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要离开东北，我的经销商们纷纷打来电话，说你要是走了，我们都不做这个产品了，让姓马的重新招商好了。
我说我虽然走了，但移交工作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一定会争取将你们的费用尽量多核报一些的。
最让我感动的是佳木斯的经销商刘志强，他的损失最大，除了投入了8万多元的广告费之外，他还用了2万多元搞免费品尝，这些费用拿到公司全部不能报账，只有打款10万元以上才能报账15%，他需要三年的时间才能核报完这些费用。
刘志强在电话里说：“这不怪你，他们不讲信誉与你无关，我们永远是朋友。”
佳木斯市场是我在东北投入精力最大的市场之一，我带着业务员在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下走遍了佳木斯下面的十多个县城，还在市区几十家酒店做过促销，那里的一切我都非常熟悉，我与刘志强在交往中建立了非常好的关系，多年以后，我们还保持着联系，每当过年过节，第一个打来短信祝福的都是他。
我感到对不起我的经销商们，我想尽量延长移交的时间，将他们的损失多挽回来一些，但是没有办法，一切都已成定局，我只有在一个月内完成移交工作到西安去。
就在我移交工作完成了一半的时候，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李宏图深夜打电话给我，要我赶快回公司，说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我商量。
后来我才知道，由于有几个经销商放弃做公司的产品，改做竞争对手娃哈哈和乐百氏的产品，公司在东北市场的损失很大，李宏图大概清醒过来了，觉得老九不能走，就急忙找我回去商量让我继续留在东北市场的事情。
董事会大概后来又开了几次会，大部分股东觉得我还是留在东北市场比较合适。
李宏图是在家中客厅里接待的我，我知道这是很高的礼遇，平常除了他的亲人和几个最亲近的人之外，很少人能去他的家中谈事，李宏图将我拉到餐桌前，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午餐。
“来来来，张学良回来了，请上坐。”
李宏图喜欢用历史人物称呼自己的下属，他有时候将自己比喻成刘备，将手下的人比喻成张飞、关羽、赵云。我在带着业务员打开湖南市场的时候，他就将我比喻成关羽，说我过五关宰六将，现在又把自己比喻成蒋介石，将我比喻成张学良。
我做好了准备，他要是让我再留在东北，我的条件就是兑现他对我的承诺，给全部经销商核报15%的广告费。
李宏图在餐桌上对东北的事情只字不提，一个劲地劝我喝酒，我不胜酒力，勉强喝了几杯葡萄酒。
吃完饭后，我们进入了话题。
李宏图说想调我到西北市场是因为西北市场的力量太弱，而东北市场的力量很强，经过我一年多的辛劳，东北市场已经启动了几十个城市，成绩很大。
我知道他是在给我戴高帽子，等我晕乎了头脑，他再拿出他的指挥棒出来，让我听从他的调遣。但他想错了，因为我已经不再是两年前的我，我已经是目睹他多次玩弄手段让下属听他的话的过程了，我对他的话已经失去了兴趣，只想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打算卖什么药？
他还在跟我兜圈子，不肯亮出他的底牌。
“我知道你对调到西北有意见，现在好了，董事会已经做出了决定，你还是留在东北为好。”
“要我留在东北，必须兑现我们之间签订的15%的广告费协议，我是根据这个协议承诺经销商的，要是不兑现，我无法留在东北工作。”
“可以可以，但是公司的情况你是知道的，银行和供货商每天都在找我的麻烦，要是不扣押这些广告费，公司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可是失去了信誉后的后果将更加严重，经销商是我们的朋友，只有与朋友团结起来才能打胜仗。”
“不，你错了，我要纠正你的观念，经销商不是我们的朋友，永远是我们的对手，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有利益，我们的产品只要好卖，他们就会经销，否则他们理都不理。”
“可是谁在帮我们做市场呢？难道市场会自己起来吗？”
我据理力争，不管他是不是董事长，因为市场的实践告诉我，哪里的经销商卖力，哪里的市场就能起来，锦州、沈阳、佳木斯等等城市都是这样。
“好了，我不与你争论这个问题了，你已经大半年没有回家了，这次叫你回来，是想让你休息休息，几天后马上回到东北去，我马上打电话给原来准备接手你工作的马总马上回来。”
我想了想说：“您还是晚一天给马总打电话吧，东北的工作我已经全部移交给他，现在又移交回来不太合适，让我考虑一天是不是留在东北的事情好吗？”
“那也好，不过快到年底了，各项工作都很紧，一切都要快节奏。”
“是。”我说。
当天晚上，我将李宏图打算仍然让我留在东北的消息告诉了我的几个主要经销商，我以为他们会很高兴，谁知道他们都没有什么反应，我正在纳闷的时候，锦州的何军对我说了实话。
“你能留在东北我们当然都很高兴，但是我们不信任李宏图，他从来就没有对我们讲过信誉，他现在说兑现广告费，过几天就会变卦，我们不愿意再上当受骗。”
“我要是不回东北，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打算放弃经销你们公司的产品，我自己打算去俄罗斯做一个超市，沈阳的张琳娜打算经销娃哈哈的产品，总之，我们不打算再经销皇子奶。”
“你们已经做起来的市场一下子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你们应该再考虑考虑。”我诚恳地说。
“那好吧，让我们考虑考虑，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深夜，何军打来了电话，他告诉我，他与张琳娜、刘志强等几个经销商商量了很久，觉得要是我能留在东北，他们很高兴，只是不能相信李宏图，为了防备他变卦，他们拿出来一个方案。
“什么方案？”我急切地说。
“我们每人拿出来二十万交给你，一共凑一百万元，以后你在沈阳设立一个仓库，与公司一手钱一手货，广告费当场扣除，我们都从你的手里拿货，你看怎么样？”
“太好了，这样就不怕广告费不报帐了，你们的市场也不会再断货，我看这个点子很好。不过……”
“不过什么？”何军说。
“你们能相信我吗？要是我拿着一百万跑了怎么办？”
“哈哈哈……”电话那头的何军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要是跑了，我们还更高兴呢，你一定是拿着这笔钱去做更好的生意，在帮我们赚更多的钱呢。“
我很感动，觉得有这样的经销商信任我，我在东北市场的一年多没有白干。我决心明天一大早就到公司去，将这个方案告诉李宏图，他一定也会很高兴，公司不是很缺钱么？一百万元的现货生意到哪里去找呀？
我盼着早点天亮，盼着早点将这个消息告诉李宏图。
谁知道我一大早兴冲冲赶到他的办公室，将这个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董事长，如果按照这样的方式运作，东北市场就能很快做起来了，我保证每个月完成五百万的任务。”我说。
“嗯。”他阴阳怪气地从鼻子里发出一种声音。
我感觉到从头到脚淋下来一瓢冷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态度？为什么不愿意用现款现货的方式与经销商打交道？我不再做声，看着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你先回东北办事处，去稳定那里的经销商，告诉他们，公司马上有很大的让利活动，凡一次性打款十万元以上的，年底返利20%，一次性打款一百万以上的年底返利30%。”
又是这种诱惑人的打款形式，我在公司里已经看到过多次，经销商一批批地被这种方式坑了进去，所谓的年底返利是有条件的，那就是需要一次性地再打一批款才能得到这笔返利，经销商对这种方式根本不信任。
“要是经销商不相信公司，不愿意再打款怎么办？”我说。
“那就取消他们的代理权，我们在当地重新招商。”他坚决地说。
我的头顶再次凉了一下，感觉又一瓢凉水淋了下来。在当地重新招商？谈何容易，他知道我在东北招商走过多少地方，磨破了多少双鞋吗？他知道我在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下坐在长途客车里去寻找经销商的滋味吗？这些东北的经销商都是我一个一个挑选的，都是有实力又有思路的，他们与我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只要我让他们打款，他们都会听我的话，将款打出去，可是我不敢这么做，我不敢将他们往火坑里面跳。
李宏图见我不做声，就来了一句：“你要是在公司这次的返利活动中打款五百万元，我给你让出来公司5%的股份。”
多大的诱惑呀，5%的股份？我知道公司技术股的持有人孙教授只持有公司2%的股份，与他一起创办公司的张总只持有3%的股份，他竟然给我5%的股份？他是不是疯了？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东北的经销商都信任你，他们一定会愿意打出这些款的，我算了一下，东北的经销商现在有三十多家，每家只要打出二十万元，就能完成这个指标，而你只要给他们打出电话就能做到这点，你算算帐，对你是不是很合算？”
是呀，我只要打出几十个电话就能得到几百万的货款，并且得到公司5%的股份，对我当然合算，可我知道这是用经销商的血汗钱换来的利益，在这次返利活动中，又会有一批经销商中标倒下，有的甚至会被弄得倾家荡产。
“你要是今后不愿意在东北再待下去，你就去北京办事处，那里的一切还是都由你指挥。”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
我继续保持沉默，因为我感觉一切话都是多余的，我们两人已经都看透了对方的心思，现在就看谁先妥协了。
我的脑子里闪现出来何军、张琳娜、刘志强、司群、黄示范等一大批经销商的脸，他们似乎都在盯着我看，等着我替他们做主。那一双双眼睛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感觉自己正在走向一个悬崖，只要我再往前走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我想考虑一天，明天我会给公司一个答复的。”我说。
“那也好，明天答复我，我马上要去银行。”李宏图说。