刃,一边等待你家公子。”

  卫青跪地拜谢。

  柳咏带领卫青登山,讲些泰山派诸事。

  泰山派分为三派:纯阳派、丹鼎派、符箓派。

  纯阳派则以修炼纯阳之体,领悟天道为宗旨,主张现世修行,修炼武道。谷梁赤、诸葛晟、葛无病、朱邪无心以及门下弟子均属纯阳派。内丹术是修炼纯阳之体的理论根基,以人为鼎炉,修炼自身“精、气、神”而在体内结丹,修炼纯阳之体,达到内练纯阳,外参天地,天人合一的境界。

  静乐派弟子热衷于筑炉炼丹,观测星象地理,专研修真长生之术。静乐派均是真正出家的道士,是泰山派的核心成员之一。静乐派尚有四位隐居真人:清微真人善五行堪舆,女炼师张乘鸾善金石化炼,神宵真人擅驻颜长生,楼观真人擅长观星望气,这四位真人在星月峰金丹大殿和观星台闭关炼丹观星,不管俗务。

  符箓派以桑弘羊为首席人物,擅长祈祷请神、礼拜斋醮等法事。符箓派修习符咒术和召雷法,能驱鬼辟邪、呼风唤雨。符箓派风靡民间,崇信者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符箓派五百道士赚取钱粮无数。桑弘羊的三个弟子尹喜、卢静、陶弘个个富得流油。桑弘羊脾气古怪,常翻白眼讽人,诨号白眼道人,因不满谷梁赤治派之法,一气之下,下山云游去了。

  卫青问:“平日你忙些什么事情。”

  柳咏道:“我没有门派职位,只是遵从师傅的命令做事。我常自下山游历,江湖上的虚名响亮些,派内师叔们大多只在山上清修,不为人知。”

  二人从一天门进山,一路经过回马岭、壶天阁、中天门、通天桥等处,来到泰山派山门前,高高耸立的四柱三门石坊,上书“泰山派”三字。石坊兽脊微隆,檐角飞扬,昭示着向前便是天下第一宗派的地界。山门前向下回望,只见泰安镇隐隐约约如同棋盘。二人穿过山门,地势豁然开阔,树木茂盛,迎面是一个玄武石雕,一尊巨大香炉供香客上香。柳咏道:“此处是香客台。东侧是符箓派礼拜斋醮的道场,西侧是侯见厅,是来客稍歇之处。”

  过了二道山门,远远是一处巍峨的三重飞檐的大殿。柳咏道:“向前是紫宵大殿,左手那方圆千步广场的练剑台,右手是藏经大殿。”卫青看练剑台上数千弟子正在专心修习剑术,不由叹道:“如此众多弟子,居住饮食便是大事。”柳咏道:“从这小角门穿过吊桥是三千弟子居。北边是女弟子寝院,南边是男弟子寝院。一般弟子是二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富家弟子缴纳银子可以住单间。”

  卫青笑道:“那兄弟你是一般弟子还是富家弟子?”柳咏道:“哈哈,都不是。我和端木仁、葛无病、达奚箪居住在松鹤峰。那里有百亩松林,清雅得很。我明日下山处理些江湖事。你便住在我的居所,宽敞的很。”

  卫青道:“这如何使得?”“无妨,你是我结拜兄弟,又是四师傅指明的宾客。泰山上下你都可以闲逛,只有四处不可去。桃花涧是女真人张炼师修炼之处,星月峰是静乐派其他三位真人修炼之处,傲徕峰是太师傅闭关的禁地,观月峰是小师姐东方婳居室,。这三处你切不可乱闯。”卫青道:“好,我便在山上等你回来。”

  第四节医治

  卫青在一名道童带领下来到疗养殿。只见店内忙碌一片,数十名病人在床上有的上吐下泻不止、有的面庞发黑闭目不语、有的腹腔肿大哀嚎不已。

  大殿内一个蓝袍道袍道人,须发花白,两眼尽是红丝,面容焦虑憔悴。只听他念道:“石膏一斤,知母六两,炙甘草二两,粳米六合。以水一斗,煮米熟汤成,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这四味退热汤的药方不错,如玉姑娘这方子不错。”

  一名背对着卫青的女子道:“师傅,小女子粗通医理。我看病人或者脉象浮大,腹满体重,口滞面垢,虚汗谵语。或者恶热头痛,舌胎发黄,眼痛鼻干,腹背潮热。所以四味退热汤来解热退烧绝”

  蓝袍道人道:“不必谦虚。这些人寒脉浮滑,表寒里热,均是三阳合病。你这四味退热汤的药理作何解?”

  女子答道:“君臣辅佐之理。热潮于内,以苦寒发之,故以知母苦寒为君。但热则伤气,须甘寒辅之,故以石膏为臣。津液内烁,故以甘草、粳米甘平益气缓之为使,以免伤胃。所谓烦出于肺,躁出于肾,石膏清肺而泻胃火,知母清肺而泻肾火,甘草和中而泻心脾之火。泻之有方,泾渭分明,殊途同归也。”

  蓝袍道人道:“药理不错,但是少了些变通。你看此人渴欲饮水,心烦背寒者,这是身热汗出,足冷脉微而渴。给他的药加人参三两。”

  女子连忙记录在册。蓝袍道人轮流为病人把脉,每位病人便讲解一句,那女子动笔记录在案。“此人湿温,脉沉细,加一味苍术;”“此人热而无寒,骨节疼痛,时而呕吐,加一味桂枝。”“那人暑嗽喘渴,加柴胡、黄芩、半夏。这几人症候相同,而病体不同,略加变通,更加有助康复。”

  卫青听到这里,大感中原医术的妙处,不由拍手道:“妙哉!妙哉!我中土医术果然博大精深。”那伏案疾书的女子闻言转身。卫青见那女子面容如遭雷劈。此女子样貌十分亲切,竟似儿时印象中的母亲,不由看呆了。辛木道人喝道:“你是何人?”

  卫青发觉自己失态,正不知作何解释。身边小童子道:“辛木师傅。这是四师傅吩咐来协助医治病人的宾客。”卫青道:“晚辈卫青。”“你就是洗剑山庄治疗瘟疫的卫青?”“嗯。”“张四侠推荐的人,必是不错的。你看此人病情你如何看?”“这人全身恶疮,皮肤发黑,乃是黑死病之症。”“黑死病,来自于哪本医术,是《金匮要略》还是《伤寒论》?”

  卫青对于这些书一本也不知道,被问得发呆,半晌方道:“晚辈偶得波斯神医所传如此。”“放肆。羌胡之言岂可信以为真。”“晚辈不敢放肆。这黑死病传播甚是可怕,还须谨慎预防。”

  “老夫通晓五运六气。“运”乃丁壬木、戊癸火、甲己土、乙庚金、丙辛水五段推移;“气”乃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少阳相火、太阴湿土、阳明燥金、太阳寒水六种气候转变。此之为邪风流行之要义。今年乃癸未年,太阴湿土司天,太阳寒水在泉,出现春温实属正常的;随夏季来临,天地之气渐热,此病自然可消除。你何须大惊小怪。”

  卫青道:“虽然类似伤寒,其实不同。你看此人皮下淤血,望之如黑。腹沟腿臂,青黑恶瘤从生,伤痛如此,肌肤溃烂,痒痛难忍。这人务必割除病肉,汤药洗涤,以火炙烤,免除蔓延。”

  辛木道人:“病为症之根,症病之表。对病下药,而非纯为症。汝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实在是偏颇。伤痛与疾病不同,金创药可医治枪棒之伤,白药可治跌打损伤。但此病起于腠里,岂可如此施治。纵是这是那人恶瘤,也当连翘三钱,柴胡二钱,葛根二钱,生地五钱,当归钱半,赤芍三钱,桃仁八钱,红花五钱,川朴一钱,甘草二钱,解毒活血尚有一丝生机。”

  卫青听不懂辛木道人说些什么,半晌哑口无言。

  辛木道人道:“气、阴阳、五行、经络乃我医学理论根基。气者,人之根本也,气始而生化,气散而有形,气终而象变,其致一也。阴阳失调则疾病生,阳胜则热,阴胜则寒。阳虚则外寒,阴虚则内热。心是火,脾是土,肺是金,肾是水,肝是木。五行相克相生,则症候不同。所谓经络,决生死,处百病。人入定而心静,心静则反观内视,自然清晰五脏六腑肢体头脑经脉运转之原理。奇经八脉之处下针灸而可治百病。”

  卫青道:“我所读医书云:人体之密,外可度量得知,内可剖而视之;肿则割除恶瘤,肢体病变则切除之。此人腿部恶疮腐烂入骨,切除左腿,或可留得性命。这位病人腹泻不止,乃是恶毒入腹……”

  忽有人骂道:“混帐东西,我师傅身为医师十几年,哪里轮得着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一个年轻的小胖子道士劈脸就骂。辛木道人喝止了那小胖子道士,想了想道:“医术一道,各有所长。你我可各自救治病人,这数名便归你救治。这位是如玉姑娘随刚来不久却精于细务,你若需要药材工具皆可寻她帮主。还有那个采药童子名叫麦子,今后便专司跟随你吧。”

  麦子是一个瘦小的采药童子,一身洗得发白的蓝道袍怯生生站在小胖子道士身边。卫青道:“这些病人需要采些草药洗涤恶疮,另外伐些竹筒给病人灌肠去体内恶毒。”麦子道:“山上草药甚多,竹子就在后山!我这就去。”卫青道:“我们同去,”

  二人走出疗养殿,麦子便道:“阿鹿是疗养殿大红人,欺负我们这些穷孩子习惯了。你以后别惹他。”卫青道:“泰山上还有这等事。”“阿鹿的父母经营了泰安镇上最大的药材铺,咱们泰山的药材大部分由他们供应。这每年要给辛木师傅很多孝敬银,阿鹿是来学习医术。我父母却是泰安卖烧饼,我来泰山是因为采药童子每年有五贯铜钱的工钱。”卫青道:“我是雁门郡人,匈奴劫掠,父母双亡,一直流落于洛阳,和你一样是穷苦人。”

  二人远远看见广场上尽是修炼剑术的弟子,千人动作整齐划一,十分壮观。一人在高高剑台之上带领修练剑术,那男子脸庞廋长,棱角分明,鼻梁挺直,颇似胡人。阳光照耀下他剑光闪闪,衣袂飘飘,实在是雄姿英发。麦子道:“那台子上的剑术教习是达奚单,掌门谷梁赤的大弟子,号称二代弟子中剑术第一。达奚单师兄教我两招,我不枉在泰山呆了三年啊!”卫青问道:“你没有学习武功么?”“俺没有钱!这些学武要缴银子的。俺都没见过银子是啥模样。”卫青道:“泰山大侠多,你央求一个教你。”“授业资格须有传武执事和掌门认定,习武弟子也是登记在册的。谁敢私自传授武术。除非到哪里偷一两本秘籍……”说着,麦子指了指藏经大殿。

  卫青道:“不妥不妥。”麦子道:“当然不妥。偷学武功不但要废掉武功,还要逐出山门。我听说派中弟子偷看达奚箪师兄练武,达奚箪师傅咔嚓打断那人两根肋骨。”卫青道:“既然这样,你便安心学医吧。我琢磨医术多日,感觉治病救人比打打杀杀的武学更有用。”麦子垂头丧气道:“我只愿练武,医术什么的不学。”

  十二连环坞洪昭阳为首,率领一百多名帮众护送江海天夫妇灵柩返回彭城。江湖大多数人不会再来做剖棺戮尸的恶行。但是张公佐考虑,难免有些在倭寇之乱中丧亲之人,或者是好事的江湖人前来闹事,命柳咏暗中保护灵柩。泰山脚下尚属平安,一路柳咏打发了几波前来为难的江湖人。他亮出泰山派的功夫,对方便知难而退。十二连环坞的几位舵主竟是蒙在鼓里,竟是连柳咏暗中跟来也不知晓。

  一路无事来到樊县境内,柳咏见路边忽然有三骑自绝尘而过。虽然骑者连灵车都没看,但柳咏知道这是江湖中前来探信的哨子。不到半个时辰又有几波江湖中人骑马呼啸而过。别人不动手,柳咏便佯装不知,静观其变。这时三骑又兜头回来,三人朝柳咏挤眉弄眼。柳咏一看竟是沂山狮子寨的三位寨主:老大金毛狮子彭云龙、老二摇头狮子吴云鹏、老三飞狮席云飞。

  柳咏便催驴向前。四人远远来到一处山岗边。金毛狮子彭云龙道:“柳少侠,巧遇啊!”柳咏道:“说巧不巧。三位寨主在此何事?”席云飞道:“嘿嘿。当然是观瞻武林大会,没想到江海天娶了扶桑女人当老婆。我们特来看看十二连环坞的热闹。”柳咏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热闹可看?”席云飞笑道:“真死,诈死,谁知道?”吴云鹏摇头道:“人死为大,小飞不要胡说。”柳咏道:“江海天夫妇惨死,三位哥哥莫要为难他们。”彭云龙道:“十二连环坞人多势众,往日横着走路。我们哥三个顺便瞧瞧热闹而已。”柳咏道:“三位哥哥,给我几分薄面,就此罢手吧。”席云飞道:“柳少侠,你有所不知,就算我们罢手,其他人不会罢手啊。”

  柳咏道:“其他人?还有哪些好汉?”彭云龙道:“沛县梅花拳丁老爷子召集了百余江湖豪杰密谋一件大事。丁娥乃丁老爷爱女、武三乃其首徒、贺彪与褚九通皆丁老爷子至交。你说除了拦截江海天夫妇的灵柩,还有何等大事?”

  柳咏色变道:“这下误会大了。岱岚酒楼惨案乃南海化地门所为。我还须前去调解此事。”吴云鹏道:“不妥!不妥!濮阳快刀田守义乃亡命之徒、广陵道人阮小仙冷面无情极难说话、郝氏双雄乃巨野水贼手下少有活命之人。去不得,去不得。”柳咏急道:“这些江湖成名人物,怎会参与此等事。”吴云鹏道:“我们也觉得邪乎,但是我亲眼目睹田守义、阮小仙等人结伴而行,说是齐聚沛县梅花门密谋大事。”柳咏道:“师命难违,纵是天大的风险,我也须闯一闯。”彭云龙道:“柳少侠小心谨慎。”

  柳咏告别沂山三狮急忙赶往泗水亭,晚上到达任城地界。柳咏催胯下毛驴赶往城中。任城是随鲁运河发展起来的小镇,只有三条大街。柳咏牵驴进镇,一名小乞丐蓬头垢面走来乞讨。柳咏翻了翻银袋,掏出几个铜钱丢进去。柳咏问道:“小乞丐,城里可有客栈?”小乞丐道:“只有一家,一直走第二十字路口就是。”

  柳咏欣然迈步走向客栈,只见一名富家公子哥带着几名仆役愁眉苦脸走出来。这时路边药堂跑出一名紫面大汉跪在当街。一名仆役道:“穷汉子,你要做什么?”“小人求公子可怜可怜,我家娘子呕血昏迷,缺三钱银子,求公子可怜可怜。”

  众人看那板车之上一个婆娘已经双目翻白,面色紫黑,早已经气绝多时。公子哥道:“一来你婆娘早就归西。二来我爹一辈子怜贫惜弱做善事,如今中风昏迷三日。我看这善事不做也罢。”

  紫面大汉跪在地上拦路不起。那仆役走过去就是一脚,紫面大汉哎呦一声顺地滚开,模样十分痛苦。柳咏暗笑:这大汉必定是作假,就那么顺地一翻是十分了不得身法,此事情必有蹊跷。

  这时城门走来一名老道边走边喊:“丹王神药,管治百病。”只见那老者身穿道袍,前胸八卦,后背太极,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老道道:“老道看公子面色灰暗,令尊可是命在旦夕?”富家公子哥没好气道:“任城中人十有八九都知道了。”

  “居士可知秦岭有三座神山:太白山、华山、终南山。山上有三位仙人:华山剑神风无痕、太白酒仙向九尘、终南丹王魏伯阳。丹王五年炼制一炉金丹,金丹包治百病,长生不老。剑仙、酒仙五年一次要相聚终南山,参加‘金丹宴’。我师丹阳真人派我上终南山讨丹十粒。但你我既然有缘相见,便一百两银子卖与你一粒。”

  富家公子哥冷笑道:“你看那汉子没有,你将他媳妇救活,我给你双倍。若是救不活,我打断你双腿。”老道问紫面大汉:“带你婆娘来?”紫面大汉推来一轮板车,板车之上一名妇人面色乌黑,腹部肿胀。大汉道:“仙长,您老人家救命。我婆娘中邪至此。”老道士将药丸塞在妇人口中,闭目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夫人肿胀消除,脸色红润,竟然睁开眼来。围观众人纷纷惊呼不已。富家公子哥围着妇人转了两圈道:“你的丹药,我全要了。切随我回府,另有重赏。”

  柳咏道:“且慢。”众人未料跳出来个管闲事的,纷纷盯着柳咏。柳咏道:“我闻江湖中有一门闭气术,可假死蒙骗世人。”紫面大汉怒道:“臭小子,你说什么?”柳咏道:“这位道长说丹阳真人五年前讨丹,你可知道丹阳真人已经闭关十年不出。”

  老道笑道:“小居士远道而来,满面灰尘。”手中拂尘奔柳咏面门而来。柳咏后发先至剑柄点老者手腕。老道浮尘落地,却顺手抓住柳咏的袖子大喊:“不得了啦,疼死老道了。”那老者抢入怀中,只是乱打,柳咏却知道这是一门擒拿手。柳咏施展张公佐传授的分筋错骨手反将老者脉门拿住。

  柳咏道:“冒充泰山派卖假药,我今日便要戳穿你骗术。”

  忽然路边卖鱼一名矮子手拿秤杆笑嘻嘻道:“二位当街打闹,耽误我的生意了。”秤杆随意一挥点中柳咏肘部。柳咏手臂一麻,只得放开老道。眼见紫面大汉、卖药老道、复苏的妇人围过来,隐然颇有章法。柳咏情急时刻,一个后跃跳出圈外,脚尖点地,倒跃至路边墙头。

  拿秤杆的矮子笑道:“凌空踏虚!好轻功。哎呦,碰到硬点子了。”柳咏道:“大胆江湖匪类,冒充我泰山派诈人钱财。”柳咏话音未落,脚踝一凉,低头一看是一根长鞭。身后巷子里一名少年将他拽下墙头。柳咏落地与那少年交手,少年并不近身只是远远用长鞭缠斗。柳咏一时之间竟然脱身不得。此时另外四个人跳进巷子里,将他团团围住。

  矮子的秤杆专攻穴位、紫面大汉的扁担力道威猛、妇女的鱼叉狠辣异常、小男孩的长鞭随机暗袭、老道士的拂尘暗藏玄机都是江湖奇门兵器。这是近攻远战、软硬兵刃齐全,显然五人配合相当有战术了。此刻小巷之中十分狭窄,情势危急。

  柳咏不惧反喜。柳咏习得张公佐独创的一套“泰山十八盘”剑法。泰山有十八盘山路、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张公佐便将地势融入剑法中。剑招忽而向前忽而刺后、忽而指左忽而撩右,出其不意,配合身法也是回旋曲折,令人难以琢磨。泰山十八盘一步高一步,俗称“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发顶”,这套剑法最适合在狭窄地段配合轻功身法使用,有以一敌十的功效。柳咏学会之后,一直没遇实战使用的机会。此刻正是体验这套剑法威力的机会。当下柳咏施展这套剑法,兵刃相击之音不绝。柳咏在五人之中穿梭不已,五人竟然也奈何不得他。柳咏没料到这套剑法竟然有此威力,这五人无一不是江湖中的好手,若是没有这套剑法,自己十招之内必然被擒。

  为首的老道忽然喝道:“住手。”五人正是气急败坏的时候,不料老道此时喊住手。那紫面大汉道:“波爷,这臭小子有点邪门。今天不拿住他,我老熊面子往哪搁啊。”拿秤砣的矮子笑嘻嘻道:“一不吃亏二不沾光,咱这生意不赚就是亏了。”妇女道:“奶奶的,差点削了老娘的肩膀头。”

  老道士呵呵笑道:“幸亏柳少侠手下留情,不然你那肩膀就已经废了。”卖鱼的矮子道:“柳少侠?”老道士笑道:“这位便是单剑挑沂山的少年英雄。。”紫面大汉道:“什么?你就是泰山张四侠的亲传弟子柳咏么?”

  柳咏道:“多有得罪。小弟正是泰山派柳咏。”

  老道士道:“大水冲了龙王庙。柳少侠,我是十二连环坞陈老波,这位用软鞭的是江总舵主的徒弟史晓龙,这位是‘不缺斤两’全六金,‘紫面阎王’母不平、‘母夜叉’田大妞。我等未能参加四州英雄大会。不然便不会与柳少侠对面不相识了。”

  柳咏笑道:“诸位聚在这里是劫富济贫么?”

  波爷道:“江总舵主一事,我等已经得到消息,就在任城聚首接应灵柩。我等顺路向任城老财借些银两,谁知老贼竟然不服我十二连环坞。我等便设计要散尽老贼家资,一时之间冒充泰山派声名,还请柳少侠见谅。”

  柳咏笑道:“诸位若他果真怜贫惜弱的大善人,此事就此罢了吧。”

  波爷道:“全凭少侠吩咐,不知柳少侠怎会出现在这里?”“四师傅命我暗中护送江总舵主灵柩,我听闻近百江湖中人要拦截灵车,我意欲前往调解。”陈老波道:“我们也得到消息,正在调集好手应对。”全六金道:“我十二连环坞与梅花门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如此欺侮我十二连环坞,不怪我等手狠。”母不平道:“梅花门就在泗水亭附近,贼众定在梅花拳门聚会。我等便去会会这些杂毛。”

  柳咏道:“此事多有误会。楚墨翟鞠两千两黄金雇佣南海化地门下弟子,冒充江夫人用尸毒术谋害百余人。这笔帐应当记在翟鞠和南海化地老祖头上。我有二师傅和四师傅的联名写的信详细解释这些事。我想梅花拳也不会做剖棺戮尸的恶行。”

  陈老波道:“全听柳少侠从中调解。”

  柳咏道:“今夜我去梅花门先行解释事情原委,过几日便请武林盟主居中调停。这几日还请诸位切勿与梅花门众人冲突。”

  陈老波道:“既然如此,我等无不遵从。只是柳少侠,梅花门众人绝非善类,还须一切小心。”

  柳咏道:“无妨!无妨!”

  黄初十一年一月初八入夜,柳咏赶至泗水亭,远远看见一片槐林中的梅花庄。这是一处青砖瓦房的大庄园。柳咏走到大门前,拉住门环轻轻叩门,许久没人应。柳咏便用力叩门三声,静夜之中,这击门声十分响亮,但是依旧无人理会。

  柳咏只得大喝道:“泰山派柳咏前来拜会。”连呼三声还是无人应。柳咏轻轻一推,大门竟然开了。院内昏暗,只见树影婆娑。远远的中堂大厅隐隐约约有些灯火。柳咏暗道:“梅花门怎么如此做派?”忽然柳咏踩到一物,低头定睛一看,竟然是个男子尸体。

  柳咏大惊,闪进大厅,发现门廊俯卧一个女子,血水满地。柳咏四下察看,大厅内外竟然死了数十人。柳咏不由背上一寒,正欲退出庄外,忽然自槐树上一个人影向后山掠去。柳咏大喝道:“恶徒哪里走?”他施展轻功追逐而去,追到后山林中,忽然前后左右风声飒然,共有四人突袭围攻。柳咏一个凌空踏虚跃开。黑暗中银光微闪,四人拿有兵刃。柳咏不敢大意他一个搂膝拗步,抢到圈外,剑尖横扫,一人胳膊中招,长刀落地。他跟着左脚自下斜踢,击中了另一人的腰肋。柳咏两击得手,施展岱宗剑法,登时将四名敌人尽数逼退。

  柳咏道:“灭门之事,因何缘由?”

  四人并不回答,忽然自树影下走出一名黑衣人手中一把极细极长的银剑。只见此人一言不发手中长剑陡然刺来,只见一道银光疾闪而来,宛如闪电破空。柳咏不及格挡,肋下一凉,长剑破体而入。柳咏大惊,凌空踏虚后退,虽有罡气护体,但剑刺于肝脾之间,鲜血如注。柳咏出道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剑法如此之快之人,竟然一招致命,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柳咏单手护住伤口问道:“诸位处心积虑引我入彀,是为何故?”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泰山派睚眦必报,只因丁娥之事,竟公然将梅花庄灭门。你说泰山派日子可会好过?”柳咏大惊道:“好歹毒的伎俩。”只见众人围过来,柳咏只后悔自己莽撞,丢了性命,羞辱了师门名声。柳咏惨笑道:“若想毁尸灭迹,便随我来。”柳咏自山上一跃而下。

  待柳咏醒来头疼如裂,发现自己跌落山脚。他抬头看看一株大榕树接住了自己,缓解跌落力道。他运功查看伤势,幸亏内丹术的罡气护体,剑伤虽重却不致命。他叹道:老天待我不薄。

  他赶到沛县县城寻小客栈住下,调理伤口寻找医师治疗伤口,半个月后逐渐愈合。

  一日他到药店抓药。忽有两名一老一少江湖人购置草药,两人一边等待大夫抓药一边大声讨论江湖是非。

  少年道:“这柳咏也特狠毒,竟和十二连环坞勾结酿成梅花庄惨案。”

  老者道:“年轻人能懂些什么,必是十二连环坞的老油条蛊惑他造此恶事。”

  少年道:“柳咏可是泰山小五侠,又是张公佐的高足,这其中会不会另有蹊跷。”

  老者道:“柳咏的岱宗剑法专刺胸口膻中、神藏、灵墟、神封、步廊、幽门、通谷七穴,乃泰山张公佐自判官笔中化来得独门绝学。武林盟主王天纵和泰山张公佐亲自检验尸体伤口,快刀田守义身上除了全六斤‘金秤点穴’以及母不平的扫风棍伤之外,还有一处致命伤却是柳咏成名的岱宗剑法。丁娥先遭田大妞‘碎骨手’捏断四肢,而后被柳咏一剑穿心。郝氏双雄等人陷于渔网阵中,被柳咏的岱宗剑法一一击杀。十二连环坞洪昭阳证实柳少侠当夜确实前往梅花庄,现场又有柳咏的泰山派铁牌和单剑的物证。”

  少年道:“如此说来,铁证如山。”

  老者道:“六扇门白发神捕戚兰桂击毙母不平、田大妞,逃了全六金、陈老波、史晓龙。如今四州武林追缉令已经发布,杀无赦;官府海捕文书也悬赏柳咏一千两白银,陈老波和史晓龙五百两白银。”

  二人下意识扫了一下医馆,只见一个脸色苍白、虚弱憔悴的重病少年,两人也不在意。

  柳咏大脑一片混乱。他第一念头便是回泰山向恩师解释,主意已定,也不顾伤势尚未痊愈,拔脚离开沛县。他雇了马车沿官道走半个时辰,忽然发觉车夫走的方向不对。柳咏道:“老丈,你可是走错方向。”赶车老丈呵呵一笑道:“没错,没错,此处便是你这恶贼葬身之处。”

  柳咏忽感肩膀和腰间一凉,五把兵刃破车厢而入。他双脚用力,直挺挺从车厢后跃出。只见少年和老者手持钢刀正是医馆中人。另外三个,一个脚夫打扮手持短棒,一个中年道士手持单剑,一个拳师打扮的年轻人。

  老者道:“早就怀疑你就是恶贼柳咏。我们出言试探,你便匆匆离开。作恶多端还敢留在沛县,是在狗胆包天。”

  柳咏道:“此事多有误会,我自会回泰山向师门请罪。”

  老者笑道:“你还指望活着离开此地。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白白便宜他人。”

  “我随诸位回泰山,银子依旧不会少你们的。”

  那老者道:“柳少侠手上功夫了得,还是死了的我们放心。”

  柳咏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料定难以善罢甘休。他道:“还未请教诸位大名。”

  老者道:“我乃沁阳神农山神农派于正,这个是我小师弟高建成。”

  脚夫道:“在下鹰爪门蒋有福。”

  拳师道:“青州商家堡商宝振。”

  中年道士道:“终南山赵志文,柳少侠若是束手就擒,贫道保你安然无恙。”

  柳咏笑道:“好好好!”第三个好字还未出说完,他身形一晃到了高建成身边,一脚踹中后脑,高建成晕死在地。于正钢刀挥落,柳咏已经到了商宝振面前,两人拳头对拳头硬拼一记。商宝振惨叫一声手骨腕骨居碎。柳咏脚下一勾那蒋有福仰面倒地,抱着小腿嗷嗷大叫。柳咏吃准五人中只有于正和赵志文是强敌,所以先发制敌,一举废了三人。不过代价是赵志文单剑刺中他后背和于正的单刀划过他右腿。

  柳咏道:“我无意与诸位为难。”

  赵志文道:“柳少侠好俊的功夫,贫道佩服。于帮主,看来你我今日留不住柳少侠,就此罢手吧。”说完将单剑插入剑鞘。

  于正气愤道:“是谁口口声说手到擒来,如今做了缩头乌龟。”

  赵志文道:“想要发财的是于帮主,何故怪到贫道身上。”

  于正骂道:“妈的,牛鼻子老道靠不住。”

  赵志文笑道:“柳少侠,来日再见。”说着弯腰施礼。

  柳咏正要还礼。那赵志文却忽然一脚踢飞商宝振,商宝振直跌入柳咏怀中,柳咏推开商宝振。赵志文双拳袭来,正中腹部。柳咏直向后飞倒,单手撑地,一个空中侧翻落到一块岩石上。他胸口气血翻涌,只得运气缓解腹部疼痛。赵志文却不给他喘息时间,单剑横扫。柳咏居高临下一脚踢中于正面门,凌空接住于正的单刀,挡住赵志文致命一剑。

  柳咏未料赵志文如此口是心非。这老道是五人中武功最强,心机最重之人。赵志文剑剑都是致命的招数,柳咏值得施展清风剑法全力反击。

  赵志文看柳咏步伐渐渐不稳,想必是失血过多。他心中大喜,瞅准柳咏一个破绽,单剑直取柳咏咽喉。哪知柳咏忽然凌空弹起,赵志文一剑刺中柳咏肋骨。柳咏运气一手抓住赵志文单剑,右手钢刀脱手而出,钢刀风驰电掣,眼看赵志文无法躲闪。赵志文单掌将于正挡在身前。钢刀从胸口插入,透体而出。

  于正骂道:“狗日的老道,你……”他话未说完,倒地而亡。

  赵志文看柳咏委顿在地,心中大喜,就欲上前擒拿柳咏。哪知忽然裆部被人重击一拳。赵志文顿时**破裂,痛苦嚎叫。原来是倒在地上的商宝振。赵志文一掌拍在商宝振天顶穴,商宝振吐血而亡。赵志文也昏死过去。

  柳咏踉踉跄跄凭直觉向南走,距离沛县越远越好。第二日傍晚时分,大雨倾盆,远处是微山湖风高浪急,背后是茫茫无边大地。柳咏又饿又冷,眼看一片柳树林,便走进林中避雨。他斜靠一株柳树委顿在地。不多时,大道上奔驰来了一批马队,身穿齐王府缉捕营服饰,为首者身穿紫色官袍、腰环玉带乃是捕快中极高身份的人。柳永心想:“鹰爪门尽投齐王府,三杰郑铁鹗、曾铁雕、周铁鹞皆是缉捕营都尉,不知这是哪一位?”

  众捕快下马到大树下避雨。

  有人道:“大雨冲断了气味,如何追踪?”

  郑铁鹗道:“那厮受伤颇重,逃不远!”

  “白发神捕戚兰桂可是出了风头,击毙母不平、田大妞。前几日又捉了全六斤。嘿嘿!咱们可不能白跑一趟。”

  另一个声音道:“咱们鹰爪门自从跟随齐王,捉拿要犯无数,稀罕那点功劳?戚兰桂那老太经六十岁了,晚年出点风头,领了赏金就可以颐养天年了。”

  众人大笑。

  郑铁鹗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双刀老太致休后就在广戚城,洪昭阳又给她透露机密,那两个凶犯若不落网才是奇怪。只可惜这老太活了六十岁依旧看不透世情。”

  “这话怎么说?还请神捕教导一二,徒弟们也长长见识。”

  “哼!江海天惨死,十二连环坞群龙无首,洪昭阳必是借刀杀人清除异己。”

  众人称是。

  柳咏听闻此言更是惊怒不已。

  忽然有人喝道:“林中有人。”众捕快反映神速,闻声纷纷围过来,刹那间各守方位,四面八方,远近层次各有防备,显然是训练有素。

  柳咏知道避无可避,沉声道:“泰山派柳咏在此。”

  一名捕快拿出画像比照了下道:“是他,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幸会了!柳少侠,本捕郑铁鹗。”

  柳咏道:“鹰爪门三,六扇门四大名捕之首,齐王府缉捕营三品都尉,实在幸会!”

  “柳少侠既然识得我的名号,是束手就擒,还是要过两招。”

  “在下虽然愚钝,却不敢有辱师门,还请郑铁鹗指点一二。”

  郑铁鹗微微一笑道:“本捕与人交手必尽全力,纵然柳少侠受伤,本捕也不会留情。你可要小心了。”

  两人交手,柳咏全力应对。郑铁鹗双手势如雄鹰,出手拳掌打,回手鹰爪抓,劲力刚猛,双拳密如雨。柳咏反应略慢便被那捕头右爪一带顿时刮下一层皮肉,三道指痕鲜血淋漓,隐见白骨。郑铁鹗的鹰爪功柔中含刚,腰带肩传力贯鹰爪,腰身发劲而形于手,劲法变化,随势而异,劲势相合,已经是鹰爪功至高境界。

  斗了一刻,柳咏毫无反抗之力,跌倒在地。

  郑铁鹗道:“得罪了。”自有郑铁鹗的大徒弟葛浩雄将柳咏锁拿起来。

  葛浩雄道:“这厮受伤太重,若是再不疗伤怕会是过不了今夜。”

  郑铁鹗道:“先给他止血。前边便是广戚城,先到戚府中叨扰几日。你们几个记住了,戚兰桂曾经立下大功,只因身为女子不受朝廷封赐。皇帝便封了她的儿子做广戚侯。你们到了府中还须尊重点,谁敢放肆,小心你们的皮!”

  众人轰然领命。

  广戚侯已经是五十岁左右,浑身草莽气,不像个朝廷做官的,一身练武的短衫倒像个江湖人。

  广戚侯戚良道:“李神捕大驾光临,未能远迎,罪过罪过!”

  郑铁鹗道:“今日叨扰,多有不便!”

  “我母亲大人与十二连环坞洪舵主在审问全六斤,不能出迎,特命小侯前来迎接。”

  “白发神捕乃我等学习楷模,我前去拜见是应该的。只是这凶犯还须及时医治,麻烦侯爷了。”

  “我府上老管家乃是世代军医,医疗刀剑伤是最拿手的,只管放心。”

  大徒弟葛浩雄亲自押看柳咏疗伤。郑铁鹗来到后院一处老房子中,只见戚兰桂和洪昭阳正在拷打铁笼中的全六斤。

  戚兰桂虽然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豪气盖天,望见郑铁鹗便笑道:“李神捕,一别经年,更胜往日风采。”

  郑铁鹗满脸堆笑道:“老前辈也是勇猛不减当年。”

  右首一名面色深沉的男子道:“小人洪昭阳参见神捕大人。”

  郑铁鹗道:“洪舵主身在江湖心存魏阙,大义灭亲之举,本捕十分赞赏。”

  “我与他们虽薄有情义,但是此案惨绝人寰,在下也无法包庇他们。在下定会配合两位捕头大人捉拿凶犯。”

  郑铁鹗道:“洪舵主真乃义士!”

  双臂被缚在木桩上的全六斤突然哈哈大笑道:“义士,我呸!假仁假义!”

  洪昭阳道:“全兄弟,只要你交代陈老波和史晓龙藏匿之处,两位捕头自会给你一个公道。”

  “若有公道,此刻老天爷定会雷劈死你。”全六斤话音未落,一道巨大的闪电照耀得夜如白昼,紧接着空中一声巨响,那雷劈中老屋旁的一棵大树,那大树应声被劈成两半。雷声之响震得大地都在动摇,三人被吓了一跳,洪昭阳更是面色大变,手中马鞭掉落地上。

  郑铁鹗道:“震雷之威,竟至于此?”

  此刻天外龙挂,气象森森,洪昭阳面色如灰道:“小人自幼俱雷,还请大人见谅。”

  全六斤如同疯癫道:“老天有眼,再来一雷劈死这个阴狠毒辣的浑蛋。洪昭阳勾结外人残害同袍,忘恩负义害死江总舵主,勾结朝廷鹰犬,阴谋夺权,罪大恶极!”

  全六斤越说越激动,忽然跃起挣脱绑缚,意欲冲向洪昭阳。郑铁鹗鹰爪功应变及时咔嚓捏碎了全六斤的左肩琵琶骨,洪昭阳双拳同出,双雷贯耳,全六斤栽倒在地,七窍流血,眼见活不成了。

  戚兰桂道:“犯人尚未过堂,你怎能杀他。”

  洪昭阳道:“小人唯恐这厮伤了两位捕头大人。”

  戚兰桂道:“元凶柳咏逃脱,如今断了线索,如何是好?”

  郑铁鹗道:“柳咏已经被在下擒获,待大雨稍歇,再押赴济南府。”

  戚兰桂大喜道:“那是极好,大人可算有个交代。”

  郑铁鹗幽幽看着洪昭阳道:“洪舵主心思缜密、勇猛果敢,本部钦佩的很。”

  三日后,郑铁鹗名弟子将母不平、田大妞两颗首级都用石灰、药料制过装入匣内,由大徒弟葛浩雄背负,命二徒弟葛浩龙看守柳咏,三徒弟葛浩虎等抬上竟然未死但却昏迷不醒的全六斤,一行十几人绕开泰山派地界,渡过微山湖,走临沂、穆陵关、临淄再到济南府的路线。

  五日后来到沂水雇佣了一艘单桅大帆船,掌舵船老大是满头黄发说话温吞的男子,两个水手头目。一个一说话便乱摇脑袋的满脸络腮胡的汉子,一个时而爬上桅顶观瞧水路动静灵活的如同一个猴子。柳咏一看便心中有数,这是沂山三狮,便假作伤痕严重,爬也爬不起来,吃喝拉撒都要有人伺候。席云飞便率人前来帮忙,起初葛浩龙等十分警惕,连续两日把他们累的要死,索性交给席云飞负责。

  三兄弟对待众人十分恭敬,郑铁鹗等也放松了警惕。次日晚上来到临沂城下,三兄弟自城内购置美酒佳肴款待诸位捕快,甚至还喊了城内妓女前来助兴,鹰爪门诸弟子十分尽兴,个个酩酊大醉。

  子时,席云飞前来给看守柳咏的弟子。

  席云飞道:“这狗日的犯人,自己瘫了不要紧,还连累大爷您不能喝酒。”

  这几日,柳咏故意指使葛浩龙,葛浩龙连日受气,偏偏郑铁鹗交待好生伺候柳咏,憋了一肚子火。这日诸人都前去喝酒听曲,只有他在看守柳咏,更加郁闷不已。

  他道:“可不是,只有老子一个人在这里憋屈。”

  席云飞献上美酒佳肴道:“临沂六大名菜:八宝豆豉、临沂糁、一品三鲜鸡、蒜泥鱼、莒南驴肉、氽芙蓉黄管。这是兰陵美酒!”

  葛浩龙十分高兴,美滋滋品了一口道:“你这伙计真贴心。”

  不多时,葛浩龙醉倒在地。席云飞解开捆绑柳咏的牛筋绳。

  “柳少侠赶紧逃走吧!”

  柳咏道:“我若逃了,你怎么办?”

  “唉!我一会儿要烧船,我会救这葛浩龙到岸上,到时他们还得谢我救人,还要陪我船钱。”

  柳咏道:“这大恩不知何时得报?”

  “说什么呢?咱们兄弟老交情了,再多说就见外了。你的人品我三兄弟相信。梅花庄之事和洪昭阳有莫大关系。柳少侠千万别回泰山,向南逃吧,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我还是想回师门请罪!”

  席云飞着急道:“柳少侠,你这就迂腐了。我也曾读些书,孔圣人的话‘舜之事父也,索而使之,未尝不在侧;求而杀之,未尝可得。小棰则侍,大棰则走,以逃暴怒也。今子委身以待暴怒,立体而不去,杀身以陷父不义,不孝孰是大’的道理。你如今回泰山派不杀你不足以平江湖之愤,杀你则背负不仁之名。柳少侠何不南下逃得有用之身,洗尽不白之冤,这并不是更好么?”

  柳咏肃然起敬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席云飞微微一笑。

  柳咏道:“陈老波和史晓龙不知何在?”

  席云飞道:“沂山山寨里边喝酒吃肉,美着呢!过了这段风波,终究会揭开洪昭阳的真面目。”

  柳咏大喜道:“沂山三狮真乃大智大勇大仁之英雄也!”

  席云飞道:“是非之地不久处,再会了!”

  柳咏翻身落入水中潜逃去了。

  席云飞放火烧船,自有对付鹰爪门的办法,无须细表。

  柳咏顺水南下,又寻觅小舟来到郯城县,为了躲避鹰爪门的追踪,便登岸来到马陵山一带,这一带乃战国庞涓、孙膑大战旧地,人烟稀少,唯有红石崖如同刀切,绚烂夺目的殷红色十分独特,崖上是一望无尽的银杏树。柳咏看崖下河水滔滔,绵绵不绝,崖上树木参天,阴翳蔽日,不由感叹这大自然鬼斧神工。

  忽而,前方传来一阵阵琴声。柳咏看去只见前方一棵银杏树,高十丈余,树围约两丈余,树叶铺满大地。树下一名女子正在抚琴,一幅潇洒出尘、清高傲岸的神情。只待她一曲罢了,柳咏道:“《广陵散》天下绝响,未料今日再闻。”那女子回头看他并不答话。

  柳咏道:“打扰姑娘,在下只是路过!”

  “你可否不要经此路下山?”

  柳咏问:“为何?”

  “我在等一位朋友,此路景色静美,我想留于他。若你经此下山恐坏这红崖幽林的清幽之境。”

  柳咏叹道:“姑娘真逸士也!我自绕小路走!”

  柳咏另觅道路前行,犹听那女子拨弄琴弦,其中寂寥空灵之气沁人心脾。他看无其他道路,只得顺路返回再觅道路。未料道路旁闪出一和尚来,那和尚掏出画像对比了一下仰天笑道:“你果然逃到这里来。”

  柳咏道:“和尚,你是何人?”

  “羽山香烟寺觉爱法师。”

  “法师出家人何故参与这江湖事?”

  “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他也不搭话,施展硬气功攻击而来。柳咏伤病未愈,气力不支,况且即便实打实对抗也难占上风,十招之内便中了一记拳头。他旧伤口又复撕裂,只得回头便逃。

  大银杏树下多了一名相貌俊美、稳重贵气男子,手举琥珀杯,一边品西域葡萄美酒,一边吟诗:

  世事无常耽金樽,杯杯台郎醉红尘

  人生难得一知己,推杯换盏话古今

  看见柳咏狼狈逃窜而来,他皱了皱眉头。那女子的琴声也嘎然而止。

  觉爱法师喝道:“哪里逃。”一跃而起,挡住柳咏去路。

  柳咏叹气道:“本不忍破坏姑娘雅致,可惜在下为人追杀,不得已逃命至此。”

  那女子道:“这寂旷山野竟也有血雨腥风,实在可气!”

  那男子道:“你们两个给我滚!”语气中透着深深憎恶和鄙夷之情。

  柳咏倒是理解他们风雅之事被打扰的心情。觉爱法师却大大不满,厉声喝道:“你是何人?敢阻拦贫僧为江湖除害,!”

  那男子忽然欺近,手中折扇啪啪便抽了觉爱法师两个耳光,倏地退去。和尚大惊,对方武功如此之高,自己竟然无反手之力。

  男子冷冷道:“再不走,便要你的命。”

  和尚道:“阁下贵姓?”

  女子笑道:“这是大魏侠王——广陵王。”

  觉爱法师闻言吓得连退三步,对方武功高强,又是身份尊贵,只得低声道:“这位是梅花庄惨案元凶,贫僧……”

  广陵王道:“本王管他是谁,你马上闭嘴立刻消失!”

  “这……”和尚为之气结。

  广陵王道:“你还想怎地?”

  “打扰王爷雅兴了,贫僧告退!”说完,顺着山道悻悻然退去。

  “一个光头和尚,不说吃斋念佛,打打杀杀,成何体统!”男子道:“苏姑娘,这小子如何处置?”

  那女子道:“他乃知趣之人,适才听我一言相劝,为了不破坏王爷一路上山的清幽景色,不嫌路远山陡,另择山路。”

  广陵王道:“如此说来,这小子也是一身清雅风骨!那你就由此逃命去吧!小子你可记得救你一命的是琅琊琴仙苏语鸾。”

  柳咏也不搭话,沿山路逃命去也。

  背后广陵王柔声与那女子交谈道:“苏姑娘,异日我们前往滁州欣赏那醉翁亭美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