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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家


  我回到了姥姥家的那个破旧小区,那些家属楼依然屹立真的让我感到很神奇。斑驳的墙壁,四处堆放的自行车平板车,一进去是嘈杂的声音,空气里混合着人们的味道。这个小区原来是属于纺织厂的,厂子现在搬出了北京市区,只留下这个家属区。这么多年了这个家属区的性质没变,始终住的都是社会底层的人。原来工厂效益不行的时候,全小区的人基本都下岗了,能像姥姥这样退休的人都少,大家每天凑在一起就是无休止地讨论再就业的问题。

  顾明的妈妈也下岗了,她白天的时候去当钟点工,傍晚回来在路边卖毛巾和女士的大棉裤衩!少年不识愁滋味用在我们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即使全小区的成年人都满脸愁云,我们这些小孩子还是每天开心疯玩到很晚。这小区现在住的大多是外地人,不知道顾明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我们都在的时候,我跟顾明住在一个楼里,我住二楼,他住三楼。苑腾和丁磊住在我们旁边的那个楼,苑腾住一楼,丁磊住二楼。

  我这样一个女人走进小区着实是怪异的,蹬着三寸的高跟鞋,拎着个足够放尸体的大皮箱,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装,频频迎来小区里人们的侧目,我看着不像是要回家的,倒像是特地跑这儿抖机灵的。

  能穿香奈儿还要感谢我的法国老板,自从他总是鄙视加嘲笑我在二手店买衣服之后,我去申请了信用卡。我在香奈儿店的门外徘徊了两个多小时,盘算又盘算了我的还款计划,在我确信了自己绝对能有超过一年的寿命之后。我走进那间店,买了这身价值2500欧元的衣服。我现在仍然庆幸我买了它,虽然一个小时前拜顾明所赐,我失业了,但是我想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样子至少还不至于是落魄和寒酸的。

  房间内有些昏暗,也许是因为快到傍晚了,走进屋里的时候地上全是土,穿着鞋子踩下去都能踩出脚印来。我拖着大皮箱走了进来,开了下灯并没有亮。是啊,八年都没人回来过了,所有的一切都如我离开时候的样子。那些家具上的布单子是我亲手盖的,八年了居然连个小偷都没来过,布上面似乎都落够了八年的尘土量,也许小偷来过发现没什么可偷的又走了。

  我站在姥姥的遗像前,看了许久,照片里姥姥的笑容很是和蔼,看着总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姥姥我又回来了”,这话听起来真不孝顺,一走就是八年我还有脸回来吗?

  我感觉很疲惫,走到沙发旁掀开了上面的布单子,房间里扬起了一阵灰尘,让我咳嗽了很久。我把我搭配的博柏利方格围巾扔在了茶几上,直接躺在了沙发上面。沙发上也有很多的灰尘,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价值不菲的衣服已经展现出了它的价值,足够了!它剩下的价值就体现在我回到法国再找一个工作,每个月还给银行的那些数字上了。

  我拿起手机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她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怎么样?还适应吗?”

  “很好!昨天下午到的,今天一直在谈生意!”

  “生意谈得怎么样?”

  “砸了!”

  “怎么砸了?”

  “大概是嫌我翻译得不好,把生意搞砸了,我的老板把我开除了。”

  “别难过,别……不开心!多注意休息!别太累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有什么可难过的?没有事情可以让我难过了。明天去给姥姥扫墓,然后去订机票,订到了我再通知你吧!哦,还有,我碰到顾明了!”

  “是吗?”老妈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刚刚的语气似是有些吃惊又似乎并不吃惊,“这么快就碰到了!”

  “是啊,很巧,刚好我的老板在跟他谈生意!”

  “那你是怎么想的?”

  “打了个招呼,我现在已经回家了!”

  “那你还会回法国来吗?”

  “为什么不回去?我已经答应安东尼的求婚了。”

  “你答应得有些莫名其妙!咱们刚搬了好一点地区的新房子,和那房东认识没两个月,他跟你求婚你就答应了?”

  “爱情无国界,欧洲人就是这样,您比我在外国生活的时间还长呢,怎么这都不知道?我已经收了他的戒指了!”

  “什么戒指?只是个小银圈而已。”

  “他说那是古董,他奶奶传给他的。”

  “这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三十岁了死过无数次了,还怀疑那么多有什么意义?”

  “顾明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没说什么让你留下的话?”

  “没有,我们基本上没说话,他现在是公司总裁了,公司的规模不算小,我是什么啊?他能混成现在这样想想也挺好的,我当时为什么走?绕了一圈又回来干什么?就算他让我留下来我也不会留的,我能陪他多久?而且我觉得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需要我了。”

  “别瞎想,我觉得他不是那么不重情义的人。”

  “妈,你认识他吗?你走的时候他才几岁,你们见过几次面?”

  “是没见过几次,我只是听你说的,觉得你心里还有他。”

  我觉得我已经开始犯困了,我举着电话喃喃自语着:“我有他我才会这样,他的经历已经够不幸的,我干吗还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不幸让他来承担?”

  我在和母亲通着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隐约听见有砸门的声音,不知道已经砸了多久,我站起来眯着眼睛把门打开了。顾明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从门外走了进来,从我的身边走了过去,他站在姥姥的遗像前看着那张照片,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像是一个梦。“顾明?”我小声地试探性地询问着。

  他“嗯”了一声走到另一个单人沙发旁,把上面的单子掀了起来,屋内顿时又扬起了一阵土。他抬手隔空挥舞了两下,转头看见了我扔在茶几上的博柏利围巾,他抓起围巾开始擦那个单人沙发。沙发的浮土都掸拭得差不多了,顺手把围巾扔在了地上,他坐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着我,我站在客厅中央还有些发傻,他看了我一会儿说了句:“坐啊!”

  我没有坐下,又回到原来的沙发上躺了下来,闭着眼睛不说话。也许是因为我困,也许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或者是因为有太多想说的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我听见了打火机撞针的声音,转过头的时候看见他坐在逆光的单人沙发上,修长的腿修长的手指,他优雅地夹着香烟,晃着微弱的火星,他的手轻轻地搭在那沾满灰尘的沙发扶手上。我又用“优雅”这个词了,但真不适合他!如果不说这个我又要说时间了,时间真是男人最好的礼物,给了他们原来没有的东西。时间对女人真是残酷,剥夺走了女人曾经拥有的许多事物!就像顾明,我曾想我一辈子都不会把他和“优雅”“有风度”之类的字眼挂在一起,可是他现在呈现出来的就是这样一副架势,虽然可能仅是表象。他可能依然是个浑蛋玩意!

  “你来干吗来了?”我转过头看着他先开了口。

  “好,就从这个问题开始!”顾明将嘴里的烟吐了出来,在他的脸前升起了一团白雾,我好似又坠入了梦中,“你回来干吗来了?”

  “谈生意!”我半眯着眼睛侧着头看着他,像是被施加了催眠术的精神病患者,似睡非睡的样子。我眼前的顾明似乎还是跟丁磊和苑腾蹲在学校不远处,斜叼着烟,朝着那些穿着及膝裙女生吹口哨的那个人,那袅袅的烟常熏得他半眯着眼睛,样子看起来更像是个臭流氓。他们干这些事的时候通常是在等我,因为我似乎总是放学最晚的一个。我不知道我们四个放学一起回家的模式是从何时开始的,现在想起来大概是顾明想和我一起回家,而苑腾和丁磊是想和他一起回家吧。

  当然他们也有蹲在学校门口不走的时候,比如他们三个打赌,他们正在吹口哨抛媚眼调戏的女生究竟是看上他们三个里的谁,而我会站在旁边问他们走不走,顾明通常都会怒瞪着我说:“一边去,看不见哥这泡妞呢。”我想大多数女生会生气,然后瞪眼跺脚,愤然离去。我干了什么?我的脑子又陷入了那段回忆里,哦,想起来了,我蹲在不远处,专挑那种个头矮小、白白净净最好还是戴副小眼镜的男生,吹口哨。我口哨吹得很响,比顾明他们吹得都响,就像一个尖锐的女高音在唱High C一样。通常我一吹口哨街对面的人都能看过来,我会挤眉弄眼地朝那些小正太说:“姐姐好喜欢你哦!姐姐带你去看金鱼!”那些小男生都会带着惊悚的表情吓得快步跑掉。这种情况不会超过三个,顾明就会过来踢我,他还会指着我大骂:“社会风气全被你们这些女的搞坏了,哥丢不起这个人,哥要回家了!”

  “干吗要带着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笑?是不是觉得你走了八年了,如今再见到我,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帅,可能比以前更帅了,你此刻的心里澎湃得不能自已,觉得心里从来都没放下过我。”顾明的话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的表情很平静,不是调侃的语气,而像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神经病!自恋狂!”我转过身去不看他,闭着眼睛想让自己快些睡去,可是脑子却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我想让我澎湃的内心平静,我不想让他看出来一不小心被他说中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