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卉和另外四个女人一起站在檐下的走廊上，略显拥挤。
她抬眼飞快地打量了身旁的女人们一眼，发现她们中年纪最大的约莫三十开外，最小的一个却只有十五六的样子，脸上还一团稚气，心里不由得暗暗咂舌，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居然也生养过了？
一个有些尖细的女人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章老爷可是个体面人，他家中的太太也是金贵的，你们待会儿可得长点儿心眼，没的自己不入人家主顾的眼，还害得我李老婆子也砸了招牌。”
五十来岁的李婆子长得慈眉善目，只是说话间眼角里时不时带出几分精明。见郭卉他们都唯唯诺诺地点头应是，李老婆子的脸上又堆起了笑，“都是街坊邻居的，我自然也不会坑你们，如果能得了这个缺，保管你们得好好请我吃一顿茶。”
李老婆子正在这里恩威并施，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怎的都站在这里？”那声音很是温和，丝毫没有责问之意。
郭卉偷偷朝声音来源处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靛青色长裳的男人边说着话边朝屋里走去，话正是问的李婆子，郭卉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不甚清楚的侧脸。
李老婆子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上前一步道：“回章老爷的话，这些都是我带来的奶娘，给您过目的。”
章盛庭在门边站住，眼光自郭卉她们几个身上扫过，便点点头道：“你带进去给太太瞧瞧吧。”说罢唤了一声“英子”，等一个丫鬟模样的年轻姑娘跑了过来，他才转身进了屋中。
那个叫做英子的丫鬟走过来说道：“李大娘这边请。”说着略带好奇地打量了郭卉他们几眼，不过话倒是一句也没有多问的。
章家并不大，沿着走廊到尽头转过去，没走几步就到了章太太所在的卧房，一个四十岁左右面色严肃的妇人已经站在了门外，就听李婆子叫了一声：“段妈妈。”
段德家的见到李婆子等人脸上也只是淡淡的，目光审视一般在后头五个女人身上扫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小姐才刚刚睡下，都仔细点儿，不要惊扰了我们太太和小姐。”这才领着众人进了屋子。
已经开了春，不过屋子里的门窗还是捂得严严实实的，郭卉只觉得一阵气闷，但是脸上不好做出什么神情，规规矩矩地跟在李婆子和段妈妈身后站定，低眉顺眼的，但还是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这一间卧房虽然比不上郭卉生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卧房，和她如今的家中的房子比起来，却也是天上地下了，不仅宽敞明亮，而且布置得很雅致，看得出是下了一番心思的。
看了一圈，郭卉的目光落在了挂着淡青色幔帐的床上，就见一个妇人正闭着眼睛躺在上头，面色不大好的样子，心里知道这一定就是章太太于氏了。目光又向前移动了几分，果然看到一个木制的摇篮，能隐约看到里头红色的襁褓。
就看到段德家的在床边弯下腰，小声地冲着床上的于氏说道：“太太，李婆子把奶娘都带来了。”声音又恭敬又轻柔，和刚才在门外同郭卉他们说话时截然不同。
闭着眼假寐的于氏睁开了眼睛，大概是累得慌，眼里有明显的血丝，她将手从被子下头抽了出来，“扶我起来吧。”
段德家的连忙把被子掀开，一手搭在了于氏的背后，把她慢慢扶了起来，同时将枕头捡了起来塞到于氏身后，嘴巴里半是埋怨地说道：“我早说让老爷和我挑一挑就是了，你现在身子不好，何必硬要逞强。”这话听起来很不见外，显然段德家的同于氏的感情不一般。
果然于氏的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色，反而露出笑容，“你也知道现如今妞妞就是我的心肝，给她选奶娘我没有亲自过目怎么会放心，这可不是普通的选丫头仆妇。”
说罢她的脸色却一沉，“现放着我那远房的甥媳妇不要，偏要找些来历不明的人来，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好的。”
原来于氏曾经想要让自己的甥媳妇来奶孩子的，谁料丈夫章盛庭却说她那甥媳妇自己便带着两个孩子，如何能来他们家照顾好他们的女儿，只托了李老婆子帮忙找几个好一些的人家。
于氏挪了挪身子，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好，眼睛在不远处站了一排的奶娘们身上看过去，像是在说给她们听一般提高了声音和段德家的说道：“这奶娘啊不仅要给孩子喂奶，还要日夜照看孩子，洗澡穿衣换洗尿布，抛开父母，孩子接触得最多的就是奶娘了。如果招进来一个做事不上心的，趁着那主人家看不到，就偷懒懈怠，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疏漏孩子就出了事。要是招进来一个心思歪的，妄想着在小主子身上打主意，或者教坏孩子挑唆主人，那就更是防不胜防了。”
段德家的心领神会，接话道：“太太放心，还有我在呢，有我帮您和老爷盯着，看哪个敢不好好做事，我第一个不饶她。”
床下的五个人被于氏和段德家的这一唱一和说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的都低着头，郭卉心中也暗暗道：这章太太好生厉害，人都还没挑呢，这就先敲打上了。
李老婆子似乎早就习惯了当家主母的这些手段，越前一步讨好着笑道：“太太说的这哪里话呢，我老婆子办事您还不放心吗，过得我的手的人，就没有那些贪吃懒做、欺主无良的。”
于氏见自己的一番话似乎颇有效果，满意地点了点头，口气就放缓了许多：“李大娘，我这不是白嘱咐一句，大概这刚生了孩子的人，就是这样容易念叨，您老人家多担待。”
李老婆子连声说着“明白”，又招手让身后的五个人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道：“还不赶紧过来见过太太。”
郭卉五人连忙起身上前，因为小姐在睡觉并不敢说话，只是冲着于氏福了一福。
于氏冲她们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便一个一个将她们看过去，仔细打量起来。
心里存了气，于氏眼里就有些挑剔起来。她最先看到右手边那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就见那妇人容长脸儿，面色有些发黄，看着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又看到她旁边年纪相仿的妇人，相较之下看起来体格健壮得多，只是有些粗手粗脚的样子。
然后就是郭卉了，郭卉低眉敛目，见于氏打量着自己，也不敢露出笑容怕被说太过放肆，只得努力做出恭顺的样子来。郭卉身量丰腴，一看就是奶水足的，看着也比第二位妇人要细致，然而似乎年轻了些，样貌也过于出挑了，于氏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过等她又看向郭卉身边那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姑娘，便再不觉得郭卉太过年轻了。那姑娘虽然梳着妇人的发式，身量和脸却一副还没长开的样子，看着人的样子也是怯怯的，于氏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看起来自己都还是孩子，还想要来奶孩子，可真是笑话。
最后的那个妇人年纪有二十五六的模样，虽然没有郭卉的丰腴却也不瘦弱，看起来也挺白净，只是看着那妇人转来转去的眼珠子，还有明显精心梳过的头发，于氏心中有些不喜，一看就是不安分的。
这一排看下来，竟没有一个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